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帶著顏心語,主要是為了看看能不能從她的口中知道道主的圖謀。

結果沒想到,這女人除了脾氣火爆,懟天懟地之外,還敢對自己有非分之想。

當真豈有此理。

而且,促使她這麽做的,竟然還是為了跟人罵仗的時候,人家不敢回嘴。

簡直就是離譜到了極致。

如今更是敢在這種情況之下,以這機關術的本事作為要挾……

這要不對她施展一下手段,豈非是讓這女人覺得自己是好欺負的了?

痛人經之下,顏心語已經是半點能為也無。

蘇陌也沒有繼續關注她。

她究竟是裝瘋賣傻也好,真就是這般心機淺薄也罷,痛人經總能夠掀開一切虛妄。

他自己則是來到了那無路的牆根之下。

定睛觀摩。

要說這玄帝當年也是挺能搞事情的。

召集天下醫者,然後這幫人就弄出了一個懸壺錄。

召集天下巧匠,結果這幫人就寫出了一本天工寶錄。

大玄覆滅之後,天工寶錄被一分為三,蘇陌機緣巧合之下,從隱劍居士手裏得到了一部分,從養劍廬廬主的手裏,又得到了一部分。

他熟讀其中關節,雖然不敢說自己於機關一道有什麽了不起的造詣。

卻也絕非顏心語所以為的那樣,一竅不通。

此時拉著小司徒,精心觀摩片刻之後,伸出手來在這看似光禿禿的牆壁上,輕輕摸索,一點點的敲擊。

心中若有所悟。

緊跟著掌勢一動,就聽得轟隆一聲響。

麵前的這一堵石牆,直接被蘇陌給打的粉碎。

現出了其後的道路。

小司徒凝望半晌:

“蘇大哥好厲害!!!”

“謬讚,謬讚了。”

蘇陌對於小司徒的捧場,還是很高興的。

隻不過卻也解釋了兩句:

“我並非是無法通過機關打開這堵牆,方才查探,一則查探方位虛實所在。

“二則查探其中是否還暗藏傷人機關。

“倘若強行破壁會觸發險惡,那就隻能老老實實的按部就班。

“方才一查之下,發現並無機巧。

“索性就一掌破開,懶得於當中浪費時間。”

小司徒連連點頭,表示讚歎。

蘇陌有時候都懷疑,自己不管是做了什麽事情,小司徒都會這般捧場……

回頭瞥了一眼顏心語。

蘇陌想了一下,在懷中找了找,最後拿出了一根空蠶絲。

此物是蘇陌在天齊島上一戰之中,自那阿素手中繳獲。

空蠶絲極為難得,至剛至柔,非比尋常。

雖然對蘇陌來說,並無多少臂助,但是扔了也是可惜,索性不占地方,就一直帶著。

這會倒是派上了用場。

用空蠶絲在這顏心語身上一沾一繞,蘇陌一手拽著,轉身就走,顏心語就給地上拖著。

小司徒看了兩眼:

“蘇大哥,我幫你帶著她也行啊。”

“髒手。”

蘇陌對顏心語可以說是,實在反感到了極致。

哪怕一絲一毫的牽纏他都不願。

用手抓著,領著什麽的,那是想都別想。

如今拖拽著,姑且倒也能夠接受。

他一手拉著小司徒,一手拖著顏心語。

順著打開的通道,往前走不多時,周遭環境驟然一變。

黑黝黝的狹道之中,火折子火光照耀之下,可以看到,牆壁上,頭頂上,腳下……各處都有斑駁痕跡。

這些斑駁並非青苔,而是……先前攀附在機關木偶上的那些血肉。

這些血肉攀附各處,輕輕蠕動。

看上去詭怪至極。

蘇陌想了一下,忽然做了一件事情。

他拿火折子,湊到了一塊血肉跟前,用火灼燒。

下一刻,那血肉頓時瘋狂蠕動掙紮。

同時,一股異香倏然蔓延周遭。

聞者無不覺得精神一振。

哪怕蘇陌都感覺體內輕盈三分。

可就在此時,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聲,忽然打破了這甬道之中的安寧。

蘇陌不敢置信的回頭去看。

發出慘叫的不是別人,正是顏心語。

她身中痛人經,本不應該有力氣做其他的事情,蘇陌自從學會這一門本事到現在,可謂是無往不利。

但凡身中此術,無人能夠在他沒有解開的情況下,發出半點聲音。

現在顏心語有這反應,則說明,她體內的痛苦,已經大大削弱。

這是因為,聞到了這血肉灼燒的味道嗎?

蘇陌想到這裏,緩緩地點了顏心語的啞穴,讓她安靜下來,這才重新看向了那一團血肉。

被蘇陌灼燒的這一團,此時已經卷縮成了一個球。

乍看之下,好似是一個圓滾滾黑乎乎的丹藥。

小司徒眸子驟然收縮,流露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

“蘇大哥……這些血肉,該不會……該不會……”

蘇陌眉頭緊鎖,她知道小司徒問的是什麽,但是這會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當即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說道:

“我們繼續往前走,小心避開這些血肉。”

“恩……”

小司徒點了點頭,忽然回頭看了看顏心語:

“要不,給她吃一塊試試?”

蘇陌一愣,忍不住揉了揉小司徒的腦袋說道:

“這太沒人性了,手段可以黑一點,心別黑啊。”

小司徒臉色一紅:

“哦……”

顏心語自從聞到了這血肉灼燒的異香之後,痛人經的痛苦就已經大大緩解。

如今若不是被點了啞穴發不出動靜,那慘叫聲都能蔓延到大玄武庫之外。

耳朵也能夠聽到蘇陌和小司徒的對話。

聽小司徒這般說法,整個人都是打了一個冷顫。

心說這看上去淳樸善良沒有心機的小姑娘,怎麽這般惡毒?

而小司徒此時則是感歎了一聲:

“早知道的話,該把病公子也帶上的。”

“恩?”

蘇陌愣了一下,看了看小司徒。

小司徒以為自己這黑心腸,又得被蘇陌數落了。

當即低頭虛心受教。

就見到蘇陌點了點頭:

“有道理,棋差一著,棋差一著啊。”

顏心語將這話聽在耳朵裏,就感覺渾身發冷。

隻想說這兩個人,果然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全都是一般狠毒模樣……

而三人繼續往前,行不多時,就能夠看到地麵上出現了一些屍骨。

數百年與世隔絕的情況下,這些屍骨早就已經腐朽,剩下了一幅幅的骨架。

讓蘇陌覺得有趣的是。

那攀爬到了各處的血肉,什麽東西都想攀附,卻偏偏沒有往這骨頭架子上攀附。

更有甚者,好似非常嫌棄一樣的都距離這骨頭架遠遠的。

也不知道是在嫌棄什麽……

從那尚未完全腐爛的衣著倒是可以看出來。

這些骨架屍骸,應該就是當年修建大玄武庫的那批能工巧匠。

沿途往前,倒是一片坦途。

不過片刻的功夫,三人就來到了一個到處都是石室的地方。

“這裏應該是當年那些能工巧匠於此休息的地方。”

蘇陌環視一圈,這些石室之內,都有桌椅板凳,不能說樣樣齊全,卻也該有的都有。

顯然當年是用來住人的。

不是住著能工巧匠和大夫,就是住著駐紮於此的守衛。

而此地不見刀兵,也不見藥杵一類的用具,可見正是那些巧匠居所。

那些攀附在周遭的血肉,沒有出現在這裏,也是因為這附近到處都是人骨。

當年大玄武庫之變,這些在武庫之內棲身的人,應該是第一時間就死了。

蘇陌看到,有些屍體是躺在**的。

死的時候,甚至可能還在睡覺,無聲無息,就此與世隔絕,躺了數百年。

他將顏心語拽到了一邊,先是解開了她的痛人經,其後又解開了她的啞穴。

至此,顏心語看著蘇陌的眼神,再也沒有了半分的桀驁不遜。

小心謹慎,生怕蘇陌再對她動手。

蘇陌見她這樣,不禁一笑:

“我這會倒是相信道主說的話了,你確實是被慣壞了。”

換了往常,顏心語聽到這話,哪裏會有沉默的道理?

當即就得跟蘇陌爭吵,反唇相譏。

可這會卻是老老實實,甚至看都不敢多看蘇陌一眼。

蘇陌見此滿意的點了點頭:

“可還覺得,可以威脅到我?”

“……屬下不敢。”

顏心語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打顫。

蘇陌一笑:

“你先前避開大玄武庫門前暗器的手段是什麽?”

“啊?”

顏心語一愣,沒想到蘇陌忽然問這個。

不過卻也沒有猶豫。

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個東西,雙手交給了蘇陌:

“此物名為元磁石。

“乃是我這一門的獨門秘寶。

“以我門中內力激發,可形成正反兩層護體罡氣。

“一者隔絕,二者吸引。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公子若是喜歡,盡可以拿去就是。”

蘇陌聽著這個玩意,怎麽感覺有些耳熟,拿過來瞅了瞅,沉甸甸,暗沉沉,是不是元磁石蘇陌不知道,這玩意看上去怎麽這麽像磁鐵啊?

可問題是,磁鐵又叫吸鐵石。

這玩意可以吸鐵是沒錯,但是怎麽可能反彈呢?

而且,如今這東西放在蘇陌的手裏,就是一塊暗沉沉得石頭塊。

不具備絲毫吸力。

蘇陌看的嘖嘖稱奇,不禁點了點頭:

“貴門手段,果然非比尋常。怪不得,道主都這般哄著你玩。

“說來,此次來這大玄武庫之中,道主可有過什麽交代跟你們說嗎?”

“交代?”

顏心語看了蘇陌一眼:

“道主囑咐我,千萬不可忤逆公子。

“不可與公子發生衝突。”

蘇陌眉頭一挑:

“囑咐你……可曾囑咐旁人?”

“沒有啊。”

顏心語說道:

“我的手下跟我說,道主先前曾經找穀老龜他們開過會。

“密談了一番。

“我知道之後,就很生氣,他們密談竟然不帶我。

“去找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說完了。

“道主也是那會方才囑咐我不可忤逆於你……”

“恩……”

蘇陌點了點頭,說失望倒也不至於。

先前確定這女人當真是心機淺薄的時候,蘇陌就已經知道,道主就算是真的有什麽圖謀,多半也不會跟她說。

她能夠成為這四聖之一,歸根結底,是因為她所學到的傳承。

而不是她有多麽聰明。

就好像驚龍會內的第四驚。

其本身修煉的坐忘玉心經,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絕學。

可因為這門武功,導致其人智慧缺失,時而忘記這個,時而忘記那個。

論智慧她也沒有資格做這第四驚的寶座。

可論武功,論傳承,她卻又當之無愧。

如今看來,禦前道中,也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蘇陌靜靜的想了一下這四聖。

程震鹿看似是一個莽漢,但卻滴水不漏。

穀城涼年紀最大,更是沉穩如山,不顯分毫。

曲紅妝年紀雖然不大,可是跟在自己身邊的時間卻最長。

這麽長的時間,蘇陌卻始終不能說對這個女人有什麽了解。

其能力也就可見一斑了。

唯有顏心語,莽莽撞撞,渾渾噩噩。

卻又是探入這大玄武庫之中,必不可少的一個關鍵。

蘇陌摸著下巴,琢磨了半晌。

目前仍舊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道主對他另懷心機。

可蘇陌還是感覺,這禦前道不可信。

這也是因為多方積累。

從最初打交道開始,禦前道就沒有讓蘇陌產生過好感。

其後不管是東門庸,還是紫陽祖師,都覺得禦前道不懷好意。

蘇陌生性謹慎,豈能輕易相信道主對他忠心耿耿?

更何況,曲紅妝遠不提,近不說。

一說到蘇陌要來大玄武庫,趕緊給道主寫信,讓道主千裏迢迢從北川趕來東荒。

哪怕用的理由再怎麽合情合理,也難以取信於人。

隻不過這會功夫,想要從顏心語的身上找到答案,顯然不太可能了。

當即拍了拍巴掌說道:

“好吧,既如此,那就先這樣。

“此次忤逆威脅,我暫且放在一邊,對你施展痛人經,算是小懲大誡。

“可若是再有一次,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顏心語連連點頭:

“是,屬下知道。

“屬下再也不敢了。”

“那就好。”

蘇陌也不再多言,站起身來,開始領著小司徒和顏心語,在這附近尋找痕跡。

數百年時間,就算是有什麽痕跡,多半都已經消失了。

蘇陌本來未曾抱有期待,結果沒想到,卻還真的有意外之喜。

在一具屍體的懷中,蘇陌找到了一片金紙。

此物極薄,本是藏在信封之中。

紙張經過數百年的時間,直接磨滅成灰,蘇陌拿起來的時候,隻剩下了這一張金紙。

打開一瞅,卻是愕然。

這當中記載,竟然是這大玄武庫的繪製圖!

“這……”

蘇陌都未曾想到,事情竟然會如此巧合。

低頭瞅了瞅這屍骨,一時之間若有所思。

屍體趴伏在地上,信是藏在懷裏的。

若非蘇陌好好檢查了一下,都沒辦法一眼看到這封信。

那……這個人藏在懷中的這封信,是給誰的?

玄帝修建大玄武庫,勞民傷財,更是馬踏江湖,搜集各類奇珍異寶。

當年估摸著不僅僅隻有一個驚龍會,將玄帝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隻怕還有別人,也是這般想法。

派人混入這些能工巧匠之中,暗中傳遞消息,拿回門中被奪取的秘寶,似乎也就順理成章了。

隻不過,前事太久已經不可考。

蘇陌也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總歸來說,畢竟是方便了自己。

當即對照火折子,仔細去看這金紙上的內容。

發現,這隻是大玄武庫的一部分繪製圖。

顯然刻繪這圖的人,也未曾將整個大玄武庫徹底摸清楚。

而當中所載有兩個關鍵之處。

第一個,就是他們現如今所在的這一片區域。

文字所載,叫這一片區域為:天工閣。

天工閣和天工寶錄,稍微聯想一下,就知道這裏確實是那些能工巧匠的居住。

此外,另外一個關鍵之處,距離此地並不算遠。

那一處……名為:真功殿!

“這莫非是玄帝於大玄武庫之中,儲存秘籍之所?”

蘇陌驀然抬頭看向了小司徒。

小司徒也是眨了眨眼睛:

“咱們去看看?”

“走。”

江湖對此傳言紛紛,都說大玄武庫之中,藏著這個天底下所有的寶藏。

又儲存了無計其數的奇功絕學。

都是當年玄帝馬踏江湖搜集而來。

所以,隻要得到了大玄武庫,這些東西就全能得到。

得到了這麽多的東西,還不能得到天下,那怎麽想都不是這寶庫的問題。

雖然蘇陌哪怕到了現在,對這天下都沒有半點覬覦之心。

但如果能夠從中再找到幾門奇功絕學。

那還是很不錯的。

又在這天工閣範圍之內,找了一圈,確定沒有多餘線索之後。

三個人便按圖索驥,朝著那真功殿走去。

這一路上,自然不免得依靠顏心語了。

經過了先前痛人經一場,這姑娘這會是真的好使,悶頭幹活,一句怨言都沒有,老老實實的讓人覺得這竟然成了一個老實孩子。

正行動之間,蘇陌忽然心頭一突,猛然回頭。

然而身後空空如也,不見半點人蹤。

一時輕輕吐氣,眉頭微蹙。

“蘇大哥……”

小司徒察覺到了蘇陌的異樣,忍不住輕聲開口。

蘇陌微微搖頭:

“沒事……”

雖然嘴裏說著的是沒事,但是心頭卻不免提了起來。

方才那一瞬間,他分明就感覺到,是有人在身後窺探。

可是就在自己回頭的那一個瞬間,那人忽然就不見了蹤跡。

當時此人距離自己的位置,絕對不算太遠。

放眼天下,能夠對他欺身至此的,這還是第一個!

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