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不管是班術先生,亦或者是那白衣劍客。

就連張猛和那歐姑娘,都不是尋常江湖中人。

然而眼前這人是如何出現,怎麽現身,卻無一人察覺。

更加古怪的是,這人身上的這一層水幕。

如今正是大雨紛飛之時,好似天上落下的雨水,在即將落在此人身上的時候,便被一種古怪的力道扭曲。

彼此匯聚成幕,圍繞此人旋轉不休。

可見雨滴在這人身邊旋轉,奔流不止,扭曲身形讓人看不真切。

此等奇術,別說見過……聽都沒有聽說過!

班術先生三人對視一眼,郭兆辰眸子裏並無波瀾。

白衣劍客則是輕輕點頭。

下一刻,便聽到他微微一笑:

“尊駕好本事,藏身於暗處這般長的時間,咱們始終無從察覺。

“料想絕非尋常人物。

“不敢請教……高姓大名!?”

說話之間,看似隨意向前一步。

然而卻驚愕發現,那人身形隨著他這一步跨出,也是倏然向前突進一塊。

隻是,他腿腳全不動搖,好像是往前飄出去了一樣。

這……這到底是人是鬼?

“區區姓名何足掛齒。

“今夜相逢,也不過偶遇而已,現身一見,隻是有件事情想要跟諸位請教。”

蘇陌的聲音自這水幕之中流轉出來,卻是被扭曲的似是而非。

雖然可以讓人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麽。

卻又無法分辨清楚這聲音的真相。

“裝神弄鬼!”

郭兆辰麵色冷酷,四個字落下之後:“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話音起處,人還在原地。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已經到了蘇陌的身後。

探手去拿蘇陌肩膀。

然而手掌往那水幕之上一觸,卻如陷泥沼之中。

就見到那水波**漾之間,忽然繞體成龍形,倏然一轉,直取郭兆辰的前胸。

郭兆辰雖然早有防範蘇陌會有奇招出手,卻也未曾想到,這水幕竟然當真如臂使指。

當即腳下一頓。

就聽得空空之聲不斷。

他周身不動不搖,反而是探手又抓。

蘇陌口中發出了一聲‘咦’,繼而笑道:

“七情絕念大·法果然有些門道,這護體之能,隻怕已經超過世間絕大多數的護體神功了。”

說話之間,他未曾以正麵示人。

背對著郭兆辰,或者指劍點出,或者回臂抵擋,郭兆辰雖然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是手上卻是越發急躁。

他自認天才,昔年若非是有天大憾事,絕不會選擇這七情絕念大·法來修煉。

可縱然如此,二三十年苦修之下,這一身武功,自問早就已經可以問鼎西州高手之林。

當今之世,唯一讓他忌憚的便是敬龍堂前堂主,如今的太上堂主諸葛英雄。

卻沒想到,今日這人背對自己,隨意出手,自己絕招盡出,竟然久攻不下!

更有甚者,此人的武功,若說精妙,卻也不至於。

但是一招一式,正是恰到好處。

讓自己的每一招都隻能無功而返。

接連出手十幾招之後,班術先生忽然歎了口氣:

“可以了,這位的武功,實乃生平僅見。

“再打下去,也隻是徒增笑耳。”

郭兆辰聞言略作思量,這才腳下一點,倏然後退,看了那班術先生一眼之後,這才說道:

“你當我會感激你嗎?”

班術先生聞言一笑:

“這自然不必。”

郭兆辰跟班術老人是同輩中人。

於江湖上雖然名聲不顯,卻是真的江湖前輩。

蘇陌的聲音雖然聽不真切,但顯然頗為年輕。

一個前輩對付晚輩,晚輩還背對著他,十幾招下來,連對手的正臉都逼不出來。

不管是從哪個方麵來看,他都已經是敗的幹脆。

此時倘若繼續死纏爛打,那反倒是有失風度。

班術先生知道他修煉七情絕念大·法,有些時候想不到這些事情。

這才開口提醒,讓他保全顏麵。

當然,他也未曾寄希望於郭兆辰會謝他。

隻是事已至此,眼前之人卻是越發的高深莫測。

白衣劍客和班術先生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

就聽到那白衣劍客問道:

“尊駕想要知道什麽?”

“方才這位郭莊主說,前往未央宮是為了摘下諸葛千秋的人頭。

“那不知道班術先生和這位兄台,此行目的又是什麽?”

蘇陌開口詢問,直逼要害。

班術先生和那白袍劍客卻是一時沉默。

最後班術先生歎了口氣:

“尊駕若是敬龍堂的人,恐怕早就已經對咱們出手了。

“既如此,倒是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我此行目的與……我這位老友是一樣的。

“都是去取那諸葛千秋父子倆的人頭。

“小公子及冠之禮,便是他的身死之日。

“以此做賀禮,為諸葛英雄賀壽。”

“有仇?”

“有!”

“什麽仇?”

“……”

班術先生一時沉默。

郭兆辰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

“他那是奪妻之恨……對我而言,也相差不多。”

“……”

蘇陌眨了眨眼睛,先前聽到班術先生提到過一個叫芷瑩的名字,想來這個人就是關鍵。

郭兆辰這話出口,則是說明,他對這個名叫芷瑩的女子,也是心存愛慕。

隻是,芷瑩跟班術先生相戀。

郭兆辰失望之下,這才選擇修煉那七情絕念大·法?

這樣一來,倒是能夠對應上了。

隻是,奪妻之恨的話,難道說,這芷瑩是那敬龍堂小堂主的奶奶?

這老哥倆是打算聯手去弄死芷瑩的兒子和孫子?

蘇陌感覺這當中的倫理關係,忽然就有點讓人看不明白了。

“咱們這些前塵往事,跟閣下並無關係吧?”

班術先生至此開口:

“卻不知道你打探此事,又是為了什麽?”

“諸位不必放在心上。”

蘇陌輕輕一笑:

“隻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

“在下告辭……”

這話簡直不講道理!

你出來問了一通,然後又說什麽跟咱們沒有關係。

沒關係你問別人啊,問咱們作甚?

此時眼看著蘇陌要走,班術先生連忙開口:

“且慢!”

“還有事?”

蘇陌語氣困惑。

隻是這滿是疑問的語氣,又讓班術先生哭笑不得,卻還是強撐著前輩風度,好生開口:

“尊駕來到此處,問咱們隱秘,咱們也是盡可能的如實相告。

“隻是如今也有一個問題想要跟閣下請教。”

“哦?”

蘇陌微微一笑:“說來聽聽。”

“……尊駕跟敬龍堂是什麽關係?”

班術先生這個問題不是隨口問的,而是經過了一番思考。

詢問蘇陌是誰,他顯然不會如實相告。

詢問他此行目的,縱然是對方也去未央宮,卻又難說他去做什麽。

倘若追根究底……

人家問了自己這邊一個問題,自己這邊倘若再多嘴多問,反而不美。

故此,這一個問題,必然得問些緊要的關鍵。

詢問對方和敬龍堂的關係,正是關鍵所在。

然而就聽到蘇陌微微一笑:

“沒什麽關係。”

“……”

沒什麽關係你打聽什麽啊?

班術先生縱橫江湖半生,也未曾遇到如此令他無奈之事。

但是轉念一想,並非是事情讓他無奈。

而是這人讓他無可奈何。

蘇陌說完了這句話之後,身形倏然而動,圍繞在他身後的水幕隨著他這一動,更是刹那間宛如千百利箭一般,飛射四方。

眾人未曾想到蘇陌竟然會突然出手。

當即紛紛施展手段。

郭兆辰兩袖一擺,一股內力湧出,直接將這雨珠隔絕在外。

白衣劍客則是嗆啷一聲,長劍出鞘。

劍鋒一抖,旋繞一圈的功夫,這飛來的雨珠盡數被長劍牽引,形若遊龍。

隨著他劍鋒一斜,水珠盡數落在地上。

班術先生則最是方便。

一轉手中雨傘,就已將這些水珠隔開。

待等三人收招再看,蘇陌早就已經身形渺渺,不見蹤跡。

“原來隻是不想讓咱們看到他去了何處而已……”

白衣劍客撇了撇嘴:“這雨珠也是樣子貨,先前是被他的禦水手段給唬住了。”

卻聽到班術先生歎了口氣:

“可不是樣子貨啊,隻是這人,對咱們並無殺心而已。”

“恩?”

白衣劍客一愣,回頭去看班術先生。

就發現他正看著地上那張猛和歐姑娘。

白衣劍客心頭頓時一緊,連忙看去,果然就見到這兩個人已經死於非命。

這漫天雨珠驟然打來,卻是虛實分化。

虛的被他們擋下來了,實的卻是化水為劍,洞穿了張猛和歐姑娘的心口。

“這……”

白衣劍客眉頭緊鎖。

班術先生卻是微微一笑:

“看來此人是友非敵。”

“何以見得?”

白衣劍客一愣。

班術先生並未說話,倒是郭兆辰轉身就走。

“你去作甚?”

白衣劍客連忙詢問。

“殺人。”

郭兆辰頭也不回,轉眼遠去。

“管不管?”

白衣劍客回頭看那班術先生。

班術先生卻搖了搖頭:

“心術不正之輩,死了就死了吧。”

“可是歐家堡如今終究頗為淒涼,百年傳承,經此一役隻怕就要斷了……”

“她們淒涼是她們自己的事情,不是濫殺無辜的理由。”

班術先生歎了口氣:

“更何況,那小公子貪花好色,屬實是被嬌慣壞了,竟然敢……

“歐家堡的人,屬實全都該死。

“隻可惜,這般死法,倒是便宜了他們。”

白衣劍客不禁連連咋舌。

心說班術先生平日裏不說慈悲為懷吧,也多少有點婦人之仁。

這一趟卻不知道怎麽了,竟然殺心這般之重。

隻是當目光落到張猛的屍體上之後,卻又不免歎了口氣:

“我曾經落難江湖,被天命穀的人救過性命。

“所以哪怕明知道這張猛該死,也總是下不定決心殺他。

“總想著說不定他能夠棄惡從善。

“卻沒想到,我這般跟在他的身邊,也始終不能讓他息了作惡之念。

“讓他最後終究是落得這般下場。

“哎……早知道的話,就該將他抓住,關在牢籠之中,每一日早中晚三頓老拳伺候。

“讓他好好念書,懂得聖賢道理。

“念不好,晚上再給他補加一頓老拳。

“想來如此過個三年五載,終究能夠讓他知書達理。

“可惜啊……還是沒來得及。”

“……”

班術先生聞言歎了口氣:

“張猛泉下有知,多半會感激這神秘人,讓他死的這般痛快。”

“??”

……

……

這一夜並不平靜。

夜半之時,縱然是有暴雨傾盆,也能夠聽到莊子裏傳出的喊殺之聲。

更有歐老夫人聲嘶力竭的喝罵。

朱百萬惶恐至極,趁亂從這莊子裏直接帶著人跑了。

雨夜之中,也不知道是否順利。

倒是順風鏢局和邢家這邊,對外麵的事情充耳不聞。

好似全然跟他們沒有關係一樣。

讓陸仁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這邊,除了洪泰之外,他自己跟那花十一娘屬實是枕戈以待,小心謹慎。

結果陳定海卻找到他們,讓他們洗洗睡吧。

這……洗個錘子!

誰能睡得著?

這廝殺之聲前前後後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這才宣告落幕。

此後的時間之中,陸仁也不敢睡。

結果,便在這般煎熬之中,熬到了天亮。

蘇陌推開房門,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看了看天空,點了點頭:

“今天是個好天氣。”

“好你個頭。”

花藝師娘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蘇陌抬頭一瞅,頓時樂了:

“花大姐昨天晚上是去做賊了?怎麽滿麵倦容?”

花十一娘不禁怒視蘇陌:

“揣著明白裝糊塗,昨天晚上人腦子都打出狗腦子了,你怎麽睡的著的?

“你武功平平,就不怕這些人殺的興起,將你也給打死嗎?”

“不怕不怕。”

蘇陌搖了搖頭:“雖然我武功平平,但是身邊的弟兄們厲害啊。他們肯定會保護我的。”

“天真。”

花十一娘冷笑一聲:

“萬一對頭厲害,他們自己都自顧不暇,那可如何是好?”

“那不是還有十一娘嗎?”

蘇陌笑吟吟的說道:

“想來十一娘絕不會見死不救吧?”

花十一娘聞言頓時露出笑容:

“那倒是……不過你小子未免太過於勢力了吧?先前我還以為你有些俠氣……

“現如今看來,見風使舵的本事,卻是更厲害。

“有事的時候就十一娘,沒事的時候就花大姐。

“你小子……也不知道你媳婦看上你什麽了。”

蘇陌啞然一笑:

“可能就看上我這沒臉沒皮的勁頭了。”

花十一娘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正說話之間,楊小雲等人也從房間裏出來。

魏紫衣揉著肚子問道:

“今天早上吃什麽?這主家可給準備了飯食?”

“哪裏還有什麽主家……”

花十一娘歎了口氣:

“天亮之後,我就到處看了一眼。

“這莊子裏已經沒人了。

“主家全都跑的幹幹淨淨。

“歐家堡的人連屍體都沒見到。

“天命穀的人,應該也全都死絕了,昨天晚上甚至沒有聽到張猛的動靜。

“他們隨身攜帶的東西,更是被一掃而空。

“這裏果然是有天大的問題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沒有對咱們動手。

“說來也得感謝陳總鏢頭料敵機先,不讓咱們摻和此間亂事,否則的話也不會這般平安。”

楊小雲等人對視一眼,昨天晚上蘇陌回來之後,就把見到的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知道當中情況之後,對於現在的情況都不意外。

東西自然是被郭兆辰領著人給卷走了。

當成敲開未央宮大門的敲門磚。

班術先生和那白衣劍客,應該也已經不在周圍了。

如今就剩下邢家,他們順風鏢局,以及陸仁三夥人了。

花十一娘知道,現如今陸仁就在那琢磨,該如何甩開這邢家的人,恢複原本的狀態。

結果,一頓早飯之後,陳定海卻告訴他們,打算跟邢家的人一起行動。

陸仁下意識的想要拒絕。

畢竟他這個謊言,屬實是太容易被邢家的這兩個人給戳穿了。

可是,話到了嘴邊,猶豫再三之後,還是咽了回去。

實在是找不到理由啊。

說邢家居心不良?

沒有證據。

更何況現如今邢浩還少了四根手指頭,當真存有壞心,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思來想去,最後也隻能歎了口氣,當做默認。

此後三方人套馬上路,更顯勢力龐大。

一路朝著那禦庭山趕去,甚至連一般的山賊土匪,看到他們都不敢輕易出麵打劫。

更有甚者,看到他們撒腿就跑。

主要是蘇陌這邊人多勢眾。

稍微一盤算人數,蘇陌的人,比他們山寨的賊都多,這還打個屁。

也因此,這一路也就太平了許多。

唯一拖慢行程的就是這多雨季節的雨。

讓原本預計的時間,一拖再拖。

好在時間方麵尚且還有富裕,應該能夠在小堂主的及冠之禮時趕到。

而這一路,越是靠近禦庭山,江湖風雨越急。

諸葛千秋的那許諾顯然也已經傳達江湖。

因此,江湖之上總是廝殺難免。

時而便能夠看到兩夥人於道左搏命,勝者拿走對方的寶物,壯大自身,敗者運氣好的話,還會被人掩埋一下枯骨。

運氣不好的,遇到那些不講究的,就將這枯骨隨意扔在地上,任憑野獸撕咬。

下場淒涼可怖。

這一路走來,死者之中,蘇陌他們甚至還見到了不少的熟麵孔。

多數都是路上遇到的同行之人,被人殺了之後,曝屍荒野。

甚至連先前在離合莊有過一麵之緣的朱百萬,也未曾逃脫此等厄運。

被人斬了腦袋,滾落道邊,屍體卻不知道丟在了何處。

還有人有惡趣味,將殺死之人的屍體,一具具的懸掛在林間兩側,也不知道是在跟誰示威呢。

這一路景象,越是往前,蘇陌越是看的心頭殺機沸騰。

踏著這一路的屍山血海。

禦庭山,已經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