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⑤
出了高樓,宋妃妃就開始狂奔——路上的的士不多,她怎麽也攔不到,索性不攔了,先跑再說!
她從未覺得自己的心情像此刻這樣明朗,撥雲見日,像剝掉了洋蔥的皮,見到了隱藏的心。
她跑過馬路和小巷,路過超市和車站,一路快跑,絕不停留。
她路過一個巨大的廣場,最右邊是漂亮的噴泉,最左邊是華麗的高樓。
那座高樓上,有一塊巨大的廣告位,這塊廣告位,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價格昂貴。
這塊廣告位,曾經是屬於她的。
而現在,那上麵印著近來大紅的新星——韓梨素。
宋妃妃側著臉望著那微微笑著的女星,也微微一笑。
然後,繼續奔跑。
等到她終於攔到一輛車時,她粗粗地計算,她已經這樣不停歇地跑過了五千米。原來,她也有運動的天賦。
等車子行駛到那一帶的入口時,她謹慎地叫司機停下,付了錢,又開始奔跑,直到站在那扇門前,她從容許自己稍稍喘息。
那門是半開著的。
她輕輕推開門,慢慢地走進去。走到客廳與走廊的分界處,她停下了腳步。
金銳臨正站在她麵前,麵對著她。她能清楚地看見那雙眼中的懷疑和驚訝。
同時,也清楚地看見金銳臨身前那人的側影——穿著隨意的衣服,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右腿尖懶散地點在左腳的左邊,右手拿著一隻勺子,左手捧著一盒飯,米飯上塗滿了鮮紅甜膩的番茄醬。
他的眉眼笑得彎彎的,還有那顆小小的淚痣,格外顯眼。
“你怎麽找來的?”金銳臨麵色如常,淡淡地開口。
這話是對著哈倫說的。
哈倫用勺子舀了一勺番茄醬,都塞進嘴裏,他幸福地砸吧嘴,米飯還沒吞進腹中,就傾身向前,湊到金銳臨的耳邊,笑著說道:“你忘啦?你自己說的,我是周大的一條獵狗。”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猛地吸了吸:“這可是狗鼻子。”
金銳臨厭惡地皺了皺鼻子,道:“一股番茄味,別靠我太近。”
哈倫收起笑,無辜地撅嘴:“不靠近你,我怎麽抓住你?”
說話間,他便伸出一隻手來,猛地抓住金銳臨的手腕,無論金銳臨怎麽掙脫,那手就跟銬子似的黏在上麵,怎麽也擺脫不了。
金銳臨索性抬起另一隻手,啪的一下,將哈倫的番茄盒飯拍向了空中。紅色白色的米粒嘩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哈倫痛失所愛,嗷嗷地慘叫了幾聲,蹲在地上為一地的番茄醬默哀。金銳臨就趁機溜走,路過宋妃妃的時候,還不忘拽上她一起。
可誰知,他們剛跑到門口,外頭就湧入一群便衣警/察,各個神色嚴肅,端著槍,指著金銳臨的鼻子。
他猛地刹住腳步,死死盯著黑烏烏的槍口,鬆開了宋妃妃,順勢將她往角落一推。
哈倫從後麵靠上來,帶著陰測測的笑。他一手搭上金銳臨的肩膀,跟好哥們兒似的摟著他,另一手無奈地攤了攤:“沒辦法嘍,周大一定要我帶著這麽大一群東西。我嫌煩,本來想半路甩掉的。不過——”
他看了看為首的一個年紀稍大的警/察,道:“這家夥塞了我一盒番茄飯,我就沒好意思甩。”
語畢,他拍了拍金銳臨的背,聲音不起波瀾,好似在閑話家常:“跟我們走一趟唄,金?”
金銳臨望著麵前一大波男人,細細計算逃脫的可能性。身邊還掛著一隻凶猛的狗,爪子可鋒利了,隻要他一動彈,就能撕咬得他皮開肉綻。
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並不高,倘若真要拚死一搏,必不可少有一場血淋漓的廝殺。他倒是無所謂,這一大群警/察他根本不怕,隻是仗著人多嚇唬人。他擔心的身旁這個人,更何況——
他的餘光瞄到宋妃妃,見她隻是安靜地在角落站著,秀眉擰著,沉重地看著他。
他不想傷害到她,盡管整件事與她無關,且這些都是周乾坤的手下,大概也不敢把宋妃妃怎麽樣。隻是哈倫就不好說了,這個哈倫,簡直就是嗜血的變態。
這麽想著,他心下倒是安定了。他笑了笑,語氣平靜如水:“我跟你們走。”
宋妃妃跟在後頭,眼睜睜地看著金銳臨被一群人帶走,也不反抗,她心裏著急,可哈倫一回身,就將她攔下,跳上車,拉上車門前,詭異地一笑:“你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我們先走一步了。”
宋妃妃氣得直跺腳,可也無可奈何。真是奇怪,王大福他們平時不是總呆在金銳臨的身邊嗎?這會兒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害得他麵對那麽群人,孤立無援的。她急匆匆跑了一段路,終於攔到一輛的士,想了想,跟司機報了周乾坤警/局的地址。
一下車,宋妃妃就往周乾坤的辦公室跑,剛一進門,就聽見兩個警/員在說話,其中一個刻意壓低聲音,道:“你說周隊還沒找足證據,就這麽急著逮人,為什麽?”
另一個咳了一聲,眼神在四周繞了一圈,宋妃妃剛好在那人的視線死角,沒被發現。於是他放心說道:“你知不知道,馬上要評職稱了,周隊應該也想拚一拚。這時候如果立了大功,破了大案,是很有好處的!”
那人轉了個身,伸出一手的食指,用力地在桌麵上點了又點:“而這個案子懸而未決太久啦!這是周隊手下的案子,他肯定比咱們所有人都著急!”
這話說得有些用力,嚇得另一個那個警/員緊張兮兮地噓了一聲。說話的警/員就擺擺手,放心地道:“沒事,周隊現在不在。”
宋妃妃皺了皺眉,退了出來。
她在整個局子裏晃蕩,在一個搭了遮雨棚的平地上看見了熟悉的背影。
正是周乾坤。原來他在這。
除了他,還有兩個宋妃妃不認識的人。一個穿著警/服,應該是周乾坤的手下,另一個扛著攝像機,胸前還掛著一張牌子,大概是名記者。
宋妃妃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就聽那名記者笑眯眯地道:“周隊長,一會兒我就站這個角度拍,是時候了你就衝上去,我保證把你英勇製敵的樣子錄下來。”
周乾坤麵無表情地聽著,忽而問身邊的警/員:“他們現在在哪兒?”
警/員立馬回答:“一會兒就上樓了。”
周乾坤點點頭,側了側頭就見記者還在對著他點頭哈腰的,他就淺淺地笑了笑。
那記者見周乾坤笑了,立馬伸手向前:“合作愉快!”
周乾坤靜靜地看著他,緩緩地伸出手:“合作愉快。”
宋妃妃看著這場景,心裏一陣惡心。新聞應該是最快速最簡潔最真實的報道,可現在,宋妃妃卻弄不明白了,她分不清這其中的真假善美,心中的迷霧更加濃厚。
她深吸了一口氣,餘光卻瞄到躲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的人,他胖胖的身子縮得小小的,此刻正瞪著雙眼,緊緊盯著眼前的一切。
王大福?他怎麽在這兒?
宋妃妃疑惑不解,可片刻後,她的目光便被前頭一座矮樓吸引了去。
確切地說,是被站在矮樓最頂樓的金銳臨吸引了去。
周乾坤顯然也看見了他,皺了皺眉,問:“他怎麽站在那上麵?”
身邊的警/員還未回答,身後忽然又衝上來另一個警/員,他一臉焦急地衝到周乾坤身邊,大叫道:“不好了周隊,剛才不知是誰在網上發布了消息,證明了金銳臨確實不是那個案子的凶手,一樣樣證據都上傳到了網上,證據確鑿,讓人反駁不得。”
說著,他掏出了手機,點開那個界麵。
周乾坤側頭一看,眉頭緊鎖。果不其然,那些他尋找多年的證據,此刻隔著一張屏幕,就擺在他的眼前。
他瞄了一眼下頭的評論,有一大批人在指責他,罵他辦案不周,冤枉好人。
周乾坤心下一緊,猛地扭頭去看站在矮樓上的金銳臨。還未說出什麽,就見到了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幕。
金銳臨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頂樓的扶台,站了上去。他的表情平靜如水,帶著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看得人毛骨悚然。
而後,他扭頭望向這邊,勾起嘴角淺淺地一笑,似乎不帶任何特殊的情緒。
微風吹拂而過,卷起了他額前的碎發,他悠悠地低頭,看著矮樓下的地麵。
周乾坤的心底浮上不好的預感,緊張、害怕、焦慮融合在一起,充斥了他的內心。
沒有人在這時候開口說話,眾人俱都瞪圓了雙眼看著這緊張的一幕。
宋妃妃害怕得雙手直打哆嗦,死死盯著矮樓上的人,想大喊,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分外寂靜,隻有那名記者的攝像機的聲音,好似死神的眼睛,記錄下那驚悚的每一個畫麵。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
因為所有人都看見金銳臨張開了雙臂,宛如一隻展翅的雄鷹。
微風宛如一張巨網,自下而上衝著金銳臨撲麵而去。
金銳臨的身體微微前傾,那風便吹得他的衣服都撲啦啦作響,他仿佛要跌進那風的懷抱。
他的腳下一輕,縱身一躍,便從頂層墜落下來。
他迎著風,急速地降落。
那速度極快,可偏偏在場的所有人都捕捉到了那個下墜的畫麵,一幀一幀,格外清晰。
時間又在這一刻重啟。
嘭的一聲,宛如爆炸的巨響。那是金銳臨落地的聲音。
宋妃妃驚得張大了嘴,卻愣是喊不出一句話來。她的瞳孔緊縮,又猛地放大、渙散。
那一地的鮮血仿佛一朵盛開的罌粟,在金銳臨的四周蔓延開來。
周乾坤的右眼皮直跳,他眯了眯眼,聲音有輕微的顫抖:“你,去看看。”
一邊的警/員渾身一激靈,哆哆嗦嗦地走過去。
臉朝地,趴著的姿勢。
警/員想探探金銳臨的脈搏,那他落地的這個姿勢,是不允許他觸碰他的頸動脈的,那樣會破壞現場。於是,警/員隻好伸手搭在他的腕動脈上……
沒有感受到任何跳動。
警/員立馬縮回手,緩慢地回頭,眼神裏盛滿了驚恐,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周、周隊,他他他……死了。”
躲在後頭的宋妃妃一聽這話,猛地向後仰身,好似遭受了巨浪侵襲一般,哆嗦地倒在地上。
金銳臨……死了?
他……死了?
他居然死了。
宋妃妃的眼前一片昏暗,視野裏的人扭曲在了一起,她的眼睛再難聚焦,無論怎麽努力,都隻能看見一片混沌。
她的大腦好像空蕩蕩的,可明明有無數的畫麵在裏頭走馬燈似的回旋。
她的眼神越來越渙散,最終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終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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