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惱

半夏本來厭厭的想睡,一聽這個陡然來了精神,一開口,眼睛裏放光,活像兩隻小燈籠,“姑娘今日聽戲沒有,那個餘九蓮可真是…………是那什麽潘安再世呀。眼珠子一動不知勾走多少魂,真真是個狐狸精一樣的人物。來京城唱戲不過三五月,紅得嚇人,您不信隻管去西街口上隨便抓個人問問,沒有不知道餘九蓮的。”

“說的什麽昏話呢,郡主去街上打聽個戲子?也就你說得出口。”白蘇笑著就要去擰半夏的嘴,半夏躲開來藏在景辭身後,笑嘻嘻說:“白蘇姐姐別不信呐。橫豎這戲班子老夫人喜歡,便留在府裏頭,少說也得住上個十天半個月。改明兒姐姐親自去瞅瞅,就知道這位九蓮公子的妙處啦…………弄不好,一個不小心,真讓人把魂勾走,再不來咱們綴景軒啦!”

白蘇被氣著了,穗子也扔到一旁,要去抓半夏,“你這死丫頭,你這張嘴!我這就給你縫起來。”

忍冬笑著將二人隔開,勸道:“二位姐姐好歹等姑娘問完話再鬧,難得處在一塊說話,咱們姑娘有心事呢…………”

景辭讓人戳中了麻穴,提高了聲調,虛張聲勢。“胡說,什麽什麽心事,也就是悶得慌才找你們說話,不樂意就不說了,睡覺!”

忍冬同白蘇相互看一眼,都在彎著嘴角竊笑。忍冬道:“哪能呢,我們姑娘坦坦蕩蕩哪來什麽心事?是奴婢說錯嘴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則個吧。”

白蘇也說:“都怪半夏這死丫頭打岔,奴婢這正有話要跟姑娘講。”

“說吧——”

“今日姑娘見了榮二爺,可沒吵起來吧?”

碩大一顆夜明珠在景辭手裏顛來倒去的玩,她悶悶,心不在焉,“哪能呢?他這人耳根子軟,最好說話。”

“那就好,奴婢回來的時候還見著陸大人,怕不是同榮大人撞上了吧…………”

“白蘇——”她眼睛盯著夜明珠,突然問。

“奴婢在。”

“你說…………這太監,他還能…………”話卡在這,她又琢磨起來,不肯說完。

白蘇問:“還能什麽?”

景辭望著她,頓了頓,欲言又止,“就是那個嘛…………”

話說一半,聽的人一頭霧水,但有半夏一拍手恍然大悟,“噢,那個呀!奴婢曉得的!宮裏都說太監是沒根的東西,要生兒育女肯定是不行的。不過奴婢從前在宮裏聽老嬤嬤們扯嘴皮子,說有些個太監,因自己個生成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便陰毒得很,成不了真夫妻,還偏要找女人,有的還有妻有妾一個連一個的娶回去。姑娘——”她越說越來勁,像個好不容易做回老本行的說書人,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太監那東西是用不得的,女人娶回去都是變著法的折磨,那器具聆郎滿目花樣繁多,一個個的真是…………奴婢聽著都渾身發寒…………”

景辭怔怔的,咬著唇不說話。白蘇在半夏手臂上擰上一把,怨怪道:“就數你話多,這麽愛說去對著牆角說一晚上。”

半夏不服,“姑娘想聽我才說的,那時候桂心也在聽,你問問她,我說錯一個字沒有。”這一群姑娘家都回頭來看桂心,桂心平日裏話最少,忙不迭擺手說:“我就這麽聽了一耳朵,遠沒有半夏姐姐記性好,早忘得一幹二淨。”

景辭卻將半夏的胡說八道聽進了腦子裏,手撐著下頜納悶,就這這些子老宮娥嘴裏穿得神乎其神的話瞎捉摸。“那你們說,太監既沒有那個,又是不男不女的,那在太監眼裏女人是什麽?”

“牲口唄!”半夏想也不想就答,眼看景辭變了臉色,才轉而解釋說,“瞧瞧奴婢這張嘴,該打該打。奴婢是說,那伺候太監的女人被當成牲口,隨意打罵。主子是主子,做奴婢的誰敢把主子當那個看,嫌命長了不是?”

景辭越發沉悶,手裏的夜明珠也越捏越緊,看著麵前三足連花香爐,低聲問:“宮裏的太監都有對食?”

“可不是嘛!”半夏興衝衝地就要搶答,被白蘇推了一把,乖乖閉上嘴。等白蘇來說:“也不是個個都有,隻是…………”

半夏等不及她支吾,搶白道:“隻是宮裏但凡有些臉麵的太監都有啦,要麽是宮裏頭管事的宮女,要麽是外頭買的良家子,好多還正正經經拜堂成親。不過呢,這有正經的就有不正經的,宮裏頭好些人偷偷摸摸的,還有沒錢沒勢的貴主兒為了能得見天顏,讓老太監占盡了便宜,也還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專找長得漂亮的太監搞在一起,到底算是半個男人嘛…………”

“可見太監都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景辭越聽越火,抓著手裏的夜明珠便扔了出去,珠子砸在桌上又彈回來,灰溜溜滾到床底。

半夏也讓嚇著了,給白蘇拿食指戳額頭,“你呀,說的都是什麽呀…………”

半夏委屈,“那我也是實話實說呀。”

白蘇搖頭歎氣,“得了,收拾收拾安寢吧。”便將凳子都搬開,預備吹燈落鎖。忽然間聽見東邊一陣嘈雜,忍冬去問過看院子的老婆子,說是大少爺的院子吵起來,並未說什麽。景辭複披上衣服起來,喃喃道:“是大嫂要生了不是?半夏去問問,若真是,那可讓我說中了,雙喜臨門呀。咱們的禮都備好了麽?”

白蘇道:“都妥妥的備下了,姑娘放心。”

“那我便不去添亂了,若是要生,忍冬你同半夏一塊到□□苑候著,能幫手的幫手,若是人多事雜,你們便在一旁守著就是。”

兩人應聲去了,後半夏差了個小丫頭回來傳話,大少奶奶真要生了,穩婆同大夫都守著呢,保管母子平安。

景辭點頭,著白蘇賞了那丫鬟一兩銀子,心想□□苑此刻必定人多嘈雜,她去了也是添亂,不如先睡,待明早孩子落地再去道喜。誰知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第二日傍晚,景辭到了□□苑花廳時大少奶奶還在床上掙紮。一家子長輩都在,老夫人盤腿坐在榻上手握佛珠,口念經文,大夫人端起茶又放下,二夫人見她來,起身頷首,道一句“六姑娘來了”,可見是最清明的。可憐景煦經過這一天一夜折磨,已是蓬頭垢麵憔悴不堪,裏頭叫一聲他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次,漸漸聲音小了,他更著急,圍著屋子踱步。大夫人心焦,扶著額頭罵兒子,“好了好了,你別這麽一驚一乍的,看得我頭疼。婦人家生孩子,頭一胎是艱辛一些,往後記著多在家裏待著,好好對你媳婦兒就成,這繞來繞去的就盡會添堵。”

景煦繞了半圈,又重重坐下,唉聲歎息,“不是說的好好的,懷相也好,身子也好,怎就生的如此艱難!這都熬了一天一夜了,再這樣下去,籽玉怎麽經得住!”

大夫人道:“熬不過也要熬,但凡是女人,誰不是這樣熬過來?我生你難道就輕鬆?還不是去了半條命。知道心疼你媳婦兒就閉上嘴,沒得吵吵鬧鬧的,讓她在裏頭分心。要麽喝茶,要麽去清風居找你二叔下棋,多大的人了,還這樣不省心。”

“好啦——”老夫人放下佛珠,睜開眼,“你們倆是親母子,一個模子印出來,都是急性子。籽玉是個有福的孩子,定能給我們景家開枝散葉。”

裏間稍稍平和,大約是進了參湯,攢力氣。

景辭捧起茶盞遞到景煦手裏,“大哥喝口茶吧,大嫂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順順利利的。再說了,不是有祖母的福氣照顧著呢,昨兒夜裏發作,正是祖母壽辰,我這侄兒是個極孝順的,趕著要來給□□母賀壽,等他出來了,祖母可別忘了好好賞他。”

老夫人道:“放心,都賞,最要犒勞的是你大嫂,這可是受了不少苦啊。”又指著景煦,“你啊,現在知道著急,平日裏見不著人影,你媳婦兒在你祖父跟前不知幫你說過多少好話,沒良心的小子,記著好好待她。”

忽然間一聲呼叫,穩婆有節奏地喊著用勁用勁,一句句都是女人壓抑的痛苦的呻*吟,景煦一下跳起來,又開始繞著圈發牢騷。老夫人手裏的佛珠轉得更快,小少爺折磨了母親一天一夜,就這一刻,突然間順順當當出世。裏頭傳來嬰孩清脆的啼哭聲,老夫人念一句阿彌陀佛,扶著梅仙下榻,不多時穩婆抱著孩子出來報喜,“恭喜老夫人,大少奶奶生了個小公子,母子平安呢。”

大夫人拍掌大喜,“哎喲我的乖孫孫,可算出來了,讓祖母瞧瞧,喲喲——真是個漂亮孩子。”

老夫人還在吩咐,闔府上下人人都賞半月月銀,景煦已經不顧阻攔衝進了寢室,喊一聲“籽玉”,景辭聽著那聲響,像是帶了哭腔。

定國公府景家,正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風光。但願這富貴,還能往下走三千年,長過這破破舊舊摔摔打打的王朝。

作者有話要說:看文的同誌們!讓我看到你們的手好麽!!!!!!!

我一個人單機不要太寂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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