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被梁左丘的話語喚醒過來,滿腹的悲喜交集,深深一揖倒地,口舌卻訥訥地不知該說些什麽。李煜清醒過來,轉頭對梁左丘,壓抑住滿懷的喜悅,以顫抖的聲音道:“左丘兄,李校尉是吾故人之子,吾和他的父親是生死之交,今日意外相逢,吾真是喜不不勝啊。”

梁左丘方才恍然大悟,心道,這李朗乃是陳德從江南帶出來的,李鍾隱也是江南人,又是同宗,確實有極大可能是相熟的。這李朗幼年喪父,見了父親的故交,自然有些失了方寸,他見二人似乎有滿腹心事,又似乎顧忌著自己在旁不能暢談,便笑道:“故人之子,久別重逢,倒要恭喜了。”又轉頭對李朗道:“為師去學堂看看你的師兄弟,你便在此和鍾隱先生詳談吧。”

梁左丘走後,李朗便欲向李煜行以父子相見的大禮,李煜卻將他攙扶起來.得知李朗要赴西方大食國出使,李煜拿出了隨身的一塊玉佩,“這是李氏先祖代代相傳下來的東西,上麵有個記號似乎來自西方大食的皇室,汝權且做個護身符用吧。”便將這玉佩交給李朗,李朗仔細看那玉佩,正麵雕著中原常見的龍紋,背麵卻是不知名的紋樣,確實與李朗在西域見到來自波斯大食一帶的裝飾相類似。

李煜打量著著身形挺拔,英銳不凡的兒子,問道:“這些年來,陳德待你怎樣?”其實一到河西,李煜便欲知曉李朗的近況,但在敦煌城裏偶遇周夫人,陳德以讓國之事相詢,陰差陽錯之下,李煜和陳德之間產生了極大的誤會,也一直沒有機會向陳德打聽李朗的情況。隻初時在張仲曜那裏得知過,李朗現在教戎軍中擔任校尉,文才武略都是極佳的,後來張仲曜對李煜也是避而不見。

“自江南北上後,委托梁左丘先生教導孩兒文事,蕭九將軍教導孩兒武藝,後來又準許吾投軍曆練。”李朗低聲道,他麵對著李煜,反而有一種陌生的感覺,“父親大人這些年寓居汴梁,可受苦了,孩兒不孝。”李煜搖搖頭道:“罷了,罷了,汝長大成才,吾亦可以告慰汝母親的在天之靈。”二人談了一些別後的境況,李朗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父親,姨娘......”李煜臉色一沉,拳頭握緊道:“不要再提她了,天和,可還曾記得你娘當初的樣子麽?那一年吾和你娘商量,謊稱你因為觀燈受驚重病去世,實則暗暗將你寄養在你叔叔家中,孰料你娘居然好一場哭泣,她心細身體弱,後來得了一場重病,那病因,也部分因此而起。”李煜說到此處,想起大周後至死也麵朝牆壁,不願以憔悴容顏相對的決絕往事,心頭生出幾多愧疚之情。

李朗見父親似乎對周後的事情有所知曉,他原本也是存在著誤解的。但父親平安無事的出現在沙州,卻令他的想法有了很大的不同,頓了一頓,方才下了決心,沉聲道:“姨娘對孩兒說,她與師傅之間是清白的,師傅對她一直以禮相待。”李煜一愣,擺手道:“今日父子重逢,便不提那些煩惱之事,”忽然又歎道:“你師父確實是比吾更適合做皇帝。”

夜闌人靜,夏王府邸書房內仍然燈火通明,稅吏府長史李斯,出使大食使節張仲曜,輜重司主事蕭九還在向陳德稟報各自分管的事項。

李斯拿了個小本子,若是再戴上從水晶片子的眼睛就更像賬房先生了,對陳德念叨著:“稅吏府調閱了原有州府檔案,現在以靈州為中心河套地區宜耕地大約1000萬畝,河西諸州宜耕地約為3000萬畝,天山北道估計可以開墾出來的田地有3000餘萬畝,河湟地區的宜耕地大約400萬畝,合計大約7400萬畝,畝產一石,刨去明年的種子,平均一畝地淨得糧食161斤,若是將可以開墾的土地都按照休耕令來種植莊稼,風調雨順的話,一年下來糧食總產量大約是60億斤,各軍府控製的草場加起來接近10億畝,若十畝地養一隻羊來算的話,這些牧場可以養1億頭羊,按照5頭羊消耗的草料等於一頭牛或者馬,牧場可以養2000萬頭牛或馬。一年大概可以宰殺2500萬頭羊,或者500萬頭牛。”

“現在各州縣授田之法並不一致,吾粗略估算,現在各州民戶總計不過三百萬口,按照三口一丁來算,則男丁不過一百萬,因為主公頒布了《授田令》和《長子繼承令》,民戶中的男丁大都是自立門戶了,若是不考慮將來的話,平均一戶可以授田74畝,同時授給牧場1000畝。餘以為當留下將來封賞眾將和軍士的土地,還有不斷招徠中原民戶向西墾殖的土地,就應該一戶男丁隻授給田地50畝,或者授給草場1000畝,在宜農宜牧之地,草場和耕地之間,可以按照1畝耕地換20畝草場來折算,為了保持水土,嚴禁民戶擅自將將牧場開墾成為耕地。”

“現在軍士對民戶是收取三成產量,三成上交營裏,營裏三成上交給各軍,未來各軍繳上來的糧食數目一年大概是1.62億斤,折合80萬石。按照軍士年食米4石來算,這些糧食也就夠20萬軍士就食一年。再多就要向糧商購買了。”

聽到這裏蕭九插了一句道:“各軍各營都備有從蔭戶那裏收上來的軍糧,駐屯時不必輜重司轉運糧食,就是李長史所說的理當上交的這些糧食,也都儲藏在各州府糧倉之中,並未轉運到沙州左近。各軍支取軍糧,也就是賬麵上劃撥來去罷了。而且,各處現在都有大量宜耕的田地尚是荒蕪的,剛開墾的土地也沒有那麽高的產量,所以總的糧食沒有李長史計算的那麽多。”李斯辯解道:“因為稅吏府人手不足,各州縣現在對確實田畝和產量的統計也不全,所以吾這裏也隻是按照陛下的要求,大概估算的數字,還望蕭將軍見諒。”

陳德點點頭,對蕭九笑道:“轉運來去反而勞民傷財,待將來天下太平,擇要地修築數十個儲存糧食的大倉庫以備不時之需便可。待會兒你將輜重司儲備各色物資和發行交子票據之事也向李斯和仲曜介紹一些,先聽李斯說完。”

李斯便又接道:“河西隴右糧價比中原更貴,若按一石糧食一貫錢來算,國庫收進來的糧食價值175萬貫,按照二十稅一製收取的土地稅將達到300萬貫,而各軍府和營頭留下的收益則約合1900萬貫。”他頓了一頓,看著陳德,似是想讓陳德提高國庫從各軍府,各軍府從各營中提取土地收入的比例。

陳德卻笑道:“各軍府、營頭和軍士都承擔了大量的軍政事務,若沒有這些收益,豈不是逼迫他們與民爭利。”李斯見陳德繼續肯定原先的分配方案,便不再堅持,繼續道:“現在競買鹽鐵銅玉等各色礦產的歲入大約是400萬貫,從各城市商會收上來的市稅約合500萬貫,按照十一稅製收取的關稅大約是300萬貫,現在來自浮海行的收入大約是200萬貫,但這個增長的餘地應該會很大。”

李斯說完後,輜重司主事蕭九接道:“目前總歲入大約在1500至1600萬貫,總支出主要是軍士的薪俸合計約500萬貫,主公麾下各軍合計大約有六萬軍士,步騎各占一半,騎軍每軍需戰馬5000匹,馱馬萬匹,步軍每軍需戰馬500匹,馱馬兩千匹,現在全軍戰馬數量約為三萬五千匹,馱馬近八萬匹。馬匹不斷損耗,以後每年大概要新增七千匹上好戰馬,此外還要一萬多匹馱馬。”

“購買軍糧,添置戰馬,鎧甲兵刃,行軍時向民間購買物資等費用約500萬貫,文士、稅吏和教書先生,原來州縣留用的胥吏等的薪俸合計約100萬貫,用在軍械司、輜重司、浮海行推進的研製項目,以及軍情司承影營的費用,用在學士府和沙州書院等等其它花費大約500萬貫。”

稅吏府的設置對原先獨攬財政收支大權的輜重司來說確實是如芒刺在背,即便是淡泊如蕭九者,在李斯麵前也忍不住要將輜重司統計的財政情況再說一遍,然後才道:“按照陛下囑托,輜重司已經在靈州、夏州、沙州、伊州、涼州五處設立了國庫藏,國庫藏和軍府的堡壘建4在一起,儲積金銀銅鐵,綢緞布匹,糧食幹肉,鹽巴等物資,並以準備這些物資為儲備發行交子票據。”

說完,蕭九便將數張交子從袖子裏拿出來遞給陳德等人觀看,正麵寫著“大夏交子十貫”字樣,有極為繁密不易仿製的花紋,旁邊更以紅字標示出偽造交子者立斬不赦的警告,後麵則是準予國庫藏兌取銀十兩,並且注明了兌取的條件,比如提前通知,隻能在指定的國庫藏去兌取等等,其他幾張交子前麵都是一樣隻是錢財貫數,背麵注明兌取的物資各不相同,有麻布十匹的,有糧食十石的。也有的交子前麵的錢貫數量和後麵的兌取物資皆是空白的,留待使用的人填寫,還專門有在國庫藏經手交接,持有交子的前後手商戶簽下名字的地方,便於核對。

李斯當即讚道:“從夏州到西域,路途遙遠,若商戶使用這需要簽名核對的交子,便不怕馬賊搶掠了。”思忖半晌,立刻道:“若是可以用交子抵稅,便可省去儲藏和搬運物資的費用,必然有販運貨物的商戶不願意再多帶那十中稅一的東西,隻要提前買入折合貨值十分之一的交子就可以。”陳德笑道:“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