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不再為難你

茜女拿了範文繡送於她的大補湯,捧著一直心事重重的走回了寢宮。然後站在桌台上,托著腮看著,不敢喝。

就這麽愣神兒的空,江璞玉來了。

“在發什麽愣?”江璞玉麵色小心的看著她,臉上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

茜女也沒提秦貴妃那邊的事,假裝不在意,隻推了推手前的瓷碗,說:“剛才範文繡給我送來了這個,我還在考慮呢。”

“是什麽?”江璞玉走上前打開看。

“說是給我補身子的。”

“她這麽好心?”江璞玉輕嗤。

“我也懷疑,但是我卻是沒有發現問題。”茜女顰著秀眉,一臉的愁容。

“費這個腦筋作甚,將它扔了就是。”江璞玉不以為然的拿起青瓷碗就要扔。

“等一等。”茜女一把按住了他,說:“我想知道她對我是真心還是陷害。”

“嗯?”江璞玉疑惑。

茜女淡笑了笑,說:“丞相,你在朝中,如果有大臣對你示好,你是想觀察他是敵是友呢,還是直接將他除掉?”

江璞玉麵色一怔,立即懂了茜女的意思,不禁有些煩躁的道:“範文繡隨時可以除去。”

“少了一個範文繡,又能改變什麽。”茜女淡淡地說。

江璞玉靜靜的看著茜女,心定了下來,他坐到她身邊,拉住宅她的手,道:“我知你想什麽,給我時間。”

茜女苦笑了下,搖搖頭,抽回了手。

每個人都不是可以隨心所欲,哪怕是皇上,遇到不能果斷除掉的人,他們不像身邊的奴婢,可以隨時換,所以你就隻有先辯別她的敵友,隨時起著防範之心。所以,除掉有時候並不是個好辦法,有辨別之力才是長久之計。

就比如她現在,除了範文繡還有郡主,郡主不是他們誰可以趕走的主,所以,有強大的防備心力才為上策。這個麻煩,她在這裏一日,就得擔上一日。

“茜女,我知道委屈你了,對不住。”江璞玉頭一次愧疚加無奈地說。

茜女吸了口氣,甩了下頭,不去想這個,問:“對了,你出來了,娘娘呢?”

“郡主在陪著她說話,我借口換衣服,出來尋你。”江璞玉說著關懷的看向她,“婢女說你身體不適,你現在怎樣?”

茜女敷衍著說:“沒事,有點胸悶,就到處走走,遇到了範文繡。”

江璞玉看了看她,再看了看青瓷碗,低聲說:“依我看,她沒這麽大膽會拿這個陷害你,多是以此來討好你。這範文繡為人謹慎,身後又有範府牽累,她不會冒這個人險。而且,茜女,人的心思是在時刻變的,一碗補湯,實在也不能看出什麽。”

茜女顰眉,覺得他說的甚是有理。今天就算範文繡不害她,也保不齊哪天她會害她。所以女人之爭,會是持久戰吧。

看熱鬧的人是喜歡看她們戰鬥不息的,可是身在其中的人,活的可謂是水深火熱。

江璞玉看茜女秀眉深鎖,眼中帶著深深的幽怨和無奈,心中如針紮一般。“茜女,我不會讓你擔心太久,你信我。”

茜女苦笑,“別再說了。”

那理親王身份貴重,以後納蘭滄海登基,亦免不了他來扶持。江璞玉和納蘭滄海一時半會兒,都不能拿理親王如何,幽青郡主顯然比那寧香兒更加難纏。她也不想逼江璞玉做出極端的事。

好不容易,他和親生母冰釋前嫌,慢慢的能和好,他也能享一下天倫之樂。眼見著,他也許能封王封爵,身份更顯貴重,她也不能讓他為了她將一切都拋棄,帶著她遠走高飛。

“娘娘還在,你也別拖太久,還是快些回去吧。”既然定下了心思,茜女決定麵對現實,不由勸他。

江璞玉看著她,“我還是陪著你。”

“真的不必,你放心吧,我沒事。”茜女大方的笑了笑。

江璞玉見她真的無恙,便也不再耽誤,叮嚀了她幾句,就移出了寢宮回大殿。

待江璞玉走後,茜女就將那青瓷碗端起來,慢慢的喝下去。

雖然江璞玉麵上不說,但茜女感覺到自那日秦貴妃來過以後,他的心情越發轉好,她就知道,其實江璞玉是個渴望親情的孩子。

趁著他心情好,於是她再次提醒他,去看望納蘭滄海,如今的太子殿下。

江璞玉果然猶豫片刻,答應了。

於是一頂豪華馬車,在正午之前來到了東宮之外。

當侍從將他們來到的消息稟報正在寢宮看書的納蘭滄海,納蘭滄海先是愣了愣,再是欣喜,既而,是憂慮。

“請丞相進宮。”

半刻後,江璞玉攜茜女進得書房拜見。

“臣江璞玉參見太子殿下。”江璞玉麵無表情,語氣略帶戲謔地行了一禮。

納蘭滄海端坐在書桌後,麵色淡靜,眼神平和的看著他,還有他身邊的茜女,淡淡一笑,道:“丞相親自來看望本宮,真是讓本宮受寵若驚。”

“殿下榮登太子寶座,臣早就該來恭賀。”江璞玉也是答的十分順溜。

“此中有丞相大功,本宮若不是有傷在身,早就去相府探望了。”

茜女看著他們一人一句的,不由輕輕一笑,道:“有勞太子殿下關心,前日,貴妃娘娘已去看望過丞相。”

“是嗎?”納蘭滄海眼神怪異的看向江璞玉,江璞玉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垂下眼簾表示默認。

“都不是外人,璞玉,茜女,進來坐吧。”納蘭滄海終於卸下了客套,起身請他們落座。

事到如今,看到他們二人以夫妻之態來“探望”他,納蘭滄海還不知道茜女的選擇嗎?他的心裏微微作痛,卻又不能表現出什麽。雖然現在,他看似得了太子之位,僅一步之遙就可得天下,可是,為什麽他覺得他失去的更多呢。

江璞玉,他已經從他的周圍,奪走了越來越多的東西。看著他精神抖擻,容光煥發,他的心裏十分別扭。以前,他也曾想江璞玉能與他母妃和好,他們兄弟二人能齊心協力,可是現在,他開始變了心思。

茜女落座後,江璞玉眼神關切的看著她,手臂還親昵的扶著她,似很照顧她的身體。納蘭滄海看在眼裏,苦在心裏,江璞玉為了茜女而改變,茜女恐怕是越發死心了。

“璞玉,如今塵埃落定,我們大功已成,接下來,雖然還有些餘黨要除,但已是小碟小菜,如果你不想再參與,以後,就隻管閑散在府吧。我曾許你半壁江山,待我登基後,便封你為賢王,你看可好?”

江璞玉麵無表情的看了看他,輕笑,“賢王親王,都是宗族所出,我一個外姓人,可怎麽擔得起這賢王二字。”

納蘭滄海麵色微變,認真想了下,道:“倒是有一計,我做了天子後,母妃就是太後,到時向外傳她認你做義子,你便可順理成章的做賢王,甚至,也可以隨意以兒子身份去看望母妃了。”

“太子殿下為臣真是煞費苦心。”江璞玉沉聲說。

茜女聽到這兒,覺得這不為是個好辦法,也期待的看向江璞玉,示意他:“可以的。”

江璞玉轉頭看她,臉上猶豫不決。半晌,突然說:“我若辭官呢?”

納蘭滄海和茜女均大吃一驚,納蘭滄海不禁道:“為何有這想法?”

茜女也著急的道:“璞玉!此事且不可輕易決定。”

“太子登基,是殺功臣的好時機,殿下卻獨獨將權勢給我,不是給自己壓力嗎?”江璞玉似笑非笑的說。

納蘭滄海頓時臉色通紅,“璞玉!”

“璞玉你亂說什麽?”茜女連忙推了推他,他什麽話都說,真是。

納蘭滄海歎了口氣,道:“有母妃在,你也不會殺我的,既然威脅不到我,我為何還要除你?璞玉,到底你我一母同胞,我想你能一直輔佐於我。”

“殿下信任,是臣之幸事。”沒想到江璞玉輕易的就順坡下了,讓茜女好生鬆了口氣。

納蘭滄海這才輕幽一笑,“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話說到這兒,茜女的心鬆了,就笑著問納蘭滄海,“你的傷怎樣了?這麽多天了,我一直想來看你。”

納蘭滄海有意無意的看了江璞玉一眼,淡淡一笑,“我的傷再重,也比不得江璞玉。”

“殿下……”

“沒事了,你們能來看我,我很開心。”納蘭滄海平淡的說,臉上並看不出有多少開心。

“殿下……如今,你也做了太子了,我想問……那寧香兒……”茜女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按納蘭滄海所說,他們能一起救醒寧香兒,現在是不是時候了?而且,如果寧香兒失了憶什麽的,變了好,納蘭滄海會不會和她破鏡重圓?

下意識的,他想讓納蘭滄海的心思轉移,這樣,她就不必愧對他了。

納蘭滄海靜靜的望了茜女一會兒,突然轉頭對江璞玉說:“我能單獨跟茜女說幾句話嗎?”

江璞玉臉色立即就變得不好。

納蘭滄海一笑,“你不會這麽小氣吧。”

江璞玉想了想,“她身子有孕,你小心別氣到她。”

如此,便算是答應了。

納蘭滄海抿嘴笑著,眼神閃閃的看向茜女,茜女會意,便跟隨他走向書房的屏風後的側室。

納蘭滄海一回身,麵色認真地說:“茜女,寧香兒救不好了。”

茜女一驚,“為什麽?你不是說……”

“我怕你負罪感太深,安慰你的。”納蘭滄海無奈地說。

“你……”茜女心情複雜。

納蘭滄海也是苦澀一笑,“我做了這麽多,最終,你還是選擇回到他身邊。”

“殿下……對不起。”茜女眼圈泛紅,已是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語。

“隻是……你打算就這樣下去嗎?”納蘭滄海說著垂下眼簾,看向她的腹部,“孩子生下來怎麽辦?你不是……不想他做庶子嗎?”

聽到這個茜女立即凝起眉目,這正是她的煩心之處。

“……還有一段時間,我會再考慮的。”

“再考慮?”納蘭滄海亮起眼神。

“璞玉說讓我給他時間,他會處理的。”茜女隻能推托,其實這個問題,連她自己都不怎麽信。

“處理……”納蘭滄海搖頭輕笑,“怎麽處理?一日夫妻百日恩,幽青雖然貌不驚人,但重在品性高貴,江璞玉雖然不愛她,卻是尊重她。他這般說……莫不是在敷衍你?”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茜女心跳加速,“我……”

“或者說,你現在已經接受了做妾的事實。”納蘭滄海直接地說穿她。

“……我沒有。”茜女心亂了。

納蘭滄海看著她,眼睛裏漸漸落入傷痛,“寧願跟他做個妾,永遠屈居人下,卻還是不願跟我做太子妃,甚至一國之後嗎?茜女,你就這麽愛他?”

茜女已經覺得快喘不過氣,“……任何事,都不是有定數的,以後,一定會有辦法。或者……郡主會自己放棄,或者……哪天理親王勢力不在,璞玉可以休了她……再或者,我和璞玉會遠走高飛,郡主不會同行……”

“這些都隻是你的假設,你也知道成數有多少。”納蘭滄海還是揭穿她。

茜女憂傷的看向他,“你非得這麽打擊我嗎?”

“你非得這樣傷害我嗎?”納蘭滄海反駁。

兩人,再一次相對無語。

最終,納蘭滄海敗下陣來,輕歎了口氣,“……也罷,你的心不在這裏,我又何苦執著。茜女,我不會再為難你了。”

茜女望著他,輕輕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