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司徒原本並不打算說實話。

如果讓蘇陌認為,毒龍丹經就能夠治好自己的話,或許他就不會繼續冒險了吧?

結果,這份心思似乎過於明顯。

被一邊無聊的魏紫衣看到之後,就很明確的告訴她。

這沒有意義。

“蘇陌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座島上,如果不將這座島攪和個天翻地覆,那他就不是那個蘇老魔了。

“而從目前的種種情況來看,就算是現在收手。

“龍木島上的人,也不會放任咱們離去。

“因此,與其糾結這毫無意義的擔憂,甚至有可能錯失良機,還不如跟蘇陌實話實說。”

魏紫衣的話言猶在耳:

“小司徒,你似乎一直都在做傻事呢。

“不過,心中所想的那個人,為了自己的傷病去冒險。

“會擔憂也是理所當然的。”

想到這裏的時候,小司徒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有這麽明顯嗎?

她下意識的看向了眼前的蘇陌。

就見到蘇陌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神色,更有沒有什麽失望和氣餒。

隻是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蘇陌確實是有點納悶。

毒龍丹經對小司徒無用,這一點其實在蘇陌的預料範圍之內。

毒龍子畢竟出身懸壺亭。

毒龍丹經如果真的出自於此人之手,那他的本事再大,恐怕也未必能夠超過懸壺亭當代那麽多的醫者。

連他們都束手無策,將希望寄托在一個已經作古多年之人留下的一本丹經上。

這多少有點盲目了。

隻是……沒用就沒用,臉紅個什麽勁啊?

他輕輕搖頭:

“沒關係,這本就在意料之中。”

小司徒微微低頭,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後說道:

“不過,蘇大哥……那朵花,不僅僅是養骨湯解藥之中的主藥,同樣,也是養骨湯的主藥。

“你說它叫彼岸花?

“其實應該不是吧。

“真正的彼岸花我知道……這朵花,哪怕是叫這個名字,也跟真正的彼岸花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彼岸花?”

魏紫衣聞言忍不住抬頭看了他們一眼:

“據說是生長在黃泉路上,連接生死的奇花?”

“哪有這麽神奇。”

小司徒笑了笑:“不過是旁人牽強附會而已,為此衍生出來的故事也有不少。不過大家對此應該都不感興趣,實際上彼岸花隻是一種好看的花卉而已。”

隻是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

“但是這一朵,卻不同。

“雖然我現在還不清楚這東西的具體情況,但是從目前已知的情況來看。

“它似乎可以根據配藥不同,而產生不同的效果。

“這在醫理而言,完全是說不通的。

“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如此不講道理的東西?”

“這島上不講道理的東西太多了。”

蘇陌笑著說道:“不過它越是不講道理,我對於島主身後的秘密,就越是充滿信心。

“小司徒,你的腿或許真的有辦法可以醫治。

“在這不講道理的島上,你這不講道理的病症,未必就是真的無解。”

“這……”

小司徒呆了呆,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最後也隻好輕輕點頭:“那就麻煩蘇大哥了。”

“無妨。”

蘇陌說到這裏,又看了一眼已經被冷落多時的病公子,笑著說道:

“前輩如今感覺如何?”

“一息尚存……”

病公子說到這裏的時候,忍不住瞅了甄小小一眼:

“你要是不讓我跟這個瘋子同處一室,我大概可以活的更好一些。”

“嗯,既然前輩這麽說,那果然還是保持現狀的好。”

他說完之後,伸手將那箱子蓋給蓋上。

病公子對此全然沒有任何反抗,反而是鬆了好大的一口氣。

在箱子裏雖然鼓噪了一些,但卻很安全。

“好了。”

蘇陌回頭看了小司徒他們一眼,開口說道:

“小司徒,你跟東南西北四位姑娘繼續你們的研究。

“小小,你在這裏留守保護。

“夫人還有……魏虎妞,你們跟我去看一場熱鬧。

“今夜島主選拔,如此盛世,自然應該一觀。”

魏紫衣的五官都在這一瞬間靈動了起來:

“走走走,看熱鬧去。”

她早就已經不耐在這院子裏枯等。

可偏生自己武功半點施展不出來,跟著出去不過是給蘇陌添亂而已。

所以隻能老老實實的在這裏等待。

現如今蘇陌既然主動開口,那她哪裏會有不答應的道理?

甄小小則對於任何熱鬧都不感興趣。

隻要不是吃的東西,她看啥都一樣。

眾人當即點頭,各行其是。

蘇陌便帶著楊小雲和魏紫衣,來到了城主府內的演武場上。

演武場就在城主府奇龍堂前。

如今夜幕籠罩整座龍木城,然而這裏卻是燈火通明。

三座擂台之上,此時都有人在交手。

群情可謂振奮。

蘇陌三人眼見看不清這擂台之上的境況,便索性飛身而起,到了奇龍堂的屋簷之上觀戰。

而站在這裏的人,卻不在少數。

“人數……比想象之中的多啊。”

蘇陌環顧了一下周圍,輕聲開口。

“因為不僅僅隻是這一次登島的人。”

魏紫衣瞥了蘇陌一眼,輕聲說道:

“島主三問中的‘問武’一關,是在咱們登島之後方才展開。

“這其中大部分都是前幾次登島的人。”

“看來你這兩天也沒閑著。”

蘇陌聞言忍不住笑了笑:“小道消息倒是聽了不少啊。”

“那是。”

魏紫衣抱著胳膊,多少有些得意。

隻不過仔細咀嚼了一下蘇陌這話:

“不過你這話怎麽感覺有點刺耳呢?”

“沒有的事。”

蘇陌立刻正色道:“我真的是在誇你。”

眼看著魏紫衣還要再說,蘇陌連忙轉移話題:

“可惜,周姑娘他們不在……這些人都是誰啊?”

除了跟他們一起登島的人,那天早宴的時候,周文靜大概的給蘇陌介紹了一番之外。

餘下的人,多數都是兩眼一抹黑。

“早知道的話,就該把尹小魚帶過來了。”

楊小雲笑著說道。

“算了吧……”

蘇陌搖了搖頭:“都是南海的武林同道,尹小魚這四海魔女一到,隻怕他們連爭奪島主之心都得消磨不少。

“嗯……那不是石城嗎?”

他目光一探之下,就見到一座擂台之上已經分出了勝負。

再一次踏上擂台的,卻是跟他們同住一個院子的石城。

此人是被‘比武招親’這樣的理由,誆騙到了這島上的。

後來則是加入了島主選拔之中。

沒想到一直到現在,還未曾遇到對手。

楊小雲和魏紫衣也當即朝著那一處擂台投去目光,然後都是一愣。

因為石城的對手,他們先前曾經見過。

小神拳夏秋涼!

玉昆島九臂金剛顧人爭的關門弟子。

那一日早宴之上,想要揭下島主藏身的幕簾,卻沒想到被兩個青衣小廝所阻,一世英名險些毀於一旦。

後來還是蘇陌暗中給了他一指頭,渡入了一部分內力,這才闖破關隘。

更是差點得手。

不過最終因為島主內功發散,他被彈了回來,這才功虧一簣。

此時登場,一身內息則是更為沉穩。

雙手抱拳:

“夏秋涼。”

“石城。”

石城也是一抱拳,進而互道了一聲:

“請!”

兩個人至此同時出手。

同為江湖年輕一輩,夏秋涼早就已經打出了‘小神拳’的名號。

這當中雖然也有顧人爭的麵子在其中。

但本身藝業也是非同小可。

相比之下,石城在江湖上卻寂寂無名。

所以,圍觀這一戰的人,都不覺得這一場會有什麽懸念。

沒想到,這一交手,卻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夏秋涼一身所學,乃是得傳自九臂金剛顧人爭的【金剛無相拳】,以及【大定降魔掌】。

出手之間,裹挾風雷,不僅速度奇快,一拳一腳皆有大力相隨。

而關於這顧人爭的來曆,江湖上也是津津樂道。

據聞此人本是一個棄嬰,被人扔在了南海第一寺【金剛寺】的山腳下。

被金剛寺的僧人發現,這才帶回了寺內養育。

自小學的就是金剛寺的大金剛神通,卻未曾梯度。

一介孤兒,尚不知紅塵為何,也不清楚這江湖怎樣,更有身世未明。

平白無故的隻因為被寺內的和尚發現,就得當和尚?

這顯然說不通。

寺內眾多高僧認為,他可以學金剛寺俗家弟子的功夫。

等到武功有所成就,他也長大成人以後,讓其行走江湖,探尋身世真相。

最終再選擇是否要出家為僧。

卻沒想到,這顧人爭天資出類拔萃,縱然隻是俗家弟子能學的功夫,到了他的手上也都有化腐朽為神奇之效。

更是勤於學善於思,觸類旁通之能遠超同輩。

硬生生憑借俗家弟子的身份,成了他那個時代金剛寺的年輕一輩第一高手。

此後行走江湖,掀起了無數波瀾。

最終卻並未堪破紅塵出家為僧,而是在玉昆島隱居。

一直到了暮年,這才收下了這位關門弟子,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

夏秋涼固然是年紀輕輕,卻也得到了三分真傳。

往日裏行走江湖,仗著一身所學無往不利。

卻在這小小的龍木島上,險些吃癟。

然而此時此刻,心頭更是一個勁的發緊。

眼前這對手,跟自己一樣,所用的功夫也是拳腳一類。

然而自己這足以開山裂石的金剛無相拳,落在對方的掌中,卻總是感覺差了點什麽。

哪怕是一次次將石城逼退,卻始終無法將其打倒。

此人便當真好像是一塊石頭一樣,無畏無懼。

可真要說這石城有什麽神功絕學,卻也不至於。

此人所用的都是一些爛大街的功夫。

更有不少是那種隻要交二三兩銀子,就能在武館裏學到的武功。

可是這尋常至極的手段,到了對方的手裏,卻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以至於打到了現在,卻始終不能將此人拿下。

蘇陌三人站在屋頂上觀看此戰,也是麵麵相覷。

楊小雲沉吟開口:

“這石城論招式精妙,不如夏秋涼。

“論內功深厚也不如夏秋涼。

“不過,他的交手經驗似乎極為豐富。

“交手之中眼光獨到至極,虛招騙招全然無用。

“更有一些街頭無賴撒潑打架時候才會用的陰損招數……

“這……這人到底是什麽出身?”

魏紫衣聽的驚訝:

“小雲姐,你連街頭無賴撒潑打架的招數都知道?”

“那你就不懂了。”

蘇陌白了魏紫衣一眼:“我夫人少時,憑借一手蒼龍八荒點雲槍,隻打的落霞城內無敵手。

“她所在之處,所有的地痞無賴,至少得退到三條街之外。

“凶名赫赫,乃是大名鼎鼎的楊大王!”

楊小雲這個氣啊,恨的在蘇陌袖子底下使勁的掐他。

這場合之下,胡說八道什麽呢?

雖然說也沒錯就是了。

魏紫衣不禁連連抱拳:“佩服佩服,果然不愧是小雲姐。”

“我呸。”

楊小雲輕啐一聲,然後瞪了蘇陌一眼:

“這石城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蘇陌笑了笑:

“此人想要藏拙,所以,用的功夫都不見多少精妙。

“看起來稀鬆平常,卻總是在關鍵的時刻發揮非凡之效。

“可見其真實武功,遠遠超越他所表現出來的。

“夏秋涼這一身所學非凡,可惜,現在看來,卻無法將石城本門功夫逼迫出來。

“倒是讓人有些好奇……這石城究竟有多少本事?”

一個人藏著這一身非凡本領不用,隻表現出平平無奇的姿態。

似乎是想要依靠頑強,與對方敵對。

他到底要藏什麽?

如果是想要成為島主的話,如今這一番姿態究竟是擔心被其他的對手發現端倪,還是說……另有圖謀?

蘇陌的嘴角忽然泛起了一絲笑意。

便在此時,夏秋涼終究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沉腰做馬,雙手運拳掌於腰間,輕喝一聲:

“小心了!!”

他到底是江湖正道,如今更是擂台比武,出絕招之前還不忘提醒對手小心。

這三個字落入石城耳中的下一刻,夏秋涼一身內息已經運轉到了極致。

如山呼海嘯,狂風暴雨一般的拳頭,轟然宣泄而出。

九臂金剛顧人爭,自然不是因為他長了九條胳膊。

而是因為他武功之中,另有奧妙之處。

如今夏秋涼便是如此,隨著這狂風暴雨一般的拳頭打向石城,身後更是隱隱的仿佛站著一尊金光閃閃的九臂佛陀!

這赫然便是金剛無相拳之中的一式【降魔風】!

每一拳都隱隱有金光裹挾,金光亂掃,拳影如風,隻打的四下雷動,整座擂台都搖搖晃晃。

拳風跟石城擦肩而過,落到他身後的時候,地麵便轟然一陣,直接給砸出了一個個深坑。

狂風過後,一片殘垣斷壁!

石城在這拳風之中,就如同是一片風中落葉,隨波逐流,上下起伏。

已經身中數拳,卻始終屹立不倒。

隻看得夏秋涼瞳孔不住收縮。

他這一招降魔風最長不過三息,三息之後便是賊去樓空。

江湖人比武交手,往往得留三分。

這三分,留的既是顏麵,也是內力。

麵子掃的太盡,必然結生死大仇。

所以,給對方留下三分顏麵,也是給自己留下了三分退路。

至於說留三分內力,則是要以備不時之需。

交手之中,皆有拿手好戲,往往可以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然而內息有限,這一類招式使出來之後,往往會將內力消耗一空。

此等情況之下,出手必須得留有餘地。

如果這一招不能將對手擊敗,留下來的餘地正是拿來輾轉騰挪之用。

免得招式出盡,體內賊去樓空,最終空門大露,賣出生死破綻。

用蘇陌前世打遊戲那會的話來說,就是別貪刀,留點體力條好翻滾……

可現如今,對於夏秋涼來說,總感覺隻需要再加一拳,就能將這石城擊敗。

眼看著一口氣即將泄盡,終究是深吸了口氣,強提了一口內力,轟然一拳打出。

金光似乎交織成了一個巨大的拳頭,裹挾著陣陣罡風轟然而去。

石城麵色駭然,雙手交叉於胸前。

正要抵抗……

可就在此時,夏秋涼的臉色頓時一變。

隻覺得一股大力自背後傳遞到了周身,轟然之間借著自己的拳頭狠狠宣泄而出。

原本凝聚而成的金剛無相拳勁,沒來由的驟然大了一拳,更是隱隱裹挾龍吟之聲。

“嗯?”

石城臉上的駭然之色都頓了一下,這不對啊!

這一拳……

心中念頭一動之間來不及細想,隻好飛起一指點下。

碰的一聲響!

兩股力道自此相接,金剛無相拳勁驟然一震。

咧咧風聲吹動石城一身衣袍,長發不住向後吹飛。

唯獨一指當前!

又是一聲悶響,金剛無相拳勁已經被這一指點碎。

罡風霎時間席卷周遭。

彈指驚飛之時,石城已經到了夏秋涼的跟前。

指頭距離他的眉心,隻差一寸。

夏秋涼雙目圓瞪,周身上下已然再也沒有了半分力氣,隻能任憑石城發落。

心頭更是忍不住怒罵,方才又是哪個混賬對自己下了黑手?

這手法,跟早宴那一日如出一轍!

“……不是你。”

石城則是眉頭一皺,滿臉憨厚之色的嘟囔道:

“這下麻煩了……”

而屋簷之上的蘇陌,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好高明的指法……”

話音至此,卻是猛地回頭:

“來了!”

“誰?”

魏紫衣連忙問道。

“稍後便知。”

蘇陌則是一笑:“你們繼續在這裏看戲,我去去就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