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接了譚家這個活後,沐林楓的心裏一直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因為是第一次正式出來做“疙瘩”,有這種心理也是正常的,所以沐林楓也沒有太在意。

多數情況下,人的心裏出現莫名的不安,很可能是內在的潛意識對個人的警示,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第六感。事實上在大的危險來臨前人都會有警覺,內在的直覺都會提醒我們注意,隻不過這種提醒很容易被忽視而已。

每個人都可以靜下心來回憶一下,在你經曆過的一些大的變故或是突然意外時,是不是在事前心裏有過瞬間的不安,而被自己忽視了。其實直覺是上天賦予每個人的一種特殊能力,隻是不常使用而退化了。

這一次沐林楓也是因為忽視了內心的警示而差一點釀成大禍,從答應譚老大給他父親辦喪禮到現在,一切還算順利。墓地選擇得還算可以,而譚老爺子去世的時辰也比較吉利。

老人去世的時辰也暗示著不同的吉凶,而且有不同的消邪去災的方法。像譚老爺子這樣在清晨早飯前去世被認為是最佳時間,喻示著給子孫留下了三頓飯,俗稱叫“留三頓”,讓後代一日三餐都有飯吃。若在早飯後咽氣,則預示後代有斷炊的厄運。在當地最忌諱的是老人在晚飯後去世,因為這樣死者將一日三餐都帶走了,預示後代有淪為乞丐的危險。遇到這種情況必須要請“疙瘩”禳解一番才可以,在送葬過程中需要額外增加許多內容,而請“疙瘩”的費用自然也要漲。

給死者擺上“倒頭飯”後,接下來就有大量繁雜的事務需要做了,首先推薦出家族裏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做“總管”,負責安排幫忙的人員。喪葬不同於其他活動,自家的人都要哭喪陪靈,所有繁瑣的事務必須要由幫忙的鄉親來做,這就需要一個總管來統領調配人員。

整個喪禮是否能順利完成,兩個人起關鍵作用,一個是負責禮數的“疙瘩”,另外一個就是負責事務的總管。譚家在當地有很高的威望,在本縣也應該是最大的喪禮了,所以這個總管非常重要。

老人曾給譚老大留下話,喪葬要按照鄉裏的規矩辦,盡量不要驚動外麵的朋友,所以譚老大對父親的去世消息沒有聲張,否則僅是生意上的朋友就會讓他應接不暇。

現在有兩件事需要同時進行,第一件事情就是送訃告,初終的當日要安排人向親友報喪。訃告也稱作“赴告”,有奔赴相告之意,訃告上要寫明死者的生卒歲月和祭葬時間。

接到喪訊後,親屬要立刻上路回家,稱作“奔喪”。《禮記?奔喪》中規約:“奔喪要日行百裏,不以夜行。唯父母之喪,見星而行,見星而舍。”

親屬之外的朋友、同事接到訃告後要前往吊喪,也稱吊唁。

在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中,最需要遵循禮數的事情就是喪禮,在整個喪葬過程中如果禮數把握不好,會引起很大麻煩,甚至會引起家族內部或是親戚之間的矛盾。在當地農村起紛爭的時候,人們嘴裏說的最多的幾個字是“親戚理道”,所以這裏有兩個字“親戚”必須了解清楚。

“親戚”兩個字拆開講,“親”是指族內血緣關係,而“戚”是族外的血緣關係。因此對這兩種血緣關係有時也用親屬和親戚兩種稱呼來區別。

因為現在是父係氏族社會,家族是以男性關係來確立的,所以與男性有血緣關係的為親屬。而與女性有血緣關係的則被稱為親戚,比如姥姥家的人、妻子娘家的人以及兒子孫子媳婦娘家的人,還有嫁出去的女兒婆家的人,都為親戚。

在這裏之所以要把這兩種血緣關係分得很清楚,是因為在喪葬過程中這兩種人有很大區別。老人去世後,親屬接到消息叫“奔喪”,並且要陪靈。而親戚則是“望喪”,進行祭拜後不需要陪靈。在送葬的途中,親戚隻是進行路祭,而不跟隨去墓地。

老人去世後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在家裏豎旗幡,設靈堂,準備接待奔喪和吊唁的親朋好友。

豎旗幡又叫作“銘旌”,銘旌的目的就是讓外人知道死者是誰。《禮記》中說:“銘,明旌也,以死者為不可別己,故以旗識之。”

不過現在不再豎旗幡,而是將內容寫在一張一米見方的白紙上,貼在木板上,豎立在大門外的胡同口。對於書銘的內容同樣有講究,《禮記?喪服小記》中稱:“複與書銘,自天子達於士,其辭一也。男子稱名,婦人書姓與伯仲,如不知姓則書氏。”

在堂屋前麵的庭院內支撐起一個靈棚來,在裏麵設上香案,置靈位來代替死者的神主,以象征死者的亡靈,供親朋前來拜祭。親屬的陪靈也是在這個靈棚內進行。不過陪靈時男女親屬是要分開的,女的是在堂屋內陪靈,而男的則在庭院裏的靈棚內陪靈。

上述事情由總管安排人去做,現在有一項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沐林楓親自去做,就是進行相墓過程中的第三項“請土”。今天早上已經尋好了毛地,而且點好穴位,接下來就要破土挖穴,這同樣是有繁瑣禮儀的過程,必須得由沐林楓親自來把持。

“請土”必須是在上午進行,現在已經是十點鍾,所以要盡快去做這件事情。這個環節最麻煩的是準備供品,需要二茶、二酒、二飯和三牲,三牲是指豬牛羊,用這三種牲畜的頭作為祭品。好在村裏有做屠戶的,很快就準備好了三牲。

譚老大在家裏應付場麵上的事情,由老二跟隨沐林楓去村後選定的墓地請土,另外還有村裏的五六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一來抬著供品,二來還帶著掘土用的農具,有鐵鍁、鋤頭、鐵齒等工具。

來到早上沐林楓點中穴位的地方後,朝向西南方向擺設供桌,將所有供品都擺放好,然後點燃了一大把香,插在香爐內,請土儀式正式開始。

先把帶來的紙錢焚燒,作為給土地神的買地錢。沐林楓行過祭拜之禮後,開始大聲念道:“天地生氣,上通南山,北通四海。地方之位,上合蒼天,下符九宮,陽和陰工,土厚水深,貴若千乘,富為萬金,行止氣蓄,化生萬物……”

誦讀完經文後,沐林楓引導著譚老二依四址方位跪拜,請土地神接納老人的形和魄。

“人為天地元陽之氣,形以載其氣,氣以充其形。一形一氣,即一陰一陽。及其死後,魂則上升。魄則下降,周流地中……”

祭拜結束後,沐林楓指揮者一個年青人用鋤頭在穴四周,依次挖成“圈”形地。譚老二跟在旁邊,他端著一個瓢,裏麵盛著大米,要邊挖土邊撒米。這塊圈定後的地就屬於葬者了,也就是一個人最後安身立命之所地,也被稱之為“禁地”。

然而當鋤頭將地麵刨開後,卻讓沐林楓大吃一驚,急忙讓年輕人停下來,他伸手抓起一把剛刨出的泥土,隻見挖掘出來的土竟然是烏黑的顏色,於是問身邊的人:“這裏的土是否都是這種顏色?”

年輕人搖著頭說:“這裏都是黃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黑土。”

參與請土的人都感覺不可思議,紛紛圍攏過來。十多個人裏,除了沐林楓和高鴻進、小三都是本村的人,大家都七嘴八舌,沒有人見過村子周圍有黑色的土地,這塊地周圍都是菜地,他們經常在這裏翻整土地,也從發現有黑土……

沐林楓感覺事情有些蹊蹺,突然間,他聞到有股淡淡的墨水味,於是彎下腰又抓起一把剛才刨開的黑土,在手心裏搓開,手掌上頓時留下了黑色的印跡,土裏顯然滲透了墨水。

沐林楓的第一感覺就是有人在背後搞鬼,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沐林楓沒有聲張,而是把譚老二拉到一邊,把手掌伸到他麵前,低聲說:“你看這是什麽?”

“啊,是墨水!為什麽會這樣?”譚老二驚訝地問,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這種情況很可能是有人報複譚家,譚家兄弟倆生意做的這麽大,難免會得罪幾個人。沐林楓略一沉思,輕聲問:“你們兄弟在外麵是不是有什麽仇家?”

譚老二搖搖頭,模棱兩可地說:“應該沒有吧,這些年大哥在外麵雖然有過不愉快的事情,不至於讓人做這種事情……”

說到這裏譚老二停頓了一下,隨後疑惑不解地問:“沐師傅,有人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早上我曾經說過‘穴有三吉’,其中第二吉為五土四備,這個五土是指土的五種顏色,也代表五行之氣。五氣行乎地中,金氣凝則白,木氣凝則青,火赤土黃,皆為吉,唯黑則凶。五行以黃為土色,故亦以純色為吉。現在有人故意把這裏的土染成黑色,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將這塊寶地變成凶地,不讓在這裏修建墓穴……”

這個時候沐林楓還沒有意識到有人這樣做是衝他來的,隻考慮是針對譚家兄弟而為。

“沐師傅,你說應該怎麽辦?”沐林楓的話音未落譚老二著急地問,看得出他現在還擔心這件事傳開對他們兄弟的聲譽不利。

沐林楓讓自己冷靜下來,緊張地思考著出現的意外情況。這塊地方是在幾個小時前才圈定的,這個人顯然對他們的行動很熟悉,另外知道用這種方法來毀去這塊地的人,一定對相墓之術很精通,對吉穴的五土四備非常清楚,否則想不出這樣的惡毒之計。

想到這裏,沐林楓突然記起譚老大提前的那個讓他在村西南建造墳墓的人,這個人應該是最大嫌疑,不過譚老大卻說不認識這個人……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

譚老二見沐林楓沒有說話,急忙又問:“沐師傅,您說應該怎麽辦?大家都在等著您發話呢。”

這時沐林楓才注意到,那邊十多個人都在看著他們倆,於是同譚老二回到圈定的地方,沐林楓站在中間位置向四周查看了一下,剛才已經在這裏祭拜過了,如果再換地方就非常不吉利了。

現在又不能向大家說明緣由,必須想出一個禳解之策來,實話說在先祖們留下的《相墓手劄》中還沒有記錄過這種事情,沐林楓知道隻有靠自己想辦法了。

沐林楓的目光掃過後麵的山頭,靈光一閃心裏突然有了主意,於是對譚老二說:“你們兄弟倆不是想為老人修建一個豪華大墓?上天有意要成全你們兄弟的心意。”

譚老二頓時流露出驚喜的神色:“請沐師傅明示。”

沐林楓沒有多說,招呼一個拿鐵鍁的人過來,對他說:“麻煩挖一下我站的這個地方,看看有多深能挖出黃土來。”

“好。”那個人答應一聲,馬上用鐵鍁開始挖土,大約下去三十多厘米後,下麵就是幹淨的黃土了。

沐林楓抓起一把新鮮的黃土看了一眼,隻見土質細膩,潤而不澤,迎著陽光看,閃爍著晶瑩的光澤,似石而非石,如裁肪切玉,絕對是上等土質,此處作為壽穴實乃佳地。

沐林楓急忙又招呼兩個人過來,讓他們以挖開的這個地方為中心點,呈十字形往外挖土,看看被墨水染過的地方到底有多大。

很快就出來結果了,大約直徑有十多米的地方被墨水染過了,剛好是早上幾個人在這裏圈定的範圍,很明顯是有人故意將這個地方破壞掉了。

沐林楓對譚老二說:“現在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調一台挖掘機來,把染過的這層土全部挖出來,然後用車拉到山外倒掉,在這裏修建一個大型的墓穴。不管是誰做的這件事,他一定想不到剛好可以幫了咱們。”

“好,我馬上安排人把挖掘機和翻鬥車一起調進山裏來。”說著話譚老二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等譚老二打過電話後,沐林楓又對他說:“從現在起,直到葬禮結束,這裏一定安排好人二十四小時看守著,千萬不能再出差錯了。”

譚老二也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用力點點頭:“我知道了,一定安排幾個人寸步不離地守護在這裏。”

然而,令沐林楓想不到的是墓地這邊沒有事情了,家裏那邊又出了大事……

墓穴挖好後,已經是下午了,後麵的程序就是“砌穴”,不過時間已晚這個環節今天不能進行了。因為砌穴同樣需要選定時辰,然後才能請泥瓦匠用上好的青磚將墓穴壘砌起來。隨後家人燒好紙錢,放人“招魂袋”內,再放入墓穴裏,稱為“紙路灰”。

沐林楓告訴譚老二,安排人用一塊巨大的雨布,將挖好的墓穴整個蓋起來,防止夜晚有露水將墓穴打濕。因為內藏氣濕之水,外滲天雨之水,皆為凶宅。所以挖開的墓穴是不能見任何水汽,墓穴一旦被挖開,最怕的就是下雨,如果有雨水灌入吉穴就要被破壞。

忙完墓地的這些事情,沐林楓和小三回到譚家時已經是傍晚,庭院內的靈棚早就搭建好了,靈棚內已經“設燎”,就是點燃蠟燭,為的是便於亡靈享用供品。

高鴻進早就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這個家夥滑得很,隻要有累活一定會躲到一邊,隻有沒事的時候才會出現。

譚老大已經聽說了墓地的事情,待沐林楓吃過晚飯後,悄悄地把他叫到旁邊的小屋內,詢問事情的經過。

沐林楓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然後對譚老大說:“譚總,我懷疑這件事情與半年前找過你的那個年輕人有關,因為不懂相墓的人不會想出這樣的方法來破壞墓地,而且那些墨水也不一定是今天上午灌入的……”

“沐師傅的意思是這件事早有預謀?”譚老大驚訝地問。

沐林楓輕輕地點點頭沒有說話,因為有些事情他不便於多說。這個人的行徑同挖人家的祖墳沒有什麽區別,是被老百姓深惡痛絕的行為,如果沒有深仇大恨,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譚老大沉思了一下,接著說:“我馬上安排追查那個人的情況,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與我過不去?”

看到譚老大在這種情況下仍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沐林楓暗暗佩服他,的確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為了不使他過多分心,沐林楓就把話題岔開:“譚總,你們商量過沒有,準備把老人的‘公事’排幾?”

“哦,我也準備跟你說這件事,家族裏的幾位長輩商量過了,家父年過八旬是喜喪,準備排七,你看怎麽樣?”

沐林楓掐著手指算了一下,如果排七,送葬的時間就是六天後,而那一天剛好與譚老爺子的八字犯衝,所以沐林楓的心裏不覺怔了一下,又因為今天在墓地出現的事情,他忽然隱約感覺譚老爺子的這個喪葬似乎不是那麽順利。

譚老大見沐林楓沒有說話,於是輕聲問:“沐師傅,有什麽問題嗎?”

“譚總,如果我說多了話請不要見怪。”

譚老大急忙擺著手說:“我把沐師傅請來就是信得過您,有什麽話盡管直說。”

“如果是排七,第七天的時辰剛好與老人的八字犯衝……”說到這裏沐林楓就停下了,沒有再說下去。

“哦!”譚老大微微愣了一下,隨後接著問,“那沐師傅認為排幾為好?”

沐林楓掐著手指數算了一下,然後看著譚老大說:“排三是最合適的時間。”

“這個……”譚老大低頭沉吟了一下,隨後對沐林楓說,“這件事我不能做主,需要跟姑媽和幾位長輩商量一下,得由他們來拿主意。”

譚老大說的是實情,不管你做多大的官,有多少錢,父母的喪事必須聽家族長輩的,這一點絕對不能亂,否則會被認為是大逆不道。

沐林楓點了一下頭:“嗯,是應該聽長輩們的,這件事得由他們來拿主意。”

“請沐師傅喝著茶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說著話譚老大起身走出去。

譚老大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鍾了,去了兩個多鍾頭,看來對改變喪葬時間,譚家的長輩們一定非常慎重。譚老大用歉意的口吻對沐林楓說:“不好意思,去了這麽長時間。沐師傅,您看排五行不行?這是我姑媽的意思……她想請些和尚、道士來念念經……”

沐林楓知道這件事情令譚老大很為難,也不好再說什麽,這種事情很大程度是做給外人看的,也就是為了麵子。

對於譚家兄弟來說家產過億,富甲一方,父親的喪事如果辦得不夠隆重,會被鄉親們說閑話,而外麵人不知道內情,這種事情又不好向人們解釋,所以排五已經是譚家長輩能夠接受的最低限度了。

“好吧,我盡自己所能來化解一些相衝。”

聽沐林楓這樣說,譚老大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激動地說:“謝謝沐師傅,等事情都忙完後,我一定專程登門拜謝。”

“譚總這樣說就見外了,這也是我分內的事情,既然接了這個活,就必須善始善終做好。”

“沐師傅,雖然第一次與您打交道,看得出您是一個實誠人,您這個朋友我交定了。”譚老大誠心實意地說。

“好,能與譚總這樣的人交朋友,我求之不得……”

說著,沐林楓站起身來,對譚老大說:“咱們去堂屋那邊給老人上一炷香,再添些燈油。”沐林楓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為他的心裏一直隱約有種不安的情緒,總感覺今晚似乎要發生什麽事情。

兩人從西屋出來,看到小三坐在門口外的凳子上,見兩人出來小三急忙站起來,跟在他們身後一起走進堂屋裏,譚老二和他的兩位叔伯兄弟在這裏守靈,見兩人進來急忙都站起來。

譚老大對三個兄弟說:“你們都去歇一會兒吧,這裏有我守著。”

看到他們幾個都不想離開,沐林楓也勸說道:“大家最好輪流休息,還有好幾個晚上,都這樣耗在這裏也吃不消。”

聽沐林楓這樣說,譚老二招呼兩個兄弟去隔壁房間睡一會兒。堂屋內就隻剩下譚老大、沐林楓和小三。

譚老爺子的遺體就躺在堂屋西側的靈**,臉上蓋著一張黃表紙。腳腕處用麻紕捆住,雙腳上裹著白紙。在入殮前死者的雙腳是不能叉開的,這是為了防止死者的遊魂亂跑,到入殮時再將麻紕和裹腳的白紙除去,否則死者到了陰間就不能走路了,而成為跛腳的鬼。

在譚老爺子的頭部擺放著一張小矮桌,上麵有供品和一盞用小碟做成的長明燈,這盞燈燃燒的是香油,因為小碟很淺,需要不時地往裏添加香油,這樣做的目的也是為了讓守靈人謹慎地看護屍體,精心盡孝,不能輕待死去的人。

譚老大小心翼翼地往長明燈裏添加香油,嘴裏還輕聲念叨著什麽。堂屋內除了這盞長明燈,在旁邊還有兩盞蠟燭,守夜的時候不能亮電燈,光線太亮會驚擾了死者的靈魂。幽暗的房間裏顯得有些陰森,半夜時分山裏的溫度下降得大,讓人感覺有些涼意。

沐林楓注意到張小三總躲在他的身後,看來張小三還不習慣在晚上守著屍體。正常的人第一次處於這樣的環境中,內心的確有些異樣的感覺。人的心理一時很難接受一個沒有生命跡象的人,似乎總感覺躺在那裏的屍體會突然坐起來。

這時一陣微風從門口吹進來,燭光在微風中不住地搖曳,照在牆壁上的人影也隨之搖擺不定,仿佛是鬼影一般。

微風同時把蓋在老爺子臉上的黃表紙吹拂得掀起來落下去,不時地露出老爺子那蒼白的臉龐,一般人看到這種情景的確感覺有些害怕。

沐林楓急忙走過去,伸手壓住黃表紙,不讓紙掀起來,他能感覺到手掌下麵冰冷的遺體,不過在沐林楓的心裏沒有一絲恐懼的感覺,在他的意識中一個死人同旁邊的桌椅板凳沒有什麽區別,就是一件沒有任何生命的物件。如果把世間的一切都看開了,就沒有什麽令自己害怕的東西了……

看到小三眼睛裏流露著恐懼的眼神,沐林楓輕聲對他說:“你去找高師傅吧,也睡上一會兒。”

小三雙手抱著那個藏著阿黃的提包,默默地搖搖頭,這個孩子真的不錯,隻要是出來就一聲不吭地跟著沐林楓身邊,認真地做該做的事情。

見小三不想走,沐林楓也不多說了,因為小三以後跟著他,就必須過這一關,如果看到屍體就害怕怎麽能做“疙瘩”。

三個人坐在屍體旁邊的小木凳上,譚老大同沐林楓低聲閑聊著,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個多鍾頭,就在沐林楓感覺身體有些疲憊的時候,屋後的鄰居家突然傳來幾聲狗叫,隨即左鄰右舍的狗也跟著狂叫起來。

譚老大和沐林楓不約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夜深人靜的突然有狗叫肯定是有動物進村了。

守靈的時候最怕遇到這種意外騷擾,特別是屍體入殮前這段時間,最忌諱有動物靠近,特別是貓和其他動物。一旦有動物從屍體上麵跳過去,因為動物的陽氣會撲到屍體內,如果是這樣就會詐屍而變成僵屍。

譚老大側著耳朵聽了一下,然後慢慢站起來,看他的意思是想出去到院子裏查看查看。

沐林楓依舊坐在小板凳上沒有動,不過他目光卻隨著譚老大身體在移動,譚老大坐的位置在老爺子遺體的頭部。譚老大站起來後,沐林楓不經意地抬頭向上看著他。

就在譚老大要轉身出去的時候,沐林楓突然聽到房頂有咯嘣的輕微響聲,他仰臉往上看了一眼,隻見一道明晃晃的亮光從房頂落下來……

根本來不及多想,沐林楓本能地迅速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從房頂落下來的東西,原來是一根一尺多長的銅釺子,這根銅釺子墜落的方位正衝著譚老爺子遺體的胸膛……

雖然沐林楓出手很快,因為他是坐在老爺子邊上,位置很矮,所以釺子的尖還是紮到了屍體的胸口上。如果不是沐林楓反應靈敏,這根一斤多重的銅釺子肯定會把屍體紮透。

就在沐林楓抓住銅釺子的瞬間,猛然感覺到銅釺子竟然非常燙手,他的心陡然提了起來,隨即明白了有人將這根銅釺子弄下來的目的……譚老爺子是金命,而且是旺金,有人將這根滾燙的銅釺子插入屍體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要促使屍變……

沐林楓的手掌被銅釺子燙得生疼,所以情不自禁地“啊”的叫了一聲,迅速將銅釺子順手甩在地上,釺子的尖“啪”的一聲竟然將鋪在地麵的瓷磚紮破,然後穩穩地插在了那裏,上麵部分還在突突地顫抖著。

這一切都是眨眼間發生的,譚老大睜大眼睛看著沐林楓,驚愕地問:“沐師傅!怎麽回事?”

“快,有人在屋頂上……”

沐林楓的話還沒說完,隻見躺在門板上的屍體忽地一下坐了起來,上身直挺挺地立著,兩隻胳膊機械地張開,然後再猛然朝自己的懷裏收攏……沐林楓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屍體被滾燙的銅釺子紮中後出現了屍變……

屍變的原因有很多種,受到五行之氣中某一種的衝擊會出現屍變,不過這種屍變情況很少見,因為衝擊屍體的五行之氣必須與屍體本身很旺的五行之氣剛好相符。

組成人體的五行之氣本來是相互平衡的,隻有極少數的人會出現某一種五行之氣特旺,如果再被這種五行之氣衝擊,就如同是火上澆油,從而令屍體出現屍變……

沐季先祖留下的《相墓手劄》中曾記錄有這種事情的發生,出現這樣的情況多是人為原因,而且還必須是精通陰陽之理的人才能製造出這樣的屍變。沐家先祖們遇到的這種情況,都是遭人暗算而出現的,所以沐林楓突然意識到自己也遭人暗算了。

此時沐林楓還有點兒懷疑自己也遭人暗算了,他暗暗琢磨好像有點兒不太可能,因為自己是剛出山,從來沒有與人結下過梁子,怎麽會有人暗算自己?

這個時候,出現屍變的屍體已經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因為屍體的雙腳被麻紕捆綁著,所以隻能直挺著身體往前蹦。因為僵屍隻有在人殮前出現,封入棺槨後,出現僵屍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而這時屍體的雙腳是被捆綁住的,所以才會直挺挺地往前蹦,電影中出現的僵屍蹦跳的場景是真實的。

對於出現的意外沐林楓並沒有慌亂,因為他知道屍變的僵屍隻會沿著直線往前去,隻要不被僵屍的雙臂抱住就沒有事情。不過一旦被僵屍抱著就必死無疑,這個時候解決的方法是把枕頭或是掃帚拋到僵屍的懷裏,讓僵屍緊緊抱住,然後用糞勺或是掃糞的掃帚將其推倒,就能將屍變破解。

此時堂屋內隻有沐林楓、小三和譚老大三個人,見到屍體突然站起來後,最害怕的是小三,他迅速地躲閃到了牆邊,雙手把提包抱在胸前,身體不住的發抖……因為有沐林楓在這裏,小三雖然害怕,還能挺得住。

譚老大看到父親的遺體起來後,因為是自己的親人,所以他並沒有感覺恐懼,急忙連聲叫爹:“爹,您老是怎麽了?爹……”

不過僵屍聽不到回應,僵屍就是人們常說的行屍走肉,沒有任何思維意識。

沐林楓的眼睛快速地把屋內巡視了一圈,突然看到了屋門後豎著一柄大掃帚,於是一步竄過去抓起掃帚來,然後轉身把掃帚一下子塞到老爺子的懷裏。

隻見老爺子的兩條胳膊如同木棒一樣,生硬地抱住大掃帚後身體也不動了。

沐林楓趕緊回頭對小三說:“快,把桑木棍給我。”

因為是第一次出來做“疙瘩”,沐林楓帶的東西很齊全,昨天晚上把《相墓手劄》中提到的可能會遇到的意外情況都考慮過了,需要的東西也都帶來了,沒想到真的用到了。

小三用最快的速度從提包外的夾層中摸出桑木棍遞給沐林楓,這是一根十厘米長,圓溜溜的桑樹根做成的木棍。這根桑木棍也不知道在沐家人手中傳了多少代了,已經被磨蹭得光滑明亮,桑木棍就是專門破解僵屍的法器。

拿到桑木棍後,沐林楓快步上前,用桑木棍頂到老爺子的胸口上,隻見老爺子的兩個胳膊頓時垂了下來,大掃帚也隨即掉到了地上。

沐林楓知道已經將屍變化解了,趕快用一隻胳膊攬住了僵屍的後背,主要是防止屍體跌倒。同時招呼譚老大,一起把老爺子的遺體抬起來,重新放到靈**。

沐林楓先用黃表紙把老爺子的臉蓋好後,然後長長鬆了一口氣。這時他才感覺自己的後背濕漉漉的,雖然剛才心裏沒有感覺到害怕,還是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回想起驚險的一幕,仍然心有餘悸,細細想想還是有點兒後怕。

放好老爺子的遺體後,譚老大轉身要向屋外跑,沐林楓知道他要查看房頂上的情況,於是叫住了:“不用去看了,上麵的人肯定早就跑遠了。”

現在是淩晨三點鍾,正是人們沉睡的時候,所以剛才一番折騰並沒有吵醒其他人。

沐林楓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然後對譚老大和小三說:“這件事到此為止,千萬不要聲張,就咱們三個人知道就行了。”

譚老大神情激動地看著沐林楓,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一個勁地說謝謝:“沐師傅,謝謝……謝謝……真是謝謝你……”

家裏出了這種事情,一旦傳揚出去對他們兄弟的聲譽非常不好,所以譚老大特別感激沐林楓剛才的話。

沐林楓輕輕擺擺手:“我說過這是分內的事,大家都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出現……”

說著話,沐林楓彎腰把那支還插在地上的銅釺子拔出來。這根釺子顯然是專門加工製作的,打磨得很亮。沐林楓仔細地看了一下,釺子的兩側還刻有一些神秘的符號,好像是甲骨文,沐林楓猜想有可能是符咒一類的東西。

沐林楓把釺子遞給譚老大,輕聲說:“看來對方是有備而來,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讓老爺子的遺體出現屍變。”

譚老大接過銅釺子,緊鎖眉頭看著這個並不常見的東西,憤憤地說:“什麽人會下此毒手?在墓地那邊鬧一場還不算,竟然跑到家裏來了!”

沐林楓抬手指指屋頂,輕聲說:“對方一定會在上麵留下痕跡,天亮後我上去查看一下,應該會有所發現,如果碰巧也許能追查到什麽。”

“哦!沐師傅會跟蹤術?”譚老大驚訝地問。

沐林楓微微一笑:“多少懂一點兒,在部隊裏跟著一個老班長學的。”

譚老大擺弄著手裏的釺子,擔心地說:“多虧有沐師傅在這裏,否則就麻煩了,您看接下來應該怎麽樣防備?”

“譚總,請恕我直言,老爺子的葬禮必須改為排三,從現在的情景看是有人想要攪亂老爺子的‘公事’,所以應當盡快把葬禮辦完,否則夜長夢多,因為這個人躲藏在暗處,咱們會防不勝防……”

譚老大點點頭:“好吧,長輩們那邊由我來說服,其他事情就請沐師傅多費心了。”

天亮後,沐林楓繞到了譚家老屋的後麵,很快就發現了昨晚那人留下的痕跡。距離老屋兩米多的地方有一棵老槐樹,來人就是從老槐樹上的房頂。

從樹邊留下的腳印,沐林楓一眼就能看出這個人身形偏瘦,年齡在三十來歲,而且身手非常靈活,非常善於攀爬。

沐林楓讓小三把譚老大叫到這裏來,然後把自己分析判斷出來的情況對他講了一遍,最後問:“我說的這個人的情況是否與半年前找過譚總的那個人相符?”

譚老大瞪大眼睛看著沐林楓,一臉驚異的表情:“真神了,那個人同沐師傅說的非常像,不知道您是如何看出來的?”

沐林楓輕輕一笑,用一根樹枝指著距離槐樹一米外的一個清晰的腳印說:“從腳印推斷體形和身高非常容易,一眼就能看出來,最難的可能是年齡,要通過腳掌的受力線來判斷……”

沐林楓一邊說一邊用樹枝在腳印上畫了幾條線,然後解釋說:“二十歲左右的人,腳掌的受力線在拇指這條線上,三十歲左右的人在食指這條線上,依次往後推……你看這個這個腳印的受力線在食指這條線上,所以我推斷這個人在三十來歲。”

說到這裏,沐林楓又用樹枝指著樹幹上的一個痕跡說:“樹幹上的第一個攀爬的痕跡離地有一米半高,而樹地下又沒有腳印,說明這個人是在奔跑中飛身上樹的,足以證明這個人身手敏捷善於攀爬……”

譚老大一邊聽沐林楓解釋,一邊連連點頭,不住地讚歎說:“精辟,太精辟了,真沒想到沐師傅還是一位推理高手……”

沐林楓擺擺手,輕聲說:“雕蟲小技,譚總跟長輩們商量的喪事時間怎麽樣了?”

“都同意了,老人們都知道我們兄弟倆對父親很好,其實孝心不一定表現在‘公事’上,都說這件事由我來拿主意。”

“那好,我看今天中午時分,小殮大殮一起辦,你看怎麽樣?”

“一切都聽沐師傅的,您認為怎麽做好,咱們就怎麽做。”譚老大爽快地回答。

“那咱們現在就回去準備。”

說著話三個人一起往回走,抓緊時間去準備喪禮過程中非常重要的兩個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