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細數了腳步聲,有三道,之前雇傭兵們分組搜查的時候司棣有告訴他,一名哨兵一名向導為第一組,一名哨兵與一名普通人為二組,三四組都是由三名普通人組成。

既然是三人組那就還好,蕭枕雲安慰自己,普通人沒有敏銳的五感,聽不到他已經刻意壓低的呼吸聲,更聞不到他身上難以徹底藏匿的向導素味。

很快,三名雇傭兵的身影進入蕭枕雲眼中,他們搜查得非常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蕭枕雲心底陡然一驚,因為他發現其中一個人手裏竟然拿著熱成像儀,而且似乎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成像,根本不存在自古步兵不抬頭的僥幸。

不能讓他們靠近這裏。

蕭枕雲迅速做下決斷,天祿瞬間出現在三人身後,鋒利的鹿角直直撞向其中一人的後背,又在其餘兩人反應過來向他開槍之前猝然消失。

被攻擊的那人後腰立刻溢出鮮血,他怒罵一聲,又驚又恨地找尋掩體端槍向周圍瞄準。

大洋中的孤島上不可能有鹿,還是一隻會主動攻擊人類且會瞬移的鹿。三人隊裏的小隊長拿出對講機,呼叫道:“Leader,發現任務之外的目標,精神體為鹿,從精神體品種判斷是一名向導。”

對講機另一端聲音有些雜亂,好一會才回複道:“以擊殺任務目標為最高優先級,若出現其餘妨礙者,一律擊斃。”

“收到。”

精神體受重傷,主人的精神力也會受到重創,蕭枕雲知道天祿打了一次出其不意之後這三名雇傭兵一定會更加警覺,不會再給他同樣招數第二次得手的機會,他立刻采取第二種行動方案,高貴健碩的雄鹿從和他所處方位完全相反的方向出現,探出腦袋之後又迅速轉身離開。

幾發子彈立刻打在方才它出現的地方,其中一名雇傭兵下意識要去追,而另一名隊友抓住他,朝他們的小隊長喊道:“這肯定是調虎離山計。”

“對,非常明顯的調虎離山。”小隊長說,“……可問題就是過於太明顯了。”

到底是調虎離山計,還是偽裝成調虎離山計?或者是誘使他們兵分兩路的逐個擊破計?

數秒的思量過後,他果斷帶著人朝雄鹿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這期間蕭枕雲一直在樹上屏住呼吸觀察著他們,見人暫時離開,總算能緩緩地鬆一口氣。幸好這三個人還算有點腦子,知道多思考幾層,不然他就得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可還沒等他放鬆多久,遠處接連傳出掃射的槍響,還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距離判斷來自於海邊,必然是司棣那邊出了事。蕭枕雲小心翼翼地在樹枝間挪動,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原本停靠遊艇的地方果然充滿了爆炸後的濃煙,他還想定睛去看,耳邊卻突然聽到一陣翅膀拍打的聲音。

不祥的預感頓時籠罩全身,蕭枕雲飛快地回頭,隻見一隻棕褐色羽毛的小鳥籠翅停在他身旁的枝頭上,這隻鳥的眼圈為白色,並向後延伸,形成狹窄的眉紋,非常典型的畫眉鳥,叫聲極為洪亮。

下一秒,蕭枕雲就聽見這隻鳴禽婉轉的鳥鳴穿透整片雨林,聲音像極了:這丫在這裏——!

蕭枕雲二話不說直接翻身跳樹,有了上一次從樹上摔下去的經驗,這一次他眼疾手快地護住重要部位,特別是後腦勺。生死存亡之際人的潛力果然非同凡響,蕭枕雲落到地上的時候根本感知不到痛,召出天祿,飛快地趴到鹿背上,握住兩隻角,匍匐身體隨著雄鹿在林野中疾馳。

他聽到了棕熊震動森林的咆哮聲,還有那五六百公斤的體重跑動時地麵的晃動。

棕熊和他的距離一定已經很近,更何況還有一隻擾人的畫眉鳥緊隨其後,在半空中不停地為它的同伴通風報信。

哨兵和向導本人還沒出現,他居然是被兩隻精神體碾得狼狽逃竄。蕭枕雲發誓他這次如果能活著回去,一定把向導攻擊相關的書都啃爛,堅決不再像現在這樣做砧板上的魚肉。

然而現實似乎並不想給他這樣的機會,鹿在林間矯健地跳躍跑動,就在它即將以速度優勢與棕熊追蹤拉開距離的時候,一發狙擊子彈驟然破空而來。身為警覺的鹿,天祿對危險到來有著格外強烈的直覺,它忽地抬起前蹄,將蕭枕雲從身上甩落,金色長睫下圓亮的黑眼珠望向子彈飛來的方向,就這樣因為躲閃不及眼睜睜看著子彈沒入身體。

天祿發出了一聲哀鳴,在血液四濺中直挺挺地倒地消失。

與此同時,蕭枕雲的腦袋如蒙入一口銅鍾,再遭到重錘,嗡嗡作響,眼前的事物都出現數道重影,恍惚之際他猛地嘔出一口鮮血,天旋地轉。

他原本因情緒激動出現的精神體融合態因天祿重傷而盡數消失,雄鹿疲憊地躺在精神圖景裏,奄奄一息。

棕熊龐大的身軀在他背後壓下一片陰影,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驚起整片雨林的飛鳥,蕭枕雲艱難地從地麵撐起上身,抬頭就看到棕熊粗鈍的毛爪正高高抬起,這一爪下來,堅硬的岩石都能四分五裂,更何況他脆弱的腦骨。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漆黑的身影忽然躥上棕熊的肩頭,利爪深深嵌入毛發下的皮膚,太極張開滿口利齒的尖嘴,毫不留情地咬上棕熊的腦袋,下一秒竟然硬生生將那隻耳朵扯了下來。

棕熊吃痛,嚎叫著甩動身體,太極滿口鮮血地從它肩頭躍下,在地上打了個滾之後又迅速站起,將那隻血淋淋的耳朵隨便嚼了嚼囫圇吞下,隨後嗚嗚地朝棕熊恐嚇低吠。

畫眉鳥受到驚訝,撲騰著翅膀在高空淒厲鳴叫,倏然,一發子彈正中它的胸膛,精神體瞬間斃命的表現如同針紮破了一隻氣球,嘭的一聲染血羽毛四處飛灑,畫眉消失不見。

棕熊愈發的憤怒,吼聲驚天動地,但太極絲毫不懼,找準時機一個撲躍,迅速和熊戰成一團。

司棣飛速從一旁的藤蔓叢中跳了出來,這期間他從敵人身上搶了不少武器,見麵的瞬間就塞給蕭枕雲一把槍,正是他方才擊斃畫眉鳥用的那一把。他的臉上、身上都是血,左手握著的匕首仍在往下滴落血珠,好在目測這些血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敵人的血。蕭枕雲抬頭看他,就見司棣麵如修羅,額頭上的血沿著眼眶流下,如同一條血淚。

他的情況非常糟糕,並非身體上受傷,而是精神極其不穩定,站直後的身形仍舊佝僂,眼白被紅血絲充斥,幹巴巴地對蕭枕雲說了個“向”字,又因對方過度慘白的臉色把後續吞了回去。

蕭枕雲知道他想說什麽,搖了搖頭,他精神力受損,什麽也擠不出來。

司棣無意識地磨著牙,脖頸上滿是凸起的青筋,他低頭看了蕭枕雲一會,顫抖著半跪下,攥住他的衣領,把臉埋進去深深地呼吸。髒汙的血跡頓時將蕭枕雲的白衣染得一塌糊塗。

衣服上還殘留著一些向導素,他意識到這一點,想要將上衣脫下交給司棣,但哨兵拒絕了他,隻是如同瀕死之人渴求空氣一般,死死地抓緊這件能讓他短暫緩解頭痛的解藥。

太極與棕熊纏鬥幾回合,逐漸力有不敵,它知道自己一旦受傷必然會給主人精神域造成無法挽回的重創,連忙落地後退,一個轉身消失在原地。

棕熊的情況也沒有占到便宜,它搖晃兩下,在主人的示意中回到精神圖景。

“我殺了五個,向導重傷應該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就還剩四個。”司棣終於放開已經被他抓得不像樣的衣服,強忍著痛意說,“兩名哨兵,兩名普通人。哨兵都是A級,不太好對付,我沒有別的辦法。待會我讓太極帶你走,你身上還有很淺的向導素,狂亂之後在有其他目標的情況下太極不會最先攻擊你……這次真的好自為之了。”

蕭枕雲立刻意識到司棣想主動刺激出自己的精神狂亂,借狂亂期間無視疼痛無差別攻擊的暴戾狀態,與他正常狀態下已經很難抗爭的敵人殊死一搏。

但如此一來,司棣必死無疑。

剩下的敵人正在包圍他們,不用哨兵提醒,蕭枕雲都能感知到那股快速逼近的森冷殺氣,但他還是毅然決然握住司棣的手腕,閉上眼睛,努力去探知兩人之間的精神鏈接。

他每試圖動用一下精神力,就仿佛有千萬根針在戳刺他的大腦,即便他咬緊牙關忍受這陣強烈的刺痛,接下來又會有杵子攪動腦漿的鈍疼,司棣眼見他滿臉冷汗甚至沁濕了睫毛,急道:“停下!再這樣下去,你的精神力會二次廢掉!”

蕭枕雲絲毫沒有聽他的勸阻,生死存亡的時刻,所有人都在搏命,稍作猶豫可能都是生與死的差別。和性命相比,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更何況,他的精神力應當沒那麽脆弱。

作者有話要說:

司棣:在幹什麽?

枕雲:烤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