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纏山有一峰一湖。

峰是大定峰。

山高聳立,筆直向上。

據聞峰頂平坦,好似刀削,隻是高處不勝寒,不適合居住。

另外,若非有絕強的輕功,也休想登臨巔峰。

大定峰下,便是百夜湖。

湖水幽深寂靜,少起波瀾,如今時節不對,否則的話,一旦入夜,會有很多螢火蟲繚繞周圍,再有明月高懸,相映成趣,美不勝收。

而在這百夜湖前,正有連綿建築,蔓延在山林之中。

一個個紅衣女子,漫步其間,笑語嫣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若非知道底細,又有哪一個能夠想象這地界,住著的這群看似天真的女子,實則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蘇陌帶著小司徒,還有那個血蓮教的女子,三人便站在一處高坡之上。

將這血蓮教所在盡收眼底。

小司徒遠遠瞥著,多少有些看不真切。

偶爾回頭看蘇陌,卻見到蘇陌隻是靜靜的盯著那大定峰看。

忍不住問道:

“蘇大哥……你在看什麽?”

蘇陌略微沉吟:

“我在想,到底是什麽樣的地方,能夠被稱之為度死關?”

第六驚臨死之前的話,總是不免出現在耳邊。

百夜湖前度死關。

度死關,到底是一個地名,還是說,這第三驚在百夜湖前,度生死關?

雖然後者似乎比較容易理解,可如果這樣的話,直接說‘閉生死關’不比‘度死關’這種模糊不清的言語更好一些嗎?

當時第六驚即將身死,而且是被第三驚所算。

他對於第六驚的仇恨,隻怕占據上風。

實在是沒有理由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來為第三驚打掩護。

所以,蘇陌最初的時候,並未將度死關和閉生死關這兩者聯係在一起。

但是,昨天晚上詢問那個血蓮教眾的高手,也未曾得到度死關的半點訊息。

這不得不讓蘇陌展開另外的聯想。

小司徒想了一下,感覺這種事情,自己幫不上什麽忙。

轉而看向了大定峰,就明白蘇陌在考慮什麽了。

這山高如此聳立,光禿禿的沒有絲毫可以借力之處,登臨此峰,對於尋常人來說,不吝於以命相搏。

隻是,到底是不是,自己無法確定,蘇大哥應該也不能肯定。

“要不,咱們先登山看一眼?”

小司徒低聲問道。

蘇陌想了一下,輕輕搖頭:

“救人如救火……如今夜色將至,還是莫要耽擱了。”

小司徒輕輕點頭。

而蘇陌此時則又看了那血蓮教的女子一眼:

“那所謂的血蓮,當真就在這百夜湖下?”

這便是昨天晚上,蘇陌從這女子的口中問出來的東西。

此女自稱自己實則是血蓮教的副教主。

靜心堂堂主和血蓮教教主,對於這如今駐紮在四方城內的商隊,格外關注。

僅僅隻是為了殺一個方傑。

竟然一個出動了副堂主,一個出動了副教主。

可見重視程度。

不過也因此,讓蘇陌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董翠蘭根本不知道那血蓮的所在,竟然就在這百夜湖下。

根據這位副教主的說法,尋常弟子確實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

畢竟事關緊要。

每一年朝拜血蓮,他們都會將弟子帶出去,蒙著雙眼,在外麵亂逛一氣,算好了固定的時辰,這才拉回來,引入百夜湖下。

到了這時,才會讓她們揭開雙眼上的束縛。

隻是那會,她們做夢都想不到,出去兜了一圈,最後又回來了。

而朝拜結束之後,又蒙著她們的雙眼,繼續出去兜圈子,時辰夠了,就折返這百夜湖前。

蘇陌當時聽的直樂,董翠蘭那滿臉不敢相信之色,更是有趣。

不過對於血蓮教的這種手段,倒是可以理解。

血蓮在他們看來,必然極端重要。

自然不能輕忽大意。

為此,哪怕是故弄玄虛的手段再多,也是應該的。

而被抓來的那些奉血的女子,便是被關押在了這百夜湖下的血池周圍。

因此,今天晚上的第一要務,就是救人。

救完了人之後,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看情況處理就是了。

正想到這裏,蘇陌忽然耳根子微微一動。

看向了山林一角。

當即拉起了小司徒和那副教主,身形一晃,便已經朝著一處奔去。

片刻之後,三人落在了一顆大樹的樹枝上。

便見到林中有一行人鬼鬼祟祟,正在朝著百夜湖前進發。

這一行人,人數還不少。

分散在這樹林之內有好幾股,每一股十幾二十人,看形容裝扮,不像是正兒八經的江湖武人。

倒好像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山匪響馬。

蘇陌和小司徒對視了一眼,這幫人是怎麽摸到了此地的?

而此時,林中穿行的這群人中,有一人忽然伸手,讓眾人暫且停下。

消息傳遞,一行人以扇形分散。

緊跟著人影攢動,有幾個人聚攏在一團。

這幾個人有男有女。

看站位姿態,為首的是一個中年漢子。

他倒是儀表堂堂,隻是麵色黝黑,發絲披散,筋骨強壯,背後背著一把重劍。

重劍頗長,雖然不如麒麟劍客的七尺玄光劍那般誇張,卻也遠超尋常。

他身邊的則是一個看上去有些文弱的書生。

書生年歲看上去比他還要年長一些。

兩撇八字胡,分散左右,目光顧盼之間,略帶狡獪之色。

此時他目光在周圍一掃,麵帶憂色:

“那姓林的小子呢?”

說到這裏,便見到一個人飛快來到了跟前。

卻是一個跟尋常山賊做差不多打扮的年輕人,麵色黑一塊白一塊,模糊不清。

湊到了跟前之後,連忙開口:

“師爺,小的在這呢。”

“哼。”

那師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皺著眉頭說道:

“咱們這可就要到了,此地當真如你所說那般,全都是一些女子?”

“正是如此。”

那姓林的小子滿臉嬉笑之色:

“師爺,您是有所不知。

“先前小的誤入定纏山,在這百夜湖前,不小心被水蛇咬了一口。

“幸得這湖前村落中的一位姑娘相救。

“這才僥幸活得性命。

“她將我救到了村子裏,我小住幾日,這才發現,這村子裏竟然一個男子都沒有。

“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這村子早年得了疫病。

“古怪的是,這病症傳男不傳女。

“以至於村子裏老少爺們全都死於非命。

“隻剩下了一群女子在這裏獨居。

“她們天生柔弱,不敢離開定纏山,對我也是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將這裏的事情告於旁人知道。

“嘿,那我豈能不說?

“大當家的有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們不過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咱們出動這許多的人馬,定然手到擒來,回頭是用是賣,換來大筆大筆的銀子,那才是正經。

“因此,自然是要稟報給大當家的知道。”

這一番話,屬實是將樹上蘇陌幾個人聽的麵麵相覷。

哪怕是那副教主都有點迷茫。

蘇陌凝望那姓林的小子,則是若有所思。

便聽到那大當家的哈哈一笑:

“你小子可以的,倘若此事能成,我先讓你挑選一個做婆姨。

“其後讓你坐這山上的第九把交椅。”

這姓林的小子頓時喜出望外:

“多謝大當家的提攜!小的……小的萬死不辭啊!!”

那師爺則是眉頭緊鎖。

姓林的這人所說的話,他並非是第一次聽到。

隻是這人每一次見麵,都要再說一次。

而每次聽,他都感覺怪怪的。

卻又說不出來,怪在何處。

大當家的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

“你可還是覺得此事不妥?”

師爺搖了搖頭:

“大當家的既然有了決定,屬下自然不敢有所異議。

“隻是,一群獨居深山之中的女人,一場聞所未聞的怪病,總是感覺有些不夠妥帖。

“倒也不是說小林他撒謊。

“隻擔心這些女子她們沒說實話。

“若是不小心中了陷阱……”

大當家的點了點頭:

“師爺言之有理,不過此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如今那寡婦村,就在眼前。

“咱們先著人探路,待等確定情況之後,趁著夜色入村。

“記住了,年老體衰者殺!姿色下乘者殺!

“餘者,無論大小,全部都抓。

“讓弟兄們準備好迷藥,準備兩把刀,一把抹劇毒,一把抹迷藥,若是情況不對,以毒刃應付。”

他盡可能的將事情安排的盡善盡美。

那師爺也隻好輕輕點頭。

旁人見此,不禁臉上都流露出了激動期待之色。

唯有當中那女子,忍不住瞥了在場幾個臭男人一眼,冷哼了一聲:

“德性。”

幾個人頓時尷尬一笑。

大當家的咳嗽了一聲:

“我這就著人探查一番……”

此時夜色擦黑,正是行事的大好機會。

他當即就要安排人手,前往查探。

蘇陌看著他們,卻忽然微微一笑,自懷中取出一物,對著天空便已經拉下了引線。

就聽得嗖的一聲,有一物衝天而起,緊跟著轟然炸裂。

裂開的火焰,形成了一朵血色的蓮花。

映紅了半邊天空。

這群山賊們頓時各個大驚失色,那姓林的年輕人,也是瞳光明滅不定。

連忙探尋那火信來處,目之所及卻空空如也,根本不見人蹤。

“不好!”

師爺臉色一變:

“這火流星……好像大有來曆。”

“師爺如何知道?”

大當家的連忙詢問。

“猜的。”

師爺直言不諱:“然而此時此刻,飛起這火流星,隻怕另有玄機,咱們莫要於此耽擱,還是盡快離去。”

隻是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嬌喝於林間響起:

“什麽人,敢擅闖我血蓮教!?”

就見得一個個紅色身影,自林中飛竄而出,眨眼之間就來了十幾個血蓮教弟子。

這還是時間還早,這邊火流星剛發,附近的人便已經來了。

若是時間再往後拖延一下,來的可遠不止這個人數。

而大當家的一行人,聽到血蓮教三個字的時候,都是眼前一黑。

“血蓮教?”

大當家的既然身為綠林中人,自然不會半點消息也聽不到。

自然是知道這血蓮教近日以來,正是傳的沸沸揚揚。

弄月山莊被血蓮教一夜殺絕,隻剩下了一個少莊主。

這恐怕是除了百歲城驚現劍皇之外,最讓人震驚的消息了。

血蓮教由此哄傳江湖。

大當家的原本隻是將這當成一個江湖傳聞來看,畢竟不管是弄月山莊,還是血蓮教,都跟自己沒關係。

他們這幫人,雖然各有來路,武功也算不錯。

隻是怎麽搶也搶不到這兩者的頭上。

結果可好……

如今豈止是搶到頭上了,還想要將血蓮教的女子抓去賣掉。

這,這豈不是自尋死路?

“林小二!!!”

大當家的咬牙切齒的去尋找那姓林的年輕人。

然而目光一掃,那年輕人早就已經不見了蹤跡。

師爺歎了口氣:

“別找了,這幫人一來,那姓林的小子就跑了,竄的那叫一個快啊……兔子都是他孫子。

“咱們這一趟,是被人給坑了啊。”

“特娘的……若是讓我抓到這小兔崽子,非得把他的黃給捏出來不可。”

大當家的咬牙切齒,而這會功夫,山賊們已經聚攏一團,血蓮教的女子們也已經來了二三十人。

正冷冷的看著他們,身上殺氣逐漸驚人,顯然就要動手了。

大當家的硬著頭皮,雙手抱拳:

“諸位姑娘請了……在下乃是隔壁旋風寨的大當家。

“咱們比鄰而居,今天,對,今天是過來串門的。

“如果有冒犯之處,這就給諸位姑娘賠禮道歉,還請諸位莫要見怪……”

“串門?”

血蓮教這邊幾個人險些沒笑出聲來。

鄰裏之間聽說過串門的,這山與山之間,哪裏串的起來?

“大當家的好雅興,帶著這麽多人,奔行一百餘裏,就為了串個門?”

那女子冷冷一笑:

“說,你們來此究竟有何目的?咱們耐心有限,你倘若有半句虛言,休想留下全屍。”

這話聽得大當家腦門發黑。

不說實話留不下全屍?

實話實說能留下?

可仍舊沒有活路啊……

正冥思苦想之間,就見得另外又有一處火光竄天,一抬頭一個碩大的血色蓮花,便已經映在了半天之上。

大當家看的直傻眼。

他們的人都在這了啊,這又是誰發出的火流星?

想到這裏,大當家的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幫女人好像是剛剛發現自己這群人?

而且還是被這火流星引來的……那最初發火流星的人呢?

這念頭剛起,就見到麵前這女子,麵沉似水。

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們到底來了多少人?”

“……我說,我們就來了這百十號人,您信嗎?”

大當家的猶豫不定。

話音剛落,便見到又有一處,火流星衝天。

大當家的果斷閉嘴,一揮手:

“殺!!”

這事解釋不清楚了。

這幫女人是血蓮教的,手段凶惡,顯然也不會給自己解釋的機會。

既如此,殺就完了。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這當口,唯有一搏。

隻是心中暗暗發狠,林小二啊林小二,你別讓我給找到,否則的話,非得將你抽筋扒皮,拆骨剃肉不可!

“阿嚏!”

百夜湖前,村落之中。

一個正在村中躲藏蹤跡,小心前行的年輕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這一瞬間,他嚇的頭發都快要跳起來了。

好在如今這村落之中多數人都已經被那到處飛起的火流星吸引。

無暇顧及於他,他這才鬆了口氣。

隻是看著這天空殘餘的火花,眸子裏也是有些迷茫:

“這火流星到底是誰發出去的?

“難道今夜還有其他人過來跟我爭搶?

“不對不對……絕無可能,這天底下,唯有我這樣的花中聖手,才能夠想到如此妙計。

“利用山賊吸引血蓮教的注意。

“然後神不知鬼不覺闖入血蓮教腹地之中。

“聽說血蓮教教主姿容美不勝收,乃是真真的國色天香。

“那自是萬萬不能放過了。”

暗處觀察此人的蘇陌三人,聽到這話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人竟然是個采花賊!?

方才那三枚火流星,是蘇陌所有的存貨。

其實就算是沒有遇到這群山賊,他也會以火流星打草驚蛇,探探這血蓮教的虛實。

可如今有了這幫山賊,就更加合情合理了。

放完了火流星之後,以蘇陌的輕功,想要追上這林小二,自然是輕鬆自如。

本以為這人可能也是血蓮教的受害者之一,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來路!

江湖上慣有這一類人,仗著一身武功,為非作歹,壞女子名節。

引得多少人,一生悲慘。

更是讓多少人對他們恨的咬牙切齒。

隻是,采花賊往往手段下三濫,卻少有這樣陣仗的。

家花野花他不采……他竟然瞄準了血蓮教教主!?

這,這就算不是一個很有想法的采花賊,也是一個很有追求的**賊了。

蘇陌猶豫了一下,倒是舍不得把一下打死,想要先看看這小子,能夠在這裏闖出什麽禍。

當即悄無聲息的跟在此人身後,卻發現,這人對這血蓮教內部布局極為熟悉。

全然不見絲毫陌生,好像當真於此生活過一樣。

偶爾有血蓮教弟子路過,他也好似料敵機先一般,嫻熟至極的藏好自身。

本以為他會這麽一路躲藏到底,卻沒想到,這人尋了一個隱秘之處,就開始脫衣服。

外衫除去,露出了裏麵的一身紅衣。

又從懷中取出了一些東西,開始在臉上塗塗抹抹。

轉眼之間,一個臉色黑一片白一片的青年,就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姑娘。

蘇陌看到這裏,頓時恍然大悟。

這人為了血蓮教教主,恐怕是真的入過這血蓮教。

怪不得對這裏熟悉至此。

回頭去看那副教主,就見到這女人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咬牙切齒,切齒咬牙,也就是這會被蘇陌點了啞穴,開不了口,否則的話,成套成套的髒話,估計就得鋪天蓋地。

而就在此時,那做血蓮教弟子打扮的林小二,又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火折子。

吹了一下之後,一甩手扔了出去。

下一刻,火光頓時熊熊而起。

他捏著嗓子,出口的赫然便是一個尖銳的女聲:

“不好啦,走水啦,強人來襲,他們要引火燒村啦!!!”

隨著那火光燃起,蘇陌便注意到副教主的臉上,流露出來的震怒與殺機。

緊跟著便聽到有血蓮教弟子怒喝:

“誰人敢燒我血蓮教糧倉!?”

蘇陌是真真無語。

這個采花賊是每一步都算計好了啊。

糧倉可謂是重中之重。

縱然是血蓮教,也不能指望血蓮老母為她們憑空變出糧食。

這地方如果被燒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這些女人吃飯都會極為不便。

因此,眾人紛紛前往救火。

整個血蓮教內,頓時就亂成了一鍋粥。

到處都是紅衣女子來去。

那采花賊易容術惟妙惟肖,混雜其中,若非蘇陌始終死盯著他,險些便要讓他從自己的視野之中逃脫。

趁著這個檔口,那采花賊很快就已經來到了另外一處所在。

這地方並無出奇之處,看上去隻是一個普通的宅院。

門前甚至無人守護。

那采花賊推開院門就要進去,結果一步之後,就站立不動,發起了呆。

雖然他腳步定定不動,然而片刻之間,就見到他頭頂上,有陣陣白煙催生,顯然內功運轉已經到了極致。

蘇陌看的若有所思之時,就聽到一邊小司徒低聲說道:

“他中毒了,開門之後,門上暗藏毒藥。

“看他麵色並無變化,估摸著是致幻類的劇毒。”

“哦?”

蘇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副教主。

副教主臉色頓時慘白。

不過蘇陌隻是看了她一眼,便已經收回了目光,繼而輕聲說道:

“能解嗎?”

小司徒點了點頭,伸出手來,卻又皺了皺眉:

“風勢不對,蘇大哥,我們換個地方,去那邊。”

“好。”

蘇陌領著小司徒和那副教主換了個位置,下一刻,便見到小司徒袖子輕輕一揚,一股內力送出。

無聲無息之間,就見到那采花賊身形一晃,便已經回過神來。

環顧四周,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然後連忙在身上拍打,片刻之後鬆了口氣:

“竟然沒事了……好陰險的血蓮教啊。

“手段拙劣,卻偏生管用。”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也不怕下一場雨,讓你們這些陰損手段,全都灰飛煙滅。”

嘴裏嘟囔了一句,卻是足不沾地的就朝著那院內走去。

他足下全無聲息,可見輕功非凡。

來到門前未曾進去,而是腳步一點,到了屋頂上。

隨手揭開了一層瓦片,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嘴裏嘟囔:

“來而不往非禮也,隻是這東西珍貴,你們可得好生消受。”

說完之後,一抖手,將這裏麵的藥末就給撒了進去。

房間之內,一時無聲。

過了片刻之後,這才有悶哼聲響起,蘇陌耳力驚人,聽到屋內有人低聲說道:

“今夜,為何如此悶熱?”

“要不……將外衣除去?”

“也好。”

然而又過了片刻,頭前說話的女子咬牙道:

“為何悶熱之感不僅僅未曾消退分毫,反而越演越烈?”

“不好,咱們恐怕中了暗算!”

另外一人說完之後,就聽到撲通一聲,似乎有人摔倒在地。

到得此時,屋頂上那林小二這才嘿嘿一笑,翻身落地,推門就進。

“什……什麽人?”

“是教中姐妹!?”

兩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後來開口說話那人則繼續說道:

“我們中了暗算,你要小心,切不可大意,今夜教中,似乎鬼祟重重。

“你……你快去將此間之事,稟報……稟報……”

說到這裏,再也難以自持,嚶嚀之聲響起。

不禁鬧了個臉色通紅。

就聽到林小二哈哈一笑:

“二位切莫運功,我這乾坤雲雨散,既是好藥,也是毒藥,專對江湖俠女。

“你們內功運轉越快,它發作的也就越厲害。”

這會開口說話,並非是捏著嗓子的女聲,隻將對麵兩個血蓮教女子聽的瞠目結舌。

“男……男子……”

“可惡,是你暗算我們!?”

“你休想得逞……我,我就算是自我了斷……”

兩個人一人一句,就聽得那林小二擺了擺手:

“二位姑且歇歇,我林某人行走江湖,從來看不上爾等這般的庸脂俗粉。

“不過,血蓮教教主一直都在這百夜湖下閉關。

“我可就不客氣了……二位於此好好消受一番,在下去去就來。”

說到後來,麵容之上已經難忍猥瑣之色。

隻看得前麵兩個女子咬牙切齒,掙紮起身,想要阻攔。

然而林小二隨手拍開她們的手臂。

兩個人如今一身武功全然動彈不得不說,被林小二碰觸之處,隻覺得又酸又癢又說不盡的受用。

口中更是下意識的發出了靡靡之音。

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林小二已經來到了堂屋正前方,熟門熟路的打開了機關。

血蓮老母的塑像頓時移開一旁,現出了一條地道。

林小二連連搓手,拾級而下。

兩個女子這會神智已經快要迷茫,彼此相視一眼,雖然不想,卻也隻能朝著彼此靠近。

正羅衫半解之時,忽然又有腳步聲來到跟前。

兩人慌亂去看,第一眼便看到了蘇陌。

對於他身邊的小司徒和副教主,卻是視而不見,同聲開口,滿是驚喜之色:

“男人!”

蘇陌看她們中了這手段,如今神智迷失很是淒涼,不禁歎了口氣:

“血蓮教作惡多端,死有餘辜,隻是這般死法,著實屈辱。

“在下便給二位一場體麵。”

話說至此,屈指連點。

兩縷劍氣倏然而起,直接貫穿了二人首腦。

兩具屍體撲通撲通跌撲地上,再無絲毫動靜。

看了看那正好合攏的機關入口,蘇陌一揮手,將兩具屍體掃入其中。

然後才帶著小司徒和那副教主進入密道。

林小二如今已經不見蹤跡,蘇陌拉著小司徒的手,讓那副教主前頭帶路。

副教主雙腿穴道被解開,想跑仍舊是跑不了的,隻能老老實實在前麵引路。

而此時她的腳步也有些急切。

雖然自信教主定然不會被那宵小之輩,以下三濫的手段坑害。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一旦讓那人成了事,哪怕隻是略微輕薄。

這事傳揚出去,就算血蓮教沒有被身後這個如鬼似魔一樣的大高手給滅了,也沒有臉麵立足於江湖之上了。

屬實是太丟人!

而且,這下作之輩,為了這件事情,竟然還男扮女裝,加入了血蓮教?

從中摸清楚了這麽多的秘密,甚至連進入百夜湖下,這種隱秘之中的隱秘,尋常弟子全然不知道的事情,他都已經知道了。

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誰知道他是不是還有什麽手段,等著用在教主身上?

這般念頭加身,讓副教主覺得。

蘇陌說不定都不是血蓮教的大劫。

但是這林小二,絕對是!

當即腳步匆匆,飛快往前。

蘇陌和小司徒兩個在後麵跟著,小司徒則是從懷中取出了一枚丹藥塞進嘴裏。

對於這些下三濫,她自然也是恨之入骨。

極樂天宮給她下的小樓一夜風,至今想來都讓她冷汗不止。

不敢想象,倘若未曾見到蘇陌,自己會遭遇什麽。

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方才能夠認清自我,一顆心全都牽在了蘇陌的身上。

就這方麵而言,又有些感激。

隻是,她感激的是能夠遇到蘇陌,而絕非給她下毒的極樂天宮。

此時一粒丹藥入腹之後,又給蘇陌了一粒。

甚至叫住了那副教主,讓她也吃了一粒。

蘇陌看她鬥誌格外高昂,不禁有些好笑,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讓她心安。

在副教主的帶領之下,一行三人很快便已經深入這地洞深處。

這裏全是人為修葺痕跡。

是有人硬生生在這湖底下開辟了一處空間。

內中一路往下,越往下越是潮濕。

繼續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腳步聲零碎響起。

抬頭所見,就見到一群麵黃肌瘦,隱現蒼白之色的白衣女子,從這山洞之中,往外衝去。

雙方一見麵,為首一個持劍的女子,當即怒喝一聲:

“惡賊,受死!!”

長劍嗡鳴,直取那副教主。

副教主如今武功被製,眼看著長劍到來,縱然知道該如何擋,如何破,心中更是瞬間給出了七八十種反製之法。

可偏生一個也用不出來。

正要閉眼等死,便見到兩根手指頭夾在了那劍刃之上。

緊跟著屈指一彈,叮的一聲響,長劍頓時一偏。

一股大力拖拽之下,那女子腳步虛浮,接連後退數步,抬頭看向蘇陌,眸子裏全是忌憚之色,當即一咬牙:

“姐妹們,一起上,跟他們拚了!”

身後一群體虛力乏的女子,對視一眼,咬了咬牙,便要一起出手。

蘇陌連忙伸出手來:

“且住!在下並非血蓮教之人,來此是為了救人!”

“我信你的鬼話。”

頭前出劍那女子一怒:

“你若非跟血蓮教沆瀣一氣,豈能跟她們的副教主一路走來?

“現如今休想誆騙咱們!”

雖然副教主現在做的是尋常丫鬟打扮,但是容貌卻被這些女子記住,一眼就個認出了身份。

“姑娘莫要著急。”

蘇陌隻好說道:

“這副教主是被我擄劫而來,充當引路之人的。若非是她,我恐怕難以找到此間所在。”

“!!!”

一幫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更是不信。

就聽到一人說道:

“這血蓮教的副教主武功非凡,這人憑什麽能夠抓到?”

“不過看那副教主的模樣,好像確實是有點古怪……她見到咱們逃脫,竟然不想著立刻出手拿下?”

“咦……你這話說的好有道理,姐姐果然聰明。”

“那難道說此人所說的,是真話?”

一群女人登時嘰嘰喳喳。

蘇陌聽的不耐,隻是眉頭緊鎖:

“諸位若是想走,在下絕不阻攔,在下此來隻是為了救人。

“不知道諸位可認識那弄月山莊大小姐方紅英?

“她如今可在此間!?”

此言一出,先前出劍那女子勃然大怒:

“你果然是個騙子,我從不認識你,你怎麽會來救我?”

“……”

蘇陌呆了呆,忍不住看了小司徒一眼,小司徒也是哭笑不得:

“這位姑娘莫要著急……你就是弄月山莊大小姐,那你可知道方傑?”

“你們認識我弟弟?”

方紅英聽到這裏,臉上的表情這才緩和不少。

看了看蘇陌,又看了看小司徒,最後落到那副教主的身上,方紅英眉頭緊鎖:

“也不對……我弟弟我知道,手無縛雞之力,能被癩蛤蟆嚇哭,他有什麽本事能夠讓你們為他冒這樣的風險?

“你們該不會是誆我的吧?”

“敢問姑娘,如今又有什麽值得在下誆騙之處?”

蘇陌輕輕搖頭,自身後取出了一把短刀扔了過去:

“你若是方紅英,那你應該認得這把刀。”

“這是……”

方紅英順手接過,眼眶頓時就紅了:

“這是小傑的隨身之物,怎麽會在你的手裏?”

“此事說來話長。”

蘇陌眉頭微蹙。

方紅英聞言也是點頭:

“好,既然你們能夠拿到這把刀,無論如何,我暫且信你。

“那咱們如今,先離開這裏再說?”

蘇陌搖了搖頭:

“如果我是諸位的話,這會就絕不會輕易離開。

“今天晚上血蓮教內大亂,暫時顧及不到此處。

“而我除了方姑娘之外,還有一個人要救……另外,還有些事情想要去尋那血蓮教主問一問。

“諸位若是當真相信我的話,不如就在此處暫且休息,待等我的事情做完,便領著大家一起殺出去如何?”

“這……”

方紅英眉頭緊鎖。

回頭看了看其他人。

這幫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有人歎了口氣:

“紅英姐,咱們就算是從這裏出去,能夠殺出這血蓮教嗎?”

這個問題問出口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們被養在這裏,沒事就放血,灌溉血蓮。

如今雖然解脫,卻也手足無力。

更何況,武學之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她們很長時間未曾練武,一身本事早就大不如前。

甚至,她們當中還有人根本就不會武功。

憑她們這樣的狀態,硬要闖的話,那是死路一條。

隻是繼續留在這裏也是一死,大家如今隻是想要拚一口氣。

但是這現實放在眼前,瞬間讓眾人各自沉默。

最後方紅英看了蘇陌一眼:

“你還要救誰?”

“有一個姑娘,叫軒轅小扇。”

蘇陌的目光在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發現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個是軒轅小扇。

她身為天心宗聖女,從來不以真麵目示人。

標誌性的白紗蒙麵,哪裏能夠分得清楚?

“軒轅小扇?那位自東荒而來的姑娘?”

方紅英則是瞬間就已經知道蘇陌說的是誰。

蘇陌頓時大喜:

“方姑娘你認識?”

“我確實知道,她今晚被血蓮教的妖人帶走,應該是去了血池。”

方紅英說到這裏,有些慚愧。

她們光顧著自己衝殺,想要去拚個痛快,卻並未想著去解救軒轅小扇。

蘇陌倒是沒往這方麵想,反倒是大大鬆了口氣。

“如此就好……諸位姑娘若是願意可以在這裏稍微等候,在下去去就回。”

小司徒則連忙拿出了一瓶丹藥,交給了方紅英:

“這裏麵是益氣補血的聖品,瓶子裏裝了不少,顆粒較小,可以分給大家。”

說完之後跟在蘇陌身後。

方紅英看他們說去就去,一跺腳,將藥瓶交給了身邊的一個姑娘:

“我跟你們一起去!”

蘇陌見此點了點頭,繼續讓那血蓮教副教主前頭帶路。

三人便跟在她的身後。

行走之間,蘇陌隨口問道她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才知道,原本這百夜湖下也是有那血蓮教的弟子看管她們的。

不過方才片刻之前,來了一個穿著血蓮教弟子服飾的人,將這些人全都給製住了。

然後將她們放了。

當時並未多說,隻是說她是來救人的。

蘇陌聽得一陣無語。

林小二當真是為了自己的目的,耗費心機。

放了百夜湖下的人,自然是為了進一步拖延時間。

待等血蓮教的人,收拾了山賊,救了火,重新將這些女子抓住,他這邊早就已經完事了。

當然,結果要麽是他得償所願。

要麽,就是他死在那血池之中。

而當蘇陌一行人來到血池跟前的時候,就發現,這人多半是難以得償所願了。

一潭血池,就在房間正中。

地麵到處都是血汙。

血池之中,鮮血如沸,不斷蒸騰。

池中有一根莖,蔓延血池之內,巨大的花苞斜斜矗立。

仔細傾聽,能夠聽到當中當真有心髒擂鼓之聲,隨著這動靜花苞一起一伏,好似呼吸一般。

血池正前方,正有一人背對蘇陌等人,盤膝坐下。

她一身血衣,倒是看不出模樣。

隻是姿態從容。

再往上看,就見到有一人被釘在房間頂上。

長劍貫穿他雙手雙腳,勉強將其固定,身體卻隨著劍刃正一點點往下滑。

每滑下一分,他的口中都不免發出淒厲的慘叫。

鮮血沿著劍柄,滴滴答答的落下。

可不等這鮮血落在血池之中,坐在血池之前的那個女子,便已經拂袖,將其掃開:

“什麽渾濁血液,也敢汙我血蓮?”

蘇陌的目光在這周遭一掃,不禁眉頭緊鎖。

軒轅小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