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稷退回坐下,比賽開始。

戰況激烈。隨機匹配到一張推車地圖,一方防守,一方進攻,剛開局江新停所在的TS戰隊就掉了一個副坦。

程思稷往下望,看到坐在電競椅上的江新停,與剛剛眉眼飛揚的樣子大不一樣,他眼神銳利、神情專注,修長敏捷的手指如舞蹈,不時凝神靜止,像是隱藏在草叢中準備狩獵的獵豹,似乎並沒有受到這種逆風局勢的影響。

解說員Len興致勃勃地解說:“不太妙啊,TS戰隊開局少人,對KG戰隊來說是大利好。而且TS帶了一個狙擊手,一直脫離隊伍在後方,不知道對前線推車對戰是否能起到關鍵作用。”

“確實。”解說員李揚說,“再加上TS戰隊很年輕,經驗不足,這張地圖需要非常豐富的實戰經驗。”

話音未落,一聲槍響,KG戰隊的副坦頭像變灰出局。

“等……等一下。”Len大聲驚呼,“我剛剛甚至沒有看清。請幫忙切一下狙擊手的位置。”

“六樓樓頂,那裏。” 李揚說,“是Archer江新停!TS戰隊的隊長!2008年才開始正式出海參加比賽,但數據一直非常好。”

畫麵回放,一顆子彈從廢棄工廠六樓的牆隙間悄無聲息地發出,精準命中對方副坦頭部位置。現場觀眾席爆發出一陣歡呼。

“KG戰隊派出幹擾英雄繞後了,怎麽沒有找到他。”Len感歎,“真是靈活的走位,精準的打擊。”

“抗壓能力也不錯。” 李揚說,“讓我們記住這個小將,我有預感他後麵還會發揮重要作用。”

他的預感非常準確,因為很快,江新停又帶走了對麵命中率極高的長槍英雄。全場再次掀起歡呼的**。

最焦灼的對決發生在即將推車入點之前,KG戰隊負隅頑抗,極其頑強。TS的兩輪進攻都以失敗告終,眼看剩餘時間不多。

“還剩一分半鍾,隻夠發起最後一輪攻擊。”Len說,“TS發揮得再好,假如不能將車推入點內,也隻能算失敗。我們可以看到,KG的衝鋒英雄機動性非常高,給對麵帶來很大壓力。”

“現在是TS戰隊的坦克Koi犧牲自己,以一換一解決了對麵的主坦。”

“非常不錯的戰略,但在車邊的英雄太脆了,現在壓力給到狙擊手,如果沒能打出足額傷害,那麽車邊的隊友很快會被消耗。”

“畫麵給到Archer,他在找角度。”

“對麵走位很謹慎,現在時間不多了,他還在調整嗎?”李楊發出疑問,緊接著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在幹什麽?那個位置有樹遮擋,根本不是開闊視野。”

Len眯起眼,抻直脖頸:“這是什麽操作?他在調低分辨率!”

江新停的電腦屏幕上,遊戲畫麵裏所有模型的線條都化成帶暈的毛邊。江新停眉頭微蹙,果斷扣動扳機,一槍破空,子彈飛射出去,正中隱藏在旗幟後的KG衝鋒英雄的頭部,他應聲倒地。

“在旗幟後麵不應該有視野啊。”李楊茫然。

場內靜了三秒,直到畫麵回放,切到江新停的視角,Len驚呼道:“這是什麽bug?在這個位置調低分辨率,竟然從旗幟上能看到人的輪廓。”

“漂亮的擊殺!”全場沸騰了,李楊提高音量,“太可怕了!需要多少經驗,對地圖要有多充足的了解,才能把握住這樣的玄機?”

這場競技也隨著這一槍塵埃落定,TS成功將車推入點內,贏得比賽。

“我收回剛才的話。”李楊語氣鄭重,“TS並不是一支新生戰隊,它有豐富的經驗,經過十年如一日的訓練,而Archer更是一位可敬可畏的後起之秀。”

“Archer——Archer——Archer——”

現場觀眾發出整齊劃一的呐喊。大屏幕上出現TS勝利的背景,程思稷擠在歡騰的人群裏,目力所及看到全場飄揚赤紅的TS戰隊旗幟,氣氛熱烈,很難不被感染。

他心髒很沉,跳動劇烈,又攀到護欄邊看向台下,江新停額上有汗,表情生動得不行,一束追光打在他頭頂,整個人都在熠熠生輝,像是全天下最大的好事落到自己頭上。本來比賽時異常嚴肅的一張臉,一笑開又像個孩子。

飛得足夠高,足夠遠。

也還是個孩子。

漫天的五彩閃片灑落,如星辰墜滿他發頂,他激動地扯下耳機,眉眼粲然地與旁邊的隊友Koi緊緊摟住頸項抱在一起。

程思稷忽然感到心髒抽疼了一瞬,有一處凹陷下去,缺口在空落落地漏風,仿若剛剛江新停開出的那一槍,狙中的是自己的心。

後來他離場去趕晚上的飛機,沒有道別。

他覺得江新停大抵不會在意,說到底,他不過是比其他觀眾要多見過他一麵的普通人。

一年後程懷宇病重,去世前叮囑程思稷關照江岷祖孫,尤其要他照顧江新停,引他上正道。

程思稷是個不愛多管閑事的性子,程懷宇知道,因此語氣歉疚,也覺得自己的報恩施加於他身上,是一種不公平。

但程思稷沒有多想便答應了。

他盡職盡心地踐行程懷宇的遺願,不過隻完成了前半句。隻因他憶起2010年在英格蘭的火紅深秋,見過台上閃閃發光的江新停。他不僅沒有引他上正途,還一味放任,更讓他來到他懷裏,睡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