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破空,劍意錚錚。

蘇陌眼見於此,藏於袖口之下的手,屈指要彈。

可就在此時,那長劍忽然停在了那人眉心三寸之處,不再欺近。

蘇陌一愣之下,就聽到那女子冷冷開口:

“就憑你,也敢對咱們血蓮教不敬?

“簡直可笑!

“今日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話音至此,手中長劍忽然一抖,以劍身在那人的臉上抽打了一記。

直把那人打的齜牙咧嘴,順勢一個翻身,一骨碌爬了起來,指著那女子喊道:

“別以為你們血蓮教,有靜心堂撐腰,就能夠無法無天。

“蒼天有眼,你們這些邪教妖女,早晚會被天誅!!!”

這人話說至此,眼看著那女子又要出手,當即腳下飛快,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深入林中不見蹤跡。

那女子眼見於此,這才冷冷一笑,長劍一轉,嗆啷入鞘。

瞥了一眼蘇陌三人,眸光如劍,似乎警告。

這才轉身進了客棧之中。

小司徒看了看這姑娘的背影,又看了看蘇陌:

“她……好像不太對勁?”

蘇陌微微點頭:

“她不是血蓮教的人。”

說到此處,他看向了另外一邊的董翠蘭。

董翠蘭跟蘇陌目光一觸,身體不禁有些發抖。

這一段時日以來,從百歲城趕往四方城,蘇陌雖然未曾殺她,送她去蓮華世界。

但是時而會叫來詢問一些事情。

每一次都要承受那刻骨之痛。

如今隻要一看到蘇陌,便會自心中衍生出恐懼,以至於對血蓮老母的信仰都快要無法支撐。

當即不等蘇陌開口詢問,她就連忙說道:

“她不是我們血蓮教的人……

“我教中人,絕不會放過此等罪孽深重之輩。

“從來都是除惡務盡。”

“……好一個除惡務盡。”

蘇陌輕輕搖頭,對於董翠蘭這樣的用詞,都快要習慣了。

然後就聽到董翠蘭說道:

“不過,她活不了多久了。

“冒充我教弟子,招搖過市。

“敗壞我教名聲……我教之人,必然會找到她,將她斬殺,以儆效尤。”

蘇陌點了點頭,便對小司徒說道:

“走吧,既然遇到了客棧,不如就近休息一晚?”

“蘇大哥,你是想要救她?”

小司徒問道。

蘇陌先是點了點頭,其後又搖了搖頭:

“她倒是未必需要咱們來救,隻是既然會有血蓮教的人來,那就在這裏姑且一等就是。

“反正今夜總歸是要休息的。”

如果能夠在休息的時候,做些有意義的事情,那不更好?

現如今不需要蘇陌自己布置魚餌,有人自願以身為餌,蘇陌隻需要留下來看看熱鬧便可,又何樂而不為?

另外,對於定纏山上的事情,蘇陌始終心存顧慮。

事情可能牽連到了龍門第三驚。

蘇陌覺得,隻要有機會可以尋到消息,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小司徒不太明白蘇陌這話的意思,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好,我都聽你的。”

蘇陌微微一笑,拉過了小司徒的手,又讓董翠蘭跟著,三個人便朝著客棧走去。

他們三個人如今並非是做江湖人打扮。

蘇陌做書生裝扮,小司徒則去了一身輕紗羅裙,換上了一套尋常衣衫,頭上攏發,做小婦人姿態,隨在蘇陌的身邊。

董翠蘭身上的血衣自然更不能留下。

如今則是一身粗布麻衣,隨在左近,好似隨行的丫鬟。

但粗粗打量的情況下,倒是不容易看出三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還沒等來到客棧門口,客棧裏就已經有兩個夥計走出來,一邊唉聲歎氣,一邊拿起門板,該修的修,該釘的釘,準備將這大門重新安上。

看到蘇陌一行三人到來,當中一個機靈的連忙站起身來:

“三位客官快快裏麵請,敢問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蘇陌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微微一笑:

“有勞店家,住店。”

“好好好,是小的糊塗了。”

那小二哥連忙說道:

“這眼瞅著入夜了,可不是得住店嗎?實不相瞞,這方圓數十裏啊,就咱們這一家客棧。

“過錯了這個店啊,您三位就隻能露宿荒野了。”

他賣力遊說,倒是不在意蘇陌他們是不是住店。

隻是不想去裝那門板。

門板又沉又厚,折騰起來麻煩的要命,自己這邊多說兩句,哄得客人開心了,掌櫃的自然也就開心了。

到時候,自己就不用去幹那又粗又笨又重的活了。

蘇陌此時隨口跟店小二應付,一邊則是將客棧裏的情況收入眼底。

這個時間,客棧廳堂之內,人數不多。

三五桌有客人,各自喝酒吃菜,有的三三兩兩靜坐,卻是一個說話的都沒有。

方才那自稱血蓮教的女子,就坐在堂內正中,喝酒吃肉,姿態張狂。

察覺到蘇陌的目光之後,狠狠地放下了酒肉,瞪了蘇陌一眼。

蘇陌滿臉懼怕的縮了縮脖子,不敢再看。

那女子見此,這才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吃喝。

蘇陌則是輕輕搖頭,對於這人的深淺,多少有了些了解。

隨著那小二的說笑,領著三人到了櫃台之前。

掌櫃的閉著一隻眼睛,正坐在後麵看賬本,抬頭看了蘇陌三人一眼,神色不冷不淡的問道:

“客官,住店啊?”

“正是。”

蘇陌點了點頭:“有勞,給咱們準備兩個房間。”

“回去幹活。”

掌櫃的忽然瞪了那小二哥一眼,小二哥心頭一哆嗦,當即老老實實的回去門口修門板。

蘇陌目送他離去,就聽到掌櫃的皮笑肉不笑:

“客官,咱們這房間可不便宜。

“一個房間一兩銀子,您確定要開兩間?”

蘇陌聽完之後大吃已經:

“什麽?怎……怎麽這麽貴?”

“客官見諒。”

掌櫃的低頭重新查賬,一邊扒拉賬本,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

“咱們這客棧修在此處,是與人方便。

“但是與己就很不方便。

“往往自力更生,沒有城內客棧那般輕的本錢。

“故此這要價自然是貴了一些……如果三位不想住的話,大門在那,隨時可走。”

蘇陌臉上頓時浮現出猶豫之色。

捏了捏腰間束帶,有些猶豫不定。

正在這會,小司徒摟住了蘇陌的胳膊,嬌聲說道:

“夫君……咱們就在這裏住一晚吧。

“我,我的腳,疼的厲害……”

“哎,罷了罷了。”

蘇陌聞言,似乎心軟,這才從腰間掏出了一塊銀餅子,遞到了掌櫃的跟前。

掌櫃的吃了一驚,看這書生貌不驚人,身上的衣服也不華貴,倒是沒想到他竟然還這麽有錢。

當即趕緊兩手接過,一改方才冷言冷語之態:

“客官這是要開兩間房嗎?”

“一間!”

蘇陌伸出了一根手指,滿臉堅定:“找錢!”

“是是是。”

掌櫃的也不在意了,有錢就是大爺,當即趕緊將銀餅子剪開,秤了一兩之數,這才將剩下的盡數奉還。

然後笑道:

“三位客官隨我來,我領您上樓。”

“嗯……有勞。”

蘇陌點了點頭,好像隻會說一句‘有勞’。

掌櫃的心頭撇嘴,但是腳下卻是不慢,領著蘇陌三人蹭蹭上了樓。

在一處房門之前停下,推開門,給他們介紹房間。

蘇陌耐著性子聽著,待等這人說的差不多了,這才說道:

“這房間這般貴,可管吃喝?”

“管……自然是管的。”

掌櫃的連連點頭:

“那我讓後廚收拾幾個小菜給您送來?”

“好。”

蘇陌點了點頭:“有勞掌櫃的了,還是在這房間裏吃喝放心一些。我看廳堂之內的,似乎都不是什麽好人啊。”

“哈哈哈。”

掌櫃的頓時一笑:

“客官說笑了,都是跑江湖的。

“您是讀書人,自然看不上他們那些粗鄙匹夫。”

蘇陌連連點頭,好似是被人搔到了癢處:

“正是如此,方才在門前看到那女子,好生凶惡,定然嫁不出去的。”

掌櫃的心頭鄙夷這肚子裏沒有三兩墨水,卻又莫名眼高於頂的書生,但是臉上卻掛著笑容:

“客官倒也膽大,見到那等場麵,竟然也沒有走?”

蘇陌當即一拍胸口:“讀書人,心中自有浩然氣。此為天地正氣,豈能懼怕那些邪魔外道?”

“果然厲害。”

掌櫃的伸出大拇指讚歎。

卻又聽到蘇陌問道:

“那他們先前,到底是因為什麽起了衝突啊?”

掌櫃的看他一臉好奇,便偷眼瞅了瞅門外,見門外無人,這才低聲說道:

“客官有所不知,最近江湖上出了大事。

“鼎鼎有名的弄月山莊,一夜之間讓人殺了幹幹淨淨,那是雞犬不留,雞蛋都給搖散黃了。

“結果沒想到,竟然硬是走了一個少莊主。

“如今這位少莊主……”

這掌櫃的顯然也聽喜歡傳八卦。

就把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前麵的內容跟蘇陌泄露出來的一般無二,而到了最後,說到這少莊主知道的那個關於血蓮教的大秘密。

最近有人推測,這秘密可能跟靜心堂有關係。

好事者當即揣測,這血蓮教會不會跟靜心堂勾結?

這並非是毫無來由的亂猜。

畢竟,弄月山莊所在,便是靜心堂的地盤,兩者之間有些瓜葛。

結果弄月山莊被人給殺了個幹幹淨淨。

靜心堂連個屁都不放。

先前大家對此隻是有些不滿,後來這消息傳出之後,當即便有人琢磨,靜心堂不管,是不是有意為之?

有些人更是直接信以為真。

當成真事來說。

正所謂三人成虎,轉眼之間,這消息便如雪花紛飛,灑落江湖,傳的沸沸揚揚。

“今天咱們客棧裏的這些人啊,多數都是借道往靜心堂去的江湖高手,想要去靜心堂問責的。”

掌櫃的神神秘秘的跟蘇陌說道。

蘇陌聽完之後,兩眼迷茫:

“靜心堂是什麽?”

掌櫃的頓時感覺意興闌珊,人生最無趣的莫過於,自己說了一件明明很有意思的事情,但是聽的人完全感覺不到這當中的有趣之處。

幹笑了兩聲:

“客官安坐,您不是江湖中人,不必打探這些,我這就去找後廚給您備飯。”

“哦哦……好好好。”

蘇陌點了點頭,容這掌櫃的離去。

待等此人走後,蘇陌關上房門,跟小司徒對視一眼。

小司徒的臉色騰地一下就紅了。

想起方才當著人前,叫蘇陌夫君,雖然是蘇陌傳音所至,如今卻也覺得麵皮火辣辣的。

蘇陌看她模樣,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本來要說的話,一時也就說不出來了。

幹笑了一聲:

“今天晚上,你在**休息,我在地上睡覺。”

“那我呢?”

董翠蘭看了看蘇陌和小司徒。

蘇陌想了一下:“你可以掛在屋頂上。”

“……”

這都不叫人話。

董翠蘭知情識趣的趕緊閉上了嘴。

三個人一時沉默,小司徒腦子裏亂的厲害。

跟隨蘇陌身邊這麽久,第一次和他同處一室。

腦子裏想著的全都是方才說,自己睡床,他睡地上……

這怎麽可以?

地上寒氣重,這天氣還冷,若是冰壞了身子,感染了風寒,那可還得了?

這當口她全然忘了蘇陌一身神功蓋世。

且不說是這客棧,縱然是在冰窟之中,赤身而眠,也絕不會多打一個噴嚏。

心中隻想著,該怎麽說服蘇陌,讓他上來睡覺。

但是隻要想想,就覺得羞臊的難以啟齒。

一路糾結之間,一直到掌櫃讓小二將飯菜送上了門,小司徒也沒有想到一個解決之道。

提起筷子,正要吃喝,然而拿鼻子一嗅,當即一愣,連忙看向蘇陌:

“先別吃。”

蘇陌這會正夾起一塊豬肉聞了聞,啞然一笑:

“蒙汗藥。”

說實話,行走江湖到現在,毒藥迷藥一類的東西,他還真的見過不少。

但是用蒙汗藥來對付他的,屬實是沒幾個。

小司徒也是一笑:“稍微等我一下。”

她自懷中取出了兩個小瓷瓶,將裏麵的藥粉混合了一下,然後細細的灑在酒菜之上。

用筷子拌了拌:

“這就好了。”

這區區蒙汗藥自然是難不住小司徒。

蘇陌嚐了兩口,倒是點了點頭:

“這廚子手藝不錯。”

夾了一筷子菜給小司徒,讓她也嚐嚐。

卻是將一邊的董翠蘭給饞壞了。

人家倆吃飯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她坐著的地方。

如今站在一旁,真就跟個丫鬟一般。

然而當蘇陌拿起一旁的肉包子時,剛一入口,就是眉頭一皺,嚼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趕緊吐了出來。

“怎麽了?”

小司徒連忙問道:“包子裏也有蒙汗藥?”

“是肉不對。”

蘇陌眉頭緊鎖:“這口感說不出來,感覺怪怪的。”

“是嗎?”

小司徒想了一下,也拿起了一個包子,掰開之後,湊到跟前嗅了嗅,最後放下了筷子:

“確實是味道有些古怪……”

她其實最喜歡吃肉包子。

懸壺亭內沒有這一口,她從小吃的東西,都是精細的厲害。

哪裏有這般的簡單粗暴?

故此,很長時間以來,她都喜歡抱著個盆,裏麵裝著滿滿的肉包子,走到哪吃到哪。

隻是出海之後,就沒有這樣的條件了。

而且,心思也不在這上,就逐漸放下了。

“這客棧是個黑店,包子裏的肉,說不定是什麽來路,還是別吃了。”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董翠蘭:

“不過不吃也是浪費,要不你吃?”

“??”

肉不對給我吃!?

董翠蘭登時瞪大了雙眼。

蘇陌擺了擺手:

“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算了,不強求。”

“哼!”

董翠蘭冷笑一聲:

“我乃血蓮教弟子,有血蓮老母保佑,什麽肉都一樣。”

說完之後,拿著肉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咀嚼幾口就吞了下去,又瞥了蘇陌一眼:

“你武功蓋世,膽氣卻是不行。

“遇到什麽事情都畏畏縮縮,就說這肉,連我都奈何不得,又如何能夠奈何得了你?

“吃就吃了,又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看我還死了不成?”

蘇陌豎起拇指:

“厲害厲害。”

當即也不理她,跟小司徒將菜吃了個差不多。

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後,蘇陌就對小司徒說道:

“今天晚上隻怕不能分床睡了,他們既然在咱們的菜裏下了蒙汗藥,隻怕另有所圖……

“咱們今天晚上,索性嚇他們一跳。”

小司徒臉色頓時紅透,卻還是狠狠地點了點頭:

“好。”

“呸。”

吃了包子的董翠蘭勇氣翻倍,聽他們這般說法,忍不住啐了一口,不過嗓子裏的一口髒話,到底是沒敢說出去。

眼看著夜色漸深,蘇陌和小司徒合衣躺下。

董翠蘭則將椅子湊了一下,勉強棲身。

油燈一滅,小司徒就感覺心頭如擂鼓。

蘇陌近在咫尺,呼吸可聞。

讓她總是不免胡思亂想。

但是一想到董翠蘭也在房間之內,倒是稍微安心不少。

蘇大哥是正人君子,不欺暗室。

董翠蘭又在,更不可能發生什麽……

這念頭轉動之間,不知道為何,卻又有些失望。

連忙偷偷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心說司徒香香啊司徒香香,你一個姑娘家,一天到晚都胡思亂想些什麽?臊不臊得慌?

這念頭至此,忽然感覺一隻大手,攥住了自己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