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蘇陌和小司徒見到這個人,便想起了病公子之前曾經提到過。

那個徒步行於大海之上,腳下踏水凝冰,如履平地之人。

此人行於海上,路過病公子的船時,見到病公子正被毒尊的毒所折磨。

便將這毒給解了。

其後揚長而去,行蹤成迷。

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見到他。

隻是,病公子曾言,此人是獨來獨往。

可眼前這一幕,卻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

方才引走藏經洞內那些守衛的,又是什麽人?

心中念頭一滾之間,小司徒耳邊傳來蘇陌的聲音:

“斂息。”

小司徒當即點頭,運轉內息,收斂氣息。

下一刻,兩個人便已經到了這藏經洞之外。

入洞之後,又自感覺到了一股寒氣。

卻是比早上蘇陌初來此地的時候,還要陰寒三分。

一路往前,就見到長案之後,還有一個龍木島的弟子。

隻不過,此人身形木訥,雙眸之中再無神采。

兩側太陽穴上,自有一點猩紅之色,仔細看,卻是一個小小的窟窿。

有些許水漬從那窟窿中湧出,順著臉頰堪堪流到唇角。

蘇陌掃了一眼之後,便大概明白了此人的死因。

卻也不甚在意,隻是背著小司徒繼續往前。

再往前,則是解經人所處的山洞。

每一個山洞口,都有一個龍木島的弟子守護。

這一點,縱然是外麵的守衛,已經全都去追先前那黑衣人了,他們也未曾有絲毫動搖。

隻不過,現如今他們卻已經全都死了。

各自保持站立姿態不動,絲絲寒意自他們的身上發散。

僅從麵容來看,甚至察覺不到他們已經沒了性命。

唯有細查,才能察覺,他們是被人以一種詭譎的手段,頃刻之間斷絕了生機。

小司徒見此不免有些駭然。

這戴著翡翠麵具的人,竟然有如此武功?

龍木島上,哪怕隻是一個尋常的小廝,也有一身的內功和筋骨。

先前那小神拳夏秋涼跟一個小廝過了幾手,險些一世英名盡喪。

而眼前這些龍木島的弟子,武功隻怕比那兩個小廝,隻高不低。

那素衣人難道真的就是龍王殿的高手?

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他們盡數斬殺於此?

當然,可怕的並非是這個。

真正可怕之處在於,此人殺人無聲無息。

從這些龍木島弟子站立的姿態來看,彼此甚至未曾察覺對方出事。

蘇陌也是不免揚眉:

“好激烈的手段。”

隻是再看那洞中的大夫們,仍舊是廢寢忘食,仿佛是永動機一樣,一直在努力破解經文。

對於外麵的事情,渾然不知。

而那臉上帶著翡翠麵具的高手,對於他們卻是未下毒手。

心中念頭稍微滾動之後,蘇陌背著小司徒,正要繼續往前麵追去。

卻忽然聽到了打鬥之聲,由遠而近。

不過轉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眼前。

未有絲毫猶豫,蘇陌身形一晃,就已經到了一處解經人的山洞之中。

那解經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解座上經。

對於蘇陌和小司徒的到來,渾然不覺。

蘇陌和小司徒兩個側目觀瞧,便見到那臉戴翡翠麵具的素衣人,跟一群龍木島弟子,且戰且退。

輾轉騰挪之間,似乎已經用盡全力,卻始終攻不進去,隻能被這幫龍木島的弟子,打的節節敗退。

蘇陌眉頭微微揚起,看了小司徒一眼。

發現小司徒也是滿臉愕然之色。

這不對啊!

從此人先前出手來看,龍木島的弟子絕不是他的對手。

如今豈會如此狼狽?

莫不是中了毒?

蘇陌稍微看了兩眼之後,卻是有所發現。

此人伸手探足之間,顯然力道未曾用盡。

能下殺手而不下,能出絕招而不出。

雖然了解有限,然而從先前那些死去的龍木島弟子身上留下的傷痕,可以看的出來。

此人必然擅長凝冰成針。

再以冰針,刺人死穴。

最初長案之後死去的那人,明明是正麵對著山洞,然而兩側太陽穴卻同時中招。

可見此人飛針手法,也絕非尋常。

但現如今……卻不見此人動用。

何故示敵以弱?

蘇陌心中動念之時,這一行人卻已經越打越遠,轉眼之間便已經打出了洞外。

他微微沉吟之後,卻是不再猶豫。

這素衣人必然有所圖謀,然而不管其人所謀為何,都跟自己沒有什麽關係。

他今天晚上隻是想要帶著小司徒,探一探這鬼蔓藤洞穴之後的虛實。

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再將那毒尊給找到。

無論是死是活,總得有個頭緒。

身形一動,迅捷如風。

整個山洞之中,頓時起了一股悠然之風。

不過,拜這素衣人所賜,山洞之後的道路卻並不好走。

從那鬼蔓藤洞穴之內,走出來的龍木島弟子,總有零星散落的,在這山洞之中巡視。

好在蘇陌輕功蓋世,這幫人縱然是瞪大了眼睛,也察覺不到他和小司徒的身影。

須臾之間,便已經到了那鬼蔓藤山洞之前。

這裏卻是寒氣大放。

探目所見,就見到蔓延山洞的鬼蔓藤,全都覆蓋上了一層寒冰。

被凍結在當場,動彈不得。

正山洞口的地方,更是被人以掌力,毀了一大片的鬼蔓藤。

留下了一個可容人通過的窟窿。

幾個龍木島的弟子,正手持短刀,在這裏用刀背敲冰。

試圖為鬼蔓藤解凍。

蘇陌眼見於此,更是明白了幾分,當即身形一卷,倏然一股風自龍木島眾弟子中間一卷而過。

眾弟子麵麵相覷,連忙探尋這風從何來。

怎會忽然空穴來風?

然而看了半天,周圍一無所有,鬼蔓藤則被冰封,動彈不得,自然也是無所能為。

幾個人呆了呆,便有人低聲開口:

“會不會是有高手,施展絕頂輕功,從咱們周圍路過?”

“這不可能吧?”

當即有人搖頭:“這得快成什麽模樣,才能夠隻感受到風,而察覺不到人呢?”

“莫要廢話了。”

另外一個龍木島的弟子開聲說道:

“趕緊將這些寒冰鏟除,先前來的那個人,武功就非同凡響。

“這一手的極寒內力,倒好像是那些島外人曾經提到的龍王殿的玄冰七絕。

“這等高手到了島上,如今咱們龍木島,也正是多事之秋。

“好在鬼蔓藤隻弱刀兵,不畏嚴寒。

“雖可冰封一時,卻不會傷及根本。

“至於說什麽絕頂輕功高手……

“就算是有,進了這山洞之內,也得在‘迷途’之中往複。

“到時候,咱們隻需要前往將其綁了就是。”

“言之有理。”

“快點幹活,孽律也該餓了。”

……

……

且不提龍木島弟子們如何議論。

蘇陌帶著小司徒,自那山洞口一躍而過,卻是一條蜿蜒往下的道路。

行不多遠,便是一條筆直洞口。

兩個人探步其中,以蘇陌的腳程,走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卻忽然停了下來。

探尋周圍,蘇陌表情有些異樣:

“這裏不對勁。”

“啊?”

小司徒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周圍的山洞。

這山洞之內,經過了人為修建。

腳下周遭,都有青石地磚,每隔一段距離,在兩側的磚牆上,便有一盞燈,照亮周圍環境。

不過小司徒初時雖然在意,不過後來也就顧不上了。

先前有那素衣人,黑衣人一類的變故不斷,倒也未有察覺。

如今這甬道之內,寂靜安寧,唯有蘇陌低低的呼吸之聲,自己趴在他的背上,他雙手摟著自己的大腿……

掌心灼熱,豈是區區褲襪可擋?

等到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小司徒的臉便紅到了耳根子後麵。

隻覺得分分秒秒,都羞煞人也。

忍不住將腦袋藏在蘇陌後背,做鴕鳥之態,不敢見人。

此時聽蘇陌的話,方才恢複了幾分神誌,略微沉吟之後,便已經點頭:

“是啊,蘇大哥你輕功蓋世,速度之快,當今江湖難有其匹。

“如此行進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周圍景色竟然別無二致。

“這山洞之中,想來是另有玄虛。”

“這地界倒是讓我想起了另外一處所在……”

蘇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什麽所在?”

小司徒問。

“無盡獄。”

蘇陌笑著說道:

“西南一地以西,有一座無生堂。

“無生堂下修建了一座無盡獄。

“無盡獄內,以特殊的方式打造環形甬道,若是不解其意,不明究理,就會陷入甬道之中,循環往複,再也不得解脫。

“故此得名‘無盡’二字。

“這地方,咱們走了將近盞茶的時間,卻始終未曾有絲毫變化,倒是讓我想到了無盡獄中的布局。”

“竟然有這種事?”

小司徒聞言也不免有些佩服:

“此等奇思妙想,著實是讓人歎為觀止。

“那這裏可是另外一處無盡獄?”

蘇陌卻搖了搖頭:

“這裏不是……這地界,另有古怪。”

他說話之間,來到了一處牆壁跟前,忽然飛出一腳,直接踢在了牆上。

小司徒心中所想,那牆壁應聲而碎的場麵並未發生。

牆壁卻是驟然轉動,循環不休。

“果然未曾聽錯。”

蘇陌說道:“無盡獄是一個巨大的整體,但是這一條甬道,卻是四麵漏風。”

“那咱們進去?”

小司徒問。

蘇陌卻多少有些猶豫:

“這地界有些模糊不清,機關之中暗藏另外一套機關,環環相扣,宛如一處巨大的迷陣。

“若是不清楚整體布局,卻是有可能陷入其中,難以解脫。

“強行破陣,卻又非我所願。”

這一趟探入地下,一則是想要探尋一下毒尊的下落,但更重要的是想要知道,那些龍木島弟子口中所說的‘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麽?

這東西必然極為緊要。

在找到,或者是弄到手之前,最好是不要打草驚蛇。

所以,強行破陣,隻會平添波折。

小司徒聞言,也不免覺得為難。

正想提議,要不咱們先行離去,徐徐圖之?

可不等話說出口,卻見到蘇陌一拍腦門:

“差點忘了……”

“嗯?”

小司徒一愣。

就見到蘇陌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瓶子。

這瓶子小司徒看著眼熟,正是自己先前給蘇陌的那個,裏麵裝著千裏蠶。

“你說……毒尊會不會是被放在了那件東西旁邊,所以才會被遮掩住了千裏蠶的探知?”

蘇陌忽然問了一個問題。

小司徒下意識的搖了搖頭,這個問題,自己哪裏能夠弄得清楚?

蘇陌又說道:“亦或者,擋住了他們感知的,其實是鬼蔓藤?”

“啊?”

小司徒忍不住說道:“可是,這裏已經沒有鬼蔓藤了啊。”

“那個……其實是有的。”

蘇陌就好像是變戲法一樣的,從袖子裏拿出了一節鬼蔓藤。

“……這是哪來的?”

“從那洞口路過的時候,順手牽羊。”

蘇陌笑了笑:“這東西裏麵,顯然另有謎團,我本打算截取一段,回頭拿來給你研究研究。不過如今想來,自從拿到了這鬼蔓藤之後,千裏蠶忽然就半點動靜都沒有了。”

他說到這裏,忽然運轉純陽內力。

那一根鬼蔓藤,頓時燃燒起了熊熊烈焰。

不過片刻之間,就已經化為飛灰。

隨手灑落之後,兩個人同時低頭看向了瓶底的千裏蠶。

就發現,這千裏蠶忽然就動了。

而且不是轉圈,是朝著一個方向,緩慢,且堅定的行動了起來。

小司徒頓時忍不住看向了蘇陌。

蘇陌一笑:“走!”

雖然說,按照千裏蠶的指引,他們也仍舊弄不清楚這甬道之中的根底。

可是蘇陌過目不忘,走過的地方,卻是能夠強行記下的。

最初在玄機穀的時候,蘇陌就能夠記住複雜至極的陣法行動路線,如今跟著千裏蠶,隻要能夠找到毒尊,他就能原路返回。

這一路探尋下去,卻發現,越是往裏走,甬道之中的情況就越是複雜。

初時不見機關,後來則是機關重重。

既有飛刀暗箭,也有毒氣陷阱。

不過這些東西顯然難不住蘇陌和小司徒。

無論是什麽機關,都無法困住蘇陌,不管是什麽樣的劇毒,未等臨身,便已經被小司徒給解了。

隻是走著走著,兩個人卻發現,越是往裏探尋,周圍的寒氣越重。

一時間,倒是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那個素衣人,疑似龍王殿的高手,而龍王殿的玄冰七絕,又是極寒內力的武功。

此地越是往下探尋,便越是寒涼。

森冷之氣沉凝,可見周遭甬道,都浮現了一層寒霜。

其中必然有什麽極寒之物隱藏。

這東西,會不會又跟龍王殿有所關聯?

念頭紛亂之間,隨手推開又一扇石門,眼前卻忽然一闊。

不再是修建好的甬道,而是變成了一處巨大的地下空洞。

其內怪石嶙峋,星羅棋布。

小司徒忽然抽了抽鼻子:

“這味道……”

蘇陌心頭一動:

“是那浪行空失蹤所在,所殘餘的味道?”

“沒錯。”

小司徒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麽,蘇陌卻忽然讓她噤聲。

兩個人身形一晃,便已經藏在了一顆石頭後麵。

就聽到些許的腳步聲響起,緊跟著的便是幽幽燈光。

這燈光絕不明亮。

幽暗的光芒,勉強可以將黑暗驅散至兩邊。

以至於暗影重重之下,似乎蘊藏無數的魔怪一般,光怪陸離至極。

腳步聲隨著這光亮出現,聲音卻是兩個人的。

蘇陌和小司徒藏在暗中看的明白,走在前麵的正是那提燈老者。

頭頂上帽簷垂下來一塊方布,將半邊臉孔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另外的半張臉,在這燈光襯托之下,猙獰恐怖。

而在他的身後,跟著的卻也不是一個陌生人。

這是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

隻是這會,他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副瀟灑,也不見了他那似乎永遠吃不完的雞腿。

亦步亦趨的跟在這提燈老者的身後,仿佛行屍走肉一般。

兩個人便這麽無聲無息的往前走,蘇陌和小司徒,索性便在他們的身後,這麽靜靜地跟著。

提燈老者對這裏的路徑,顯然極為熟悉。

黑暗之中的亂石之間,似乎也有門道,他七拐八繞之下,很快就已經帶著身後的三個人,脫離了這亂石所在。

再往前,則能夠聽到涓涓細流之聲。

隱隱有海的味道。

沿著這一條溪流繼續往前,便能夠看到蒙蒙亮的燈光,在前方閃爍。

兩個龍木島的弟子,似乎早就已經等候多時。

眼見他們到來之後,這才躬身開口:

“燈老。”

提燈老者也不多言,隨意的擺了擺手:

“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進去。”

他先一步往前走,兩個龍木島的弟子,便跟在身後左右。

待等他們進了山洞之後,蘇陌和小司徒也老實不客氣的走了進去。

山洞之內的地界,卻是比預想之中的要大一些。

剛剛進來,便聽到了些許的痛苦悶哼之聲。

再往前走,就看到了一張石台。

石台之上這會還躺著一個人。

這人麵容剛毅,縱然是滿麵蒼白,雙眸之中也宛如暗含劍氣一般淩厲。

隻是少了一隻右手。

而在這石台邊上,則是放著幾個鐵籠子,籠子裏關著的,全都是一些江湖武人。

有些人已經死了,也有活著的。

旁人姑且也就算了。

蘇陌和小司徒打眼一看,便就看到了段人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