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死而複生(上)

天亮後,我們乘不起眼的小馬車拐上山路。鳳丹青的大隊華麗車馬聲勢浩蕩上了大路,來分散探子的注意力。

駕車的人是韓越人,玉虛宮排名第五的高手。曾經他就作為鳳丹青的智囊團幫助他經營家業,我與他也有過一麵之緣。看來的確是個低調的人。

馬車在一個十分幽僻的道觀外停住。

“難道這也是鳳凰山莊的產業?”我打量了一下麵前這座青磚黑瓦的樸素小院,感覺不太符合鳳大少爺的審美。

鳳丹青搖搖頭,“不是,是師傅的私產。”

我做恍然狀,“果然……”

鳳丹青眼含笑意的瞄我一眼,自己上前一步扣了扣門。

很快,門敞開。我抬頭,看到納蘭文卿,驚詫了一下。隻見納蘭大人身著黑色勁裝,長發在腦後束成馬尾,一隻手帥帥扶在門上,另一隻手拎著一把大掃帚。

看到我,納蘭文卿淡金色的眸子危險的眯了一下。

他的眼睛盯著我,但是對鳳丹青說:“師傅讓你先回去休息,我帶他去見師傅。”其潛台詞就是警告我:離鳳丹青遠點。

說完,伸手過來抓我的手腕。但是,當納蘭文卿的手指據我手腕隻有五厘米時,鳳丹青寬袖一甩,抓住他的手。

畫麵無比尷尬的靜止了。納蘭文卿有些震驚的看著鳳丹青,貌似內心受到極大傷害。

“不是!”我露出左手腕給他看受傷的地方,趕快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絕對沒有勾引走你家的鳳少!我們之間是純潔的陌生人關係。”

納蘭文卿回神,眉頭皺成川字,用鬼片裏惡鬼的聲音警告我:“不要再打他主意。”

還沒等我回答,納蘭文卿的臉就被什麽東西擊中。慘叫一聲仰麵倒下。

鳳丹青站在幾步之外,臉色極其yin森,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納蘭文卿……你管好你己……”

然後如一隻白蝶,踏風而去。真是華麗的退場啊……不過剛才飛過來的不明物體,從外觀上看很像某鳳的鞋,從氣味上嘛,就不加考證了……

納蘭文卿拖著掃把走在前麵,帶我穿過天井。一路上沒看到人,看來這是殷落羽極其隱秘的地方,隻有心腹才帶在身邊。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通告。”

納蘭文卿讓我在花園裏的石凳上坐下,自己進了前麵緊閉大門的院子。

不久他就回來了,坐到我旁邊。“師傅說讓你稍等片刻。”口氣有些僵硬,我知道他現在仍然生氣。脾氣完全寫臉上的家夥。

於是我決定保持沉默,享受一下難得的寧靜。細碎的陽光透過樹木的枝幹落下斑駁的光影,我微抬起頭,懶懶曬著太陽。樹枝上有一隻綠色的鳥,跳跳,扭扭頭,很可愛的樣子。我看了它一會,然後伸出手。它居然真的飛下來了,落在我的手指上,歡快叫著。

納蘭文卿斜眼看著這一幕,道,“連一隻鳥都會喜歡你。”

我把鳥放走,看著自己的手,“大概是血統原因。”

納蘭文卿神色柔和了一些,“嗯。你厭惡自己的血統?”

“怎麽可能?”我微微揚起嘴角,調笑地看他,“我又不是自狂,神族的血統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擁有這樣高貴的血統,高興都來不及。”

“是麽?”納蘭文卿的臉上閃過一絲迷惘,“但是也因此卷入不幸之中,yin謀詭計圈套永遠都停止不了,一直糾纏到死。”

說起來,納蘭文卿好像是沒落的皇族。大概像所有史書和野史上描述的,從小麵對著爾虞我詐,兄弟親人爭奪權力吧。命運也注定你走一條艱辛的路麽?

“要過怎麽樣的人生,應該由自己決定。就算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而痛苦,現實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我淡淡開口,很誠懇地說。

納蘭文卿淡金色的眸子看著我,忽然笑了。

“你這家夥變得不太一樣了。比以前堅定了。”

我揚揚眉,不置可否。的確,失去的東西越多,她從我身邊拿走的越多,越增加了我的憤怒,恨意,和決心。因為越是這樣,可以牽絆我的東西就越少。如果你讓我一無所有,我一定會玉石俱焚。

院門開了,灰袍的儒雅男子負手走來。

“文卿,你可以先離去了。”

納蘭文卿恭敬點頭,拖起他那把大掃帚閃人。

殷落羽對我伸出手,“過來吧。”

看著他溫和的眼睛,我的心髒不安跳了幾下,避過他側身進了門。

“你總對我如此生疏,讓我情何以堪啊。”期期艾艾的悲歎聲飄來。

知道隻有這樣不會破壞了關係,所以總是用這樣的方式試探我。老狐狸。要接受你是我父親這件事,我暫時沒有餘力去想。

“宮主,私情以後再聊,我們可否先談正事?”

“好好。真是認真的年輕人。”

殷落羽抬手示意我坐下,親自給我斟茶。

“這次你分寸把握的很好,戲演的很漂亮,最後那給自己的一劍也足夠讓人信服。”

我兩手托起茶碗,慢慢抿了一口。

“挺好的,這茶。”

殷落羽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拍拍我的頭。“你要確信:你做得沒有錯。”

我低著頭,看著手裏的茶碗,“我知道。”

茶水晃了晃,蕩開淺淺的漣漪,絞碎了我的影子。

其實那時候西王母企圖控製我,我用了《賀辨》的心法,並且成功掙脫了她的控製。但是就像殷落羽之前交待的,我不能讓她有所發覺,所以我仍然刺了秦穆軒。我不能真的殺掉他,弑親會讓我的靈魂墮落。

所以和殷落羽配合演了一場戲。

當時,前來通報敵情的人偷偷塞給我一張紙條,裏麵是殷落羽設計的好戲。而我是舞台的主角。所以我才能選擇正確的時間,地點,角度去刺下那一劍。僅僅偏離心髒微乎其微的距離。然後,再對溫未涼說出那些編排好的話,血淚淋漓的話,讓西王母的眼線聽到,並且相信。

雖然知道這樣做是最安全最合理的,但是,很不安。謊話開始容易,卻很難收尾了。

我搖搖頭不再去想,轉移了話題,“秦穆軒怎麽樣?”

“還好。你那劍避得很巧妙,沒有傷到內髒。”殷落羽站起來,口氣仍舊溫和卻不可違抗,“你去看看他吧。”

秦穆軒就安置在二樓,我站在門口遲遲沒有推門。殷落羽已經離開,讓我一個人麵對他。

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的眼神。這麽尷尬的關係,這麽複雜的糾葛,這麽深的感情,無論是愛還是恨。他的感情沉重的讓我不敢麵對,一直刻意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