阱界。

“你已經想通了?”枯人對雬兒說道,“放棄與我戰鬥?”

“嗯。”雬兒站了起來,看著荒漠上空的月亮,月光灑在無盡的沙漠上,如海水般波光粼粼,這讓她覺得自己的內心無比安寧。

這麽久了。也該從唯美的夢中醒來了,它不真實。不是嗎?就像這荒漠,現在看起來是如此安靜美好,但誰知道它的身體上曾灑下了多少阱的鮮血。

那是刀光劍影的生活,鮮血和暴力是它唯一的解答。

雬兒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我一直渴望著安寧,也一直向往著有一個真正強大的完美的人帶領我們進入無憂的生活。那樣的生活,沒有戰爭,沒有廝殺,同胞之間隻有團結和愛。不得不說,白葉在多年前闖入我們的生活,看似是占領了我們的領土。但更讓我感覺他讓我的夢想進了一步。隻不過……這段時間的廝殺和戰爭,讓我想明白了,他隻不過是把我們從一個深淵帶入了另一個深淵。”

“不是深淵。”枯人沉色道,“是地獄。白葉給你們所能引領的隻能是地獄。隻不過,他把渲染的像天堂一般罷了,但你踏入其中之後,才知道這是回不了頭的地獄之途。”

“但……我不是已經回頭了嗎?”雬兒悠然笑道,極為沉重地歎了口氣,眼睛裏透出難以言喻的輕鬆,慢慢說道,“隻可惜……溫特他回不了頭了。謝謝你了,枯人青田涉。”

聽到雬兒的感謝,枯人不再說話。

枯人看向一片次第落敗的建築,知道那是雙心、魔星、霜俊傑還有添定先前闖入阱界拯救他們的副閣主時戰鬥後所留下的。

“我以為……阱和月士真的是不共戴天的。”雬兒慘然一笑,笑容竟如此的淒美,“我也沒有料到。不肯放過天憐兒一命的你居然會饒過我。不過……不會殺我恐怕還是因為那所謂的平衡吧。所剩無幾的心阱還是不能死去太多的。”

“的確。我正是這麽冷血的一個人。”枯人的嘴唇一開一合,似乎隻是為了說話而說話,“但……又有誰能對你這樣的人下手呢?”

雬兒啞然失笑,幽幽道:“阱界還是這樣的荒涼,所能見到最美的景象也隻是浮雲蔽月吧。實話說,我去過兩次月界,還是無比愛你們的風景。隻可惜,我的靈魂最終成為了罪惡的阱,而不是月士,雖然……你會覺得我固執己見,但我覺得月士也是罪惡的。”

“不。不是固執己見。”枯人看著月亮,覺得它和自己一樣孤獨,“我也覺得,月士同樣罪惡。隻不過是生存罷了。”

“不過是盛而衰,衰而竭吧?月界阱界都這樣。”雬兒仰麵,慢慢閉上眼睛,感受著清風,緩緩道來,“月界……鎏金的瓦,殷虹的牆,花草蔥蘢的庭院,黃木婉曲的走廊。滿地芸香,斜陽照水,鳥語啁秋,鶯飛草長……真是令人向往啊。隻可惜,恐怕白葉還是會毀了那吧。”

“不知你是否聽過人界的這段話。”枯人慢慢說道,“我到人界時,恰好時新中國剛成立之時,倒是閱讀了不少那時的書物。有這樣一段話:而興亡之感,竟非嗟歎無常,倒隻是反省,看見了自己的本相清真。如同那浣紗路邊的楊柳,如同三潭印月的照水欄杆。這樣子來說,倒是覺得挺為符合。”

“聽不懂。”雬兒苦笑地搖搖頭,“算了。你打算怎麽回去。”

“或許……”枯人看著夜空,慢慢說道,“隻能等雙心了。”

雬兒不再說話,閉上眼睛,想起她和白葉的種種過往。

因生命本身不過就是一樹沉默的碑。猶如一夜輕雨聽蕭,燈滅棋倦,飲醉而沉眠,醒來才知燈滅棋倦。雬兒第一次見到白葉時莫過於這樣的感受,所謂的無終止的生命,這時更像是碑一樣。

這是個麵容俊美的男人,舉手投足之間彰顯著極為壯闊的魅力,讓人沉陷其中。就像……如果他說要你全部的世界,你就把你全部的世界給他一般,他就是這樣的男人。

當白葉跨入秋之宮的那刹那,雬兒腦中隻有:“臣服”二字。

隻不過,因為無數手下的緣故,雬兒還是不可避免地與白葉一場惡戰。所謂惡戰,更像是白葉一直輕描淡寫麵對微笑地隨手揮劍,並饒有興趣地一直打量著雬兒的五官。而雬兒則麵色紅潤氣喘籲籲,似乎已經無法再戰一般。

連實力都如此強大。

最終自然是臣服。

這個男人從第一次見麵就表現出讓人想獻出心髒的氣魄,他說跟隨著他會有著更為完美的未來,雖然那個未來會是黑暗,但也是屬於強者的未來。

不過,黑暗也許也是一種光,多麽令人期待的光。

被他臣服了六十年。六十年後,他帶著三個最初就跟在他後麵的三位月士再次來到了阱界,而這一次竟是長居。

戰爭,要開啟了,隻因他最終奪得了他手中想要的那個叫魄結的東西,而他費盡心機犧牲了萬古、斯普潤和意界之後,終於讓那個魄結進化到最強的時刻,也讓自己和魄結結為了一體。

而整個阱界,也在魄結的幫助下變強。

阱獲得月士的能力,幻阱可以魅變,心阱可以二重魅變,以前不敢想的全部實現了。真的以為世界就成為自己所想的那樣,走向那個屬於強者的黑暗,但實則光明。

隻不過,當雬兒看見自己的部下被初八虐殺的那刻起,就開始動搖了。所幸的是,那場戰鬥涉新石的出手救下了雬兒。

但犧牲越來越多,連白葉親自帶來的巨龍也最終可以用來犧牲。原來,那個黑暗是真的黑暗,這樣的未來真的隻能屬於強者,而自己還不夠強。

雬兒黯然神傷地想道。

往事姿態傲然地橫躺在生命中接受回憶的檢閱,渾身有著經過時光的醞釀而散發出的美好色彩。竟仿佛變成了自己不曾獲得過的夢想一般,連理性都因之陶醉得暈頭轉向。殊不知,在經曆往事之時是那樣一般辛苦。

一切都將一去杳然,任何人都無法將其捕獲。我們便是這樣活著。雬兒睜開眼睛,想完了這一切。

而看見的是已經被五花大綁的伊苟兒和思婉,就在雬兒無法理解之際,枯人吩咐他們給伊苟兒和思婉鬆了綁。

“抱歉……”枯人慢慢說道,眼中別有一番深意地看著雬兒,“你如果聽過我的一些事情。應該知道我是個未雨綢繆的人。”

“我知道。”雬兒輕輕說道,“但……你已經證明了。我們可以不戰。”

這樣最好。枯人歎了一聲,看著這寂寥的阱界,等待界道的恢複。

寒界。

路遠寒從屋內走出來,身邊是聶芷藍。

當他走出門的那刹那,看見江蕭蕭,愣了愣。江蕭蕭歎了一口氣,知道昨晚聶芷藍和路遠寒絕對做了那些事。

“芷藍姐,你能……回避下嗎?”江蕭蕭禮貌地說道,但語氣是那樣地讓人無法回絕。

聶芷藍先是愣在原地,然後反應過來,雖不悅,但最終什麽也沒有說,離開了這裏。隻剩下路遠寒和江蕭蕭。

“怎麽了,蕭蕭?”路遠寒看著江蕭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沒事。”江蕭蕭生硬地答道,昨晚和伊小雨長談後,她總覺得要說些什麽,“隻是想問……現在的你,真的對女人照單全收了嗎?這和我最初愛的你很不一樣了。那個時候……你會因為夏依推開我,可現在……你似乎來者不拒啊。”

路遠寒聽見夏依的名字,怔在原地,也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經變化極大了。如果是江蕭蕭、聶芷藍還有紫晴都是在不知覺的情況下第一次發生的話,那麽之後的可可、丁潔還有葉芷瀟都是自己主動的了。

但禁欲被打破之際,人便不會再有所收斂,這可能所有人都無法回絕的罪吧。

“所以……”路遠寒慢慢說道,“你想表達什麽?”

“沒什麽。”江蕭蕭看著地板,幽幽說道,“這些都是無可避免的,我能原諒。但……我現在就想給你一個忠告,如果哪一天,你對小雨也做出這樣的事情。我想我永遠無法原諒你。我把她當親妹妹看,她也有自己愛的人。所以,我不希望被你玷汙。”

這是江蕭蕭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對路遠寒說話。路遠寒看著江蕭蕭,也才發現江蕭蕭在這七個月經曆了這麽多之後也悄然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以前的她,天真、善良、膽小並且不會表達自己的委屈。可是現在,似乎已經成熟了很多。

是什麽時候有這樣的改變?路遠寒不知該說些什麽。是從月界回來之後?還是與意界大戰的時候?總之,這麽多的事情發生,和路遠寒一樣剛剛度過十七歲生日的江蕭蕭,也是被迫成長了,如今儼然成為一個成熟的女性。

“我發誓。我不會和伊小雨發生任何關係。”路遠寒舉起右手,放在自己的心髒前,“我知道。現在的我和以前相比,已經不能再說是一個多麽正直的人了。我也做了太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是……就這件事情,我能像你保證。”

“這樣最好。”江蕭蕭輕輕說著。

“路遠寒!”忽然響起葉芷瀟的聲音,“過來!”

路遠寒不知發生了什麽,立刻來到葉芷瀟邊,而葉芷瀟身邊是站在發抖的伊小雨。難道說……

路遠寒看向葉芷瀟的眼睛,瞬間猜到了什麽。

“羽界無色殿陛下借由紫晴的消失,在這個時刻宣布攻打月界。”葉芷瀟緩緩說道,“而軍隊之中,也包含了你的朋友……章一澤。”

路遠寒嘴唇動了動,慢慢說道:“但……月界現在應該沒有經曆麵對他們吧。”

“的確。如果說羽界連無色殿都出動的話。”葉芷瀟露出極為憂慮的表情,“那麽月界出動的應該是……”

“第十三月。”路遠寒接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