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拜德閉上眼,不去爭辯——這幾十年來,雖從未親自動手殺生,但因他而死的生命實在太多,無論人類、阱類、意界人、羽者或是月士。

他歎口氣,不再為自己辯解,睜開眼睛,對路遠寒說:“所以,從你第一次在人界石鎮那河岸邊見到我起,上天賜予你的使命就是,結束我這罪惡且肮髒的一生。”

史拜德再度橫掃揮刀,一道巨大的黑色氣流橫向襲向路遠寒,若要擊中,便能將路遠寒攔腰截斷,路遠寒正想高高躍起,沒想到史拜德連續橫向揮刀數次,一時間無數道黑色氣流橫向布滿在路遠寒麵前。

路遠寒大吃一驚,瞬間翻轉身體,在罅隙中鑽過去,史拜德再度豎向劈劍,他橫豎交換,短短幾秒內,竟變成一道大網,飛向路遠寒。

這是要將自己切成肉塊嗎?路遠寒心中大驚,他在空中魄行著,發覺無處可逃,這是史拜德的無死角攻擊。

路遠寒魄行全速退後,黑網仍在不斷靠近他,路遠寒正往自己劍中積累魄源,等到黑網離他不到五十米時,路遠寒雙手舉劍,用盡全力劈下。

一道如小山般大小的紫黑劍風如潑墨般擊向黑網,劍風與黑網相碰那刹那,竟在碰撞處電閃雷鳴,劍風將黑網一分為二,之間的縫隙並不大,路遠寒側身從縫隙中而過,上衣正好擦著黑網,刹那間完全銷毀。

赤裸上身的路遠寒扯掉上身僅剩的幾塊破布,他這才明白,史拜德一直在壓製著他自身的魄源,如果在人界時,史拜德拿出這樣的魄源戰鬥,恐怕石鎮的人會因此喪生不少吧。

“還沒完呢!”

路遠寒還未喘息完,他的左邊腰部遭到重重一踢,路遠寒在空中打著數圈的滾栽向地麵,離地麵還有三百多米時路遠寒總算控製住身體,麵朝天空懸浮在空中。

好不容易路遠寒才停下來穩住,那刹那,他的背部再度遭到一踢,路遠寒整個人又被拋向天空,翻轉了無數次,無數景象在路遠寒眼中急速轉換著,他感到頭暈目眩,極度地想嘔吐。

可惡!這家夥是有使不完的力氣嗎?路遠寒被史拜德用肉搏戰在空中遭到反複擊打,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

冷靜,一定要冷靜!路遠寒雖感覺到身體的劇痛,身體每一塊肌肉都遭到史拜德的拳打腳踢,可他不明白在此刻史拜德明明可以用黑刀直接取了他的性命,為何一直沒有。

慢慢的,路遠寒終於冷靜下來,他發覺,史拜德出拳或踢腳的動作能開始漸漸看清了。雖然路遠寒依舊時而被打向地麵時而被踢向空中,但他已經開始徹底冷靜下來了。

能看見,可以看清了,隻要找準時機,一定能逆轉乾坤!路遠寒雖挨著打,但他漸漸胸有成竹。

就是此時!路遠寒一個轉身躲過史拜德從上方的踢腿,抓住時間,猛然出手,竟握住了史拜德同時擊打向他右拳的手腕。

史拜德一怔,同時露出無人能察覺的微笑:少年,我就在等這一刻。

“我能分辨出你的攻擊了。”路遠寒露出勝利且自信的微笑,“但到此為止了!”

一劍劃向史拜德的胸口,黑血四濺。

“看來……”史拜德雖胸口流血,臉色更加蒼白,但說話依舊底氣十足,“你僅僅是能看清我的動作了就能讓你如此興奮了,你好像雀躍無比啊。”

路遠寒一驚,才發現他抓住史拜德的那隻胳膊不知何時已經抽出,他看見的是一把黑刀砍向自己。路遠寒旋轉躲開,背部仍遭到一擊。

“總算,能讓我有一場可以勢均力敵的戰鬥了。”史拜德的語氣裏有著喜悅,更多的是心酸。

難道說……剛才他始終不下死手隻是為了讓我適應他的攻擊,訓練我的反應?路遠寒氣喘籲籲,內心裏滿是惱火:這家夥,讓我再砍他一刀,加重他的傷勢,僅僅是為了讓自己因重傷實力無法完全施展,能夠與自己勢均力敵的痛快一戰。

“你這家夥……我,我完全理解不了你這種如同嘲弄的做法啊!”路遠寒通紅著雙眼怒吼道,躍向史拜德與他又展開一場近身刀劍戰。

感覺到了恥辱嗎?少年。

抱歉,我不是在羞辱你,隻是這恐怕是我最後一場戰鬥了,我多麽想能酣暢淋漓的打一場等同實力的戰鬥。抱歉,我隻能用這種不斷讓自己受傷的蠢計了,少年。你不明白,我這罪惡的一生,多麽想要一個你這樣的對手,可是……我沒有時間等你再變強了,抱歉,少年。史拜德心想。

史拜德連連擋住路遠寒的進攻,雙眼早已變得通紅。是的,他在享受這場戰鬥,這場可以讓他感覺到拚盡全力的戰鬥,這種不是因為仇恨而來的戰鬥,這種相互惋惜但就是要比出個高低的戰鬥!

謝謝你了,少年,或許你永遠不懂我,但你圓了我最大的願望。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多麽希望我的同伴會是你,少年。史拜德心想。

史拜德側身躲過路遠寒的一擊,黑刀再度換成阱弓,射出數百支箭,路遠寒竟沒有閃躲,而是直接迅速斬擊著,竟將那數百支箭幾乎都斬斷,可還是有一支射中了路遠寒的肩膀,直接穿透。

路遠寒跪在空中,又一次堅強站起,同時橫掃出紫黑劍風,史拜德又換成黑刀,放出黑色氣流,兩股氣狀魄源相撞,在空中又產生一場爆炸。

兩人再度躍向更高的天空,瘋狂且迅速的斬擊著,刀碰劍,再分開,每次碰撞都濺出火花,兩人都已遍體鱗傷,都癡迷在這場戰鬥中。

路遠寒消失在史拜德麵前,從其背後出現,一劍斬下,哪知史拜德是故意露出破綻,他已出現在路遠寒左側,路遠寒條件反射揮劍,卻不知這又是史拜德的幌招,史拜德已巧妙轉至路遠寒背部,到其劍無法觸及的死角,路遠寒感到背部劇疼。

路遠寒一轉身,他並沒意識到自己赤裸的背部已傷痕累累,還有幾道傷都已經傷到了骨頭,史拜德其實狀況更差,因之前與舞婧和魯自奕一戰,身上的致命傷少說不下十處,而他打出這樣的攻擊,其危險程度不言而喻。

他這樣打不等於是在自殺嗎?江蕭蕭看著兩人在高空中你往我來,兩人幾乎每隔一秒兩人就消失在原本地方,轉瞬出現在距離幾十米的方位,這種高速戰鬥實在是太過消耗體力,更何況史拜德還身受重傷。

不僅僅如此,他似乎還一直不肯用出全力,他在等路遠寒,路遠寒一旦提高了魄源,他也跟著提高,一直保持著和路遠寒等同的狀態。

他在幹什麽?享受戰鬥嗎?為什麽他要這麽做?江蕭蕭和路遠寒一樣,完全不理解史拜德到底在想什麽。

人變成阱或者月士,月士再和阱廝殺,多麽可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因為阱傷害了人類,所以所有的阱都是惡魔,而保護人類的月士則可以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去虐殺阱。

為什麽,為什麽如此不公?為什麽,每個見到我的月士都是滿臉憎惡,不肯給我解釋的機會,沒有交談的可能,一上來就要拚得你死我活?史拜德愈發地心寒,忽然下手重了些,路遠寒被彈出好遠。

路遠寒也意識到了,即便是已在生死邊緣的史拜德仍未完全展露自己的實力,他看著史拜德的眼睛,似乎讀懂了什麽。

隻有這位少年,他與我戰鬥,隻是為了救回妹妹,隻是為了打敗我,可是眼神裏始終沒有憎恨我或者想要殺了我的意思。史拜德也看著路遠寒的眼睛,兩人都停止了戰鬥。

“用出那招吧,史拜德,”路遠寒握緊劍,滿是傷痕的麵龐露出無畏的笑容,光芒四射,“我雖然到現在也無法理解你,但我知道,你不是想要一場竭盡全力的戰鬥嗎?那就別隱藏實力了,用出你剛才在月界跟那兩個強到恐怖的月士戰鬥時放出的最後一招吧。”

史拜德一臉驚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魅變嗎?”史拜德知道,自己用出魅變,路遠寒會當場死掉,而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竭盡全力用出魅變,結束後恐怕也命不久矣。

“我是不知道你口中的魅變是什麽,”路遠寒的笑容愈發無畏和陽光,“但,別讓自己有遺憾了,我不怕死,用吧。”

史拜德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已下定決心,心裏哀歎道:抱歉了,少年,那就如你所願了。史拜德丟掉黑刀,垂下右手,閉上眼睛,準備使用魅變。

“到此為止了,幻阱!”一個女聲忽然響起,史拜德的胸口多出一把劍來,那女子站在史拜德背後,又用力將劍向前推了幾厘米,史拜德嘴角溢出血來,始終沒有喊痛。

“結束了,幻阱,記住我的名字,舞婧,”舞婧雙手握劍,輕聲念道,“初生,迷舞雙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