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劍奴倏然現身,想取前殿主性命。

卻沒想到,這危機關頭,方才還跟前殿主打的不可開交的一男一女,卻是飛身而上,阻攔此劍。

這一瞬間,前殿主險些感動落淚。

若非是方才被這兩個人打的太慘,他幾乎都要以為這兩位跟他有過命的交情了。

否則怎麽會為他舍生忘死?

便見到那名叫阿素的姑娘,手中絲線一抖,畫弧纏繞,絲絲縷縷,盡數牽纏在了那泣血劍奴的手腕之上。

身形一晃,到了泣血劍奴身後,兩手十指同時發力。

如果是尋常人,經此一繞,手臂必然寸寸斷裂。

然而泣血劍奴卻隻是手腕上血液流淌不斷。

流淌出來的鮮血,則盡數融入到了泣血劍內,一時間劍氣鋒芒大展。

阿素此時則是滿手鮮血,那幾乎肉眼難辨的絲線,勒緊到了她指縫之中,切開了一道道傷口。

再這麽下去,不過呼吸之間,她兩隻手就得支離破碎。

好在此時狼牙棒從天而降。

哐當一聲,直接砸在了泣血劍奴的腦袋上。

泣血劍奴經此重擊,腦袋一歪,整個人被打的淩空一翻,便聽得劍刃嘩啦啦作響,於地麵一點,緊跟著就要飛身而起。

“趁現在!!”

赤膊漢子怒吼一聲。

就聽得嗖嗖嗖的聲音接連響起,從四處而至的絲線已經纏繞在了泣血劍奴周身上下。

緊接著那阿素也顧不手掌傷痛,身形一晃直接將泣血劍奴拽起。

泣血劍奴兀自張牙舞爪,然而對於身邊兩個人卻是視而不見。

隻是劍鋒指向龍王殿前殿主。

結果不等掙脫,便已經被那壯漢又在臉上拍了一記狼牙棒。

整個打的倒跌而回,經此一役,那阿素這才找到機會,將絲線纏繞在了齊頂天院子中的那棵樹上。

來回纏繞,最後打了個死結。

至此,阿素和這赤膊漢子這才鬆了口氣。

隻是同時,心中也有疑慮。

泣血劍奴凶威蓋世,怎麽如今憑借自己跟阿素兩個人,竟然能夠將其壓製?

他這一身的傷勢是哪裏來的?

倘若他隻有這點本事的話。

又有什麽鼎定乾坤之能?

卻不知道。

這泣血劍奴方才跟蘇陌一戰。

險些被蘇陌給打成了肉醬,那雨打芭蕉一樣的七傷拳,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接下?

若非是憑借泣血劍之能,泣血劍奴早就是一具屍體了。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蘇陌推開三寸,這才僥幸留得一息尚存。

到了這院落之中的時候,其本身的能耐,更是已經大打折扣。

出劍之時無法激起血腥殺氣,更無法激**幻覺。

這才有了現如今的結果。

隻是……他們本來是想要借泣血劍奴行事,卻沒想到最後親手鎮壓泣血劍奴的竟然就是他們。

一時之間,著實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才好。

然而事已至此,總歸不能讓這泣血劍奴殺了龍王殿的前殿主。

否則的話,便算是大勢已去。

就聽到那阿素說道:

“我的空蠶絲困不住他太久,趁此機會,先拿人。”

那赤膊漢子聞言點頭。

可待等兩個人回頭的時候,就發現,對麵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多了一個人。

那人站在楊小雲的身邊,正微笑問道:

“今日可是打的過癮了?”

“……打什麽啊?”

楊小雲滿臉無奈:“交手沒幾招,這兩個人就忽然蹦了出來,要抓這位龍王殿的前殿主。

“他們既然兩相爭鬥,我雖然想要打架,卻也不會真個傻愣愣的跟他們一起交手。

“所幸任由他們先鷸蚌相爭,我正好漁翁得利。

“結果,眼看著就要等到合適的時機。

“這泣血劍奴又出來了。

“然後你也來了……”

蘇陌一來,更沒有她出手的餘地了。

楊小雲本身便是武癡。

自幼打便落霞城無敵手。

如今一身武功是一日千裏,卻已經許久未曾跟人動手。

今日得此良機,本想好好打個痛快。

卻沒想到,拖延到了現在,以至於蘇陌都到了,她也就出手一兩招。

屬實是有些失望。

蘇陌一時啞然,正想安慰妻子兩句,就聽到楊小雲問道:

“這泣血劍奴是怎麽回事?

“看上去……好似行屍走肉?”

“他周身上下的骨頭全都讓我給打斷了,現如今……”

蘇陌瞥了那泣血劍奴一眼:

“是依靠著泣血劍中的血氣為骨,勉強行動。

“一身本事,已經十去其九,隻留得一息尚存。

“他方才其實本來想跑,但是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你說這兩個人想要拿這前殿主。

“這麽看來……泣血劍奴的目標,果然就是這位龍王殿前殿主了?”

他話說至此,看向了那壯漢跟那女子,輕聲開口:

“二位,蘇某有一事相詢,還請不吝賜教。”

蘇陌自出現,到現在,隻顧著跟楊小雲說話,全然將他們兩個當成透明。

此時此刻,說有事情相詢的當口。

阿素和那赤膊漢子隻是對視一眼,便已經瞬時而動。

兜頭一記狼牙棒,蘇陌正要伸手去擋,忽然一笑:

“這就是空蠶絲?”

掌勢一變,屈指勾拿,就聽得嗡的一聲響。

也不知道虛空之中到底是什麽東西被蘇陌拽動,破風聲刹那而起,就聽到撕拉一聲,那壯漢手中的狼牙棒登時沒了半截。

半截狼牙棒落下,蘇陌卻是看都不看一眼。

任憑這狼牙棒自他麵前掠過,狠狠地砸在地上。

這招式用老,壯漢心頭暗道一聲不妙。

果不其然,不等抬頭,一腳便已經到了麵門之前。

慌忙之際,連忙以雙臂阻擋,卻聽得碰的一聲。

這一腳踹的好狠,倘若是在半空之中,必然宛如炮彈一般倒飛而去。

可此時此刻,這壯漢距離地麵太近。

接連在地麵翻滾,每一次跟地麵碰撞,都在地麵留下一個坑。

最後吭哧一聲,腦袋瓜子撞進了院牆之內,身體一時之間動彈不得,隻能兩手按牆,試圖從這牆壁之中脫身。

阿素眼見於此,本想救援,卻忽然覺得掌中空蠶絲上,有一縷內力倏然而至。

手中好似火燒,連忙撒手,但刹那便已經後悔。

可惜,此時後悔已經晚了。

就見到蘇陌手指在虛空之中圈圈繞繞,最終一條半透明的絲線,便出現在了他的指頭上。

這絲線細密,宛如頭發絲,卻好像更細一些。

若非是團在一處,根本就無法辨認。

一旦展開,確實是利器。

蘇陌微微點頭,對此頗為滿意:

“空蠶絲倒是未曾聽說過,不過確實是好東西。

“不知道除了纏繞在這泣血劍奴身上的之外,可還有其他的了?”

說話之間,他順手將這空蠶絲收入袖口之內。

阿素瞪大了雙眼。

一時之間實在是不知道該做什麽回應才好。

他們是幽雲盟,是海盜,從來都是他們搶別人的東西,哪裏輪到別人搶他們?

現如今這人不僅搶了,而且搶的光明正大。

她手中原本隻有五條空蠶絲。

現如今,三條困住了泣血劍奴。

掌中留下兩條,又被蘇陌搶走了一條。

僅剩下來的一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拿出來用了。

這蘇陌手段太高,空蠶絲對於旁人來說乃是利器,對於蘇陌卻沒有太大的意義。

自己若是貿然將最後一條拿出來用,再被他搶走,那又當如何?

一念及此,退意萌生。

身形一晃,便已經到了那仍舊在努力將自己腦袋往牆壁外拔的壯漢跟前,伸手一拽,直接將其腦袋拽了出來。

“咱們走!”

她也知道什麽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然而說走就走,蘇陌豈能願意?

因此,在她這話說完之後,並非是跟那壯漢一起,飛身跳牆。

而是一步來到那泣血劍奴的跟前,伸手便要將那泣血劍奴身上的空蠶絲收回。

一來空蠶絲乃是至寶,不能留下資敵。

二來有泣血劍奴阻攔,想來蘇陌未必有機會可以追殺他們。

卻沒想到,便在她手掌靠近空蠶絲的刹那。

一朵梅花自虛空炸裂。

“不好!”

那赤膊漢子眼見於此,當即一把拉住了阿素,將其護在懷中。

就聽到哆哆哆幾聲響。

正是南海盟大長老梅雪鬆的梅花釘。

那壯漢身中梅花釘,抬頭環顧四周。

這才發現。

整個院落的圍牆之上,已經多了好多的人。

南海盟盟主高天奇。

大長老梅雪鬆,二長老宋將神,三長老齊頂天等人盡在其列。

另外一邊則是龍王殿三大龍頭。

倘若在加上站在楊小雲他們身邊的蕭何,便是四海龍頭齊聚。

蘇陌抬頭瞥了眾人一眼,不禁一笑:

“諸位都來了?”

“歸墟島既然已經入場,那這場戲自然不必再演下去。”

齊頂天哈哈大笑:

“隻是沒想到,歸墟島竟然如此小覷我等。

“派了一些臭魚爛蝦過來送死。”

“話不能這麽說。”

高天奇擺了擺手說道:

“他們來此,真正的用意,實則是坐收漁翁之利。

“你想,倘若咱們兩家打的不可開交。

“南海盟和龍王殿,爭鬥的你死我活。

“再配合這泣血劍奴,一場亂殺。

“他們的這些人手,就成了咱們的催命符。

“倘若不是蘇少盟主運籌得當,這一趟天齊島隻怕便成了老夫的葬身之地。”

“高盟主言之有理。”

文七一抖判官筆,笑著說道:

“咱們殿主確實是天縱之才,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屬實厲害非常!”

他這話純屬附和,其實不必說。

但是方才聽高天奇以‘蘇少盟主’稱呼蘇陌,他不得不將‘殿主’兩個字拿出來強調一下。

高天奇哈哈大笑,對此不以為意。

隻是看向了院子裏的這漢子和阿素,眉頭微微皺起:

“卻不知道這兩個,又是什麽人?”

齊頂天則是凝視阿素麵孔,忽然臉色陰沉:

“你這張臉……乃是我齊家弟子的臉!!”

這老頭對齊家珍若性命,門下弟子雖多,卻如數家珍。

今日一見,哪裏能夠不知道這阿素現在的這張臉,正是他齊家一位外院弟子的麵孔,一時之間隻氣的手腳發抖:

“你,你剝了她的麵皮!?”

“沒錯。”

阿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笑著說道:“這張臉好看嗎?”

回頭看向楊小雲:

“不過,還是不如這位姐姐……可惜,她不願意將臉皮給我。”

“好妖女!!”

齊頂天怒形於色。

那赤膊漢子則已經擋在了阿素的跟前:

“阿素,今日隻怕插翅難飛。

“一會爭鬥起來,你以保命為先。

“倘若……”

話說至此,他忽然察覺不對,猛然回頭,就發現阿素的眸子裏全然不見恐懼之色。

反而有血色蔓延。

“你……”

赤膊漢子微微一呆。

就見到阿素一笑:

“挺好的啊……

“從那一天開始,我其實就已經死了啊。

“多活了這麽多的歲月,能夠跟你和盟主相識。

“我已經別無所求了。

“今日縱然是死,那又如何?

“拚殺一個回本,拚殺兩個我尚且還能多賺一個。”

“簡直不像話。”

宋將神冷笑一聲,拿手點指:

“死到臨頭,還敢大言不慚。今日在場之人,哪一個還拿不下你這小小女娃?”

“自然是可以拿下的啊。”

阿素一雙大眼睛看向宋將神,喃喃說道:

“你們這些高來高去的武林中人,拿下我豈不是易如反掌?

“且不說我,縱然是拿下爹爹,大哥……

“對你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啊。”

“嗯?”

宋將神眉頭蹙起:

“你在說什麽?”

“阿素!”

那赤膊漢子也是連忙開口。

阿素卻隻是低著頭,周身之上內息運轉,罡風湧動。

隻是內力越急,她的眸子越是空洞,喃喃的說道:

“你們說自己是路過的南海盟弟子。

“爹爹拿出好酒招待,哥哥去後院殺雞。

“你們又說娘親生的好看,想要去屋內好好看。

“爹爹不許,你們便將爹爹打死。

“哥哥拿刀想要殺人,卻被你們斬了腦袋。

“你們說自己是江湖中人。

“你們武功高強,自可為所欲為。

“娘親不堪受辱,觸壁而亡。

“我苟延殘喘,任憑你們肆意淩辱。

“可仍舊被你們打斷四肢,剝去麵皮……”

話說至此,她忽然伸手在臉上一抹。

那清秀漂亮的麵容,頓時消失的幹幹淨淨,隻剩下了一張斑駁醜陋,沒有臉皮的麵孔。

她抬頭看向在場每一個人,仿佛哪一個都是殺她全家的凶手。

眼眶之中,大滴大滴的淚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剝我麵皮,斷我四肢,殺我爹爹,斬我哥哥。

“你們無惡不作,卻可以高高在上。

“我們謹小慎微,與人為善,卻隻能靜臥淤泥。

“任憑你們侮辱踐踏!

“憑什麽?

“你們都要殺我,來啊,我不怕你們!

“我將這條命交出去,你們盡管來取就是!”

她聲音淒涼,宛如杜鵑啼血。

一時之間,在場之人不管是高天奇還是齊頂天,梅雪鬆亦或者是四海龍頭。

各個眉頭緊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江湖中,既有人循規蹈矩,也有人為非作歹。

有人憑借一身本事鋤強扶弱,也有人憑借這一身能耐,欺壓良善,無惡不作。

前者往往稱之為正道,後者往往稱之為魔徒。

這江湖一體兩麵,從來如是。

隻是人們往往能夠看到,大俠行走四方,扶危濟困。

卻少有人能夠看到,在那不起眼的角落之中,都醞釀過什麽樣的淒涼慘劇。

便見到人影一閃。

高天奇已經到了阿素的跟前。

那赤膊漢子正要阻擋,阿素卻已經衝到了高天奇的跟前。

掌中一抖,空蠶絲順勢而出。

纏繞高天奇周身。

同時五指如鉤,取其首腦。

高天奇白發隨風而動,單手一揚,以掌做刀,刀鋒一轉,虛空之中頓時燃燒一條火線。

阿素臉色一變。

空蠶絲乃是天下至寶,素來水火不侵,刀槍不入。

這高天奇哪裏來的本事,可以將這空蠶絲點燃?

卻不知道,高天奇一身武功依托於昊日金刀。

昊日金刀暗含火勁,非同尋常。

以秘法引火燒身,內力和火勁融為一體,便是高天奇這一身內力的來由。

此勁取自於昊日金刀,自然非同尋常火焰。

空蠶絲縱然水火不侵,卻擋不住高天奇這一身奇功。

下一刻,不等阿素做出反應,高天奇單掌一翻,跟阿素打出來的手爪碰在了一處。

內力糾纏之中,阿素一咬牙,一身內力盡數送入其中。

江湖高手相爭,拚到比拚內功的程度,往往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此道最是凶險。

稍有不慎,輕則重傷,重則身亡。

然而阿素至此,卻已經是全然不管不顧。

一身內力盡數打出,隻想跟高天奇拚個兩敗俱傷。

卻沒想到,高天奇麵色沒有絲毫變化,阿素一身內力盡出,全被他照單全收。

終究是她太小看了這位南海盟盟主。

她和那赤膊漢子聯手,尚且得花費好大的功夫,才能夠拿下龍王殿前殿主。

而這位前殿主尚未學過龍王殿最精深的九陰玄冰策。

一身武功乃是別出機杼,才有了此般造化。

論及修為,遠在南海盟盟主以及歸墟島島主之下。

因此,此時哪怕她窮盡其能,卻是不能傷高天奇分毫。

心念絕望之際,忽然聽到身後惡風不善。

不用回頭,便已經知道,是周圍有高手襲殺而至。

當即閉上雙眼,再無掙紮。

可就在此時,身形不由自主,被高天奇牽引,移形換位。

就聽得砰的一聲響,一掌硬生生打在了高天奇的背上。

“盟主!!”

宋將神一聲驚呼。

這背後偷襲之人,正是這位二長老。

高天奇周身一震,嘴角滲血。

阿素一呆:

“你……”

此舉全然出人預料。

不僅僅是阿素,在場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呆在當場。

縱然是蘇陌,也是滿麵愕然。

阿素一呆之後,繼而大怒:

“你……事到如今,何必在此惺惺作態?”

卻見到高天奇苦笑一聲:

“姑娘方才這番話,顯然當不得假。

“老夫身為南海盟盟主,治下之民,身遭此厄,卻一無所知。

“門下出此敗類,更是毫無所查。

“這一掌……挨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