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追夫
“油嘴滑舌!”江璞玉別開臉,腮邊卻隱隱的泛起紅。
茜女嗬嗬一笑,轉頭將地上的枕頭拾起來,放在床頭,“你睡了多久了?想不想起來抖抖精神?”
江璞玉瞥了她一眼,“你來獻什麽殷勤?”
茜女心頭一疼,臉色拉下去,“我知道,一直都是郡主在照顧你,你若不稀罕,我走就是。”
江璞玉的麵色一僵。
茜女垂頭喪氣的站起身,慢慢往外走。
江璞玉強撐著麵皮一動不動,全身隨著她的腳步一點一點僵硬。
茜女走到門口腳步頓了頓。
江璞玉表情快繃斷,禁不住終於回頭,眼波迫切的看著她。
茜女嘴角一笑,卻果然輕鬆的走出去了。
江璞玉眼神一閃,猛的坐了起來,想伸手去挽留,又顫抖著僵在半空。
就這樣走了?
哄了兩句?
根本就是沒誠意!這個陰陽不定的女人!
賭氣的又翻過身,抱住她放回來的枕頭,極度壓抑,情緒還是波動不定,手指緊緊扣進鬆軟的枕頭裏,眼眶裏,漸漸泛起了白花。
他不會去求她。
茜女輕輕鬆鬆的走到門口,問侍衛:“知不知道丞相吃了什麽?”
“馬姑娘,這幾日丞相一直在斷斷續續的昏迷中,郡主端了粥,隻是不知道丞相吃了沒有。”茜女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走向廚房。
這些地方她比較熟,以前當下人的時候經常逛。
所以當她踏進廚房,幾個廚子除了吃驚,對她很是客氣。
茜女和大家問候過後,進入了緊張的做飯中。
相府的廚房都是應有盡有,她選了一些清淡的材料,加上排骨,和血塊,枸杞,藕等等熬成一鍋大補排骨湯,廚房的小李子很熱心的幫她燒火,還一直拍馬屁,說丞相如何的寵愛她,以後,還希望她給丞相多美言幾句,也讓他升個二等家丁什麽的……
茜女也是滿口答應,反正她現在心情好,熱火朝天的將湯熬好了,她實實的端了一大盆,雄糾糾的回了寢宮。
腳步一踏進外室,她就放輕了腳步,邊走邊往內室探。
床上的江璞玉聽到了腳步聲,快速的回頭看了一眼,透過幔簾屏風看到她的身影,他神情一喜,又故作淡漠的閉上眼睛。
茜女將湯端到了內室,看到他還在那兒假死,她抿嘴一笑,大步走過去將湯放到床頭的桌上,然後雙手叉腰看著床上,大聲問:“哭了?”
江璞玉猛的轉過身,眼睛圓瞪,“你想找死?”
“眼睛那麽紅,還說沒哭?”茜女笑嘻嘻的。
江璞玉狠瞪了她一眼,“你回來作甚?”
“我去給你熬湯了,哎,你聞聞,香不香?”茜女若無其事的拿起勺子,盛了一小碗,殷勤的送到他眼前,“你看看,好喝的很呢。”
江璞玉看看湯,再看看她,一時之間,竟是答不出話。
“咱倆一起吃好不好?我也餓了,都沒舍得嚐一口呢。”茜女又立即可憐巴巴地說。
“我不吃。”江璞玉扭開頭,咬著牙不肯理她。
茜女看出他還在生氣,不過,她也沒太慣他,幹脆一屁股坐到床頭,捧著碗大吃起來,邊吃還邊說:“哇,味道不錯。你知道吧,這種排骨湯在廣東是最流行的了,我也是在廣東的時候學的。這裏麵的材料都是大補的,吃了之後,你所有的晦氣都沒沒了,它可以補血,補氣,補鈣,補鋅,總之什麽都補,身體很快就會十分壯實……”
“別吵了,出去吃!”江璞玉煩躁的喊。
“你想不想嚐嚐?”茜女反倒貼他更緊,將一節藕遞到他嘴邊,“你試試,這藕特別軟,咬一口還藕斷絲連呢。”
江璞玉一把打掉了她的勺子。
茜女臉色僵了會兒,努力再努力的壓下心底的不耐,好吧,他情緒不好,他親媽告訴他他被騙了好多年,心裏窩氣就讓他撒撒氣吧。
“好吧,勺子髒了我用筷子。”茜女故作不介意的又拿起筷子,準備開吃時,突然看到,門外走進來一個人,是郡主。
茜女立即放下碗,眼睜睜看著郡主走了進來。
江璞玉又聽到有人進來,知道必是郡主,不由的背部也開始僵硬。
茜女悄悄回看了江璞玉一眼,眼波一轉,故意露出十分惶恐的樣子,上前一步道:“郡主!”
納蘭幽青也沒想到她會直麵迎對她,本還在遲疑著要不要上前,現在,隻得走進內室。
當初她兩次逃跑,都是因為她的存在,現在,倒是能坦然麵對她了?
“你回來了。”平淡的就好像自家姐妹出門了一趟一樣,納蘭幽青穩穩的坐到了椅子上。
茜女把小姿態做的極低,細聲細氣地說:“茜女聽說丞相生病,就想為丞相補補,做了一鍋湯。”
納蘭幽青淡漠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再轉頭看江璞玉,輕歎息著說:“丞相一直昏昏沉沉,幾日來水米不沾。讓你空費心思了。”
這話說的,簡簡單單的卻十分噎人。一是說這幾天都是她照顧著丞相,二來,也是說丞相不會吃你做的,你白費心機。這主人翁的語氣,也是直接將茜女排在他們夫妻之外。
茜女聽得明白,心裏十分窩氣,幹脆就順了她的意,故意做的很卑微,屈膝施了一禮,道:“是啊,丞相他不肯喝呢。是茜女多情了。如今郡主來了,那還請郡主哄丞相吃一些,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她就亦步亦趨的往外挪。
床上的江璞玉氣的臉色發青,緊咬著牙根終於忍不住了,從床上差點兒跳起來,“你夠了!馬茜女,你就給我裝吧!”
茜女一臉無辜,“丞相,茜女有哪裏說的不對嗎?”
郡主也被江璞玉的突然發火嚇了一跳,眼見他們二人對峙,眼中隻有彼此,感覺到他們之間,她就像一根刺一樣存在,她臉色發紅,十分尷尬。
“丞相……你身子不好,莫生氣。”總也得端著正妻的架子勸上一勸。
江璞玉看向郡主,臉色不住的變幻,幾度忍耐,才勉強壓住語氣,冷漠地說:“郡主勞累幾日了,你身子不好,還是回去休息為好。”
納蘭幽青眼中有傷痛一閃而過,神情萎靡下來,雖然知道他不喜歡她忤在這兒,但是,當真親耳聽到,她還是好難受。這是她愛的男人,一心隻有這樣一個卑微的小姬妾。她堂堂郡主,在他眼裏,竟是可有可無。
“那也好,夫君好好休息。”忍著心痛,她故作大方的又看向茜女,說:“馬姑娘,丞相就拜托你了。我身子骨不好,今天就偷懶一晚,明天再來陪丞相。”
茜女心想郡主這麽高貴的女人,也耍這個心眼,真的是……她也落落大方的一笑,道:“郡主放心,茜女會替郡主照顧好丞相的。”
納蘭幽青又得體的笑了笑,轉身,不緊不慢的朝外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好一會兒,內室的兩個個還尷尬的僵在原地。
江璞玉神情略有窘迫,有些不敢去看茜女的表情。
茜女的眼底卻露出勝利的光亮。她在心裏為江璞玉點了個讚,不虧她做低俯小。自己衝大頭有什麽光彩的,不過是女人之間的撕逼,讓男人為她出頭,才是她的本事呢。
媚眼一眯,一回頭臉上已是綻開花樣的笑容,若無其事的端起桌上的碗,再次上前,“丞相,我可以領了郡主大人的命令呢,你再不喝,我可就吃罪不起了。”
江璞玉猛的凶狠的看向她,雖然貌似真的很狠,卻讓茜女一點也不害怕,她看到的,是他眼中小心翼翼的審視。
她知道,他也怕郡主的出現傷害她。這就夠了。
“看什麽?你聞聞多香啊,看在我這麽用心的份上,你看我,自己也是精力未恢複呢。”
聽到她說這個,江璞玉的神情緩和下來,看了看她,低聲問:“你沒傷著吧。”
茜女感動的鼻頭一酸,“沒,就是精神損傷吧,現在也想好好補補,好好休息呢。”
江璞玉望著她,慢慢的抬起手,拉著她坐到了床沿,然後沉默的接過她手裏的碗,一口一口的吃起來。
茜女感動的抿嘴笑。
江璞玉夾了塊肉,遞到她麵前。
茜女眼中一亮,張開口,吃下。“好香,比我在路上吃的包子香多了。”
江璞玉看了看她,“在哪裏吃的包子?”
“你那天走了後,贏兵來了,暉就將我帶走了,到上次我住過的山上,結果我一到那兒就暈倒了。”茜女知道他其實還是關心她這幾天的狀況,就不緊不慢的跟他描述,“我感覺自己睡了好久好久,果然醒來後,暉說我已昏迷了五天,我很擔心你的安危,喝了一碗粥,就讓暉帶我來相府,在山腳下的鎮子裏,買了幾個包子一邊吃一邊走,也許餓了太久,根本不知道是什麽味道。”
江璞玉默默的喝著湯聽著,其實眼睛裏已是有心疼隱顯,他錯怪她了,她一醒來,就來找他,對他百般容忍,還給他做這愛心湯喝,他卻給她臉色看。
可是,這並不能抹殺她對他的傷害。
“為什麽答應易容成寧香兒?”他悶聲問。
茜女就知道他還是因這個生氣,就實言說:“我並沒有答應他,是他在我睡著的時候,給我易容的,醒來我才發現。可他說為了掩人耳目,我也想幫他,想快些找到你。”
“嗬,這麽大張旗鼓的勾引你,你也會上當,真是蠢女人!”江璞玉又開始想發火。
茜女連忙道:“不過你放心,我隻是在眾人麵前扮一扮寧香兒而已,我和殿下並沒有什麽。”
“他可以找別人作戲的!偏偏找你,根本就是借機接近你,想以假亂真!”江璞玉咆哮。
茜女也是一愣,其實,她又何嚐不知道,納蘭滄海的心思,可是當時,她實在無力拒絕。
“行了,不過是假扮,你都娶了郡主了。”
江璞玉猛的一瞪她。
“你瞪什麽?難道你沒娶麽?”茜女依然笑著,笑的隻是有點涼。
江璞玉的神色暗沉起來,許久,低聲說:“我已許過你。”
“算不算數還另說。”茜女也不縱他,直接反駁他。
江璞玉嘭的一聲放下碗,“你不要抓住這一點作為你放肆的借口!”
“好了好了,你現在心情不好,我不與你計較。吃吧吃吧,別氣了啊,氣大傷身哪。”茜女決定錯開這個不令人愉快的話題,端起碗,自己先吃了一口排骨,再遞給他,“你不嫌我吧?”
江璞玉看了她一會兒,別扭的奪過筷子,再自己吃嘴裏。
茜女確實也餓了,看看髒的勺子,起身道:“我再去拿雙筷子。”
江璞玉卻悄悄的拉住了她,低聲說:“不用,我喂你。”
“什麽?”茜女大驚,他說什麽?
江璞玉夾起一塊肉,遞到她唇邊,麵無表情的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出息?”
“什麽?”茜女又是一驚,既而知道他說的是身世那件事。
“我會振作起來的。”他低低的說,繼續喂她吃。
茜女心裏一暖,眼睛都柔和了,她知道,她家江璞玉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會被這件事打趴下的。相信過了這幾天,他已冷靜了。
“璞玉,不管是怎樣,事實已是如此,過分執拗於過去,隻會影響你的生活。你要記得誰也不想變成這樣,這世上苦命的人很多啊,實在是造化弄人。”茜女說了幾句令人開懷的話。
江璞玉卻是不屑的一笑,“勸慰的話誰都會說,隻因痛苦沒在自己身上。”
“你如果這樣比,那你想想我呢?”茜女麵色一怔。
江璞玉詫異的抬頭,“有我寵愛你,你哪裏不好?”
“我是因著被你寵愛,我是幸運的,可是在此之前呢,我還不是被父母當成棋子養,親生父母好好的活著,卻對我沒有兩分愛,你至少,秦貴妃她是因著愛惜你,一直在關心著你。”茜女長歎了口氣,頗為感慨,“人家說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們都隻是其中一種啊。”
江璞玉望著她的眼神柔了些,抬手,輕撫了撫她麵頰。在他愛她之前,她是活的謹小慎微,每日膽驚受怕。“對不起。”
“還有在琉璃樓的那些姑娘,她們哪個不都一樣?雖然我們是女人,在這個社會不如男人金貴,可到底也是人啊,沒有女人這世界還怎麽發展?可是她們,一輩子隻能在期待和失望的交替中,結束。”
江璞玉皺緊了眉,“你是怪我收了她們嗎?”
“不,你不收她們,她們也同樣會很淒慘。”
江璞玉沉默了會兒,說:“我立即就將他們遣散。如今納蘭滄海為太子,局勢改變,她們都是官臣之女,不管父親是哪派的人,我都放她們生路,不讓她們受連累。”
茜女心裏生喜,可不免又擔憂地問:“那可是……萬一有厲害的,不會春風吹又生吧?”
江璞玉傲慢一笑,“一介女流,本相還怕她?”
好吧,是她多想了。
江璞玉放下碗,長歎了口氣,突然正色看著她,說:“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江璞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父親。”
“你父親……”茜女這才大吃一驚,從來沒聽他說過,她很不好意思的以為,他父親已經翹辮子了。“那……他在哪兒?”
“他被我關在地牢裏。”江璞玉平靜的說。
茜女卻是又吃一驚,“你,你關他在地牢?那地方……”
“你當我不恨他?我更恨他。我當時想著,不管娘為什麽離開他,都是他沒本事,留不住女人,再者,是他出身不好,既然沒出身到皇室,就隻能怪自己。”江璞玉悶聲慢慢說。
茜女心疼他,輕握住他的手,“相信這些年,這件事一直是你的痛,璞玉,我勸你放開,不是為了別人,隻是為了你自己。因為原諒別人,也是原諒自己,你因這些事,將自己的心囚禁的太緊了。這是他們長輩的恩怨,你隻是個無辜的受害者,你要想開些,把自己解放出來,畢竟每個人是每個人的人生,你的人生,不能被你父母這樣牽絆了。”
江璞玉抬起眼簾,靜靜的認真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反握住她的手,來回的揉捏,顯示著他的不安。“那麽,你會陪伴我嗎?”
茜女心裏一酸,傾身偎到他懷中,“當然會。我會陪著你,讓你一直快快樂樂的。”
江璞玉激動的緊緊將她摟住,臉頰親昵的輕噌著她的頭發,眼睛裏瞬間含滿了淚水。
在她回來之前,他死心的想著,他們沒有未來了。
可是沒想到才仿佛一眨眼,她就好好的回到他懷裏。
原來,他是個幸運兒呢。
他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