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十日之約
茜女靜靜的望著漸漸靠近的納蘭滄海,這麽熟悉這麽親切的男人,從此以後,即將天各一方,禁不住兩眼氤氳,悲傷難忍。
初時還暈乎乎的納蘭滄海,略一走近,看到燈光下茜女那比珠光更深邃迷離的眼神,心中莫名的一頓,心跳加快起來。“蘭兒……”
“別叫我蘭兒,叫我茜女。”茜女認真的淡淡的說。
這個說法,讓納蘭滄海徹底清醒了。是有多麽重大的決定,她才會表露身份?他隱約的預感到了,茜女到了坦白的時候。看著這麽嚴肅的她,他心中已不是能用惶來形容。
茜女望著神情都有些呆滯的納蘭滄海,她知道,她說出這句話時,他一定會嚇到。但是,她必須得狠心,不是嗎?“滄海,這一次,我們不是以皇上與皇後的身份說話。你早就知道,我是誰。甚至也猜得到,我來的目的。如今,也許我的目的並非達到,但是,這段日子,我卻釋然了心中的恨。所以,我……”
“茜女!”納蘭滄海激動的打斷她,怕她下一句,說的就是離開他。他的胸口重重的起伏著,可是因為太過害怕,他竟奇跡的冷靜下來,壓抑著內心的波瀾,他顫聲問:“難道除了恨,你在宮裏這些日子,就沒有別的可以值得留戀的嗎?”
一句話又差點兒讓茜女紅了眼眶,怎麽可能沒有?正是因為太多讓她留戀太多讓她心軟的東西,她才不得已想要快刀斬亂麻。“滄海,放手吧。我也想放手了,我們都放下執念,不要再糾纏下去了。太累了……”
納蘭滄海的心口一緊,縱使他再強大的隱忍力,這一刻,也竟是忍不住淚如雨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茜女,他不敢相信,她竟是能說的這麽輕易,這麽輕鬆,仿佛這些日子的相處,沒有在她的心上劃上任何痕跡。
茜女被他盯的心中悶痛,心虛的不敢迎視,她是故意說的輕描淡寫,好忽略回避心中的紛亂。可是,她也知道,這對他來說,更為殘忍。“滄海……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滄海眼中眼淚簌簌而下,哽咽著自言自語。“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不是嗎?從來,我在你心裏就什麽也不是。”
“滄海……”茜女不知道該說什麽,此時與他多相處一分,就是對彼此的折磨,不知怎麽,她突然側身,想越過他走出宮。
納蘭滄海一驚,本能的出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難道,她就要這樣走了嗎?“茜女?”
茜女頓住步子,沒有轉頭,眼淚一直在眼中打轉,她不是絕情,她是害怕麵對。“怎麽辦,我不是個好女子,我知道我一直在傷害你,現在,我想中止這種傷害。”
“你以為走了,就不再傷害了嗎?”納蘭滄海含淚盯著她,他不能讓她就這樣走掉。憑什麽,她可以毫不在意,可以毫不猶豫的離開他。
“我們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說好這隻是一個契約,一個交易。現在,交易完成了,我該離開皇宮了。”茜女硬著頭皮拿出當初的約定。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納蘭滄海冷笑一聲,握著她的手在微微發抖。“何況你我,交情又豈是在皇宮的這數月?茜女,你對我,是久處生厭麽?”
茜女連忙搖頭,“滄海,別逼我。”
“現在是誰在逼誰?”納蘭滄海突然低吼一聲,眼睛突然發紅,已憤怒到極點,“我對你來說,真的就隻是複仇的棋子麽?”
茜女回頭,望著他淚流滿麵的樣子,心中疼痛難忍,不由得,抬手握住了他的手,這一動作,讓納蘭滄海全身一震,下意識的一把將她拉到懷中,“茜女,不許走……”
茜女嗅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淒然,“滄海,你不知道嗎?我的存在,隻會讓你受到更多的傷害。沒有我在,你就太平了。”
納蘭滄海激動的情緒聽到她這句話,不由一暖,“所以……你是為了保護我嗎?”
茜女低聲歎息,“對不起,一直我都沒有察覺到,我就是你的情劫,我在一天,你就永遠沒有寧日。滄海,放我走吧,你安心的做你的皇帝。”
“那你有想過,你走後我會怎樣嗎?”納蘭滄海苦澀的牽起唇角,眼中慢慢醞起傷悲。
“有,你會痛苦,但是,你不會死。”茜女冷靜的說。
納蘭滄海慢慢鬆開她,低下頭,靜靜的望著的她的臉。他想說,心都死了,活著豈不是猶如行屍走肉?可是,他突然覺得如此糾纏真的會永無盡頭。於是,他改變了想法。“我不想為難你,當你決定離開了,留住你的人隻會讓你更痛苦。況且,時值今日,我也知道,我連你的人也留不住。”在皇宮裏,她原是行動自如的。
他突然的鬆口,倒是讓茜女吃了一驚,“滄海……你同意了?”
納蘭滄海抬起手,手指僵硬的輕輕觸摸她的臉頰,感受著她細滑的肌膚,滿滿的都是留戀,“可否答應我,再留十日。”
茜女心中有些恍惚,“為何?”
納蘭滄海望著她,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不知是思慮還是呆滯,總之過了一會兒,他淡淡的說了句:“我的傷……還未好。”
茜女眨了眨眼睛,隻是因為,他的傷未好?但是,隻有十日不是嗎?她豈有不答應之理?“好。”
納蘭滄海抬起眼簾,眼睛裏的焦距集中,像是清醒一般,望著她,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茜女,很好。”
茜女有些迷茫他的狀態,有些傻傻的。“滄海,是不是有什麽事?”
納蘭滄海緩慢的搖了下頭,緊握著她的手,“答應我,等我傷好了再走。”
茜女重重的點頭,“好,我會好好陪你的。”
納蘭滄海長吸了口氣,如釋重負的同時,又仿佛有千斤重石壓在了胸口。他的眉頭緊銷,眼中層層迷霧,讓茜女分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麽,隻有這一次,她不懂他的用意。
但是,她知道,他說過的話會兌現的,不管什麽事,她隻需再等十日,就可以了結了這裏的一切恩怨了,那麽,就算有什麽事,她也抱著船到橋自然直的心態。盡管來吧,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
長樂宮。
秦太後坐在宮內,百無聊賴。
“阿碧,那株花我看著礙眼,拿出去。”
“是,太後。”
“鳳吟,這宮裏味道不好,你換株香來。”
“是,太後。”
即使把宮女們指使的團團轉,秦太後的眉頭還是緊鎖著,甚是不開心。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即使身邊有這麽多人,她還是感覺到十分的寂寞孤獨。回想當初,她未入宮前,生下江璞玉的那些日子,雖然清苦忙碌,可是,她是個有血有肉有歡樂的普通人,她享受著天倫之樂。心中沒有仇恨,沒有痛苦,也不知這一生,會有這麽大的轉折。
可是,她承認她畢竟是個普通的女子,當還是皇子的先皇看中她,一個女人的直覺,她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迷戀,她貪心了,所以,她答應了皇子的交易。雖然表麵上有諸多的不得已,有多少的委屈無奈,可是,她不能否認,一個女子的虛榮的力量。她的夫君……江郎,已是遙遠的快想不起。
這麽多年,也許是因為愧疚,她回避著想起他,無論她怎麽辨解,在權力和榮華麵前,她選擇了與丈夫兒子分別,到底背負了拋夫棄子的惡名。
這不全怪她,江郎不長進不出息便也罷了,他不該做些歪門邪道的事,生生害了她和兒子,她隻是不想屈服於命運,難道說,與丈夫兒子一同全家滅門會來的更會壯烈嗎?
這些年,江郎在玉兒的禁錮下,她是知道的,她卻並不想去看望他,也不想為他求情。錯的是他,錯的是她,是他們夫妻二人,玉兒何其無辜,他這個大男人大丈夫,卻在數年裏一直折磨他們的兒子。她恨他!
如若不是他那麽變態的打罵玉兒,玉兒又怎會這麽憎恨她?
離別的年太多了,她已對江郎無有多少夫妻情,唯讓她牽腸掛肚的,隻有她的兒子江璞玉。她還記得,玉兒小的時候,多麽的天真無邪,多麽的懂事可愛,可是,當她在宮裏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的麵色,他的眼神,都充滿了邪惡。
這麽多年來,無論她怎麽做,玉兒對她的恨似乎都根深蒂固,這是讓她一直不能釋懷的事。畢竟,玉兒是她的親骨肉啊。
想到這兒,她又直覺得頭痛難忍,低下頭抵額低吟。她知道了,她這頭痛和孤獨的毛病,都是因為玉兒。身邊雖然一直有孝順乖巧的滄海陪伴,可是也彌補不了玉兒的位置,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滄海做了皇帝後,也越發忙碌了,他又有了心愛的女人,來看望她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她就越來越感覺到傷心孤單。
難道,她所追求的美好生活,就是這樣衣領無憂卻孤獨的活著嗎。她這個年紀,應該兒孫圍膝,享受天倫的啊。孫兒,她是有一個,卻名不正言不順。念兒那孩子,什麽時候都喚她一聲祖母啊……
“太後!太後!”突然,阿碧慌張的跑進來。
秦太後皺眉,“慌裏慌張的成何體統?”
阿碧卻不露怯色,反倒喜盈盈地道:“太後!江丞相求見!”
秦太後神情一驚,“什麽?”玉兒?玉兒竟然主動來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