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船隨著海浪起伏。

蘇陌靜靜端詳單膝跪地,口中稱服的蕭何。

末了輕輕點頭:

“此為其一。

“其二,蕭何,你需得改頭換麵,不可用龍王殿的身份行走。

“我如今正下榻於天齊島齊家。

“正是便宜行事之時。

“此舉另有深意目的,若是你的身份引起了猜疑,休怪本座不留情麵。”

“屬下不敢。”

蕭何說到這裏,忍不住抬頭看了蘇陌一眼:

“隻是……左聖有何目的?”

“你想刺探本座?”

蘇陌的嘴角微微勾起。

蕭何連忙搖頭:

“縱然是給屬下潑天的膽子,也絕不敢刺探左聖。

“隻是……屬下雖然自知能力薄弱。

“卻也希望能夠為左聖略盡綿薄。”

“好。”

蘇陌微微點頭:“你這話本座記下了,將來隻怕少不得你為本座賣命。”

“屬下願為左聖效死。”

“行了,這便宜話少說兩句,知易行難,希望你言行合一。”

蘇陌說到這裏,又看了一眼那老者:

“至於你……倒也無甚可以注意的,你身上的毒,本座會想辦法給你解開。”

“多謝左聖。”

“以後不要以左聖稱呼。”

“那我等如何稱呼您?”

“叫我……總鏢頭即可。”

話說至此,再無餘言。

蘇陌繼續操船前行,片刻之後,便已經到了天齊島。

再次踏足此島,夜色已經深沉。

一行人沒有直接前往齊家,而是尋了一處隱秘之所,給蕭何易容改麵。

這倒是不用蘇陌操心。

蕭何自己便是這方麵的行家裏手。

待等他從房間裏出來,搖身一變之下,已經化身成了一個中年漢子。

姿態瀟灑,頗見豪邁。

蕭何二字稍微一顛倒,改名為何笑。

此中提及那老者姓名。

他則是說,過去種種皆不足道,名字也十餘年未曾用過,如今獨留一姓,稱其為老馬即可。

此事之後,蘇陌這才帶著他們到了齊家。

夜色深沉,也未曾驚動旁人。

隨著護衛引領,來到了先前下榻的小院子裏。

如今眾人幾乎都已經休息了。

這院子裏房間不少,蘇陌便讓蕭何和老馬同住一處,魔刀血浮屠也跟他們在一起。

說是明日著人過來給這魔刀血浮屠重新療傷,同時也研究一下老馬身上的劇毒該如何破解。

這事做完之後,蘇陌和魏紫衣便在院子裏自然分開。

魏紫衣回房休息,蘇陌則是推開了自己和楊小雲臥房的門。

楊小雲卻並不在**,而是在桌前靜坐。

夫妻倆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把你吵醒了?”

蘇陌隨手關門,來到了楊小雲的身邊。

“怎麽來了幾個生麵孔?”

楊小雲說道:“方才正在運功行氣,聽到動靜就知道是你回來了,這一趟耽擱的時間,倒是跟預想之中想差不都。

“卻不知道,那幾個人又是什麽來曆?倒是不好貿然出去見麵了。”

“這幾個人啊……”

蘇陌一笑:“來曆確實是不小,這一趟餘生島之行,也有些出乎預料。”

“餘生島上,發生了什麽?”

楊小雲連忙追問:“可有受傷?”

“放心吧。”

蘇陌搖了搖頭:“我這一身銅皮鐵骨,尋常人倒是奈何不得……至於餘生島……”

左右楊小雲已經醒了,蘇陌便將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隻聽得楊小雲瞠目結舌。

“龍王殿,南海盟,聯袂出現在了餘生島上?

“你冒充左聖,那蕭何竟然信了?

“這……他到底是真的相信,還是假裝的?

“不過,這一趟竟然能夠遇到鯨吞功大成之人,這卻是意外收獲!

“咱們來南海這麽長時間,遍尋此事不獲,卻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實在是可喜可賀。”

餘生島上,蘇陌他們度過的時間不長。

今晨登島,深夜已歸。

然而島上發生的事情,卻是不少。

蘇陌待等楊小雲說完之後,也是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

“餘生島之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

“這一趟帶回來的這三個人,頗有可為之處。

“魔刀血浮屠……死生倒是無妨。

“帶回來不過順手而已。

“回頭讓小司徒給他救治一番,扔到大船之上做客就是。

“老馬之所以臣服左聖,是想要借助龍王殿的力量,為自己解毒。

“這一點,他有些問道於盲了。

“龍王殿若是對此有所能為,昔年也不至於讓殿主三年不得動武。

“毒尊有言,哪怕知恥而後勇,想要在幾年之內,培養出一位杏林聖手,也絕無可能。

“相比之下,小司徒於此卻是得天獨厚。

“所以,我是不是左聖對他來說,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給他解毒。”

楊小雲連連點頭:

“沒錯,這幾人之中,最關鍵的,還是這位四海龍頭的蕭何。

“你的話,未免有些異想天開,此人如此附和,竟然信以為真。

“要麽他真的是將左聖想的太過厲害。

“要麽就是……他想要借此刺探咱們的虛實?

“此人若是用的好了,對你我來說,必然大有臂助。

“可若是有所差池,也隻能殺之滅口了。

“關鍵之處在於,咱們不能讓他跟龍王殿互通有無。”

“夫人言之有理……”

蘇陌一笑:“不過,有道是堵不如疏。消息還是得往回傳遞,否則的話,四海龍頭忽然失聯,龍王殿豈能坐視不理?

“隻是……倘若他當真認我為左聖。

“自然是我說什麽,他就傳回去什麽。”

楊小雲聞言又忍不住瞪了蘇陌一眼。

剛才還說自己言之有理,現在就來反駁……

不過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此中行事,須得拿捏巧妙,不可冒進,也不可不進。

最終能有多少收獲,卻是讓楊小雲也頗為期待。

話說至此,楊小雲便起身拉著蘇陌往床前走去:

“你兩夜一日未曾合眼了,先休息一會。”

蘇陌拽了拽她的手:“這事倒也不急……”

楊小雲臉色一紅:

“你,你又想做什麽啊……”

大半夜的不睡覺,楊小雲隻當自己的夫君又想作怪。

蘇陌呆了呆,開口說道:

“這一趟前往餘生島,當真是波折重重。

“昨夜行至半途,竟然遇到了南海盟的大船。

“還見到了齊家大公子齊聖道,偽裝成了一個道人,刺殺了南海盟副盟主莫寒。”

“什麽?”

楊小雲聽的瞠目結舌:“這位道公子本身就是道人,若是刺殺,不是應該改頭換麵,為何還要……嗷!原來如此!”

她稍微動念之間,便已經明白了過來。

這是要給齊家栽贓嫁禍。

但是這一番栽贓嫁禍,過於明顯,誰都能看出不對。

齊家正好以此做托詞,跟南海盟扯皮。

當然,南海盟也未必看不出來。

隻不過,這些事情,隻要沒有實證的情況下,誰也不能蓋棺定論。

此間運籌,便也有了餘地。

不禁感歎一聲:“我還以為道公子無欲無求,清靜無為,卻沒想到也有這般深沉心機。”

蘇陌啞然:“行走江湖的,有幾個是真的清靜無為?

“終究都有自己的目的。

“真正清靜無為的,全都退隱山林了……

“不過我要跟你說的,卻不是這個。

“道公子直言,齊家純陽之寶,燃木甲……已經丟失多年了。

“而首要懷疑之人,便是那遊塵笑客。”

“燃木甲丟了?

“葉遊塵偷的?”

楊小雲呼啦一下站了起來:“咱們去問問?”

“正是如此,所以說,這會功夫不忙睡覺。

“卻不知道,夫人想到了何處?”

蘇陌滿臉揶揄之色。

楊小雲聞言哼了一聲:

“怎樣?你當我怕你不成?來來來,你去躺下,且看我與你大戰三百回合。”

夫妻夜話,嘴裏自然也無需那般多把門的。

凡此種種,皆為情趣而已。

隻是蘇陌看楊小雲尾巴都要翹起來了,一時之間也是哭笑不得。

拿手在她的腦門上點了一下,繼而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且看明日為夫如何收拾你,燃木甲之事終究宜早不宜遲。

“還是現在處置的好。”

楊小雲也不敢得了便宜賣乖,生怕再多說,自家夫君真的要獸性大發。

兩口子出門之後,直奔石城和葉遊塵的房間而去。

進門便聞到了一股草藥香氣。

多是用在了這葉遊塵的身上。

龍木島一役之後,葉遊塵便命懸一線。

至今為止,若不是有小司徒醫術通神,此人早就已經往生極樂去了。

此時躺在**,睡得深沉。

石城卻在兩個人進門的一瞬間,便已經睜開了雙眼。

隻是他穴道仍未解開,看到蘇陌和楊小雲兩人到來,也是滿臉無奈:

“蘇總鏢頭,大半夜的,何故擾人清夢?”

蘇陌一笑,屈指一彈,房間內頓時燃起火光。

石城趕緊把眼睛閉上,緩了一會之後,這才睜開。

便見到蘇陌正在葉遊塵的身上,戳戳點點。

葉遊塵好夢正酣,被蘇陌連番戳點,嘴裏忍不住嘟囔:

“你這憨子……幹嘛戳我?

“讓我再睡一會……”

蘇陌臉一黑,手底下不免沒了輕重。

葉遊塵哎呦一聲痛叫:“石憨子,你想殺人不成?”

待等定睛一看,麵前坐著的竟然是蘇陌。

一時之間頭皮都炸開了。

“……蘇,蘇總鏢頭?”

葉遊塵連忙賠著笑臉說道:

“在下無意冒犯,無意冒犯……”

蘇陌一笑:“葉兄哪裏話,夢中之言,蘇某豈會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

葉遊塵連連點頭,然後狠狠地瞪了石城一眼。

心說蘇陌來了,你怎麽不告訴我知道?

石城當即反瞪一眼,你睡得跟頭豬一樣,我怎麽跟你說話?而且這蘇陌也未曾給機會啊……

蘇陌看了看這兩個在他麵前,眉來眼去的男人,不免輕輕搖頭。

石城跟葉遊塵之間,確實是關係親厚至極。

雖然嘴裏稱呼對方都絕不客氣。

但卻是真的生死與共的兄弟。

蘇陌沉吟了一下之後,忽然屈指一點,石城猛地翻身而起,愕然低頭查看:

“蘇總鏢頭,你……解開了我的穴道?”

“不然呢?”

“……多謝蘇總鏢頭。”

石城抱了抱拳,然後就站在那裏不說話了。

葉遊塵呆了呆,對蘇陌說道:

“蘇總鏢頭,這是要放這憨子走嗎?”

“倒也不是。”

蘇陌笑了笑:“石兄對我還有用處,我自然是希望他能夠繼續留在身邊。

“隻不過,他四肢健全,身上的傷勢也無大礙。

“總是點著他,也不是長久之計。

“便想著讓他活動活動筋骨……

“當然,如果他真的想走,蘇某也不便阻攔。

“隻不過,葉兄可得想清楚了。

“如今留在蘇某身邊,尚且還有一線生機。

“否則的話,你這傷勢……沒有了小司徒幫你療傷。

“難說還能再活幾日。”

“這倒也是……”

葉遊塵點了點頭,便看了石城一眼:

“既如此,石憨子,你自己走就是了。

“我在這裏,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人伺候,全然不用你在我跟前礙眼。”

石城卻是歎了口氣:

“蘇總鏢頭行事如何,你難道以為我還看不出來嗎?

“我若是走了,你的性命隻怕在頃刻之間。”

他說完之後,便坐在了**,真就宛如斧鑿石刻一般,再不動彈:

“而且,你自己都說了,留在這裏,吃香的喝辣的。

“我為何要走?讓你自己在此獨享?”

“……”

葉遊塵恨不能破口大罵。

可礙於蘇陌就在跟前,最後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隻好看向了蘇陌:

“蘇總鏢頭,您是非凡人物,直說吧,這一趟過來,有什麽事情需要咱們兩個?”

“倒也沒什麽。”

蘇陌說道:“隻是想要跟葉兄打聽一下,你可知道燃木甲?”

“知道。”

葉遊塵當即點頭。

蘇陌和楊小雲對視了一眼,楊小雲不禁問道:

“知道多少?”

“……燃木甲是齊家至寶,內含純陽火勁,非同凡響。

“此物不懼水火,刀槍不入。

“穿在身上,若然受襲,火勁自然勃發。

“不僅僅無法打死人,反而會被燃木甲內的火勁所傷。”

葉遊塵說到這裏,微微一笑:

“而且,燃木甲中,還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除了我之外,當今天下,或許隻有齊頂天知道。

“蘇總鏢頭可想知道這秘密是什麽?”

蘇陌搖了搖頭:“我不想知道燃木甲中的秘密是什麽,我隻想知道……燃木甲何在?”

“……”

葉遊塵歎了口氣:“丟了。”

“丟了?”

蘇陌眉頭一揚:“燃木甲果然是你偷的?”

“沒錯。”

葉遊塵也不否認:“在下號稱遊塵笑客,一身武功多是取自於南海各門各派,燃木甲這東西,既然被我知道,那自然是沒有棄之不顧的道理。

“大概十年之前,我來到天齊島附近落足,趁著夜色探查齊家深淺。

“最後終究得手!

“不過,這也是在情理之中。

“葉某行走江湖,但凡惦記的東西,還從未失手過。”

“天碑。”

蘇陌默默地開口提醒。

“……”

葉遊塵臉色一黑:“蘇總鏢頭,打人不打臉。”

石城在一邊聽的哈哈大笑:

“該,就打!”

“憨死你算了。”

葉遊塵頓時意興闌珊,沒有了吹噓的念頭。

蘇陌卻笑了:“既然是你偷了,那倒是簡單了,交出來吧。”

“……都說了,丟了。”

葉遊塵滿臉無奈。

蘇陌這才確定,方才那所謂的丟了,不是說齊家丟了燃木甲。

而是葉遊塵也把這燃木甲丟了。

這玩意難道還有什麽得之必丟的屬性不成?

楊小雲秀眉一挑:

“什麽人能從你遊塵笑客的手裏偷走東西?

“更何況,還是燃木甲這種貼身之物?”

“……”

葉遊塵臉色越發的陰沉。

感覺今天晚上,蘇陌這兩口子不僅僅是打人打臉,而且是往死裏打啊。

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倒不是在下非得自吹自擂,論及這妙手空空之道,放眼南海,也未必有人能夠在我之上。

“那人如果憑借此道,卻是連我的後腳跟都摸不著。

“偏生……這人仗著武功高強,強取我的燃木甲!

“行徑惡劣,宛如強盜一般,無恥之尤。”

說到這裏,他也忍不住咬牙切齒。

蘇陌聽的一陣無語,天底下的小偷是不是都看不起強盜?

徐鹿好像也有這毛病。

“強取你燃木甲的是什麽人,你可知道?”

蘇陌又問。

葉遊塵搖了搖頭:“若是知道的話,我早就偷回來了。

“那人來的神秘,見我之後,二話不說,揮拳就打。

“如今想來,他也是仗著偷襲方才得手。

“我未曾防備,來不及閃躲,被他一陣暴……

“咳咳……總而言之,他將我打倒之後,扒走了燃木甲,其後便不知所蹤。

“此等行徑,卻跟鼠輩何異?”

說著還想征求蘇陌和楊小雲以及石城的讚同。

蘇陌和楊小雲對此全然沒有給予回應,隻是琢磨著,葉遊塵當年估計被打的挺慘。

然後還讓人給扒了衣服,棄之荒野……

石城則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的給了他一個‘呸’。

葉遊塵一時間三屍神跳。

也就是如今沒有半點能為,不然的話,非得讓這石城知道知道自己這遊塵笑客的厲害不可。

不過看了蘇陌一眼之後,繼續說道:

“隻是這人不知道,我天生一雙夜眼。

“他雖然臉上蒙著黑布,夜色也是深沉,但我仍舊看到,在他眉心之處,有一顆朱砂痣。

“身上穿著的則是一套黑色的衣物……而在他的袖口之上,則是有一個奇怪的繡飾。

“那是一把劍,劍柄……是蛇頭,猙獰凶惡至極。

“將來蘇總鏢頭若是有緣遇到此人,切記幫我打他一頓,讓我好生出一口惡氣。”

“蛇頭劍!?”

蘇陌和楊小雲同時臉色一變。

而話說至此,窗外忽然傳來一聲鷹唳。

蘇陌聞聲抬頭,探出一掌,窗戶頓時打開,便見得陰影籠罩,是他放出去隨著那烈火道人的信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