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老人之所以為靜心堂做事,其實是被利誘了。

他和靜心堂之間,本來並無關係。

其人獨居避世,雖然不算是久不出江湖,但是平日裏也很少出來招惹是非。

對於江湖上的人更是看了不爽。

昔年他自問自己有資格位列三奇五老。

這些江湖人,表麵奉承,背地裏卻各種恥笑詆毀。

屬實是讓這老頭傷透了心,對於江湖上的人全然沒有絲毫好感。

也不願意多做接觸。

靜心堂不知道如何尋到了他的蹤跡。

告訴他,可以讓他真正的位列三奇五老之一。

隻不過,這事是有條件的。

而這個條件,就是要讓他幫忙殺幾個人。

最重要的是,讓玉書老人這一場英雄會,開不下去。

五毒老人對於江湖人戒備極深。

但是一來許諾的是靜心堂。

二來,對於三奇五老之名,屬實是心有不甘,算是一塊心病。

最後咬了咬牙,也就答應了下來。

靜心堂給他下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殺這雲霞刀客雲滿堂。

結果沒想到,雲滿堂並非是一個人行動,身邊還跟著幾個。

按道理來說,其實就算是雲滿堂身邊還有旁人,憑借五毒老人的一身武功以及那些毒物,想要殺他們也並不困難。

隻是第一次做這半道截殺的營生,屬實是有點手生。

再加上雲滿堂等人根本就不跟他正麵交手,一見是他,撒腿就跑。

拉拉扯扯的,最後還撞到了蘇陌一行人。

有了眼前這一番變故。

“豈有此理!你便是因為這等理由,對咱們狠下殺手?”

雲滿堂聽完五毒老人的一番闡述之後,氣的腦門上青筋直蹦。

這會馬車已經停在了一邊,小司徒被蘇陌從車上接了下來。

大家在路邊尋了一處空地閑談。

五毒老人對小司徒態度恭敬,對於旁人,卻是根本未曾放在眼裏。

聞聽此言隻是冷笑一聲:

“那又如何?

“你們這些所謂江湖人,俠客也好,魔頭也罷,都是些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無恥之徒。

“殺你們而成就老夫,有何不可?”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雲滿堂臉色鐵青,自己一行人險些便因為這個,橫死江湖道,怎麽想都感覺冤枉的很。

五毒老人壽眉一挑:

“你還敢放肆?真以為能夠擋住老夫一掌,老夫便拿你無可奈何?

“如今在姑娘麵前,老夫這才給你三分顏麵,不至於一掌拍死了你。

“否則的話,你豈能在老夫麵前,猖狂胡言?”

“我……”

雲滿堂有心再說,卻又發現,五毒老人這話雖然蠻橫,卻並非全不在理。

要不是小司徒橫空出世,讓這老頭納頭就拜。

自己這一行人,怕是真的要遭。

一時之間隻感覺滿肚子的氣,卻又無處發散。

便聽得蘇陌忽然一笑:

“依我看啊,你這老頭是被人給坑了。”

“嗯?你又知道什麽?”

五毒老人瞪了蘇陌一眼:“看你也是一個信口胡言之輩,若非姑娘不許,老夫第一個先殺了你!!”

“你敢!”

小司徒聞言頓怒。

五毒老人當即一縮脖子:

“是,五毒不敢。”

“……”

小司徒一時無語。

忍不住抬頭看了蘇陌一眼,見蘇陌嘴角銜笑,不以為忤,這才鬆了口氣,隻是看這五毒老人,忍不住眉頭緊鎖。

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才好。

他對自己恭敬,但是對蘇陌實在是太無禮了。

這簡直比對她無禮,還要讓她難受。

而此時蘇陌則輕聲開口:

“信口胡言?那好……老頭,我問你。

“你說靜心堂答應你,讓你做這三奇五老,那他們可有告訴你,他們打算怎麽做到此事嗎?”

“……未曾。”

五毒老人抬了抬頭:

“不過,靜心堂身為一堂八門九峰之一,所說的話,自然是一言九鼎。

“隻要他們願意,促成此事,絕對不難。”

“你錯了。”

蘇陌搖了搖頭:“他們絕對不會促成此事。”

“你憑什麽這麽說?”

五毒老人又忍不住怒視蘇陌。

蘇陌卻隻是一笑:

“靜心堂可曾告訴你,為何要破壞這玉書老人的英雄會嗎?”

“……這一點,也未曾。”

五毒老人這會倒也是老實:

“不過,這種事情,老夫從來極少過問。

“江湖上的這些人,蠅營狗苟,誰知道都是為了什麽辛苦,為什麽忙碌?

“老夫與其時時關注這些事情,還不如多花些時間,培育一下這些小寶貝。”

他說話的功夫,便見到一隻通體赤紅的蠍子從他袖口跑了出來。

五毒老人手指拱起,蠍子便跑到指節之上,對著眾人耀武揚威。

蘇陌和小司徒見此倒還好,一個是不放在心上,一個則是看著這蠍子,好似看到了一副好藥。

雲滿堂等人卻隻覺得一股寒氣激生。

這蠍子乃是異種,名為‘赤陽毒蠍’,蘊含劇毒。

若是被這蠍子蜇上一下,毒素入體,首先會感覺周身灼熱,宛如火烹。

熱到了極致,便會感覺到冷。

奇寒刺骨。

如此冷熱交替,前後三日,便即一命嗚呼。

死前受盡冷熱折磨,周身皮膚潰爛,血肉掉落,慘不忍睹。

蘇陌輕輕一笑:

“我先前曾經跟玉書老人有過一麵之緣。

“因此知道玉書老人之所以廣大英雄帖,是因為靜心堂和血蓮教,沆瀣一氣,勾搭成奸。

“戕害許多江湖中人,造成累累血案。

“玉書老人劍鋒直指靜心堂……靜心堂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但是老頭,你說靜心堂麵對這種事情,為什麽不自己出手,而是去找你?”

“嗯?”

五毒老人呆了呆,那赤陽毒蠍似乎察覺氛圍不對,當即一扭屁股,就跑回了袖子裏,從袖口探出頭來,暗中觀察。

而此時,五毒老人則是眉頭緊鎖:

“借刀殺人?”

“哎呦!”

蘇陌一笑:“我還以為你的腦子都被這些毒物給吃了呢。”

“小輩,你安敢胡言亂語!”

五毒老人頓時瞪眼。

蘇陌一撇嘴:“若非如此,你豈能半點腦子都不動一下?

“試想,玉書老人目的明確,就是為了對付靜心堂。

“靜心堂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要讓玉書老人這事幹不成。

“此事如今隨著玉書老人的英雄帖,傳的沸沸揚揚。

“若是靜心堂自己出手對付玉書老人,豈非是不打自招?

“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靜心堂倘若行得正,坐得直,又何必多使手段?

“隻等著玉書老人不攻自潰就是。

“可是他敢嗎?明顯不敢。

“這才讓你這樣的人,出手攪和玉書老人這一場盛會。

“隻要玉書老人這一場英雄會開不下去,靜心堂自然立於不敗之地。

“其後再想辦法將這玉書老人斬殺……所有的危機便會消散的幹幹淨淨。”

“原來如此。”

五毒老人頓時恍然大悟:

“他說能夠讓我成為三奇五老之一,果然並非騙我。

“玉書一死,三奇五老正好空缺一人,放眼西州,誰比老夫更有資格入此之列?”

眾人聽得一愣,這老頭不是不動腦子啊。

是專門挑著好事琢磨……

而且,這人對江湖上的事情並不關心,卻總是想要成為三奇五老,也是夠分裂的。

蘇陌也是哭笑不得:

“你想的怪美。”

“難道不是?”

五毒老人頓時眉頭緊鎖。

蘇陌輕輕搖頭:

“靜心堂既然不敢正麵和玉書老人以及這一場英雄會抗爭,隻會在背地裏搞些陰謀手段。

“便說明,這件事情靜心堂不敢認。

“事關隱秘,他想要屁股幹淨,自然不能留下把柄。

“否則,何必讓你們出手?

“可一旦事情成就,你們就成了他新的把柄。

“正所謂飛鳥盡良弓藏,兔死狗烹。

“待等玉書一死,你們這些被他做了掌中之刀的,豈能不盡數投入熔爐之中?

“難道會等著,將來你們拿著這些事情,對他靜心堂,予取予求不成?

“隻怕到時候,你成不了這活著的三奇五老,便會成為一個死了的五毒老人……不對,那會你已經沒毒了,你應該叫,無毒老人!或者是,無毒屍體。”

“我,你……豈有此理!!!”

五毒老人勃然大怒:“你這話可是當真?”

說話之間,還不忘從雲滿堂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想要看看他們是如何反應。

結果發現,這幾個人的臉上,全都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顯然覺得蘇陌說的很有道理。

五毒老人見此,頓時怒極而笑:

“好好好,好一個靜心堂,竟然敢如此戲耍老夫。

“今日老夫便效法昔年班術先生獨戰千機門,往這靜心堂走一遭!!”

“且住。”

蘇陌見此連忙開口。

五毒老人怒而回頭,一刹那卻忽然怒氣全消,連連點頭:

“對對對,老夫現在尚且還不能走。

“姑娘身邊不能無人守護,待等護送姑娘抵達所在,老夫再去尋那靜心堂的晦氣。”

蘇陌一時無語,他讓這老頭留步,可不是為了這個。

當即撇了撇嘴:“你這老頭,屬實莽撞。你如今一身毒物,全都送給了我家姑娘。憑你的本事,此去隻怕是一去不回,最終死在那靜心堂中。”

“你又小看老夫?”

五毒老人怎麽看都覺得這蘇陌麵目可憎,冷笑一聲:

“老夫這一身本事,又不僅限於這毒物。”

“那又如何?”

蘇陌淡淡開口:

“人家人多勢眾,你以寡敵眾,又能擋得住幾招?

“此去搏命,縱然是能夠打死幾個靜心堂的人,但是對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麽?

“他們最多感慨一下,損失了一把好刀……

“亦或者說,提前損失了一把好刀。

“畢竟,這把刀,早晚都是要毀掉的。”

“那又如何?”

五毒老人還是這句話,隻是說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我輩江湖中人,何吝一戰!?”

“……”

蘇陌聽的一陣無語,這什麽年紀了,還這般熱血?

當即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良言難勸該死鬼。

“放著覆滅靜心堂的堂皇大道你不走,想要自己去送死,我自然也由著你。”

“嗯?”

五毒老人瞥了蘇陌一眼,本想說你又在這信口雌黃些什麽……

但是幾次對蘇陌出言不遜,都被小司徒訓斥了。

五毒老人也不是那種吃一百粒豆子沒個豆腥味的,到底沒敢繼續挑戰小司徒的耐心。

忍不住低聲問道:

“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氣血之勇,可逞一時,如何能逞一世。

“靜心堂雖然勢力龐大,卻也並非沒有懼怕之事。

“否則的話,他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破壞玉書老人的英雄會?

“你如今占據天時地利,隻要聽我的,縱然未必能夠徹底將靜心堂付之一炬,也會讓他從這一堂八門九峰之中除名。

“不如此,又豈能算是報仇?”

蘇陌抬頭看了五毒老人一眼:

“當然,你這老頭慣不喜聽人說話,也可以將我的話當成胡吹大氣,自己去死就是了。”

“……”

五毒老人眉頭緊鎖,屬實是不敢相信蘇陌的話,一時間卻是忍不住看向了小司徒。

小司徒倒也不忍心這老頭就這般去死,便點了點頭:

“你聽他的話,準不會有錯。”

“好,既然姑娘這般說了,那你說吧,老夫該如何做?”

五毒老人當即耐著性子,看向蘇陌。

蘇陌對他這態度也不在意,隻是拿手一指雲滿堂和落蝶仙子他們,輕聲開口:

“第一件事,他們得死在你的手裏。”

落蝶仙子頓時瞪大了雙眼,拉著雲滿堂就要走。

五毒老人也是抬頭,看向雲滿堂等人,眸子裏殺機重重。

“假死,假死!”

蘇陌趕緊補充一句。

雲滿堂本就不覺得蘇陌會對自己有什麽惡意,聞言輕聲說道:

“是為了讓這老頭,得到靜心堂的信任?”

“嗯。”

蘇陌點了點頭:

“靜心堂借刀,自然不會隻有他這一把。

“否則的話,僅僅隻憑借他一個人,又能殺幾個?

“而且,你們是前往與會的,就算是死幾個人也不解決問題。

“問題的關鍵,我剛才就說了,在於玉書老人。

“玉書不死,靜心難安。

“讓你們‘死’於五毒老人之手,說到底,隻是五毒老人對靜心堂的一張投名狀罷了。

“如果連這件事情都做不到,他們又怎麽會信任這老頭?又怎麽可能委以重任?”

雲滿堂當即點了點頭:

“確然是這個道理,隻是,接下來又當如何?”

“接下來啊……”

蘇陌輕輕捏了捏手指頭:

“玉書老人的英雄會是什麽時候召開?”

“本月十五。”

“那時間不多了啊。”

蘇陌一笑:

“這點時間,不夠靜心堂多做準備了。

“撐死再做一場……甚至一場都沒有。

“其後,便應該圖窮匕見,直接刺殺玉書老人了。”

說到這裏,他看了五毒老人一眼:

“你殺了雲滿堂等人,已經深陷其中,與靜心堂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且武功毒術皆有所長。

“若是我,都舍不得不用你參與此事。

“如此一來,你自可跟玉書老人互通有無。

“再有雲兄從中斡旋,想要演一場戲是不難的。”

小司徒聽到這裏,忍不住眼睛一亮:

“我知道,這個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蘇陌略有寵溺的看了她一眼,輕輕點頭:

“玉書一‘死’,靜心堂自然安心。

“你們這些刀,便會被請回靜心堂……

“這一點,倒是難說萬一。

“不過料想,唯有回到靜心堂,才能夠讓他們徹底放心才對。

“你們死後,更好處置屍體。

“免得節外生枝。

“因此,這個可能性至少在七成以上。

“而一旦此事成就,便有了一個裏應外合的前提。

“屆時,玉書未死,率領江湖弟兄正門叫陣。

“你們待等靜心堂圖窮匕見之後,從中往外殺。

“靜心堂登時必然大亂……

“一切種種,自可大白於天下。

“到了那會,殺靜心堂之人,便算是除惡。

“可無所不用其極!

“甚至……舉江湖皆殺靜心堂。

“一人力弱,百人力強,倘若靜心堂不融於江湖,那自可滅亡。

“這不比你一人逞這血氣之勇更好?”

五毒老人聽完蘇陌的話,卻是眉頭緊鎖:

“一切當真能夠如你所料?”

“你大可一看。”

蘇陌微微一笑。

“這……”

五毒老人糾結再三,便輕輕點頭:

“倘若當真如你所說,那老夫自然跪謝於你。”

蘇陌輕輕擺手,誰稀罕似的。

倒是雲滿堂此時忍不住開口說道:

“吳兄……倘若一切如你所料,這確實是上上之策。

“隻是,玉書老人恐怕未必會相信我們,也難說是否會依計而行。”

蘇陌一笑:

“這件事情的話,待你們假死脫身,立刻前往尋找玉書老人。

“見到他之後,將今日我所說的這些事情,跟他說一遍。

“他若問起我的身份,你便說是……荒野客棧故人即可。”

雲滿堂將蘇陌的話,謹記於心,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如此信誓旦旦,但是想來必有所持。

當即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雲某自當照辦。

“縱然玉書前輩不信任咱們,雲某也會想盡辦法,讓他相信。”

蘇陌一笑:

“好,有雲兄此諾,大事可期。”

而後蘇陌則又看向了方紅英,輕輕一笑:

“方姑娘,你要不隨雲兄他們一行?”

“好。”

方紅英頓時明白蘇陌的意思,當即狠狠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