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心觀內,屍橫遍地。

水魂之陣下,演繹的是一幕人間煉獄。

江嵐本不清楚這變故從何而來。

他領著身邊這些人,一路廝殺,原本殺的好好的,暗龍堂的弟子忽然就變成了這樣。

彼此殺戮,糾纏,對他們視而不見。

這咄咄怪事可謂離奇。

而不管是作為暗龍堂副堂主,亦或者是作為禦前道高手。

他都沒有理由放任這種情況不管。

所以才帶著身後這群人,想要查看這變故的起因。

隻是現如今也不用再查了。

這群渾身上下,流淌著水漬,無知無覺的暗龍堂弟子,將他們盡數包圍,口中不住呼喝。

隻因為蘇陌想要讓自己試試……

這試個錘子!

敢試試,就得逝世!

當即他環顧一周,深深點頭:

“誤會,都是誤會!

“蘇掌印,咱們之間是什麽關係,淵源都連到了祖上好幾輩。

“可莫要開這個玩笑了。”

“是嗎?”

蘇陌似笑非笑的看了江嵐一眼:

“蘇某怎麽不知道,自己和江副堂主原來還有這麽深的淵源?”

林沐聽著二人說話,卻是有點不明白了。

這兩個人不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嗎?

怎麽現如今,卻又好像是仇人一樣?

這是鬧得哪一出?

江嵐幹笑了兩聲:

“蘇掌印,這話是什麽意思,在下聽不懂啊。”

“既如此……”

蘇陌一笑:“那你還是試試吧。”

這話音落下,所有的水鬼轟然踏前一步,有的嘴巴張開,水毒於其中醞釀就要噴出水劍。

江嵐卻是臉色一變,如今島上風雲變幻至此,所有情況全都被蘇陌一手拿捏。

連這些不人不鬼的東西,全都聽命於他。

這等情況之下,自己的價值早就已經用盡了。

蘇陌此人野心極大,並且心狠手辣。

他若存心殺人滅口,自己這一趟隻怕是要懸。

心念運轉之間,卻是長出了口氣,趕在水鬼動手之前,大聲喊道:

“皇子殿下饒命!”

這一聲呼喊,頓時將在場所有人都喊的一愣。

周叔才和徐廣傑兩個也是麵麵相覷。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皇子殿下?”

蘇陌似笑非笑:“江副堂主,這又是什麽意思?不是掌印嗎?”

“那一夜,是屬下未曾直言相告。”

江嵐長歎一聲,沉聲開口:

“不過料想皇子殿下聰明智慧,也早有所查。

“您實則根本就不是什麽掌印官的血脈……

“您一直都是大玄王朝玄帝的皇族血脈!!”

話說至此,江嵐忽然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跪了下來:

“禦前道副統領江嵐,參見皇子殿下!!”

這一幕來的唐突離奇,眼瞅著身後的人沒有動靜,江嵐忍不住回頭怒喝:

“還等什麽呢?

“你們眼前站著的這位,正是昔年大玄王朝皇族血脈!

“還不快快參見?”

聽到江嵐這般說法,徐廣傑和周叔才這才趕緊領著人跪下,口中呼喊:

“參見皇子殿下!”

林沐瞪大了雙眼:

“這不可能……玄帝血脈當真還有流傳世間?”

江嵐抬頭,正色說道:

“玄帝血脈至今為止,隻剩下了這一條。”

話說至此,他看向蘇陌:

“當夜有心隱瞞,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此事茲事體大,不管是對禦前道,還是對您來說,都非比尋常。

“若是貿然相告,但凡消息走漏,驚龍會必然不計一切代價派人來殺您!

“而且此事難以取信於人,您若是不相信的話,當中種種險惡,更是難以細數。

“再有……您雖然貴為玄帝血脈,但究竟有沒有一統山河的氣魄和本事,咱們也不敢確定。

“所以,想要先暗中輔佐,給您一切便利。

“否則的話,屬下何至於將安龍令雙手奉上?

“待等確定您當真有宏圖大誌,複辟大玄基業的時候,禦前道上上下下,必然成為您掌中利刃,為您開疆拓土,收複山河!!”

蘇陌看他一本正經。

雖然對於這番話,一個字都不信。

但是臉上也沒有露出絲毫顯露出來,隻是輕輕點頭:

“當夜未曾直言相告,今日卻直言不諱?

“是怕蘇某殺你?”

“江嵐死則死矣,從未怕過。”

江嵐大聲說道:

“然而屬下身為禦前道之人,可以死在為殿下披荊斬棘的路上。

“而不應該隨隨便便,死的這般毫無價值。

“再有,當日屬下無法確定,您是否能夠成為一代雄主,收拾天地四方,重建大玄王朝。

“可現如今,屬下知道了。

“您正是有這樣的魄力,也有這樣的本事。

“這才實言相告,請皇子殿下明鑒!”

蘇陌看他姿態,險些笑出聲來。

聽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實則不過是一張巧舌如簧的嘴而已。

不過現如今他倒是不介意,暫且將這個身份接下。

此行西州,若是苦尋驚龍會而不得。

那就亮出這所謂的‘前朝皇子’的身份,想必到時候就如同這江嵐所言,驚龍會這幫人必然聞風而至,倒也算是一個辦法。

隻不過想要做到這一點,還得需要這江嵐幫幫忙。

心念至此,他微微揮手:

“行了,起來吧,這話蘇某暫且記下。

“是真是假,其後自有明辨。

“你若是謊言騙我,自有你的下場。”

江嵐聽著蘇陌這話,偷眼看向蘇陌。

發現他這話雖然說的嚴厲,但是嘴角卻是壓抑不住的喜色。

不禁心頭鬆了口氣,暗忖一聲:

“蘇陌果然野心極大!”

嘴裏則是連忙說道:

“屬下萬萬不敢。”

“諒你也不敢。”

蘇陌哼了一聲。

如此表現,更是讓江嵐心中穩當,繼而笑道:

“殿下好厲害的神通,卻不知道這是什麽手段?”

說這話的時候,他盡可能的控製自己的表情。

讓自己好似隻是為此手段而震驚,並非是打算探詢根底。

蘇陌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

“說與你聽,卻也並無不可,此為水魂之陣……嗯,你既然來了,那也隨我一行。”

說完之後,當先就走。

林沐光是聽這兩個人對話,就已經聽了個頭皮發麻。

此時看蘇陌離去,哪裏還敢停留?

連忙跟在了他的身後。

心中卻在算一筆賬。

南海盟少盟主,龍王殿大殿主。

掌下統領多少人物?

若是蘇陌當真是這前朝皇族血脈,一旦真的起了爭霸天下之念。

到時候會有多少人響應?

雖然南海盟的組成跟龍王殿不同。

本身是鬆散,其內長老繁多,人數更多。

高天奇的高壓之下,擰成了一股繩,但是海戰之上,江湖廝殺,卻仍舊有些散兵遊勇之態。

不僅如此,他們加入南海盟,歸根結底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利益。

守護自己的這一畝三分地。

但要說為了旁人打天下……他們真的能幹嗎?

可縱然如此,哪怕隻有半數人響應,這都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再加上龍王殿的八部誅魔令。

那是真正的百戰之師。

昔年龍王殿創派祖師,隻怕本就誌在天下。

才會以這種方法來打造八部。

八部誅魔令一旦掌握在某一個人的手中,劍鋒所指,誰人能擋?

更別說暗龍堂背後的禦前道。

此等龐然大物,放眼天下,又有幾人能敵?

倘若全都被蘇陌一手掌握,縱橫天下,收拾四方,也不過是指日可待而已。

想到此處,忽然就感覺堂主的謀劃,在蘇陌的麵前,卻又不過爾爾。

堂主說白了,就是想要自立門戶。

撐死了誌在南海,為自己博得一席立身之力。

可蘇陌卻不同啊……

他一旦接受了皇子殿下這個身份。

那將來圖謀的必然是整個天下!

想到這裏,他腦袋微微低垂,看蘇陌行走方向,忽然心頭一動:

“殿下,您是想要去尋淬心觀機關所在吧?”

“……”

蘇陌納悶的看了林沐一眼:“嗯?”

“小的前頭帶路。”

說完之後,踏前一步,確確實實的是在給蘇陌帶路。

雖然蘇陌也不需要……

而且還很迷茫,這是鬧的什麽玄虛?

耳邊廂就聽到江嵐笑道:

“恭喜殿下,他這是想要投誠啊。”

“??”

蘇陌回頭看江嵐。

江嵐一笑:

“殿下,您是大玄血脈,將來征戰天下,重現大玄輝煌,便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想來這暗龍堂堂主,區區謀算,於您麵前,不值一提……

“此人這才生出棄暗投明之念。”

“哦?”

蘇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林沐:

“林主事,當真如此?”

“這……”

林沐聽到身後二人說話,連忙回頭看了蘇陌一眼,點頭哈腰的說道:

“殿下……小人自知罪不容赦。

“不敢祈求其他,隻想求殿下給小人一個機會。”

大玄血脈雲雲,若是旁人說來,林沐也隻是將其當成笑話。

但是他身為暗龍堂弟子,本就知道禦前道一直都在尋找前朝血脈。

這話由江嵐來說,倒是讓他信的死死的。

今日落入蘇陌手中,本就再無餘地。

可如今蘇陌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前朝皇子。

反倒是讓他看出了一線生機。

蘇陌若有所思的擺了擺手,讓他繼續前頭帶路。

心中卻是多了點不同的感覺。

僅僅隻是一個口頭上的所謂皇子,便讓暗龍堂的一位主事臨陣倒戈。

這果然是有些不可思議。

所謂的征戰天下,一統山河,蘇陌其實從未放在心上。

他不過是一介江湖武人,這種事情又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江嵐對他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沒信。

而且,縱然是相信了。

其後又會如何?

不僅僅隻是驚龍會!

一旦做實了這個身份。

自己將會成為一個靶子。

昔年玄帝七次馬踏江湖,造成的影響,至今未曾消散。

如今倘若玄帝血脈仍舊在世。

等待自己的必然是天下圍攻!

原本建立起來的東荒鏢盟,可能會瞬息之間崩隕。

南海盟成分複雜,更是可能會刹那間煙消雲散。

北川和西州也各自掀起亂局。

整個天下也就徹底的亂了。

這所謂的大義名頭,實則也代表了天大的麻煩。

蘇陌不相信江嵐,就是因為這一點。

禦前道倘若忠於大玄王朝。

江嵐倘若當真甘心效忠,於情於理,縱然是今日死在蘇陌手裏。

也絕不可能當眾將這件事情說出來。

他不會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麽。

卻偏偏為了活命,而將這件事情說出來。

但……真的僅僅隻是為了活命?

江嵐絕不簡單。

此人看似荒唐,實則心有玲瓏七竅。

心機手段武功,一樣不缺。

從他最初見到自己開始,就始終都在設計自己。

今天借天時地利人和,正好將他編製的謊言,撕去了外層的偽裝。

露出了越發真實的內在。

可實則,這仍舊是以謊言編織。

若非是彼此之間仍舊還有互相利用的餘地,蘇陌現如今就打算讓他領教領教痛人經的厲害。

隻不過,驚龍會未除,尚且還不是動彈這禦前道的時候。

而且,就算是除掉了驚龍會。

是否要動這禦前道,也仍舊在兩可之間。

至少從現在看來,彼此尚未到那圖窮匕見之時。

蘇陌心中思緒千變萬化之間,耳邊就傳來了林沐的聲音:

“殿下……到了。”

蘇陌一抬頭,前麵正是那一處地道。

這地方算不得多隱秘,在這島上隨便抓一個暗龍堂的弟子,也就打探到了。

周圍暗龍堂弟子,已經被一掃而空。

因此水鬼也未曾尋蹤殺來,倒是一處難得的清淨之地。

此時看著地道入口深邃,蘇陌卻是輕輕揚眉:

“原來早有不速之客。”

“什麽?”

林沐一愣。

江嵐也是眉頭緊鎖:“好高明的斂息之法。”

“這類斂息之法,我似乎在何處見過……”

蘇陌心中微微一動,輕輕揮手:

“江副堂主,我這皇子殿下的話,可還好使?”

“這自然好使!”

江嵐單膝跪地:“殿下但有所命,屬下甘心效死。”

“那就去將這道路打掃打掃……”

話音至此,江嵐豁然起身,一抖手,銅煙袋叮的一聲,便已經磕飛了一把短劍。

一個白袍劍手倒飛而去的當口,蘇陌身後又竄出了兩個人,將此人拿在掌中。

正要折返,卻見得又是一道白影。

暗處還有一個白袍劍手隱藏。

此時飛身而起,劍鋒一抖,直取這二人後頸要害。

就聽得江嵐輕喝一聲:

“著!”

手中銅煙袋一抖,直接扔了出去。

砰的一聲,正中此人眉心。

煙袋借此倒飛而回,落入了江嵐的掌中。

那白袍劍手卻好似被流星砸中一般,整個人跌飛而去。

落入草叢之中,沒了氣息。

至此那接住了白袍劍手的兩個人,方才緩緩落地。

蘇陌扭頭一看,微微點頭:

“原來是他們……”

說意外卻也不算意外。

隻是沒想到,竟然會在此處見到。

當即心中念頭一動:

“你們進去清理老鼠,若是見到一個不會武功的壯漢,不可傷害。”

江嵐雖然不知道這不會武功的壯漢又是個什麽意思。

不過卻還是點頭答應:

“屬下遵命。”

說完之後,領著身後一群部署,直接衝入了地道之中。

他們浩浩****,三百多人。

若是一口氣衝進去,這地下都容不下。

餘下的人則由那周叔才引領,等在蘇陌身邊。

蘇陌卻是一揮手:“各自隱藏,不可露出痕跡。若再見人來,不必攔截,阻其退路即可。”

“是。”

周叔才答應了一聲,當即領著這些人分左右,隱藏在了周圍。

蘇陌至此方才踏步往那地道裏麵走。

就聽得地道之內,殺聲不斷。

不過片刻之間,便已經來到了那扇門前。

此處,江嵐的那些手下,將白袍劍手的屍體,拖到了一處。

江嵐自己則跟一個中年人打的有聲有色。

空處一角,一個壯碩的男子,手裏不知道又從何處拿到了一根雞腿,吃的有滋有味。

凝望眼前戰況,有些莫名其妙,卻也安之若素。

蘇陌一看到他,頓時哈哈一笑:

“居士,許久不見了啊。”

那壯漢聞聲回頭,嘴巴一張,雞腿都掉地上了:

“蘇總鏢頭!?”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隱劍居士!

蘇陌劍匣之內的龍吟劍,便是此人所鑄。

此時一見到蘇陌,連忙朝著他這邊趕來:

“你怎麽會在此地?”

“這事說來話長。”

蘇陌一笑:“蘇某來南海許久,至於來淬心觀……實則也是為了押一趟鏢。”

“蘇總鏢頭來南海,我倒是知道。”

隱劍居士笑道:

“您可是有大能之人,龍木島上斬殺龍木島主的事情,我偶爾路過島嶼,聽那說書人,分成了十七八段來講。

“我百聽不厭……

“後來便讓那大掌櫃的,幹脆抓了一個說書人上船,讓他給我講了個痛快。”

“大掌櫃?”

蘇陌看向了那中年人。

隱劍居士搖了搖頭:

“不是他,自從隱劍小築一別,我花費了一些手段,這才混到了大掌櫃的身邊。

“隻可惜,這一路行來,始終未曾找到機會殺他。”

“什麽?”

正在跟江嵐打的那個中年人。

本來看蘇陌跟隱劍居士有說有笑,就已經很是詫異。

此時在聽隱劍居士直言不諱要殺大掌櫃。

更是瞠目結舌:

“先生……你,你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