想入非非
桑渝心中一陣莫名的緊張,一直跟在沈先非身後,不知走過幾條街巷,他終於在一家名叫";王記大碗皮肚麵";的小吃店門口停了下來。
看著沈先非走進這家環境超差的麵店,桑渝皺了皺眉頭,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這家店的生意很好,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還是有很多人在這裏吃麵。看來今天這樣的日子出來,沒有情侶套餐吃的還真不止她一個人。
";老板,來一碗大碗皮肚麵。";沈先非對在不停忙碌的老板叫了一聲。
";好咧,一會兒就上。一碗大碗皮肚麵。";那老板應和著。
店內唯一的空位就是沈先非的對麵,桑渝緊張地握著拳頭在他對麵的位子坐了下來。她四處張望,四麵牆被油煙熏得黑糊糊的,這樣糟糕的環境怎麽能吃得下麵?
但聞著這店裏飄散的麵香,她的口水直泛,肚子也在不停地嘰嘰咕咕直叫,她偷瞟了幾眼其他人吃得呼哧哈啦的,難道這麵真就這麽好吃?
";老板,我也來一碗大碗皮肚麵。";桑渝跟著也叫了一碗。
";好咧。兩碗大碗皮肚麵。";
她偷瞄了一眼沈先非,看見他正從筷筒裏拿出一雙一次性筷子,輕輕掰開,然後將兩支筷子對搓了幾下。她不是很明白這動作究竟是什麽意思,於是她也學著,拿出一雙,看著那個一看就是衛生不達標的一次性筷子,擰緊了眉頭,半天沒下手,而是望著沈先非發呆。
雖然不是第一次近距離麵對沈先非,桑渝卻是第一次仔細地看他,從高中時代,到了現在大學,從那票瘋狂的同學口中,她一直知道這家夥很帥。
眼前的他,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英俊麵龐上,兩道濃黑的眉毛,纖長而在不停顫動的睫毛之下,印象中是閃爍著一雙深邃的眼眸,配合著高挺的鼻梁,還有那從來就沒有弧度的薄唇,構造出了一張完美而會引人犯罪的臉。
嗯,她就是那個暴力犯罪分子,真的好想將他狠狠地海扁一頓。
像是感覺到桑渝不懷好意的目光,沈先非抬起頭,木訥地看了她一眼。
被沈先非這莫名其妙地一看,桑渝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然後胸腔內那顆不安分的小心又在";怦怦";地亂跳個沒完。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她凶道:";看什麽看?";
皺了皺眉,沈先非回敬了她一個眼神,似在說";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桑渝咬牙切齒,算了,現在餓得兩眼發花,四肢發軟,沒力氣再和他較勁。她真的好餓,真的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找吃的,而且沈先非能坐在這裏吃,她為什麽不可以?
她掰開筷子,學著沈先非先前那樣對搓了幾下,看到上麵的木屑不停地往下飄,她直覺站起身,生怕木屑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手拿一支筷子,桑渝覺得很崩潰,這筷子木屑掉成這樣,能吃東西嗎?
沈先非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之後,目光便落在老板端過來的麵碗上。
那老板見兩人麵對麵坐著,以為他們二人是情侶,便將麵條先給了桑渝。
皺了皺眉,沈先非望了還站著的桑渝一眼,毫不客氣地將那碗麵端到自己的麵前,吃了起來。
";喂,這碗麵條是我的。";桑渝的手剛想伸向那碗麵,被沈先非用筷子的另一端給抵住了。
";哈哈,小兩口打情罵俏,別急,這碗也來了。";那老板將另一碗麵放在桑渝的麵前。
坐下來後,桑渝用筷子在麵裏攪了攪,一看到上麵漂著皮肚,她就傻了眼,她最討厭吃這種東西,於是用筷子將那幾片皮肚一片一片夾出來扔在了桌子上,然後先喝了一口湯,味道還真的不錯,看來她真的是餓急了,能在這種環境下吃下這種食物。
望著那幾片皮肚,沈先非鄙夷了一眼,浪費糧食,可恥的行為。
搞不懂哪兒來的怒氣,將悲憤化為食量,他大口大口地吃起麵,不一會兒吃完了,便起身去結賬。
沒想到這麵條這麽好吃,桑渝都舍不得丟下碗,但是看見沈先非走了,她隻得抱著碗喝了幾口湯,擦了嘴角,急忙去結賬。
那老板笑著說:";你男朋友付過了。";
";啊?!";桑渝不可思議地望著那老板,似乎他在天方夜譚。望著已走了很遠的沈先非,她也顧不上在此糾結這個問題,趕緊追了出去。
沈先非走得很快,桑渝幾乎是一路小跑才追上他。
攔住沈先非,桑渝叫著他的名字:";沈先非!";
沈先非看也不看她一眼,往左邊邁了一步,桑渝跟著往左邊邁了一步。
這時,沈先非抬眼,看著她,淡淡地說:";我好像沒有擋著你的路。";
";你沒看見是我在擋著你的路嗎?";
沈先非挑了挑眉,輕道:";你想怎樣?";
";你為什麽要幫我付那碗麵的錢?";
沈先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我幫你付錢,是因為你幫我拿回那個禮物派送袋,如果丟了那個袋子,我少的不隻是一碗麵錢。沒有別的意思,請你不要誤會了。";說完,他轉身向前方走去。
回味他的話,這是他和她說的話當中有史以來最多的一句,隻因為她幫他搶回了那個聖誕禮物派送袋?那袋破東西就那麽值錢?糟了,她才想起她大采購的一堆東西還放在某個商場的總服務台。到底是要回去拿東西還是跟蹤沈先非?
不成,沈先非無緣無故消失了這麽多天,才讓她瞎貓碰上死老鼠地給撞上了,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她還要繼續她的";追鳥計劃";呢。
想著,她又緊跟著追了上去,隻是一晃眼的工夫,沈先非已經失去了身影。
立在巷口,望著車來車往的馬路,桑渝恨不能剁了自己的腳。
突然,馬路對麵,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正是沈先非,他依舊是那副姿態,雙手抄在褲子的口袋裏,在車站等著公交車的到來。雙手抄在口袋裏這個動作已經成了他習慣性的招牌動作了。
這時正好來了一輛公交車,沈先非的手微動了動,好像在掏什麽。
桑渝沒有多想便追了過去,她居然不要命地橫穿馬路,更誇張的是在公交車剛啟動的那一刹,她成功地攔下了那輛公交車。
上了車,司機凶巴巴地便嚷開了:";你不要命了嗎?";
";不這樣攔你,你能停下嗎?";桑渝的口氣比司機還凶。
桑渝從記事起就沒坐過公交車,雙手扶著欄杆,眼睛在車內四處找尋著沈先非的身影,看到他站在車廂尾部,剛想走過去,那司機就叫了起來:";喂,你還沒投幣。";
";投幣?";桑渝順著那司機眼神的指向看過去,是前麵的一個鐵皮箱,上麵印著";投幣箱";三個大字,旁邊還有幾個小字";空調車投幣兩元";。
坐公交車要投幣的嗎?不是公共事業嗎?桑渝以眼神詢問。
那司機挑了挑眉,回瞪了她一眼,似在說:你是隨家倉出來的?誰說坐公交車不用給錢?(注:隨家倉是個地名,那裏有個非常有名的腦科醫院,盛產精神病患者。)
桑渝一臉無辜,從口袋裏摸了半天,隻有一枚一元的硬幣,舉在司機的麵前又以眼神問:師傅,一元行嗎?
司機以神色回她:你現在下車行嗎?
當然不行。
不行,就得兩元。
人家是學生,半票。
把學生證掏出來。
";師傅,你到底要不要開車?你盯著人家小姑娘看好久了。";不知車上誰大叫了一聲。
什麽叫盯人家小姑娘看好久了,哪個家夥亂講話!司機衝著桑渝翻了個白眼,凶道:";投了幣就往後站,別擋著我車鏡。";
切,早說一塊錢可以坐車,她不就往後站了。桑渝將那一元錢硬幣隨手一彈,剛好彈進錢箱口。
那司機無語地翻了翻白眼,發動了車子。
今天是平安夜,所以哪兒都人多,這車上自然也是人很多,也許是急著往沈先非的身邊擠去,在車子啟動的那一刹,桑渝正好不小心踩到一個化著濃妝、衣著暴露的女郎腳上。說這女郎衣著暴露,是因為這十二月底這麽陰冷的夜晚,她居然隻著了一個小皮裙,外麵罩著一件短上衣,上衣裏麵穿了件低胸緊身衣。從桑渝這個方向看過去,真是";波濤胸湧";,乳溝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那女郎回頭就對桑渝狠瞪了一眼:";丫的你有病啊?";
桑渝本來想道歉的,但覺得這女的無理取鬧,於是反問:";那你有藥嗎?";
車上的人開始一陣**,一個個轉身盯著桑渝和這女的。
那女郎被桑渝這莫名其妙的一問,很生氣,於是回道:";真是個神經病。";
桑渝沒了好臉色,握緊了拳頭又鬆開,想了想便往女的身上貼去,冷著臉問:";那你能給治嗎?";
終於,車上有人忍不住地噴笑出聲。
這時剛好到站,那位和桑渝眼神交流了很久的司機趴在方向盤上大笑不止,按了一下廣播鍵,打開了車門。
";××站到了,請從後門下車。";
這一聲像是救了那個女郎一樣,她一臉驚恐地推開桑渝跟著人流從中門落荒而逃,口中還在不停地嚷著:";你神經病呀!你神經病呀!你神經病呀!";
桑渝順勢往後麵擠去,對著那女郎的背影大喊著:";你複讀機呀!你複讀機呀!你複讀機呀!";
車上人一片爆笑。有兩個小屁孩站在車門處,用仙女棒指著對方,童聲童氣地模仿起來:
";丫的你有病啊?";
";那你有藥嗎?";
";真是個神經病。";
";那你能給治嗎?";
";你神經病呀!你神經病呀!你神經病呀!";
";你複讀機呀!你複讀機呀!你複讀機呀!";
";哈哈哈……";
";哈哈哈……";
兩個小屁孩抱著父母笑成一片。
車子再次啟動,桑渝突然覺得剛才那一幕挺傻的,以前要是那女的剛罵她一句,她早就一拳揮上去,誰還有閑工夫這麽無聊地跟那個女人鬼扯。不過老爸的話真的沒說錯,讓她做個文明人,這種鬥鬥嘴皮就能把人氣得半死的方式,確實不錯。
瞥了瞥站在一旁的沈先非,桑渝竟然捕捉到他嘴角處的一抹笑意,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笑。
餘光瞥到桑渝立在身旁,沈先非斂了笑意,雙眼直看著車窗外。望著車窗,桑渝剛好可以清晰地看著那張年輕的臉龐,沒什麽表情似乎就是他的表情。
他們站的位置不是很好,剛好離下車的中門很近,上下車的人很多,每經過中門下車的人,都要推一把桑渝,桑渝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扭成麻花了。
天哪,這就是公交車!打死她,她也不會再坐第二次。
終於到了,沈先非依舊是麵無表情地下了車,桑渝跟著下車,看了看周圍,才發現這裏是城南,而學校是在城東南,這裏離學校雖不算太遠,但桑渝以為他打完工會回學校。
走了沒幾步,沈先非終於還是沒忍住,轉過身,對桑渝說:";別再跟著我了,在學校裏,你已經侵犯了我的隱私,我不希望現在住到校外,你還要這樣繼續下去。";
";你住到了校外?";難怪她找不到他,原來是他為了躲她躲到了校外,";沈先非,你幹嗎一直躲著我?我又不會吃了你。";
";幹嗎躲著你?你為什麽不問問你這一個多月把我的生活攪得有多麽亂七八糟!";一想到這一個多月在校內的情形,他隱忍了很久的火氣就上來了。
他知道她家裏很有錢,有錢人通常就是喜歡幹一些很無聊的事。
每天中午十二點,宿舍內都會準時出現那個他看著就很討厭的粉色小貓。每天晚上十一點宿舍熄燈的前半小時,她都會準時打電話過來,向他道一聲晚安,不過他從來沒有接過她一通電話,而其他幾個舍友輪流轉達,他們都喜歡和她侃到直至宿舍熄燈為止。
他在食堂吃飯,對麵坐的會是她,那些";義氣";的哥們會主動地給她讓座,三天,他就被逼得獨自一人回宿舍吃;他去圖書館溫習功課,對麵坐的還是她,三天,他又被逼得回宿舍溫習功課,可三天之後宿舍內嘈雜的聲音又將他逼去圖書館繼續忍受著她,一開始他無法靜下心,每一次都要經過好久的思想鬥爭,他才能完全投入到課本當中;他上課,她能弄到他的課程表,而且專揀人多的大課,她會端坐在課堂上,他被逼得隻有踩著老師的步伐一起進門,坐在吵鬧的最後幾排,老師究竟說了什麽,根本就沒辦法聽清。上次法律課的筆記事件,弄到最後,他還要反過來抄他室友出賣了他的隱私同她換來的筆記。
一開始,他什麽都不知道,漸漸地,他發覺他在她麵前就像個透明人,無論是球場上,食堂,課堂,圖書館,宿舍,花園……似乎隻要是在H大,他就逃不出她的視線範圍內,最讓他受不了的是什麽隱私都暴露在這個可惡的丫頭麵前,就連自己哪天穿什麽顏色的內褲她都知道。
一天中午,他打好了飯,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她端著那個粉色小貓飯盒在等他,本以為當做什麽沒看到就行了,可是她的一句話,讓他覺得麵前的宿舍樓瞬間坍塌在麵前。
";沈先非,聽說你今天穿的內褲屁股後麵是一個小豬頭……";
終於,在忍受了一個多月的精神折磨之後,逼得他隻得托同在N市上大學的高中同學,在校外找了間合租的屋子,並警告那幾個舍友若是敢將他在外租房子的事給說出去,就絕交。為了怕她知道他現在的住處,他沒有告訴宿舍內任何一個人。
總之,自從他招惹了這個魔女之後,他每天都像是在做賊一樣,目的隻為了防著她,如果哪一天他被逼得進了精神病院,那一定是被眼前這個魔女逼的。
";你讓我當你的女朋友,不就沒有這些事了嗎?";
沈先非吐了一口氣,皺了皺眉又說:";如果因為上次在便利店的事,我沒有顧及你是女生,沒有顧及到你的麵子,那麽,在此我向你賠禮道歉,對不起。";
路燈之下,桑渝盯著他那副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姿態,如果他這樣也算是賠禮道歉的話,那隻會讓接受歉意的人更加火冒三丈。所以對付沈先非這種自大狂,還是得用她的";追鳥計劃";。但是,能讓他開口求她原諒,這就說明她這一個多月浪費的時間、生命和金錢終於有了回報,哼,小樣兒,終於頂不住了,她就不信她推不倒他那塊貞節牌坊,她就是不信這個邪。
";那件事我早忘了。";那是她的恥辱,她要是忘了,除非這世上真的有鬼,";沈先非,隻不過是想當你的女朋友而已,這事有這麽難嗎?";
說來說去,又說回了原點,沈先非已經氣得無話可說。
一排殘缺的路燈,在夜幕下掙紮地閃爍著,時暗時亮。
桑渝就這樣和沈先非麵對麵地站著。
一陣冷風吹過,桑渝縮了縮身體,將風衣領口拉了拉,凍僵了的雙手放進口袋裏,剛好觸碰到了口袋裏的煙和打火機,她直覺就將煙掏了出來,點燃,深吸了一口,借著這少許的暖意,她才覺得不那麽冷。
許久之後,沈先非終於開了口:";我喜歡的女孩子,要有一頭烏黑亮麗柔滑齊腰的長發,要穿著那種比較可愛而女性化的衣服,說話輕聲細語,認真對待生活和學習,絕不會動不動就對別人亂揮拳頭,更不會像個痞子一樣,還抽著煙。";
夾著煙的手剛貼近唇畔,桑渝便僵在那兒了,愣了半晌,才抬眸問道:";假如我要是成了你說的那樣,你就同意我當你的女朋友?";
沈先非並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向小區內走去。
這一次桑渝沒有追過去,而是愣愣地望著沈先非的身影發呆。
沈先非所說的,她沒有一樣是符合的。
她的頭發很短,這一個多月來她忙得還沒有時間理發,所以頭發最長也不過才及耳下。她喜歡穿得比較中性,顏色不是黑就是灰,多半是牛仔褲,而且還是打了好多洞的嘻哈風格的牛仔褲,腳下蹬的是雙黑白相間的NIKE球鞋,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絲所謂的可愛而女性化的氣息。說話輕聲細語,似乎從見到沈先非開始,她就沒對他溫柔和氣地說過一句話,當然他也沒對她好聲好氣地說過話。認真地對待生活和學習,唯一算得上合格的,就是她認真地生活,但這在沈先非看來,就她這一個多月所做的事,就是極其不認真;學習,她隻對她感興趣的學科認真。她素來解決問題,靠的就是拳頭,雖然進了H大動武的機會少了,但是她有前科,就是揍過一朵爛桃花,弄得幾乎所有男生都知道她很能打架,不敢接近她。
還有抽煙,望著手中還剩下的半支煙,她想都沒想,熄了它,直接丟進垃圾桶裏。
她快步走出這條巷子,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先前被她丟下幾個購物袋的購物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