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暗門之前發生的事情,姑且不提。

蘇陌自地道之內,追將出來,就見得滿地屍身。

周叔才滿身是血,仍舊率眾廝殺。

對麵則盡是白袍劍手,二人一隊,掌中短劍各有出神入化之能。

遠非當日錦陽城,以及隱劍小築中所見的那些能夠相提並論。

隻是在場並無大掌櫃的蹤跡。

而待等蘇陌出來,這些白袍劍手便好似得到了命令一般。

想都不想,直接舍棄了對手,撲向了蘇陌。

任憑拳風掌力加身,也不動搖分毫。

蘇陌眉頭微微一挑,探手一抓,白刃入手,就聽得哢嚓哢嚓兩聲響。

那短劍落入掌中,便好似麵條,被蘇陌輕易拿捏。

同一時間,身背後探出四把短劍。

直取蘇陌腰間,後頸要害。

蘇陌卻是理都不理,任憑短劍加身。

就隻聽得叮叮叮,接連聲響不斷,白袍劍手各自隻覺得手臂顫動,劍刃卻無法刺入分毫。

低頭去看,就見到虎口流血,已經被震得破裂開來。

可縱然如此,他們也未曾停下掌中動作。

一次殺不死,就多殺幾次。

一直到殺死為止。

餘下的白袍劍手,此時也已經擺脫了各自的對手,衝向了蘇陌。

有的取下三路,有的取上三路,有的自天而降,有的自身背後出手。

殺招齊聚,想要拿下蘇陌的性命。

周叔才眼見於此,縱然是想要救人,這一時之間也無處下手,隻能怒聲喝道:

“救駕!!!”

蘇陌嘴角一抽,神尼瑪救駕!

這讓他不免想起,電視劇裏那些拔尖了嗓子的太監。

便在這無數利刃加身之際。

悠遠鍾聲響起。

一口好似亙古永存,不破不磨的金色巨鍾,驟然籠罩蘇陌周身。

白袍劍手雖見於此,卻是半分不曾動搖。

手中短劍施展,隻是越發的狠辣,更加的孤注一擲。

卻在這短劍加身,與這金鍾碰撞的刹那。

所有刺中的白袍劍手,都感覺到一股浩瀚到了極致的力道,驟然逆襲而上。

一層金色波紋**漾開來,盡掃四麵八方。

叮叮叮!

接連聲響不斷,卻是斷劍破碎之聲。

緊跟著,衝在最前麵的這些白袍劍手,各個口噴鮮血,倒飛而回。

有的跌落地上,有的撞在了身後白袍劍手的短劍上,還有的直接撞在了他們的身上。

這漫天白袍劍手的姿態,頃刻之間好像天女散花一般,四散崩飛。

再也不成氣候。

唯獨蘇陌身上那金鍾永存,更是隱隱有盤龍繚繞其上。

隻是抬眼間,卻不見了那位大掌櫃的蹤跡。

不禁有些驚訝:

“當真如此油滑?”

自此人轉身離去,到自己衝出來,再到白袍劍手舍棄對手,專心刺殺於他,前後不顧須臾之間。

哪怕此人輕功如神,也絕不該這般輕易消失無蹤。

當即看了一眼那周叔才:

“可見自地道逃出之人,去了何處?”

周叔才一愣,當即指點了一個方向:

“那人輕功古怪高明,屬下已經著人去追……”

“不必了。”

蘇陌腳下一點,身形如風,直奔那一處而去,唯獨聲音留下:

“將他們全都殺了。”

“屬下遵命。”

周叔才長出了口氣,環顧一眼:

“殿下有令,殺無赦!!”

而蘇陌此時已經追出了淬心觀範圍之外。

此時再看,果然便見到了方才脫身而去那位大掌櫃的身影。

發現此人的輕功,確實是古怪至極。

這江湖上的輕功雖然多種多樣。

但總歸來講,仍舊是以雙腿為主,提氣縱躍的要旨是萬變不離其宗。

然而大掌櫃的不知道從何處弄來的輕功身法,卻是手腳並用。

明明是人,然而此時行動起來,卻好像是一隻靈活的猴子。

一躍之間便是數十丈遠,腳下縱跳如飛,剛看的時候尚且還近,一眨眼便已經竄出去好大一塊。

看的蘇陌差點沒笑出聲來。

“大掌櫃的慢來,待等蘇某抓了你之後,便將你賣給耍猴的。”

蘇陌聲音遠遠傳來,大掌櫃的頭也不回,更是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可縱然如此,再一抬頭,蘇陌已經就在他頭頂之上,單掌一拿,一掌轟然落下。

大掌櫃的臉色駭然大變。

卻是不跟蘇陌硬碰硬,隻是身形揉成一團,驟然和蘇陌掌力碰撞,整個人便真的好似一個球一般,稍微一磕,便即崩飛出去。

在地麵上接連滾了十餘丈之後,他翻身而起,張嘴便是噴出了一口鮮血:

“蘇陌!!!

“你我之間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你如此糾纏不休!

“你想要那心羅傘,你盡管拿去就是!

“我已經處處退讓,如今隻想脫身,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那計書華跟你恐怕連朋友都算不上,又不是你的家人親朋,你有什麽好報仇的?”

說到此處的時候,他身形一轉,腳下一竄,又飛躍出去。

蘇陌足下一點,人影如飛而至,探掌一拿,取他左肩。

五指扣下,卻感覺手指抓的地方不是人的血肉,而是一塊滑不留手的冰,又好似一條魚。

指力未及探入,肩膀便已經脫手而去。

再抬頭,這大掌櫃的又飛躍出去十餘丈的距離。

蘇陌眼睛一亮:

“好身法啊,大掌櫃的深藏不漏。”

“昔年東荒有宵小之輩,試圖圍殺劫掠一任大掌櫃。

“蘇少盟主不會以為,咱們自那之後隻能躲藏起來吧?

“畢竟你縱然是藏的天衣無縫,除非你再也不去過問大有錢莊的買賣,否則的話,總是會留下痕跡,為人所知。

“更何況,這個身份和七大派之間還有許多牽連。

“瞞得了旁人,瞞得了他們嗎?

“別以為他們都是什麽好人。

“天大的財富當前,縱然是你父母親人也靠不住,更何況是他們這群外人。

“我不想受製於人,隻能強大自身。”

話說至此,大掌櫃的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隻因為再往前,便是斷崖峭壁。

他看了看腳下急促的海水,回頭看了蘇陌一眼,歎了口氣:

“你我之間,當真再無緩和餘地?

“為了一個計書華而已,何必如此?

“我能給你的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多,隻要你這次放我離去,我可以將船上一半的財富,全都送給你。”

“糊塗啊。”

蘇陌微微搖頭:“殺了你,我能拿到全部。”

“……”

大掌櫃的大怒:“你果然不是為了給計書華報仇!

“滿口仁義道德,實則就是為了我船上的錢!!”

“你非要這般說法,蘇某倒也無可奈何。”

蘇陌笑著說道:

“不過,這就是大掌櫃的遺言?”

“蘇陌……我再問你一句,真的沒有轉圜餘地?”

大掌櫃的看向蘇陌:“我說的不是你和大有錢莊,而是紫陽鏢局和驚龍會!”

“不裝了?”

蘇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說的沒錯,天大的財富麵前,縱然是父母親人也未必靠得住。

“這世道,賣兒賣女求得榮華富貴之人數不勝數。

“然而大掌櫃的將自己僅僅隻是當做一介商人,卻多少有些言過其實了吧?

“這些年來,你們作為驚龍會之人,隱藏東荒攪動風雨。

“多少人因為你們而死,難道僅僅隻是一個計書華?

“更何況,大有錢莊蔓延東荒各處。

“這百餘年以來,積累的龐大財富,全都流向了驚龍會。

“你船上那些,恐怕連零頭都算不上。

“這才是你的取死之道!

“大掌櫃的……你今日必死無疑。

“有疑問的隻有一處,那就是,好死,還是不得好死。

“你若想好死,蘇某可以跟一個痛快,但是你得回答蘇某一個問題。”

“……蘇陌,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大掌櫃的哈哈大笑:“我生死隻在我手,縱然是龍門第一驚,也無法掌握,你算什麽東西?”

話說至此,忽然飛身而起,直接跳下了那斷崖。

卻不想,蘇陌竟然隨著他一起跳。

四目相對之間:

“你!?”

“是不是很感動?”

蘇陌一笑。

這斷崖不高,一人一句之間,兩個人便同時跌入水中。

而就在入水的這一刹那,四麵八方水流湧動,直襲蘇陌周身各處大穴。

蘇陌眉頭一挑,念頭微微湧動之間,那水流驟然一緩。

可是卻並未自此消散。

蘇陌運轉周流水勁,探掌一拍,那流水這才散去。

同一時間,一把長劍無聲無息已經到了蘇陌的身後。

就聽得叮的一聲響。

劍鋒抵在蘇陌後頸之上,卻不得再入分毫。

持劍之人似乎也很震驚,眸光愕然之時,蘇陌已經回頭。

水中波瀾驟然而起,化為道道水劍,自四麵八方取此人周身要害。

持劍之人卻是長劍一抖。

一抹鋒芒繚繞周身。

水中遮蔽聲音,水劍和劍鋒碰觸,隻激起水流湧動,那人每接一招水劍,身形便會倒退一大塊。

口鼻之中隱隱有鮮血流淌。

隻是剛剛脫離出來,便已經融入海水之中不見蹤跡。

正所謂,久守必失。

蘇陌於水中,便是天然主場,水劍無窮無盡。

此人倒是有些門道,可以在水中任意騰挪,全然不受影響。

可是想要借此拿捏蘇陌,卻是不可能。

而就在此時,水流驟然激**。

蘇陌猛然回頭。

便見得再遠處暗流之下,竟然還有數人。

手中長劍卻是跟方才那人一般無二。

這幾個人掌中長劍同時落下,於水中掀起好大波瀾,形成了一道龐大無比的水流劍氣。

直奔蘇陌而來。

尋常水流壓迫,劍氣奔襲,蘇陌憑借周流水勁,便可以輕易化解。

然而集眾人之力,形成的這一把水流劍氣。

卻極難消解。

解得了水流,卻解不了劍氣。

他周流水勁可以禦水,卻無法禦旁人的劍氣。

倘若連這一點都能夠做到,那這周流水勁就可以堪稱是天下無敵的神功了。

當即蘇陌探出一指。

指尖跟那水流劍氣一觸。

霎時間,有流水波動自兩者之間蔓延開去。

水中無辜的遊魚,岸邊的礁石,海底的珊瑚卻是倒了黴。

被這一股水流波動侵襲。

魚死了一大片,礁石崩碎,珊瑚更是破裂的點滴不存。

縱然是水麵之上,也為此掀起好大波瀾,水柱迸發,竄起十餘丈高。

而蘇陌被這股劍氣推動,卻是越發朝著水中深處而去。

環顧四周,已經深沉可怖。

他卻並不在意,驟然鬆手,屈指一彈那正要壓下的劍氣。

整個水中頓時翻滾起了大批白色泡沫。

那劍氣已經**然無存。

而圍繞在蘇陌身邊的,手持長劍之人,包括大掌櫃的在內,卻已經有足足九人之多。

這九個人所用的劍,幾乎全都是一模一樣。

持劍環顧,所處位置各有講究,顯然是一門有趣的陣法。

隻是如今九個人彼此之間,也是相顧愕然。

蘇陌入水至今,始終未曾換氣。

幾番手段加身,卻也無法傷他分毫。

這人……怎麽在水中也有這樣的本事?

這根本就不合情理!

他們能夠在水中做到此等程度,是另有原因。

蘇陌卻是憑什麽?

而且,他好像還在笑?

這有什麽好笑的?

落入了咱們的陣法之中,難道是笑自己可以早登極樂不成?

一個恍惚之間,就見得蘇陌伸手指了指水麵。

幾個人連忙對是一眼,都知道不妙。

當即同時出手。

絕不想讓蘇陌離開水下,到水麵換氣。

卻不想,這劍氣縱橫之下,蘇陌身形忽然不見,再抬頭,已經快要浮上。

當即九把長劍,同時出手。

九道劍氣交錯縱橫,直襲蘇陌周身。

蘇陌卻是身形一轉,就聽得呼啦一聲,人已經從水下躍出。

人離開了水麵之後,腳步一點就已經騰空而起。

劍氣脫離水麵,則是颼颼作響,隻可惜,連蘇陌的衣角都沒有碰到一下。

蘇陌點頭瞥了一眼,卻是不在搭理他們,一步一步借著風神腿登天而上。

負手而立之間,身上的水汽盡數蒸發出去。

包括大掌櫃的在內,於水中看向蘇陌。

就見他周身雲氣湧動,登天而去,好似是被雲朵拖拽,又好像是想駕雲而走。

這……這莫不就是騰雲駕霧?

一愣之下,就見到蘇陌忽然眼前一亮。

緊跟著腳下於虛空連點,直奔一個方向趕去。

九個人相對一眼,初時都是愕然,到底是大掌櫃的非同尋常。

腦子比他們快了一步,卻是臉色大變,連忙於水中一個轉身,便追著蘇陌的方向而去。

餘下八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趕緊跟上。

卻是不明所以……

為什麽忽然這般急切?

雖然於水中未曾斬殺蘇陌,確實是有些可惜。

不過料想此人也拿他們沒有辦法才對。

這忽然之間急急而奔,又是為了哪般?

為了哪般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不過片刻之後,他們就看到了自己的船。

同時恍然大悟。

這蘇陌……登天而去,好似騰雲,卻是在半空之中發現了自家大船的痕跡。

這……這賊子莫不是想要掠奪大船?

這豈能讓他得逞?

怪不得大掌櫃的如此急切!

且不說大掌櫃的了,他們自己也很著急。

他們於水下行動,速度奇快,根本無需換氣,不過頃刻的功夫,就已經到了船上。

抬眼所見,船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泛起了一層層的迷霧。

迷霧化水,看不真切。

待等他們從這水中鑽出,這才聽到了船上傳來的慘叫之聲。

大掌櫃的在水裏氣的連連拍水:

“蘇陌,你有本事下水與我們一戰!!”

話說完,抬頭就看到一個腦袋自船舷邊上探出來,低頭瞅了瞅他們:

“要臉不?”

除了大掌櫃的之外,餘下八人都有點訕訕。

確實是有點不要臉。

他們仗著手中神劍,可以在水中自由行動。

借此主場對付蘇陌。

如今還想要將人家拽入水中廝殺,確實是有點不要臉皮。

大掌櫃的卻是義正言辭:

“豈有此理,我為何不要臉?

“這禦水劍乃是我尋到的!

“同樣也是我著人鍛造。

“仗此劍之威,又有什麽不對?”

“禦水劍?”

蘇陌眨了眨眼睛:

“這又是什麽名頭?”

“你孤陋寡聞,在所難免。”

大掌櫃的冷哼一聲:“這禦水劍乃是天下十大名劍之一,隻可惜,我找到的時候,禦水劍已經碎了。

“本想尋能人巧匠,借助上好的材料,重新鑄成。

“卻沒想到,能人巧匠難尋。

“這上好的材料,也因為你從中作梗,與我失之交臂。

“這才無奈退求其次,借禦水劍碎片,打造了九把長劍。

“雖然無法再現禦水劍真正的奇能,卻也讓手持此劍之人,皆有禦水之能。”

“這就是你的依仗?”

蘇陌微微一笑:“你一路將我引到水中,就是因為這個?”

“你總不會以為,我當真對你沒有絲毫防範吧?”

大掌櫃的咬牙說道:

“你帶西門懷來淬心觀,我的人如此輕易將西門懷帶來,倘若說不是你有意縱容誰能相信?

“我早就已經做好了會在淬心觀地下遇見你的準備。

“這才以身犯險,將你引入水中圍殺。”

“那你繼續在水裏玩玩吧,等我將這船上的人全都殺光,再下去殺你們。”

蘇陌笑了笑,然後把腦袋縮了回去。

大掌櫃瞪大了雙眼:

“簡直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