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一行人並沒有在養劍廬過多停留。

這一日住下,廬主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款待。

雖然因為大器下毒,導致夜君‘生死兩難’,卻也並未影響蘇陌等人的情緒。

算的上是賓主盡歡。

不知道是不是同樣也是因為這件事情的關係。

養劍廬這邊對蘇陌他們越發的殷勤。

整個養劍廬不能說對蘇陌等人盡數開放,也算是開放了個七七八八。

縱然是鍛造兵器的工坊,蘇陌一行人也可以隨意參觀。

其後的時間就是欣賞風景,以及參觀養劍廬的鍛造之法。

在這之後蘇陌和廬主也有過幾番交流。

說的都是不要緊的閑話。

談論了一下養劍廬的來曆,說了一下天下十大名劍。

這一趟的養劍廬之行,就算是結束了。

一夜過後,次日清晨。

養劍廬外。

蘇陌等人已經是整裝待發。

廬主帶著大器送出門外。

卻並非現身於那些江湖人前。

蘇陌雖然武功高強,但是也不願意招惹麻煩,養劍廬中也有其他道路,可以通往山下。

眾人所在頗為隱秘,不擔心被人發現。

廬主雙手抱拳:

“此番良晤,屬實是意猶未盡。

“恩公他日若是有暇,可千萬得再來養劍廬一趟。

“老夫掃榻相迎。”

蘇陌一笑:

“廬主客氣了,天地四方廣袤無邊,能得一會已是僥幸。

“又豈敢貪多?

“一切隨緣就是。”

廬主聽他這般說法,也是歎了口氣。

天地四方確實太大,千裏迢迢隻為了說會子話,屬實是沒有必要。

一歎之後,便是一笑,看了大器一眼。

大器雖然是中了手段,如今身受重傷,可對蘇陌還是心存愧疚,不敢抬頭,雙手拖著一個木盒遞到了跟前。

廬主伸手接過,然後交給了蘇陌。

蘇陌看著這木盒,有些疑惑:

“廬主這是?”

“寂滅神劍尚未鍛造出來,那小子還不知道得閉關到什麽時候。”

廬主說道:

“我左思右想,不能叫恩公等人,入寶山空手而歸。

“因此,便以此物相贈,希望恩公莫要嫌棄。”

他說話之間,打開了木盒,從裏麵拿出了一份殘卷。

凝望蘇陌,本以為蘇陌會大惑不解,結果就見到蘇陌眼神有些意外,卻並無不解,或者是嫌棄的模樣。

心頭一動:

“恩公識得此物?”

“天工寶錄?”

蘇陌輕聲問道。

“正是。”

廬主有些驚訝:

“此物難得,所知之人更少。

“昔年大玄王朝征集天下能工巧匠於一堂,修建大玄武庫。

“這幫人湊在一起,各種奇思妙想,便相應而出。

“有些是用在了大玄武庫之中。

“但是還有一些,他們覺得若是就此棄之不用,未免可惜。

“索性就將這些東西,全都記錄在冊。

“這便有了天工寶錄。

“不過……也有人說,縱然是大玄武庫之中的種種機關,這天工寶錄之內也有相應記載。

“因此,此物也就頗為重要。

“我知昔年大玄覆滅之後,此物被一分為三。

“我手裏這份,還是從那龍行雲的手裏得來的。

“這廝想要求劍,各種討好。

“送了不少的東西到養劍廬,這個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我將他轟出去了,但是東西沒還……入了我的手,還想要拿走,那是休想。

“如今借花獻佛,正好贈予恩公。

“雖然不如寂滅神劍。

“卻也不算讓恩公白跑一趟。

“倒是沒想到,恩公竟然還認識這個……果然是見多識廣。”

這番話隻把一邊的曲紅妝,聽的表情亂飛。

這廬主老賊,果然可恨。

道主為了求劍,誠意滿滿,結果你東西拿了也就算了,還不給鑄劍。

不給鑄劍也就算了。

還將人給掃地出門。

龍行雲因此丟盡了臉麵,你卻在這裏拿著人家送你的東西攀人情……簡直就不當人啊!

“原來如此。”

蘇陌瞥了曲紅妝一眼,也不知道該不該笑,就輕聲說道:

“實不相瞞,此物我於東荒之時,僥幸見過。

“這才能夠一眼認出。”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廬主雖然誠意不錯,卻也不能讓蘇陌盡數相信,天工寶錄另外一卷殘卷,就在自己身上這件事情,蘇陌並未直言。

廬主也未曾深究,隻是感慨,蘇陌是身負大機緣之人。

此後自然是一番推辭,最後蘇陌勉強將東西手下。

眾人這才轉身離去。

廬主和大器目送一行人遠去之後,這才放下了一直高高舉起揮舞的手。

下一刻,廬主的臉色忽然就陰沉了下來。

扭頭看向了大器。

大器也是微微低頭:

“給廬主丟人了。”

“丟人不算什麽。”

廬主咬牙說道:

“敢在我養劍廬內,胡作非為。

“這才是要了命的大事。

“這幫人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膽子。

“我養劍廬已經是銅牆鐵壁,別說蒼蠅了,就算是蚊子都飛不進來,他們倒是能夠來去自如。

“傳令下去,給我查!

“能夠提供消息者,損劍林內,任選一把。

“將其擒獲者,老夫親自為其開爐鑄劍!!

“特娘的,害我在蘇陌麵前,處處居於下風,半點江湖前輩的風範也拿捏不住。

“這個仇,結死了!!!”

說完之後,轉身就往裏走。

步履如劍,倏然而過的刹那,有落葉自當中一分為二。

隻是到了這會,他忽然腳步一頓,重新看向了蘇陌他們離去的方向,忍不住歎了口氣:

“好可怕的年輕人……

“他那手功夫,到底是什麽?

“若是於此施展,我養劍廬豈非頃刻之間,就得灰飛煙滅?”

他不僅僅隻是因為大器下毒,導致蘇陌身邊的人身中劇毒而理虧,這才處處居於下風,不敢以江湖前輩自居。

更是因為忌憚蘇陌的手段。

昨天蘇陌一怒,萬劍轟鳴,屬實是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心悸之感。

養劍廬傳世千載,入他手,也已經有四五十年的功夫。

這還是第一次讓他產生了一種,會有滅頂之災的感覺。

也正是因此,他心中恚怒至極。

這不是怒的蘇陌,而是恨這暗中施展手段之人,險些害的他養劍廬付之一炬。

這個仇因此結的死死的。

絕不能輕易放下。

……

……

墨蒼山下,距離蘇陌等人,足有十裏之遙的一處山坡之上。

歪脖子樹下,正站著兩個麵帶猙獰鬼麵具的黑衣人。

“沒打起來。”

說話的人,聲音難辨男女,語氣之中滿是遺憾。

另外一個聲音同樣如此莫測,卻帶著笑意:

“養劍廬廬主雖然不履江湖,卻絕非尋常人物。

“至於那位蘇總鏢頭……自不用說。

“想要憑借這一點小小手段,就讓他們打起來,那是想瞎了心。”

“可如此一來,豈非打草驚蛇?”

先前說話那人語氣凝重:

“蘇陌這人聰明絕頂,有此一招,隻怕不難猜測為何獨獨盯上了夜君。

“而且,咱們還為此惡了養劍廬。

“養劍廬傳世千年,比我們還要悠久。

“於此北川之地,縱然是禦前道也不敢輕易開罪。

“如此一來,豈非是平添麻煩?”

“養劍廬想要尋到咱們的根底,隻怕需要一定的時間。

“到時候,咱們的大事已成。

“不尋他們的晦氣,他們就可以偷偷燒香了。

“又有什麽本事,可以對付咱們?”

另外那人輕輕搖頭,繼而一笑:

“至於蘇陌……

“縱然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隻要夜君保持這種不生不死的狀態,他就弄不清楚真相。

“而且,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待等他最終恍然大悟的時候……隻怕已經回天乏術。”

說到這裏,他壓低聲音笑了笑。

卻又歎了口氣:

“隻可惜,終究是太急了。

“可誰能想到,夜君竟然會探到那一處?

“又有誰能夠想到,蘇陌見到夜君,竟然不是直接打殺,而是留在了身邊……

“平白無故的添了禍患。

“不然的話,若是給了咱們時間,讓咱們好好籌謀一番,如今的情況隻怕會更好一些。”

對麵的人聞言輕聲說道:

“蘇陌身邊那個小姑娘,醫術非比尋常。

“咱們還是得好好探明一番,夜君的虛實。”

“恩。”

那人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遠遠觀望就是,否則的話,一旦於蘇陌跟前現身,那咱們先前所有的一切努力就全都付諸東流了。”

“這我自然明白。”

兩個人說到這裏,對視一眼,同時飛身而動。

就好似是兩道虛幻的影子,刹那奔走,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正在悄悄往城鎮方向趕去的蘇陌,似有所覺,猛然回頭,隻是目之所及,卻是空空如也。

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就聽到魏紫衣低聲問道:

“怎麽了?”

“沒什麽……”

蘇陌搖了搖頭:“總感覺,那邊好像有什麽人……多半隻是錯覺吧?”

“你聽到了什麽?”

“沒有……隻是感覺。”

“……你這武功都練得神而明之了?

“都可以憑借感覺來確定了?”

魏紫衣很是詫異:

“那你要不要感覺一下,給夜君下毒的人,這會到底在哪?”

“有這個本事,我就不押鏢走江湖了。

“直接找個熱鬧的街頭,攤開了鋪子給人算命不是更好?”

蘇陌翻了個白眼。

“那不行。”

魏紫衣連連搖頭:

“你要是算得不準,小心人家掀了你的攤子。”

“誰敢?”

蘇陌瞪眼。

“……你這是要屈打成招啊?”

“我算其他的未必準,但我要算他有血光之災,他八成就真的得有。”

蘇陌咧嘴一笑。

“……不愧是你啊蘇老魔。”

魏紫衣隻能表示拜服。

閑談兩三句,蘇陌又看了一眼被老馬背在身後的夜君:

“感覺如何?”

“……”

夜君本來是雙目緊閉,氣若遊絲。

聽到這話之後,眼睛卻眯開了一道縫隙:

“還死不了……”

“那就行。”

蘇陌笑著說道:

“在你將歸墟一族的文字全都弄明白之前,最好是別死。”

“哼。”

夜君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

蘇陌也並不在意,而是問道:

“說來,我倒是有些好奇。

“北川這邊會有歸墟一族的遺址,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在北川得到的線索,還是在東荒的時候,就已經目光遙指北川了?”

“……”

夜君猶豫了半晌之後,這才輕聲說道:

“是東門先生告訴本座的。”

“東門庸?”

蘇陌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是怎麽說的?”

夜君眉頭微微蹙起,開口之前,先搖了搖頭:

“他並未跟我直言過。

“我隻知道,他一直都在調查關於歸墟一族的事情。

“這才對此,產生了好奇。

“於北川得到歸墟一族遺址的事情,隻是一次意外。

“我也未曾想到,你竟然會對此如此關注。”

蘇陌輕輕點頭,沒有繼續開口。

此後回到城鎮之中,取了馬,又弄來了一輛馬車,安置夜君。

老馬在車內照顧著。

一行人繼續往九溟山趕去。

越是靠近萬裏冰川,氣溫下降的就越是厲害。

明明是八月份的天氣,其他的地方都是驕陽似火,可這邊卻是冰寒刺骨。

好在眾人都是內外兼修,區區嚴寒卻也奈何不得什麽。

唯獨苦了夜君。

他武功被蘇陌廢了,就跟尋常人沒有不同,更有甚者,還要虛弱幾分。

天天在馬車裏凍的跟三孫子一樣。

卻還得抱著那一卷歸墟一族的冊子,不住的翻看。

這一路走來,他算是見識到了蘇陌的言出必踐。

說出來的話,是絕對算數的。

隻要你在規定的時間裏,沒有任何進度,立刻就給你痛人經伺候。

可不管你是不是年老體虛,是不是還得偽裝傷病。

反正痛人經用了之後,你也不能動彈,並不影響偽裝。

而且,經曆了這一次被人下毒的事情,夜君自己也對歸墟一族可能掌握的隱秘,產生了更加強烈的好奇。

縱然沒有蘇陌痛人經這高懸於頂的長劍震懾。

他自己也是不遺餘力,想要弄清楚當中的玄機。

總而言之,破解這些文字一直都在繼續。

蘇陌現如今幾乎將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夜君的身上。

因為這段時間以來,他也通過天機閣搜集關於歸墟一族的內容。

但是並沒有得到任何收獲。

所有關於歸墟一族的消息,全都消失的幹幹淨淨,點滴不存。

可如此一來,更讓蘇陌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覺。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終於來到了九溟山。

九溟山是一座大雪山。

積雪覆蓋綿延,終年不化,多有冰川瑰麗之奇。

讓人一見之下,不免心生感慨。

隻是這壯美景色,看久了也逐漸生厭。

再加上,一路踏入九溟山中,卻不見那所謂的玄陰窟。

一日兩日姑且還好,轉眼之間就找了五六日之久。

好在眾人都是武功高絕之輩。

幹糧省吃儉用,倒是一時無憂。

可同樣的,又是苦了夜君的一天。

再這般盲目尋找下去,幹糧吃完,山中無處覓食,隻能無功而返。

就在蘇陌都快要懷疑,這是不是東門庸故意又坑了自己一把的時候。

他們總算是見到了人。

來人身穿一身漆黑皮襖,麵色凍得通紅,腰間懸掛酒葫蘆,看到蘇陌等人的時候,想都沒想,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參見蘇總鏢頭。”

“你是?”

蘇陌看了這人一眼,確定是不認識的。

但是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見到一個這樣的人,而且還認識自己,那不用說,必然是東門庸的人。

“在下乃是東門先生座下弟子,護送蘇天陽抵達玄陰窟之後,一直在這九溟山上,等候蘇總鏢頭。”

這人也沒有遮遮掩掩,直接將話說的明明白白:

“如今總算是見到您老人家了,您快隨我來吧……

“蘇天陽蘇大俠就在不遠處的玄陰窟內。”

“牽頭帶路。”

話說到這份上了,蘇陌也不跟他客氣。

眾人對視一眼之後,也都鬆了口氣。

倒是石誠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是不是有點巧了?”

曲紅妝卻搖了搖頭:

“他們在山中等,咱們在山中找,找到是必然的結果。”

“曲姑娘說的有道理。”

石誠連連點頭。

他紅院之心不死,這一段時日以來,都是頗為討好曲紅妝。

畢竟曲紅妝跟紅院院主可是好友。

回頭再路過紅院,可不能錯過了。

到時候有曲紅妝幫忙說項,自己於紅院之內豈非縱橫無敵?

一行人自此在這黑衣人的帶領下,彎彎繞繞之中,果然就見得一條蜿蜒往下的道路。

行不多遠,就見到一個個黑衣人從暗中竄了出來,拜見蘇陌。

顯然這條路就是通往玄陰窟的道路。

而這條路的終點,則是一處冰窟洞口。

門前正有一人默然肅立。

見到蘇陌之後,他雙手抱拳躬身一禮:

“東門殤見過蘇總鏢頭!”

“東門殤?”

蘇陌眉頭一挑,有些愕然:

“你跟東門庸是?”

“蘇總鏢頭莫要誤會。”

東門殤連忙說道:

“我跟先生隻是同姓,也是因為這點緣分,先生才將我收留在側,委以重任。

“我知蘇總鏢頭來意,諸位請隨我來吧。”

“倒也不忙。”

蘇陌自懷中取出了一封信,遞了過去:

“東門庸臨死之前,托付我將這封信帶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