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竭盡全力向東北方向奔跑,黑皮與鹹乘子收斂了死氣,緊貼在他身後,一左一右,身法極其詭異,幾乎腳不粘,在月光下無風而動,身體的每個部位似乎沒有任何動作,陳凡卻發現,他們的每一步都有細微的變化,仿佛兩縷飄忽不定的輕煙,讓人無法準確把握到真實的位置。
陳凡表麵上平靜如水,內心卻波瀾四起,黑皮從現身到桑公屠慘死,所有的行為舉止都透著一絲鬼氣,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很顯然,丹人沒有自主意識,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至於桑公世家使用了什麽方法,現在難以判斷,也許是藥物,也許是某一種神秘的手法,也許是兩者並舉,無用置疑,他們是桑公世家培養出來的殺人機器。
不過,有利必有一弊,丹人不會講話,甚至於可能不分敵友,他們必須由專人指揮,從那人使用口哨來分析,估計不是使用語言,而是通過某種特殊的聲音暗號,若想解救黑皮,必須先摸清其中的奧妙。
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那人既沒有打掃戰場,也沒有處理自己人的屍體,隻急匆匆抱走了桑公屠,似乎有更緊急的事件要辦,也許還有另外的任務。
盡管心急如焚,但是陳凡為人本就深沉,這些年來又飽經滄桑,行事更加沉穩,所以強行壓下心中的悲憤,另外,他忌憚兩個丹人的功力,不敢露出稍許氣息,否則難以安然脫身,行動間極為謹小慎微,遠遠落在七、八裏之外,小心翼翼用心鏡盯著他們的行蹤。
四人的速度都特別快捷,連續翻越了數十座大山,一口氣狂奔一千多裏,很快就到了赤荒嶺深處,陳凡若有所思,此人應該是返回赤荒嶺或者天荒城。
這一路荒涼無比,沒有絲毫往日的生機,起初三百裏,樹木被砍伐一空,再往裏走更是寸草不生,看不到一點綠意,隻有滿目的焦黑,到處都是大火焚燒的痕跡,當然,也沒有遇到一個活人,見得最多的是屍體,幾乎隨處可見,有些隻剩下累累白骨,有些尚未腐爛,還有不少剛剛死去。
顯而易見,過去幾個月內,這裏曾經發生過無數次戰鬥,聯軍瘋狂進攻,桑公世家寸土必守,一攻一守激烈殘酷之極,現如今,不下於百萬陰魂在荒野中遊蕩。
距離赤荒殿越來越近,陳凡心中忽然一跳,東麵飄來兩個金丹師。
不多久,那人也感應到了,隨即停下了腳步,放下口哨,兩位丹人跟著一動不動,黑皮稍感不安,那人靜立片刻,估計在用神識分辯敵友,很快就長嘯一聲,聲音傳出數十裏,顯然來者是自己人。
幾分鍾後,兩條身影越來越近,領頭的是一位金丹初期的老者,另一位麵無表情,肢體僵硬,顯然又一個丹人。
尚在數百米開外,老者就大聲說道:“古長老,收獲如何?族長不放心你們的行動,讓我前來接應。”說話間已經來到麵前,瞥了瞥黑皮,又看著那人懷中的屍體,奇道:“咦,黑奴也在?屠長老呢?你手裏是誰?”
先前那人就是古長老,苦笑道:“杜長老,你仔細看看他是誰?”杜長老凝神一看,遲疑問道:“這……這……難道是屠長老?”桑公屠渾身血跡模糊,麵目全非,一般人無法分辨,但他們朝夕相處,從體形上就能看出大概。
古長老的目光有些哀傷,還有一絲怪異:“杜長老,屠長老不幸遇難了。”
杜長老驚駭失色,急切問道:“屠長老怎麽啦?難道事件辦砸了?他反被敵人所傷?”
古長老歎息道:“杜長老,敵人都被丹人所消滅,小弟卻晚到片刻,隻看到屠長老倒在血泊裏,不知道是誰下此毒手,也許是禹聶子臨死前的反撲,也許還有一個人跑了,唉,前線戰事緊急,小弟擔心節外生枝,不敢多作停留。”
杜長老神情凝重起來,連連搖頭:“不可能是禹聶子,屠長老與他曾經有幾次交手,不分勝負,除非他近期內功力大漲……不對,雨長老前天還和他打過一仗,不到一個時辰就占了上風,若不是禹皇子親自救援,肯定會砍下他的腦袋……”
“杜長老言之有理,與小弟不謀而合。”古長老輕聲說道:“此人不簡單,功力應該在禹聶子之上……杜長老,你看看屠長老的傷口,似乎不同尋常。”
杜長老輕喝一聲,古長老吹了一下口哨,三個丹人身形連閃,飄至十丈之外,全神戒備,在四周組成一個三角形的防禦圈,堅不可摧,任何人也無法靠近。
古長老一邊講述事件的經過,一邊將桑公屠放在上,翻開傷口說道:“杜長老,這兩處都是致命傷,痕跡不同一般,你的經驗豐富,應該能看出一絲端倪。”
足足過了一刻鍾,杜長老指著頭部,嚴肅說道:“絕對不是劍氣所為,更不是被利刃刺中,好像是一種威力巨大的暗器,這些是爆炸後的痕跡。”又轉向胸口的血洞:“透胸而過,傷口很粗,五髒六肺瞬間被絞得粉身碎骨,說明這一擊威力奇大,瞬間擊破屠長老的護身真氣,周圍的經脈全部斷裂,嗯,小弟覺得與劍氣的傷口特別相似,也許就是靈劍所傷。”
“不,這裏的傷口太過光滑,若是劍氣所傷,外圍應該有火燒或冰凍的痕跡。”古長老搖搖頭,緩緩說道:“還有一點非常重要,兩處傷痕都在後麵,從死亡的姿勢來看,好像是敵人悄無聲息的站在他身後,一擊斃命,屠長老幾乎沒有任何反抗,準確的說,他對敵人沒有絲毫察覺。”
杜長老渾身一震,“騰”的一聲站了起來,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轉頭與古長老相互對望了一眼,眼中滿是驚駭之色。
不一會兒,杜長老喃喃道:“憑借屠長老的功力,沒有人能夠逃過他的神識,更不用說近在咫尺,即便是丹人也不行,難道敵人比丹人還要厲害?”
“怎麽可能呢?丹人已經是修士的極限,除非有人修至靈身。”古長老對丹人信心十足,使勁搖頭。
“古長老所言極是。”杜長老同意他的觀點,下意識點點頭:“若是如此,他不可能逃走,更不會在暗中偷襲,應該在第一時間將丹人幹掉,你也難以逃脫毒手。”
古長老眉頭緊皺,微微點頭:“他的行為有些矛盾,我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的修為極其高深,除了丹人之外,咱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杜長老沉吟半晌,邊想邊說:“如此說來,那人應該是金丹後期,嗯,兩殿兩宮的的金丹師不在少數,但能夠達到後期的屈指可數,估計不會超過五人,也許是叛逆的某一個頭目。”
古長老搖頭否認:“不會,那幾個兔崽子今夜都在天荒城外,族長和諸位長老正與他們對峙,誰也無法脫身。”
“他們還有一個高手?”兩人麵麵相覷,腦海裏同時升起一絲疑惑,兩殿兩宮曆史悠久,根深葉茂,實力雄厚,也許還有前輩高人尚存於世,隻是不為外人所知。
兩人又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叫道:“玉清子?”心髒劇烈跳動,臉色也同時大變。
修士界人人皆知,玉清子早在百年前就修至金丹,與紫光子並稱兩大宗師,其威名已經深入人心,沒有人敢捋其虎須,即便是桑公世家也不敢有絲毫不敬,如果說他已經修成靈身,大概十之八、九都會相信。
靈道就是神仙,它是每一個修士夢寐以求的境界,也是他們修煉的極終目標,丹人再厲害也隻是丹道,可遇到靈道根本不堪一擊,若是玉清子真的出山,桑公世家就大禍臨頭了。
兩人倒吸一口涼氣,臉色極為難看,肌肉不停抖動,眉尖微微顫動,目光閃爍不定,顯然內心非常恐懼。
古長老強行壓下內心的恐懼,稍稍鎮定下來,揮手說道:“不管是真是假,事關重大,也許關係到家族的前途,咱們不能妄加猜測,先去稟報族長,讓她與長老會定奪。”
“對,快走,遲則生變!”杜長老立即招呼丹人而去,古長老哨聲一響,重新抱起桑公屠,與黑皮、鹹乘子緊跟其後。
大約過了兩百多裏,沿途開始出現崗哨,起初是五人一組,由化丹師領隊,帶著四名煉丹師、實丹師,戒備特別森嚴,即使是古長老等人也需要出示令牌,仔細驗證後才能放行。
距離赤荒殿還有五十裏時,又一隊哨所擋住了去路,領頭的是一位金丹初期的丹師,古長老飛快說道:“散長老,族長在嗎?”
那散長老拱手說道:“古長老、杜長老,前線傳來緊急敵情,族長剛走,聽說天亮後才能回殿。”
兩人焦急萬分:“劍長老呢?”
散長老雖說好奇,卻不敢多問:“大部分長老都去了,殿主與劍長老也不例外,沈長老在殿裏留守,若是有緊急情況,可以向他老人家匯報。”
古長老看著杜長老,小聲問道:“怎麽樣?去前線?”
杜長老沉吟片刻,搖頭說道:“此事非同一般,族長與劍長老也不敢獨斷,估計會召開長老會討論,嗯,先報告沈長老,讓他通知族長。”
散長老讓開道路:“沈長老、烏長老都在議事堂,沁長老、餘長老等人也在。”
“謝散長老!”兩人略一報拳,向赤荒殿飄去,進殿之前,將丹人留在山下。
赤荒殿沒有絲毫改變,還是那麽金壁輝煌,仿佛一根擎天柱巍然屹立,隻是四周麵目全非,除了千米之內樹木,原本一望無際的森林消失不見,麵鋪滿了一層數尺厚灰燼,顯然被大火毀於一旦,變成了一片毫無生氣的荒漠。
這是陳凡第三次來到赤荒殿,周圍雖然不見一個人影,但他感應到十裏範圍內隱藏著幾名金丹師,所以更加小心謹慎,悄悄潛伏在灰燼下麵。
議事堂就是當年拜壽的方,基本上保持原狀,此時,最裏麵的一層盤坐著九位金丹師,坐在主位的是兩名金丹中期,一人身材極其魁梧,與桑公程有其八分相似,誰都能看出他就是桑公程的叔叔沈長老,一人中等身材,瘦弱見骨,下頜飄動著稀疏的山羊胡,一雙小眼睛閃爍著陰冷的目光。
進入議事堂,古長老、杜長老神色肅然,一躬到底:“見過沈長老、烏長老、諸位長老。”從見禮的次序來看,沈長老身邊的那人是烏長老,位甚高。
眾人都盯著古長老懷中血淋淋的屍體,心生疑惑,沈長老擺手說道:“兩位長老不必多禮,坐下再說。”
剛一入坐,古長老將桑公屠輕放於,急忙說道:“沈長老,這是屠長老的遺體,他不幸遇害了。”
“什麽?”眾人悚然一驚。
烏長老搶先問道:“古長老,屠長老有丹人同行,怎麽可能遇害?難道丹人也被殺了?”
“不,黑奴還在。”古長老簡單扼要講述了經過,接著翻開傷口說道:“小弟與杜長老商量了一會,卻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判斷出有一名高手潛伏在戰場,趁機殺害了屠長老,至於他是誰,咱們才智淺薄,不敢妄加評論,希望各位長老能夠聖斷。”
眾人均修為高深,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特別之處,個個神色凝重,閉目沉思。
沈長老想了片刻,盯著兩人說道:“能夠輕而易舉擊殺屠長老,肯定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古長老,你是目擊者,對現場最了解,盡管暢所欲言,說錯了不要緊。”
古長老看了看杜長老,見後者點頭,隨即說出兩人分析的結果,最後咬牙說道:“小弟與杜長老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不敢隱瞞,望沈長老明鑒。”
“玉清子?”
眾人更是吃驚,沈長老當機立斷,起身說道:“我去發千裏訊符,通知族長立即返回。”
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