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生和死

“在西南太平洋群島的礁石上,美人魚吹奏著美麗憂傷的風笛,遠古的美拉尼西亞人把她們叫做阿達拉;她們的家在太陽深處,順著彩虹來到有人類出沒的水域,平時隱匿於海上龍卷風中......”

夜幕降臨,槍聲已經停止了,隻有零星的炮聲還不斷的傳到耳中。

憂鬱的德國民謠在機槍手肖恩的嘴裏唱出,第三連的大部分人都在那裏聚精會神的聽著,有的人聽著聽著,手便不自覺的擦抹一下眼睛。

他們也許想起了家。

堅強如德國士兵,也一樣會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想起自己的家,想到自己的家人。他們誰也不知道在明天天亮的時候,當敵人下一次進攻的時候,自己還會不會活在這個世上。

堅強,隻會表現在戰爭之中......

“中尉,奧瑞爾不行了。”

霍爾的話把王維屹從對歌聲的沉思中拉了回來,他匆忙的站了起來,來到了年輕的奧瑞爾身邊。

這是一個今年才隻有十九歲的小夥子,在白天的戰鬥中,一顆罪惡的子彈擊中了他。

他一直和死亡掙紮到了現在,但是現在虛弱的他,顯然生命正在離他遠去。

“嘿,中尉。”看到中尉過來,奧瑞爾勉強說道。

“嘿,奧瑞爾。”王維屹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中尉,我快要死了嗎?”

“不,奧瑞爾,你不會死的。”王維屹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難道你忘了嗎,我們還要繼續和那些英國佬戰鬥呢。”

“啊,英國佬,那些該死的英國佬。”奧瑞爾聽到“英國佬”這三個字似乎恢複了一些生氣,但隨即又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可惜,我現在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

王維屹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他才好。

“在西南太平洋群島的礁石上,美人魚吹奏著美麗憂傷的風笛......”肖恩唱著歌。流著淚來到了奧瑞爾的身邊。

“嘿,肖恩。”

“嘿,奧瑞爾。”

“我要死了,肖恩,告訴我的媽媽不要傷心,我是為了德意誌的驕傲而死的。”

“我知道,奧瑞爾。”肖恩的眼淚流了出來。

他們是德國士兵,但卻也是人,有血有肉,會流淚的人。

他們會傷心,同樣也會哭泣......

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紅暈,奧瑞爾忽然顫抖著伸出了手:“中尉,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王維屹握住了他的手,但他無能為力,他戰勝不了死亡。

忽然,握在手中的手變得綿軟無力,王維屹一鬆開,那隻手落了下來。

年輕的奧瑞爾死了。

“她們的家在太陽深處,順著彩虹來到有人類出沒的水域,平時隱匿於海上龍卷風中......”

肖恩的歌聲再度傳來。

每個人都默默的看著奧瑞爾,誰也無法知道什麽時候他們會和奧瑞爾一樣長眠於此。

安葬好了奧瑞爾的屍體,王維屹帶著他的部下們默默地看著。

第三連又失去了一名戰友,他是那樣的年輕。他在戰場上表現的是那樣的勇猛,但在死亡麵前卻又表現的是那樣軟弱。

他想活著,他的求生欲望也許比任何人都更加強烈,可是誰也救不了他。

哀傷的歌聲一次次的陣地上響起......

王維屹坐到了一個角落裏,聽著士兵輪流的唱著民謠,他覺得此刻自己的心情有些灰暗。

他不自覺的湊到了追蹤器前,呼叫了小靈,小靈的聲音很快傳來:“怎麽了,你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傷感?”

“是的,我的一個部下死了。”王維屹輕聲說道。

小靈對這話似乎覺得有些好奇:“這有什麽奇怪的嗎?人總是會死的,比如你也一樣會死的。根據統計,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總共死了......”

“我不想聽那些枯燥的統計數字。”王維屹打斷了小靈的話:“你是機器,你永遠不會了解到人類的感情。當有一個和你朝夕相處的人忽然離開了你,你會傷心、流淚......”

小靈出奇的沉默了下來。

是的,她是機器,她永遠不會了解人類的感情。

過了會,小靈問道:“那麽你為什麽找我?”

“不為什麽,隻是想找人聊聊天。”王維屹歎息了聲:“我不屬於這裏,我來這裏隻是為了離開這裏,按理說我本該對這有什麽感情。可這段時候,我認得了阿道夫·希特勒,認得了埃爾溫·隆美爾......你知道嗎?我過去從來也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能見到活的他們......”

“阿道夫·希特勒,出身於......”“不解風情”的小靈很快按照程序又背了起來。

“夠了,別和我說這些。”王維屹略有些煩躁的打斷了小靈的話:“以後不經我的允許,別和我說這些資料。見鬼,希特勒和隆美爾是什麽樣的人我簡直比你還要清楚。情緒,懂嗎?情緒!你得知道人類的情緒是什麽,想要表達什麽。”

“我不知道,也不懂。”小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委屈。

“對不起。”王維屹覺得自己用這樣的態度去對待一個機器實在有些說不過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對這裏已經有感情了。不光是對希特勒和隆美爾,還有第三連的那些兄弟們。啊,我教會了他們說‘兄弟們’,教會了他們用‘嘿、第三連’來宣泄勝利的情緒,我還告訴了希特勒,在中國有個叫西藏的地方,你說他會是因為我的影響才接連派人去西藏嗎?”

“不知道,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你在這個時代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可能影響到曆史。”小靈的口氣變得嚴肅了些。

“我不管這些,也不管什麽秦博士的警告。”王維屹表現得根本就無所謂:“我隻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這個時代,我會思念他們嗎?我還能來到這個時代再次見到他們嗎?”

“理論上存在這種可能,但具體的過程我卻無法預知。”

王維屹笑了一下,是啊,自己將來會怎樣,誰都無法提前預知。

時代啊,這個時代會留下自己的烙印,許多年後他們還會記得自己這個人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