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童把鈴鐺一收,五門和八門兩家立即有種要招架不住的感覺。

中華樂器千百種,唯有嗩呐是流氓。

對方一曲鳳求凰,吹到一半節奏立即緩慢下來,喜樂轉眼變成喪樂,囍中喪,笑中悲聽得眾人一陣頭皮發麻,驚覺自己臉上的表情都不由自主跟著嗩呐聲的變化一會哭一會笑,頓時心尖一緊。

“快,往後退!!”

喊話的是一位老江湖,一聲大吼裹帶著一股剛猛之勁,令眾人耳朵震得嗡嗡作響,但人也馬上意識到不對勁,趕緊拉著身邊的往後退得遠遠的。

“好厲害,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這樣的響器班子!”

有人退出十多米之外,揉了揉自己的臉,才發現自己的臉皮已經酸疼無比,不禁心底一寒。

今日能來此之人,無不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連他們都不知不覺地中招,這要是換作普通人,恐怕已經不知不覺地就要跟著曲子舞起來,多則一盞茶少則片刻就能要命。

正如那句話,初聽不知曲中意,再聞已是棺中人。

虧是方才街道人群,已經被他們這些異人用異術不知不覺地給送走,偌大的街道上已經是空無一人,否則光是這一曲子,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

“是李家溝的人,響器班裏當數他們家最厲害,現在動手奪人的是李家班的班主李溟,他後麵還有幾位沒動手,不然就憑柳字門的花鼓,平字門的這倆小子,早就要去見閻王了。”

知曉根底的人向眾人一說,大家一聽出自李家溝,頓時就明白了過來,臉上頓時露出釋然之色。

不明白的人,低聲一問才知道,李家溝這個地方,全村的人都是靠著響器過日子,這地方曾經走出三位在下九流裏出名的高手。

眾人說話之間,果然就見三人已經招架不住。

嗩呐聲下,更是傳來一聲冷笑:“嘿嘿,三位既是不想交人,那就別怪我們這一夥人不講道,送你們上路吧。”

說著,隻見響器班裏其他的人也緩緩舉起手上的樂器,正是準備要來一波合奏時,突然人群裏一聲冷笑聲:“怎麽,我們八門的人就這麽好欺負麽??”

聲音是從人群裏傳出來的,可等眾人循著聲音去找的時候,發現對方已經來到了徐童他們身旁。

此人出現得十分突然,連徐童也感到十分意外,目光上下打量對方一眼。

隻見對方一身粗製的麻衣,腳底穿著布靴,黑發長須,眼上還掛著墨鏡,但再一瞧他手上的那麵畫著太極的長帆,頓時來曆自然一清二楚。

“八門第一門,金字頭,金點總領,楚曌爺!”

眾人看清楚來者,認識的無不發出一聲驚聲,沒想到這位爺也來了。

所謂金點這兩個字,是指天下所有麻衣相麵算命先生的總稱,楚曌自稱金點頭領,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江湖上也都知道這位主,沒想到今天在這裏遇上,這下有好戲看了。

“都說李家響器隊,如今是你李溟接了老班主的位置,可我怎麽覺得你命數將盡,這李家響器隊恐怕還要換主人。”

楚曌此話一出,所有人無不變色,就連響器隊那邊眾人也不禁心底一個咯噔。

這就好比你去醫院看病,醫生看了你一眼,直接說:“你快死了,趕緊吃點喝點吧。”相信換作是你,心情也會格外複雜。

因為楚曌身份的原因,他當眾說下此話,就等於立下了一個flag,這要是不應驗就等著被打臉吧。

可憑他的楚曌爺的稱呼,就知道這位爺還沒有被打臉過地時候。

躲在角落裏的李溟聞言隻是微微停頓了一下嗩呐聲後,反而加大了力度繼續地吹。

眼見對方不聽自己勸阻,楚曌搖了搖頭,捏著手指像是在計算著什麽,隨後眉頭一撇,抬手把手上那麵長帆朝著前方土上一插。

頓時原本鬆垮垮的長帆一下像是被風吹鼓起來一樣。

徐童立即感覺耳邊的嗩呐聲一下降低了下去,就像是有人把音響的開關給關小了一樣,任憑對方吹得如何賣力,徐童他們也沒有感受到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沒多久,嗩呐聲停了下來,隻見那位滿臉挫敗的李溟走了出來,朝著楚曌爺拱了拱手,目光又看向徐童:“小兄弟,我有急事,能否將仙寶留下,日後這份恩情我們李家班加倍奉還。”

這下不等徐童開口,楚曌爺就搶先冷笑道:“李溟,你別白費心思了,你爹給你改的這個名字是為什麽?早在二十年前訂下的事情,你改不了。”

一句話令李溟臉色變了又變。

溟這個字取的是冥的諧音。

換作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會取這麽晦氣的名字。

但當年他爹有一位朋友,家裏一直不大安穩,請他爹去看看,結果鬧出了血僵,具體經過且不表,反正當初為了救這位朋友,他爹向陰曹幽冥發下毒誓,願將自己兒子四十年壽命為代價,請陰差出手幫忙。

那時候李溟的名字叫李天祥結果此事之後,就被父親改為了李溟。

此刻這話被楚曌爺一口道出,眾人心中驚訝之餘,不禁大感意外。

李溟臉色也是一陣忽明忽暗,他這段時間身體越發越差,甚至經常有種大限將至的感覺,正是因此一聽說仙寶,才會動了心思。

據傳那東西有逆天改命的神力,或許能讓自己多活幾年也說不定。

隻是眼下楚曌爺這番話,無疑是否定了他的想法,一時李溟臉上苦笑起來,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隻能拱了拱手,帶人離開。

結果沒走幾步,就見李溟的臉色腫得發紫,整個脖子像是被塞進去一個冬瓜一樣給活生生地撐開。

不等眾人明白怎麽回事,就一頭倒在地上,死相極其難看。

眾人再仔細一瞧,結果發現李溟後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貼著一記狗皮膏藥。

但這張狗皮膏藥此時像是受到了什麽化學反應一樣,開始滋滋地冒著綠色的泡泡,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惡臭。

這下眾人頓時就明白了,是第二門,掛字頭的人來了。

目光四下一瞧,卻也不見有掛字門的身影。

今天八門裏,金、掛、平、柳、加上徐童這個調,基本上算是要來齊活了。

“咎由自取!”

楚曌對李溟的死似是一點也不例外,似乎早就料定了這個結果一樣。

因為這個膏藥不是剛剛貼上去的,仔細看看就不難看出來,已經貼了有兩天時間了。

貼著八門的膏藥,來對付八門的人,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勇氣。

楚曌低聲說完,回頭看了一眼徐童,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上一步,將一個小巧的布袋塞給徐童。

“快走吧,今天看大家都是八門的麵上,保你一次,可你小子捅的簍子太大了,能不能活著看你造化,往西北方向跑,或許還有機會,直到走投無路時打開看看。”

楚曌的話說完,一旁那位女子和平字門倆兄弟麵麵相視,可麵前的是楚曌爺,金點總領,輩分比他們大兩層,除非自家師父或是父輩來,不然沒他們這些小輩插嘴的資格,這是規矩。

徐童看著這位楚曌爺遞來的錦囊,卻是沒有伸手去接,隻是咧嘴一笑:“那就多謝前輩了。”

徐童說完頭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

楚曌也呆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錦囊,又瞧了瞧徐童的背影,片刻才搖頭一笑:“這個鬼靈精!”

隻待徐童離開,這位楚曌爺把手上錦囊往袖子裏一塞,笑眯眯的看著眾人:“抱歉諸位,今天此路不通。”

楚曌爺發話,誰還敢不聽,這可是金點總領,哪怕他在地上劃到線,說跳過去你就死,你敢跳麽?

也正是這一點,眾人也不敢貿然去觸這位楚曌大爺的黴頭。

不過話說回來,此路不通別的路還是通的,見楚曌既然沒有開口說要保下那個家夥,他們心裏頓時就沒了那份忌憚,轉身改道從別的地方去追。

也有少數人見到此情形,幹脆不追了,屁顛顛地走過來請楚曌爺喝酒,畢竟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若是哄得好,說不定被楚曌爺金口一點,比什麽仙寶都強。

楚曌爺也樂得享受這些人的吹捧,邁步就和這些人去喝酒去了,似乎是對剩下的事情不打算再參與進去一樣。

這也讓無形中許多人鬆了口氣。

畢竟這麽多年過去,八門雖然早已經彼此陌生,可終究是一家,若是楚曌爺非要插手,後麵的事情就難辦了。

至於五門和八門的三個小輩,自然沒資格跟著楚曌爺去吃喝玩樂,可臨走時候,得了楚曌爺送給他們的錦囊,每個錦囊上都寫著一個特定的時間。

隻要在這個特定的時間,把錦囊打開,自然會是化險為夷。

當中那位柳字門的鼓娘手上錦囊上的時間正是現在,見狀鼓娘幹脆就把錦囊打開一瞧,隻見上麵寫著兩個字【回去】

看著這倆字,鼓娘呆呆的念叨片刻,也不知道想到什麽,朝著身邊這兩位兄弟一拱手:“金山不改綠水長流,兩位師兄以後若有困難可到貴州尋我,小妹一定義不容辭。”

“師妹客氣,一路走好,咱們以後有緣再見,必是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平字門的大哥滿臉熱情地拱了拱手,至於一旁兄弟隻能默默地抱手道:“俺也一樣。”。

三人相互告別,從此江湖路人,滄海桑田,本以為再不會見麵,殊不知後來再見時,三人卻是拔刀相見不死不休。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當眾人散去後不久,街道上沒一會就又是眾人穿梭不息,一片繁花錦繡。

至於李溟的屍體,自然是被李家的人給抬走,畢竟人都已經死了說什麽也沒用,屍體需要盡快處理。

再者說,李家溝在東北那邊,眾人難得出來一趟來到L市神都,土特產就不帶了,不是都說北邙好嗎,幹脆就把李溟的屍體葬在北邙了,也不算是白出來一趟。

而另一邊,徐童又換了一張新麵孔。

這張麵孔是他自己捏造出來的,模樣乍一看還有點像宋老,不過要比宋老可年輕太多了。

一抬頭,就見頭頂一隻雄鷹在天空中圍繞盤旋。

徐童瞄了一眼,就知道自己依舊在那些人的監視範圍。

但眼下正是在鬧市區,他們這些江湖異人還沒敢狂妄到在這種地方動手。

“奇怪,他們是怎麽發現我的??”

徐童皺起眉頭,自己已經利用傑克麵具變幻了兩三次外貌,可無論自己變幻多少次麵貌,居然都沒有逃過對方的眼睛。

如果不把這個難題解決掉,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恐怕就要難熬了。

到時候別說幫陳劍查案,連牛雜湯館自己也去不了,那麽自己就沒辦法刷經驗,提升拜山扣了。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什麽辦法始終能找到自己,可看到頭頂上這隻老鷹,徐童就總覺得那種強烈的窺視感,就是這家夥搞的,隻是飛得太高了,自己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想到這,徐童眉頭一挑,幹脆大大方方地走到街頭一家麵館,喊上一碗麵條開始大吃特吃起來,怎麽樣,最起碼自己先填飽肚子再說。

至於自己不接楚曌的錦囊自然是有原因的,因為宋老的書裏單獨有一篇,就提到過,金字門這一門最是古怪。

說他們學識淵博吧,但總覺得都是旁門左道,說他們能掐會算吧,也沒見他們中過彩票。

總之這群人,學識有的,而且很豐富,但他們並沒有要躋身進入三教九流的行列裏,而是甘願做個街頭算命先生,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但在他們的眼中,自己就是掌握命數奧妙之人,當中就有一門術法,叫做錦囊改命。

隻要你接了他遞給你的錦囊,你的命數就此開始在他指尖上所操弄。

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哪怕這位楚曌爺可能會以此術來幫他逃生,可把自己的命數交給一個完全不熟係的陌生人,這是傻子才會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