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仇以海蛇為號。

海蛇極毒,此人自然也是狠毒刁鑽。

眼看著這青衫漢子來勢凶猛,知道自己硬接是接不下來的。

但如果不接……那自己這艘船又該如何是好?

這個力道砸下來,這艘船怕是當場就得炸開。

他們做海盜的,船就是家,就是總舵,就是一切。

尤其現如今還在這茫茫大海之上,旁邊的商號尚未打下來,這等情況下若是毀了船,那結果自然絕不美妙。

故此心中念頭一動之間,便已經舉起了手中的那把刀。

吐氣,提刀,刀身之上光芒越發耀眼。

驟然間,單刀一揚,一縷刀氣頓時破海而至。

嗡!!

虛空之中隱隱散發出一聲嗡鳴,刀氣脫離,隻卷的水麵上劃過了一道白痕。

那青衫漢子被楊小雲一槍穿胸,卻並沒有死。

隻是因為砸在了甲板上,這才有些迷迷糊糊。

被蘇陌扔出來之後,這激烈狂風喧囂之下,整個人也清醒不少。

結果一抬頭就看到自家老大,可不等高興呢,老大竟然舉刀就砍。

一時之間整個人都快傻了。

可無論如何,他現如今都已經是身不由己。

那刀氣鋒芒極盛,他飛行速度更快。

兩者刹那間便已經碰撞在了一處。

就聽到砰的一聲響,緊跟著就是撕啦的裂帛之音。

青衫漢子的身體整個被一分為二,飛出去的兩節身體,各奔東西不說,還飛出去好遠,這才跌落在了水中。

這一刀解了毀船之厄,身死之險。

然而海蛇曾仇的臉上卻並不好看。

氣機碰撞之下,他隻覺得手中的刀顫抖不休,隻好將其隱藏在了船舷之下,任憑其嗡鳴不止。

鮮血順著刀鋒,滴滴答答的流淌在甲板上。

卻是虎口已經被震裂了。

他麵色勉強維持平靜,然而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如此距離之下,扔出一個人,擁有此等威勢倒也罷了。

氣機隻是交鋒一瞬,自己竟然傷到了如此程度。

這紫陽鏢局船上出手的這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高手?

“好刀法!”

耳邊忽然再一次傳來了蘇陌的聲音:

“尊駕刀法如神,殺人麻利的很啊。

“隻不過,自己人都殺,未免有些狠毒。”

“哈哈哈哈。”

曾仇卻哈哈大笑:

“此人不聽調度,貿然得罪了閣下,今日殺之,正好借此給閣下賠罪。”

蘇陌聽這話,也不禁感慨一聲這海蛇曾仇,確實是個人物。

開始的時候讓青衫漢子上前,明顯不安好心。

青衫漢子吃了虧,紫陽鏢局的大船壓過來那會,此人更是亮出名號,說了一句‘閑人退避’。

顯然尚且自重身份,雖然忌憚,卻也想要借此威懾蘇陌。

讓他們不要多管閑事。

但當蘇陌展現出自己的內功修為之後,這人說話卻是一次比一次客氣了。

先是將那青衫漢子登船的事情,歸結於自作主張。

現如今更是殺了給蘇陌賠罪。

好像這一開始,真的跟他沒有關係一樣。

當然,話是說出來的,事是做出來的。

至於具體是不是真的這麽回事,大家誰都心知肚明。

就看彼此之間,會不會給這個麵子。

蘇陌灑然一笑:

“原來如此,曾老大果然快人快語,讓人佩服。”

曾仇聽到這話,鬆了口氣,當即一笑說道:

“紫陽鏢局亦屬非凡,若非今日尚且有事在身,倒是真想跟兄台把酒言歡,好好地相識一場。”

那艘商船上的人,聽到他們這一番交談,不免心頭一沉。

知道海蛇曾仇忌憚紫陽鏢局說話這人的武功,不敢與之衝突,所以言語之中處處忍讓。

紫陽鏢局這邊好像也沒有跟對方糾纏的意思。

更不打算插手救人……

心中不禁歎了口氣。

若說埋怨,卻也沒有。

這大海之上,四顧茫茫,蘇陌他們救人是俠義,不救人也不可強求。

為今之計,隻能想辦法再做爭鬥就是。

隻有一點,這紫陽鏢局怎麽總感覺在哪裏聽說過呢?

南海之上沒有什麽鏢局,主要是業務實在不好展開。

小門小戶的,買不起船隻也養不起。

大家大業的有船,養一群人做買賣,遠比押鏢跑江湖,要舒服的多。

所以鏢局兩個字聽在耳朵裏很是新鮮。

但什麽時候,在哪裏聽到的,卻是想不起來了。

不過現如今顯然也顧不上了。

紫陽鏢局這邊退走,他們這邊的爭鬥就得繼續。

卻忽然聽到蘇陌笑著說道:

“曾老大言之有理,這大海無邊無際,咱們能夠相遇,也算是一場緣分。

“有道是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也不用待等他日再把酒言歡,我於船上已經設下了酒席,請曾老大上船一敘吧。”

“……”

不管是曾仇,那還是那商船上的人,聽到蘇陌這話,都有點發蒙。

隻不過,曾仇是一邊發蒙,一邊心裏發沉,臉色還發青。

商船那頭倒是有些鬆了口氣,他們沒想到,蘇陌似乎是真的打算招惹這一場閑事了。

至於說船上設宴……

這是誰都不相信的。

然而不管信不信,蘇陌如今擺明了想要‘請客’,就看這曾仇敢不敢應?

他若是敢的話,上得船來,生死難料。

他若是不敢……

曾仇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一時之間滿是為難。

卻聽到蘇陌又笑著說道:

“另外這邊的朋友,卻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啊?”

商船上的人一聽這話,麵麵相覷之間,就有人上前一步,抱拳說道:

“這位紫陽鏢局的兄弟請了,我等乃是平陽島博海會博海商號,於海上營生的。”

平陽島?

船上的眾人心頭都是一動。

這平陽島本也是他們預定的落腳點之一。

沒想到這裏倒是遇到了平陽島的人。

“原來如此。”

蘇陌笑著說道:“在下也算是生意人,咱們分屬半個同行。今日海上相遇,何不登上船來,喝上一杯酒,交上一個朋友?”

“這……”

博海商號的人倒是沒想到,剛才還在那琢磨曾仇上不上船都很為難。

如今這難題轉眼就擺在了他們的麵前。

一時之間也不免有些猶豫。

卻忽然聽到有人笑了一聲:

“事到如今,卻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今日無論是被這海蛇曾仇所殺,還是失陷在這紫陽鏢局,區別都是不大。

“不如冒險一搏。”

眾人當即點頭稱是,方才跟蘇陌說話那人,這才開口說道:

“好,兄台相請,咱們不敢不尊。

“不過,卻不知道這曾老大可否容得咱們與這位新結識的朋友,相聚一場?”

曾仇目光死死地盯著紫陽鏢局的大船。

良久之後,這才一揮手:

“都回來!!”

他這一聲同樣也是以內力傳遞,商船上的海盜聽到這話,當即紛紛撤回了自己的船上。

眼見於此,商船上的一群人總算是鬆了口氣。

當即便有幾個人相攜,飛身而起,在海麵之上輕踏幾步,到了蘇陌的船頭甲板。

目光隻是在蘇陌等人的身上一掃,便是一愣。

卻是沒想到,這紫陽鏢局說話的人,竟然當真如此年輕。

聲音年輕,卻不代表人同樣也年輕。

方才聽蘇陌說話,以及他的內力,都讓這博海商號船上的人以為,紫陽鏢局主事的乃是一位老成持重的武林前輩。

如今看到之後,倒是發現比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要小的多。

不過學無老少,達者為先。

今天本就承人救命之恩,哪裏還敢以年齡小覷對方?

當即紛紛上前見禮。

來人一共有五位。

分別是四男一女,一個年歲最大的大概能有五六十歲,看上去倒是頗為文弱。

另外兩個則是中年男子,一個做生意人打扮,手裏則是端著一塊鐵算盤。

算盤珠此時數目明顯不對,許是此人的武器。

另外一人卻做江湖遊俠裝扮,腰間懸著一柄長劍。

最後一個男子卻是年輕,他的身上負傷,肩膀上的衣服破了一塊,隱隱可見血痕。

最小的則是那個女子。

隻有二八年華,一雙眼睛好奇的在蘇陌等人身上一一掃過。

雙方當即通稟姓名,算是對彼此有了些了解。

年歲最大的這位自稱丁落,拿著鐵算盤的這位名叫寧鐵秋。

腰懸長劍的則叫李玄通。

年輕人則姓王,叫王成英。

最後這位姑娘也姓王,名字卻是沒說,隻知道是這王成英的妹妹。

蘇陌跟他們隨口閑談兩句,卻見到那海蛇曾仇所坐的賊船,逐漸遠去。

顯然是知道今日事不可為。

跟蘇陌淩空爭鋒一場,便已經受傷不輕,若是當真交手,怕是有死無生。

此人見機非凡,幾番交流之中,處處自居下風。

結果蘇陌仍舊不想離去,蘇陌不走,那就隻能是自己走了。

故此,趁著蘇陌跟博海商號這幾位見麵的時候,便讓手底下的人調轉船頭,直接開溜……

王成英等幾人看著曾仇離去,一時之間不免眉頭緊鎖。

那位小王姑娘則是忍不住咬牙切齒:

“這個惡賊,好生可惡,下一次遇到,一定不放過他。”

“哎……孩子話。”

王成英歎了口氣:

“今日曾仇尚未出手,咱們便已經開始吃力,若是此人出手,怕是等不到紫陽鏢局的各位前來,就已經命喪當場了。

“下一次若是遇到的話,還是能跑則跑,切莫與之糾纏。”

他這番話落入蘇陌的耳中,不免讓蘇陌多看了此人一眼。

微微點頭。

力不能及,自然能跑就跑。

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不過看著那曾仇遠去,蘇陌幾人卻是對視了一眼,就聽到蘇陌一笑:

“曾老大何故遠去啊?”

那聲音傳到曾仇的海盜船上,曾仇卻是哼都沒哼一聲,隻是讓手底下的人加快行船速度。

切莫讓那紫陽鏢局的凶人,追將上來。

蘇陌見此卻是歎了口氣:

“蘇某於船上設宴款待,本是想要跟海上新結識的幾位認識認識。

“卻沒想到,曾老大竟然不問而走。

“果然是人心壞了啊……

“方才說什麽把酒言歡之類的話,全然是不能相信的。

“今日擺明了就是不給在下這個麵子……

“既如此,那可就莫要怪蘇某強行留客了!”

他話音落下,海麵上忽然卷起了一股風。

博海商號上的幾個人都是一愣,隻覺得這狂風一閃,滾滾而去。

再回頭,就已經不見了蘇陌的蹤跡。

不禁愕然的看向了楊小雲等人:

“這……蘇總鏢頭他?”

就聽到楊小雲笑著說道:

“我家夫君少有請客的時候,今日忽然有了興致,自然是不想讓客人離去了。

“這是留客去了。”

留客去了,當然是客氣的說法。

丁落幾個人卻是麵麵相覷,微微猶豫之後,那位寧鐵秋斟酌開口:

“蘇夫人,蘇總鏢頭的武功確實是厲害。

“隻是那海蛇曾仇,也絕非泛泛之輩。

“一口龍紋大刀,一身鋼筋鐵骨,於這南海之上,也是有些名號的。

“其座下還有數位高手,不怕蘇夫人笑話,我等與他們爭鬥卻是落入了下風。

“如今蘇總鏢頭貿然出手,可是大意不得……我看不如咱們也……”

他斟酌用詞,話剛說到這裏,便感覺風聲再一次呼嘯而起。

一抬頭,麵前已經站著一個人。

正是蘇陌。

隻是蘇陌的手裏,還提著一位。

這人惡行惡相,赤著胸膛,一胸口的護心毛,手裏還拎著一把龍紋大刀。

若是站直了身體,那必然是威猛非凡。

可惜,此時此刻他就好像是被人拎小雞仔一樣的拎在手裏。

滿臉都是惶急茫然之色。

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從自家的船上,換了個地方。

這……這……這真真是豈有此理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陌輕功太快,曾仇著實是沒有來得及反應。

本想著趕緊抬走,結果就感覺一股邪風刮過來之後,整個人就已經騰雲駕霧。

不等看明白這雲中風景,再一定神,抬頭所見,卻是寫著紫陽鏢局四個大字的船帆。

一時之間心頭顫抖不止,腦門上更是隱隱流汗。

隻覺得自己好像是見了鬼一樣。

曾仇覺得自己見了鬼,王成英等人卻隻覺得自己是遇到了神仙。

這算什麽?

大海之上取人老大,如探囊取物?

兩陣子風刮過之後,不曾見到人影,結果,風一定,蘇陌就將這條海蛇給捏在了手裏?

這到底是什麽武功?

幾個人中那丁落忽然表情微微一變,隱隱若有所思。

重新看了看頭頂上那紫陽鏢局四個大字,忽然險些驚呼出聲,當即強行忍住。

隻是再看蘇陌,眼神中卻全都是駭然之色。

蘇陌則似笑非笑的看著海蛇曾仇:

“曾老大,蘇某為人比較摳門,故此很少有請客的時候。

“今日盛情相請,結果曾老大竟然全然不給麵子。

“這事,曾老大不給我一個解釋?”

曾仇連句髒話都不敢說,回頭去看自己的海盜船,船上的人似乎還沒有發現他們的老大被人給拐走了。

正漸行漸遠,眼瞅著就不見蹤跡了。

一時之間心中是連連哀歎,這可如何是好?

回頭看向蘇陌,他勉強深吸了口氣:

“……紫陽鏢局,好本事。

“閣下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武功,今日曾某認栽,卻是不敢請教高姓大名?”

“曾老大客氣了。”

蘇陌笑著說道:“在下蘇陌,忝為紫陽鏢局總鏢頭。今日初見,還請曾老大恕我留客心切之情。”

“……”

曾仇都沒言語了。

你留客心切也就算了,為什麽留客的時候,順帶著還點了客人的穴道?

他早就已經暗中調運內力,結果發現,根本連半分內力都動彈不得。

知道這一次算是徹底落入對方的手裏了,雖然不想,卻也隻能認命。

本想來兩句不落麵皮的,但是猶豫之後,卻又不敢貿然開口。

如果他這邊來一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蘇陌一客氣,真的將他殺剮了,那可如何是好?

有道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現如今唯有逆來順受。

不過蘇陌卻沒有難為他。

隻是一揮手,真的設宴款待。

這船上本就不缺飲水食物,東西幾乎都是現成的。

很快就已經張羅了一桌子。

眾人分賓主落座,王成英等人則是對蘇陌感激不盡。

順帶著也探尋一番蘇陌的來曆。

當知道蘇陌是從東荒來的之後,在場眾人表情各不相同。

丁落似乎早有成算,態度越發的拘謹了起來。

餘下的人倒是覺得這說法越來越的熟悉,但總是差了一線,就是想不到。

曾仇則是眉頭緊鎖。

東荒來南海的江湖中人並非是沒有,隻是不多。

偶爾遇到也絕非是什麽高手。

卻是沒想到,如今倒是來了一條渡海神龍。

蘇陌也沒有理會這些,隻是隨口打探了一下這博海商號的來曆。

這才知道,這博海商號也不是什麽尋常人家。

而是南海之上百商聯盟之一。

百商隻是一個統稱,卻並非是隻有一百家。

王成英兄妹倆所在的王家,是從祖上便建立起了這博海會。

傳承至今,已經頗具規模。

在這一片海域附近,也算是有些名聲。

隻是說到這裏,王成英不免眉頭緊鎖的看了曾仇一眼:

“這一趟買賣本不算太難,船上的東西本也不應該讓曾老大這樣的人物看在眼裏才對。

“卻是不知道,這一趟為什麽忽然盯上了咱們的這艘船?”

“嗯?”

曾仇瞥了王成英一眼,冷笑一聲:

“你們的船上到底有什麽東西,難道還用我在這裏點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