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夜空下,兩道黑影踩著房梁在偌大的洛陽城內疾馳而行。

兩者一前一後,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你跑快點行不行,陸老賊可是要追上來了!!”

“你趁早給我滾出來,這件事我和你沒完!!”

張海生黑著臉,腳下青雲步踩在半空如履平地,以他入道境的修為來說,能勉強和身後的陸止持平已經是極其難得了。

這還多虧了他輕功本就不錯,加上道具卡的加持,不然這想要從一位成道者的眼皮子底下逃生,簡直是癡人說夢。

看了一眼身後緊隨而來的陸止,即便他拚命的跑,可兩者之間的距離隻能維持在三百步,見狀,張海生心裏暗暗苦惱,若是能把距離拉開六百步,自己就有把握迅速從陸止的視線中消失,可三百步的距離,就像是一道死亡線,讓他時刻不敢放鬆。

一旦兩者距離相差被拉近二百步之內,自己就沒必要跑了。

“往洛河跑!”

徐童這時開口道:“隻要跑到洛河上,我就有辦法幫你。”

“你覺得我會信你?”

張海生看了一眼洛河的方向,心裏卻是不信徐童的話。

萬一這家夥關鍵時刻捅自己一刀子,自己也受不了。

畢竟若是換作自己,若是能在這時除掉一個命中注定的克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不信拉倒,可你繼續跑,也隻有死路一條,陸止要追上你,早就追上來了,他現在不急不慢地吊著你,就是逼你往城外跑!可你一旦出了城,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徐童現在趴在張海生的懷裏,隔岸觀火看得清楚,遠處那一聲聲鼓聲,顯然是陸止已經驚動了洛陽城內的神武衛。

隻要張海生能夠撐到,神武衛趕過來,陸止不走也要走。

聽了徐童的分析,張海生心裏又如何不知道,陸止這家夥的算盤,隻是聽到徐童的調侃聲,張海生心底頓時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厭煩感。

“要去洛河,還是你自己去吧,我可不會再上你的當。”

說著,張海生心裏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突然身影輕飄飄踩在泥瓦上,身影猛地停頓了下來,轉身目光看向身後追上來的陸止,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既然你不想走,那咱們就試試看,看看我能不能守得住,大不了,咱們一起下黃泉!!”

張海生言辭鑿鑿,反而令躲在他懷裏的徐童也不禁為之一愣。

“咦!!”

眼見張海生不跑了,陸止也頗為意外,放慢了步伐目光凝視在張海深的身上:“可惜了,再給你三五年,天下絕頂有你一位。”

陸止看得出來,麵前這位年輕人是身上懷有大運氣的人,怕是要不了三年五載,便是有入道的契機。

“陸老賊,你少廢話,要戰就戰,我可不怕你!”說話的人並非是張海生,而是躲在張海生身上的徐童。

此話一出,陸止都被氣樂了:“哼哼,世子何必躲在他人身上逞口舌之利,你二人若是聯手,或許尚有三分活路。”

“呸,你就算是說破了天,也別想騙我出去,快點動手,別在這裏嘰嘰歪歪的,像個娘們。”

得,陸止聞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我看你這臉皮才是天下一絕!”

說完目光一正,銳眼如電直視麵前張海生。

麵對一位成道者認真的眼神,張海生卻是出奇的平靜,就好像徐童的挑釁,就是他自己的意思一樣。

安靜,淡然,處驚不變,既是已經下定決心,就不會再被其他外物動搖。

這無疑更是讓陸止確信,麵前這位少年郎未來的潛力無窮之大。

“正好,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你的運氣強,還是我更勝一籌!”

陸止終是動了殺心。

摩陀法相,浮現在陸止身後,八隻手臂緩緩而動,無數黑煙從摩陀口中吐出,黑煙遮天蓋地,將這一片蒼穹封鎖,最終演化成一口碩大的黑色磨盤將張海生籠罩在當中。

“不好!!”

遠處古裴元正與木天瞳等人往這邊追,可還未靠近,木天瞳目光如電,看到天地異相,當即拉住古裴元不得再往前走。

“是禍磨詭術,別去!!”

木天瞳神色嚴肅,摩陀教的教義,和佛門完全相反,而這禍磨詭術更是詭異霸道的很。

術如其名,混亂,戰爭、疾病、人禍此乃人間四大禍,四禍化作磨盤,將人困在其中,磨盤每次轉動,不僅消磨的人的氣血,更是要消磨掉人的運氣。

饒是神仙入磨,要不要一時三刻,也要化作血水。

哪怕是木天瞳也不敢貿然進去。

更是不敢讓古裴元跟著涉險,否則稍有不慎,自己這位好友怕是要當場見閻王。

木天瞳感到意外的是,古裴元看到遠處黑霧,臉上的急躁之色反而變得冷靜下來,從袖子裏拿出一把銅錢,灑在地上。

木天瞳一瞧,竟然是節卦、水澤節。

“轟隆隆隆……”

在外人看來不過是陰雲籠罩之象,可此時在張海生的麵前,卻不亞於天崩地裂一般的可怕。

災禍之氣猶如巨大的磨盤上正下逆,將他夾在中間。

磨盤每次轉動,發出鬼哭神嚎的尖叫聲,眼前便是浮現出浮屍千裏,血河戰場,萬裏荒涼、禍亂橫生。

仿佛置身在災禍連連的亂世之中,自己的運氣也在飛快被這四大災禍所磨損,頭頂運氣之中的青山轉瞬間,竟然便是有一大片山林枯萎。

“造化通玄,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

見狀張海生不敢大意,手中拿出了一枚花錢,同時口念咒法,腳踩天罡,手指掐訣一拋:“起!”

那枚花錢嗖的一聲當空飛起懸在頭頂,大放光明。

而張海生腳下更是升起了點點靈光,一座四象法壇拔地而起,法壇四角立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神獸,兩側則是站著兩名黃巾力士。

“啊!!”

兩名力士大吼一聲,雙腳穩穩踩在法壇之上,雙臂撐開,身體猶如擎天之柱,似要將這片陰霾給撐開。

張海生目光如電,身後浮現一顆古鬆,古鬆與張海生的運氣相合,昂立在青山之巔,形似一條虯龍盤臥,蜿蜒伸展向半空。

樹上有三枚晶瑩剔透的鬆果,此刻發出耀目神輝。

“真強!!”

徐童見狀不禁暗暗咋舌,張海生不愧是獨享青城八百年運氣的,實力強得離譜,這都已經有了三顆道果。

就差那一步便是要合道了。

這速度,這個年紀,放在任何一個時代,也足以堪稱天才兩字吧。

“陸前輩,晚輩不才,卻也有展翅九天之心,今天晚輩就舍命陪君子!!看看是陸前輩神功廣大,還是小道我道法通玄!”

張海上心裏暗暗咬牙:“徐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自己不該不如他!!”

張海生手指疾行如電,快速畫出一張符籙,拿起桌案上的柳條,在符籙上輕輕一抽。

“鐺!!”

一聲空洞的作響聲,金光大作,形成可怕的金色神光直衝天際。

仿若與天地凝結在了一起,每一次打出,都讓虛空顫抖,像是要在這片磨盤之中強行衝出一條生路。

兩者激烈的大碰撞,如同古神降世,鎮壓蒼穹,又如黃泉倒灌,覆蓋蒼茫大地。

“你比那臭小子強啊!!”

陸止點頭,承認張海生的實力。

當代年輕一輩,絕無人可比起左右,三年……不,或許一年就夠了,這位年輕人,恐怕便是當代第一位能夠在三十歲前,成道的天之驕子。

“隻可惜……”陸止眼眸露出冷酷寒忙:“你沒那個機會了!!”

陸止身後的摩陀法相,雙臂張開,隻見這兩隻手臂,上左手托日,右手舉月。

兩者相合並在一起,形成日食天兆,璀璨出可怕的白色光輝,發出讓人心悸的波動,皆如小山般大小,當頭照下,滅盡一切生機。

兩名黃巾力士,被白光照到,龐大的身軀竟然在轉瞬間化作石像,旋即發出隆隆之響,無數道裂痕猶如蛛網般在身上裂開。

災難尚有喘息時,可真正當人們撐過災難,才會發現,時間匆匆,如同白駒過縫,一轉眼便是在這數年災劫之中,渾渾噩噩地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一個僥幸苟活的老人。

而這便是時間的可怕。

“喀喀喀!!”

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隆聲,兩位黃巾力士化作無數碎石轟然崩塌。

更可怕的是,白光穿透了張海生金光,直接照在了法壇上。

原本精美莊嚴的法壇,在白光的照射下,開始不斷裂開,像是在混亂中被人們砸破的廢墟一樣,轟然倒塌。

“這……”

已經趕過來的眾人,看到如此畫麵,無不膽戰心驚。

陸止的實力如此可怕,朝廷縱然是有千軍萬馬,但陸止卻是能從中暢通無阻,洛陽城內雖是有神武衛鎮守,可若是想要殺他,恐怕也非易事。

“難不成,真的要請老天師下山了麽?”

曹化生身影來到路邊街頭,看著麵前可怕景象,心底暗暗咋舌。

而另一邊,木天瞳和古裴元兩人緊張得額頭直冒冷汗,能不能撐住就在這時候了。

白光照下,萬物蕭條。

張海生雙手結印,掌心喚出一麵神鏡擋在麵前,但這光線照射下,神鏡竟然也開始腐朽碎裂。

一時絲絲白光透過神鏡碎裂的縫隙照射在張海生的身上,竟然令他的皮膚快速蒼老起來。

“加油,你要是撐不住,就說話,我來幫你!!”

徐童躲在張海生身後,心裏暗暗為張海生捏著一把冷汗。

命眼奇門睜開,雙眼望去,隻見張海生頭頂青山竟然在白光下快速化作一片灰蒙蒙的山林。

山上的綠樹全然枯萎,河水溪流盡數幹枯,明明是一座寶山卻是給變成一片荒山野嶺。

“你別說風涼話!!”

張海生的臉色鐵青,緊緊咬著牙關:“我絕不比你差!!”

說話間,張海生額頭上的碎發已然變得開始變成了青灰色。

臉上的皮膚逐漸生出黃斑,整個人像是一下變成了一個行將朽木的老人,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了起來。

“海生!!海生!!”

恍惚間,張海生聽到身後有人在喊他,熟悉的聲音令他不自覺地回過頭。

“師父??”

朦朧的身影看不清麵龐,是一個道人昂立在山頂上。

“海生,師父給你取名張海生,你知道為什麽麽??”

道人伸出手掌,隻見天上開始下起了白雪。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師父您是讓我以後也找個好媳婦!”

一個手裏拿著棒棒糖的孩童走過來,嘴裏嘀咕道。

道人把手放在那個孩童的腦袋上:“張生煮海,逆天改命,都是我青城山欠下的,你隻需記得一句話,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記住,這是你前世給你留下的話!”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張海生喃喃自語。

這時候隻聽師父道:“下雪了,咱們下山吧,等大雪過後,又是一片好風光啊。”

聽到這句話,張海生如遭雷擊,回過神來時,便見那道人和頑童竟是已經消失不見,眼前視線一陣模糊,等他強睜開眼睛想看清楚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昏倒在了地上。

而麵前一個人正站在自己麵前,正是原本躲在他身上的徐童。

原來是徐童眼看情況不妙,不得不從張海生的身上跳出來,到了生死關頭,徐童也不敢再有所保留。

手握純陽之劍,身體竟然生出純陽之火。

一盞蓮花紙燈懸浮在徐童的頭頂。

懸燈照路,大放光明,竟然一時將摩陀照射來的白光阻擋下來。

這懸燈照路,本就是七門的術法,以自身精氣神為引,點燃命火,可照亮陰路,驅散邪惡。

但此刻徐童已經窮途計窮,竟然利用無相之力,轉化為純陽之體,借此法點燃元神命火來阻擋陸止。

隻是這顯然隻是勉強掙紮,依舊有白光照射在徐童的身體上,令他的身軀快速老化衰敗。

“你瘋了!!”

看到徐童竟然橫檔在自己麵前,張海生頓時瞪大眼睛,這家夥真是個瘋子,連這種法子都敢試。

“你……走!!”

察覺到張海生醒來,徐童沒有回頭,隻是用盡全部的力量,讓張海生趕緊走。

“這次,我可能真的撐不住了,下次見麵的時候,咱們再喝上一杯吧!!”

此話說出口的刹那,徐童人已經將要油盡燈枯了。

原本健壯的身體已經是骨瘦如柴,臉上依稀還能看到李正的輪廊,但就怕是恭王親臨也決然是忍不住來,這個看上去行將朽木的老人究竟是誰。

生死之際。

張海生腦海中再次閃爍過方才記憶中的那段話:“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目光看向自己的雙手,福至心靈般的口中念出了下一句話。

“一念自生千萬法,我本有道撐青天!!”

正所謂言出法隨,張海生刹那間,便是洞悉了自身因果,明白了過往前塵,隻見運氣中已然荒涼的青山,竟然在刹那間下起了一場白雪。

而同時,張海生身上也開始生出了一股奇特道韻來。

道韻神光從張海生身上彌漫開來,形成奇特的虹光,虹光掃過之處,竟然將令摩陀法相隨照出的白光消散。

“嗯!!!”

陸止見狀,頓時大驚失色,看著張海生身上彌漫的虹霞,差點驚掉了下巴:“成道!!這怎麽可能??”

天底下,哪裏有這樣逆天的事情,臨死關頭,氣運絕盡,居然破天荒地借此成道!!

“一輪枯榮歲月霜,春陽清風潤山河,或使枯木消成泥,轉眼便見滿山春,陸前輩,萬物枯榮,道法自然,多謝成全!”

張海生仰起頭來,臉上的老皮褪去,轉眼便是再生出滿頭的黑發,更令人震驚的是他的運氣,原本已經枯敗荒涼的山林,轉瞬間便是在此春意勃然,亙古長青。

氣運甚至比之前更加旺盛。

“你!!!”

這下陸止一時無言了,不過他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李正已經氣機全斷,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

自己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也沒必要糾結麵前這位年輕人的事情,隻希望未來別再遇上才是:“恭喜,待來日陸某定當請教!”

陸止話音一落,便是收斂身後摩陀法相,迅速離開現場。

“成了!!真的成了!!”

古裴元看著衝霄而起的碧霞青光,整個人一下放鬆了下來,三句誠言已成其一,還是最難的那個,冥冥之中,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已經有了斬道的希望了。

當即嘴角微揚:“如此,放心了!”

說了一句放心,古裴元竟然兩眼微垂,身子筆直的倒下去,虧是木天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古裴元的胳膊。

“老東西!!老東西!!”

木天瞳臉色大變,手指一搭古裴元的脈搏,神情瞬間黯然下來,緩緩將古裴元放在地上:“你個老賊,走得倒是幹脆,哎~~”

一場生死離別,卻並非是獨此一家。

張海生走到徐童身旁,隻見徐童人跌坐在地上,蒼老身軀已經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如果不是微微垂動的眼皮,恐怕真是要以為徐童已經氣絕身亡了。

不過現在的情況,也一樣好不到哪裏去。

就算是用靈丹妙藥,也沒辦法改變徐童此刻身體已經徹底衰敗,生命即將終結的事實。

除非這家夥能夠如他一般,一念成道,頓悟生死枯榮。

但顯然,他沒有這樣的實力。

“多謝你,這輩子如此算是我欠了你一個人情,若是有來世,我們就做隊友!”

張海生蹲下身子,看到徐童微動的嘴唇似乎還在努力喊出什麽,以為徐童是有什麽心願未了,便是湊上前,仔細地聽。

隱隱約約的,就聽到徐童顫巍巍的嘴唇下,吐出兩個字:“傻……X……”

話音落下不等張海生回過神,徐童的身體突然爆發出一股奇特的強光。

“這是!!”

感受到這股強光中,帶著強大的時間氣息,張海生頓時瞪大眼睛,看著徐童的身體在強光下,迅速消失。

緊接著後背上猛地一沉,就聽到徐童的嘲笑聲:“我都說了,你這身子,我纏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