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覺醒來,天色已明,屋中,隻我一人。昨夜,皇上真的來過了嗎?桌上的紅燭,已燃到了盡處。難道,他竟然一夜未眠?而窗外,雪早已停了。

自那夜過後,皇上便經常“臨幸”青鸞宮。每每早朝過後,他便隻帶著吳公公前來,我們品茗對弈談書,有一次他竟然問我為君之道該當如何。這個還要我說嗎?你做了這麽久的皇帝肯定比我清楚。想來他是在考我,我想了想《鹿鼎記》裏順治老和尚的話,於是回答,“要愛民如子,永不加賦。”再想了想,又加了兩句,“百姓是水,皇帝是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唔。”他深深地看我點頭,想來我這番話說到他心裏去了。

不過,他再未在青鸞宮留宿。一般用過午膳他便離去。至今我也不明白那個下雪的深夜,他到底為何而來?隻是為了陪我閑話家常?

轉眼間時光飛逝,長長的冬季已經過去,鶯飛草長,萬物複蘇,正是三月陽春好時光。

不知不覺,我來到古代已經整整一年了。

這日用過午膳後,皇上並未離開,而是要我給他吹奏新曲。自從去年他壽宴上知道我會“譜曲”之後,這段時間來,他簡直把我當成作曲家,三不五時地要我譜新曲吹給他聽。

可憐的我,早已經搜腸刮肚般地把《紅樓夢》裏我所會的曲子都吹奏過了,什麽《紅豆曲》、《晴雯歌》、《葬花吟》、《題帕三絕》,還有一些稍帶古典韻味的流行歌曲。老天,我並不是什麽狂熱的音樂愛好者,所會的歌曲實在有限,太過現代的又無法吹奏。今天我實在是無曲可奏,便吹起那隻莫文蔚家喻戶曉的《盛夏的果實》。

現代感就現代感吧,我無奈地吹著,心想,你要再這樣逼我,趕明兒我吹《雙截棍》給你聽。

一曲終了,他未發一言。我偷眼看他,他正閉著眼睛微微沉思,忽地開口道,“曲調好生古怪。青兒,這首曲子可有名字?”

總不能實話實說吧。突然想起一詞牌名,我順口答道,“相見歡。”

“相見歡?”他睜開眼睛,“聽來如泣如訴,如怨如艾,倒似相見愁。”

“皇上金口玉言,那就叫相見愁好了。”

“嗬嗬,”他微微笑道,“青兒即說叫相見歡,便還是叫相見歡好了。”

眼前的他,哪還有半點皇帝的架子,那股凜人的氣勢,懾人的威嚴早已不複存在。這段時間以來,我說的話,做的事,他從未有過半分違拗。隻是,我始終猜想不透,到底為什麽他會突然對我這麽好?

“青兒,”他忽然道,“你這些曲子,可有曲譜?”

“曲譜?”我微微一驚,天哪,我隻會1234567,五線譜都不會,更何況古代的這些曲譜,都是宮商角羽什麽的我壓根看不懂,怎麽會有曲譜?“青兒隻是隨心而奏,並未留譜。”

“哦,”他微微沉吟,“這些曲子如此美妙,如果湮滅豈不可惜?不如寫成曲譜,也好流傳後世。”

不要吧,我暗叫。傳到後世?到底是我剽竊,還是人家剽竊我啊。

“這樣吧,”他沉吟地開口,“子晉過耳不忘,又精擅樂理,自那日聽過青兒一曲妙音後,便不時向我提起,要向青兒請教。我便讓子晉來為青兒把這些曲子寫成曲譜可好?”

子晉?子晉!怎麽會這樣?

“皇上,這事似乎不合規矩。”我急急地說。

“朕的話,金口玉言,便是聖旨,便是規矩。”他話聲一沉。

“青兒隻怕遭人非議。”這宮中蜚短流長,我雖是不懼,但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更何況,子晉,我怎能見他?

“哼”,他重重哼了一聲,麵沉似水,“青兒不必擔心,若有人敢就此事作文,一旦傳到朕的耳朵裏,朕斷不輕饒。”

“皇上——”

“青兒不必多慮,明日午後,朕便命子晉前來。”他站起身來,“青兒,子晉性子清冷,不易與人接近,青兒,你要多耐心指導於他。朕先回宮了。”

臨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似有著什麽,我卻不懂,他最後那番話,我也不懂。

明日,明日,子晉,我該怎樣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