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馬爾罕城下,高山上的雪溶化,那密河水清淺,夏國與薩曼王朝的軍隊在隔岸對峙。

禁衛軍統領兼呼羅珊總督伊普拉希姆糾合了突厥禁衛軍、塞爾柱人,呼羅珊騎兵共四萬餘人,駐紮在撒馬爾罕城外,遮斷了夏國軍隊通往撒馬爾罕的道路,連日來,兩軍之間有好幾次試探性的接觸,突厥騎兵在夏國驃騎的強弩和馬槊吃了不小的虧。遙望著河對麵夏國軍隊森嚴的壁壘,一片獵獵軍旗,勾起了許多突厥部族久遠的回憶。伊普拉希姆惱羞成怒,下令出動從天竺國俘獲的五百頭戰象為先鋒,踐踏夏軍營壘,大隊呼羅珊騎兵跟進侵襲。

波斯故國原本就有役使戰象的傳統,用堅韌的皮帶將鐵皮包裹的哨塔綁縛在戰象的背上,保護射手和禦手不被敵人傷害,戰象不僅自身皮糙肉厚,還在額頭,腹部等處披掛有鎧甲,數百頭戰象如數百座小山一般,遙遙晃晃地站起身來,擺著鼻子,搖著尾巴,快步向夏國軍隊的營壘走去,馭手高聲的呼喝著,使戰象保持著一條直線前進。在象群的身後,呼羅珊騎兵和塞爾柱人策馬緩緩行進,就連他們也不敢過分靠近戰象,免得遭受池魚之殃。在騎兵身後則是提著標槍、斧頭和劍盾的大隊步卒,在步卒中間,還有全部是黑皮膚的昆侖奴組成的軍隊,在他們隊伍中間還驅趕著斑豹、獅子和犀牛,領頭的首領高舉著彎曲的劍,“哇嘎!哇嘎!”地高聲叫喊道,“耶刺剔兀!阿弗耒卡!”帶動身後的昆侖奴和野獸一陣嘶吼應和。

接近夏軍的營壘,戰象們開始一邊不住地吼叫,一邊小步快跑起來,聲音驚天東西,夏國軍隊中不少役使的馱馬開始不安地打著響鼻,有的還試圖咬斷韁繩向後方逃走。

“真是大家夥啊!”錦城營十夫長塗寧驚歎道,將床弩對準戰象的頭部,“怎麽好像進了戲園子一樣。”這話引來周圍同袍一陣訕笑,大家些許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下來,神臂臂弩弩手瞄準戰象的眼睛,射雕營的神箭手換上了火箭。

地麵似乎也在轟隆隆地顫抖,前麵的天空似乎都黑暗了下來,隻見數百頭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嘶吼著朝著軍陣衝了過來,李舜屏住呼吸,見中軍發下號令,一揮手,大聲喊道:“射!”幾乎同時,砰!的一聲,一枚粗大的破甲箭從他身旁的弓箭手手上發出去,射在了最前麵那頭戰象的額頭的護甲上,滑了出去,因為戰象巨大的負重能力,它最容易受到攻擊的頭部護甲也是驚人的厚。但是,輜重營中用四匹馱馬上弦的床弩所施發的破甲箭威力卻是更勝,整支箭都是精鐵打造,帶著勁風,噗地一聲射入了戰象的頭部,這龐然大物驚天動地地聲聲嘶鳴,加快奔跑幾步過後,終於軟軟倒在了地上。

第一頭戰象倒下引起夏軍營壘中一陣歡呼,這從未見過的巨獸也並非刀槍不入,緊接著,神臂弩,火箭,拋石機,床弩一起發射,來自天竺的戰象雖然是為上戰陣而專門訓練熟的,卻從未見識過這般猛烈地打擊,除了到地不起的,紛紛長聲嘶嚎著,不顧馭手的控禦四處亂竄,甚至擾亂了身後的呼羅珊騎兵,有的戰象幹脆衝入了昆侖奴的隊伍中,將那些犀牛獅豹驚得拚命掙拉昆侖奴手中的鐵鏈。

有幾十頭受驚戰象未被弩箭傷到致命處,邁動粗若廊柱的巨腿朝著夏軍軍陣奔跑過來。籠罩在戰象巨大的陰影裏,李舜、塗寧等弓弩手的臉上微微見汗。

“陌刀手起立!”教戎軍指揮使柏盛亦是陌刀手統領,接到中軍將令後立即拉開了身旁陌刀的鯊魚套,丈許長刀傍身而立,柏盛盯著前麵似乎不可戰勝地龐然大物高聲喊道:“前進!將它們剁成肉醬!”三千陌刀手列成了稀疏地三道散兵線,翻越了營壘,如牆而進,寒光閃閃的長刀鋒刃映著熾烈的陽光,連遠遠跟在戰象身後呼羅珊騎兵也感到一陣衝天殺氣。

受驚的戰象卻不管這些,就連象背上的馭手們也控製不了,幾座木塔在大象的狂奔中因為皮帶斷裂而掉到地上摔成碎片。眼看一座小山樣的巨獸發狂地朝自己非奔過來,地動山搖的威勢就是做夢也未曾見過,十夫長熊東吳雙手緊握著陌刀,他緊張得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屏住呼吸。除了戰鬥,此時此刻他腦中隻有一片空白,要出人頭地,要光宗耀祖,百夫長的位置,關中媳婦已經有了身孕,這些雜念一瞬間都消失了。待大象奔到近前,熊東吳雙腿用力一蹬,衝到戰象的側麵,一刀下去,帶起了唰的風聲,將卷動的象鼻斬為兩截。那戰象吃痛,怒不可遏地甩動鼻子,卻噴出一股血雨,熊東吳被那如山一般的巨力猛的甩到一旁,當場昏厥了過去。

其餘的陌刀手也紛紛圍攏在戰象周圍,不顧被踏為肉餅的危險,以陌刀照著戰象身周的柔軟處下手,幾十頭發狂的戰象在陌刀手的圍攻之下,還未衝到夏軍的營壘,便哀嚎著軟到在地上。

跟在戰象身後的呼羅珊騎兵覷出便宜,打馬上前衝擊,陌刀手各自為戰也絲毫不懼,長刀舞動,戰場上隻見腥風血雨,隻要衝進陌刀陣的呼羅珊騎兵鮮有能全身而退的,就算能夠結果一個兩個夏軍陌刀手的性命,戰馬和騎兵也逃不脫被開膛破肚的報複。直到柏盛再次將剩下來的兩千餘陌刀手集合成陣列,一條寒光閃閃地長刀組成的重甲步陣再次緩緩朝著敵軍逼去。

“他們不是人,是魔鬼。”伊普拉希姆臉上露出了懼意,夏軍陌刀手的悍勇,就和傳說中唐朝一樣,連呼羅珊騎兵也要畏懼三分,連龐大的戰象衝陣也生生被正麵阻截。見夏軍的騎兵已經在緩緩出動,看情勢是要抄襲呼羅珊騎兵的兩翼,但塞爾柱人卻絲毫沒有掩護友軍的概念,“退兵,”伊普拉希姆沉聲令道,“退兵!”

眼看這光怪陸離的,攜帶大量巨獸助陣的敵軍退去,夏軍營壘傳來一陣歡呼,柏盛一抹滿臉的鮮血,那是一頭戰象噴的,舉起陌刀,高聲喊道:“大夏必勝!”陌刀手們齊聲呐喊,驃騎兵和營壘中的夏軍們也一起高呼,“必勝!”“必勝!”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聲勢之壯,直令起先自信滿滿的薩曼軍上下膽寒,一連數日都緊守營壘,遇到夏軍挑戰,隻敢放箭還擊而已。

康麗絲高興地將報捷地鴿書貼在胸口,眼睛微微閉上,激動得要流下淚來,撒馬爾罕陷落了上百年,眼看就要在異教徒的統治下獲得自由。“主人,”婢仆米嫵奔進房內,氣喘籲籲道:“塞爾柱近衛軍聽說在撒馬爾罕戰死了許多族人,都鼓噪著要殺光夏國的使團。”“什麽?”康麗絲眼神一凜,站起身來,“隨我去通知張使者他們,現在是離開的時候了。”她顧不得收拾身邊的東西,回頭看了一眼放置在窗前的搖籃,抹去眼底的一絲猶豫,快步帶著米嫵奔了出去。

夏國軍隊在撒馬爾罕打敗了伊布拉西姆的流言在布哈拉的大街上到處傳播,以為失去親人的突厥賽爾柱人在憤怒地奔走相告,夏國的使團就居住在丞相伊普拉希姆的府邸裏,他們要殺了這些夏國人。康麗絲戴著麵紗閃身進入了大門,見到張仲曜便道:“張使者,陛下在撒馬爾罕城下挫敗了薩曼國的軍隊,現下氣勢正盛,我來帶你們衝出城去。”她的眼眸裏閃著堅定的目光,張仲曜也不猶豫,點頭道:“一切謹遵夫人吩咐。”康麗絲點點頭,夏國使團有一千騎兵,還有不少工匠和學者,都是夏國陛下所看重的。“趁著塞爾柱人還沒有聚齊,我們先動手,衝出北麵城門,通過沙漠,就能到達撒馬爾罕城下,沙漠裏道路隻有我們粟特商隊和長年居住在那裏的部族才認識,塞爾柱人也不敢輕易追進去。”

這些日子局勢日益緊張,張仲曜早就下令使團上下枕戈待旦,命令一下,即刻就可以出發,張仲曜帶著三百夏軍作為前鋒,桑魯卓公主和她的貼身侍女,工匠和學者們都騎了馬,被五百馬木留克軍被簇擁在中間,李朗帶著兩百騎夏軍斷後,步軍全都騎乘了戰馬,除了馬匹,幹糧和水囊,所有的輜重都被留了下來。

大門外簇擁了越來越多的塞爾柱軍人和亂民,高舉著兵刃,聲嘶力竭地叫喊要以血還血的複仇,忽然,大門洞開,一彪騎兵狂暴地衝了出來,手持馬槊的夏國軍士毫不留情地掃蕩者擋路的亂民,塞爾柱人猝不及防之下紛紛四散躲避。

“走!”張仲曜一聲暴喝,縱馬踏上長街,千餘騎軍驅趕著兩倍於此的戰馬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後,一路趟過布哈拉的大街小巷,直往北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