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藏心”是假!

夜君竟然也是假!

這一番變故著實是讓人覺得有些魔幻。

然而仔細想想今日東城頭上所見,確實是未曾見到夜君親至。

可“萬藏心”既然不是萬藏心,而是永夜穀的妖人。

那這突如其來出現在這裏的夜君,要麽是“萬藏心”的手筆,要麽就是早就已經隱藏在了天衢城內。

就等著今天唱這一出戲的魔教妖人了。

無論是哪一種,在那‘人皮把戲,剝皮製衣’的手段之下,都有可能實現。

隻是,事到如今真正讓人覺得古怪的是。

夜君將這‘人皮把戲,剝皮製衣’的手段隱藏這麽多年,真的僅僅隻是為了給“萬藏心”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

而他坑了幽泉教主這一手,更是讓人想不通他的目的是什麽?

東城七大門派絕非尋常之輩,魔道三家合一,可以抗衡。

倘若少了一家,必然力有未逮。

除非夜君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先一統魔教三宗,其後攻天衢城於一役!

可如此一來,他率先出手的也不應該是幽泉教啊。

幽泉教之前有青秀山和雨寒穀相阻,他哪裏會有機會率眾攻取魑魅林?

這念頭在心中翻滾,東城七大門派的主事之人,除了卓東明之外,其他人的心中都有些迷茫。

隱隱感覺有些東西在腦海之中掠過,但是一時之間卻又抓不住。

然而現如今,著實是一個天賜良機。

若是能夠真的將這幽泉教主留在天衢城,縱然是有些死傷,也值得了!

所以,當蘇陌這一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七派主事之人已經飛身而起,圍繞在了幽泉教主的周圍。

隻是這感覺倒是有些奇怪。

蘇陌讓幽泉教主在天衢城內長眠,七派主事立刻聞風而動。

倒是有點像是在聽從蘇陌的指揮一般……

幽泉教主臉上的麵具都微微顫抖。

一著不慎,慘遭背刺,這誰能想到?

隻是環顧四周之後,不免桀桀而笑:

“就憑你們……也想殺本座?”

“哈哈哈哈。”

夏軒然隨手輕搖了兩下折扇:

“教主哪裏話?咱們無非是想要留教主於這天衢城內小歇個百八十年。

“隻要時候一到,教主想走,咱們自然也不會阻攔。”

洛長生險些沒忍住笑出聲來。

倒是第一次感覺夏軒然的這張嘴,竟然也能夠吐出象牙來。

當即不禁連連點頭:“夏兄言之有理,教主,軟塌香閣咱們給您備下,不若移步安歇?”

餘下的眾人也紛紛表示讚同,認為夏軒然這說法極妙。

正該如此!

幽泉教主一時之間是火冒三丈,他縱橫江湖數十年什麽時候被人如此奚落過?

不過他越是著惱,卻也越是冷靜。

眸光忽然越過了那七派主事之人,看向了那個已經被人給剝開的“萬藏心”。

眉頭緊鎖:“今日……戰則戰矣。不過,本座尚有一事不明!

“夜君圖謀此局,其目的,當真隻是為了讓東城諸派,有機會攻我魑魅林嗎?”

“哈哈哈哈哈!!!!”

“萬藏心”忽然哈哈大笑,他此時上半身的皮膚被萬藏心整個扯去,如此笑來,可謂是鬼氣森森。

他伸手指著在場眾人:“你們簡直太小看我家君上了!他老人家所圖謀的,豈是你們所能想象?

“天泉十二劍早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至於你們……

“嘿嘿,終有一日,君上會為我報仇的!”

他的目光死死的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惡狠狠地看了萬藏心一眼:

“你當真是潑天的膽子,既如此,那也莫要怪我無情!!

“他萬藏心乃是無生……”

話音至此,卻見到劍光一閃!

一直平靜站在那裏的萬藏心,竟然忽然出手。

一劍之下,便已經貫穿了那“萬藏心”的咽喉。

隻是“萬藏心”的臉上,全然沒有被人打斷的惱怒,那猙獰可怖的臉上,竟然還牽扯出了一個滿是惡意的笑容。

仿佛,奸計得逞一般!

萬藏心閉上了雙眼,伸出手來按住他的臉,隨手一推,將其從自己的劍尖之上推開。

這事情發生的突然,哪怕在場都是高手,卻也來不及阻攔。

唯獨蘇陌是能阻攔,卻並沒有阻止。

隻是靜靜的看著萬藏心。

“哎呀,你……你怎麽就把他給殺了啊?”

洛長生隻覺得追悔莫及:

“天衢城內的血案,三位高手如今尚且還在臥榻之上,難以行動。

“此間種種,與此人絕對脫不了幹係。

“正是需要嚴刑拷問,讓他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說出來,如此方才能夠服眾!

“你現如今將他一劍斬殺,這個交代,誰來給?”

而且這冒牌貨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

萬藏心是無聲?

什麽無聲?

萬藏心卻是一笑:

“洛前輩不必憂慮,這個交代,萬某自然會給。

“萬某今日再次,還要給這江湖一個交代,給師門一個交代……”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哪怕是幽泉教主,也都忍不住將目光看向了萬藏心。

就見到他眸光斑斕,半晌之後輕輕歎了口氣:

“今日天衢城內種種變局,皆是由萬某而起。

“萬某幼年之時,境遇頗為淒涼。

“母親早亡,流落街頭,受人欺淩。

“便是在那會……萬某遇到了夜君。”

他卻是要當著天衢城內所有的人麵,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上一遍。

而事已至此,這期間的牽連,也確實是讓眾人好奇。

正該聽個原委,然後再動手不遲。

“萬某少不更事,那會哪裏知道什麽正道邪魔?

“誰能給我一口飯吃,我自然當他是好人。

“而在那會,在我的眼中,這天底下,卻是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他給我飯吃,為我做新衣,生病為我熬藥,日夜看顧……”

萬藏心的聲音很平淡,言語之中也有絲絲的懷念。

隻是眾人聽著,卻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了。

夜君何等樣人?

隻手遮天的魔道巨擘!

心狠手辣,城府之深難以想象。

這樣的人,竟然也會照顧孩子?

萬藏心……該不會是被人給騙了吧?

再不然,便是夜君想要利用他做些什麽,這才施之以小恩小惠。

當然,眾人也都明白。

在那會的萬藏心眼裏,這些小恩小惠,實則卻是大恩大德。

憑借此恩,為何會有這天泉十二劍,也就不難理解了。

果不其然,萬藏心接下來的話,便是印證了這一點:

“萬某自幼於街道之上打滾,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時而於生死之間徘徊。

“從來隻相信自己,不相信旁人。

“這卻是第一次如此信任一個人。

“所以,當他跟我說,要給我找一個師傅的時候,我自然是萬般拒絕。

“他並未生氣,隻是告訴我。

“他給我找的這個師傅,其實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隻不過兩個人因為一些誤會,導致不再往來。

“而且,連麵都不能見。

“但凡見麵,必然生死相拚。

“所以,便想讓我去給那人當徒弟,那人的年齡已經很大了,心中鬱結難解,我若是能夠伺候在他身邊,逗他幾年開心,便算是報答了夜君的一番恩惠。

“我自小於街道之上,固然別無所學,卻也終究是養了一身的江湖氣。

“自問夜君於我恩重如山,我自然不能不報。

“所以,便答應了下來。

“隻是,想要拜入那人的座下,卻又談何容易?

“但是夜君卻是字字教導,句句囑咐,可謂是料事如神,最終,我終究是拜入了那人的門下……

“成為了他老人家晚年之後的關門弟子。

“這一番因果……便是如此了。

“此後的事情,我先前便已經說了。

“萬某一邊跟著恩師修煉天泉洗心劍,一邊則暗中將劍招抄錄,交給夜君。

“他當時跟我說,這劍法乃是師門秘傳。

“卻因為兩人素有嫌隙,以至於師傅不願意傳授給他。

“所以才讓我將秘籍一點點的傳授。

“我當時……卻也信以為真。”

聽到這裏,洛長生不禁插嘴說道:

“如此說來,你成年懂事之後,便應該明白,這一切都是夜君的鬼話。

“便是由此你們分道揚鑣的嗎?”

萬藏心卻是輕輕搖頭:

“他終究待我極好,縱然一年之中,我們也無法相見幾日。

“可是每當他出現在我麵前,都會不厭其煩的指點我的武功。

“並且將永夜穀的武功傾囊相授。

“他說,他雖然為魔道,卻也有大誌向。

“此誌若成,天下再無紛爭,再也不會有我這樣,吃了上頓沒有下頓,隻能在街頭流浪的孩子。

“我那會在師傅的教導之下,已然明辨是非。

“可是……對於他,終究有所不同。

“便是如此拖拖拉拉,優柔寡斷。

“這期間,縱然是我跟他討要天泉洗心劍,希望彌補昔年之過。

“他也坦然送回,隻是告訴我,他拿這天泉洗心劍並非是貪圖此劍。

“隻是想要借它山之石以攻玉。

“一直到成年之後,我離開了恩師座下,去了一趟無生堂,此事亦未有了結。

“而在無生堂內的諸般事跡,想必諸位也都不陌生。

“此後,我狼狽折返東城,第一時間便是回去麵見恩師。

“卻沒想到……”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眸光之中已經滿是死寂之色:

“恩師……恩師……

“恩師早已死去多時!”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洛長生等人更是麵麵相覷,卓東明忍不住問道:

“天泉老人……作古了?”

萬藏心抬起頭來,眸光之中一片蒼涼:

“恩師雖然已經是耳順之年,然而一身內力越發精純。

“天泉洗心劍早就已經到了無上之境。

“無病無災,體魄強健,內功深厚,又怎麽會無故作古?

“他……他老人家,是死於五鬼天魔氣!”

“夜君出手!?”

七派主事表情頓時複雜。

萬藏心卻是似哭似笑:

“不……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是死在了我的手裏啊!!

“若非是我相信夜君……

“若非是我將天泉洗心劍盡數送入永夜穀……

“縱然是夜君,想要戰勝他老人家,也絕無可能!

“是我,是我親手將恩師葬送。”

萬藏心話音至此,握住劍柄的手,已經是青筋畢現,隱隱顫抖。

眾人一時之間卻是無言。

方才複雜之色,也是源自於此。

確實是萬藏心,親手葬送了天泉老人。

三十年前,天泉老人以天泉劍神之名,名震東荒!

而這些年來,雖然隱居避世不出,可是按照萬藏心的說法,他的武功比三十年前更高。

夜君縱然武功高強,與此人相對,誰勝誰負尚且在兩可之間。

可若是,他清楚天泉洗心劍中的破綻,了解這劍法的每一處細節。

天泉老人又如何能夠戰勝?

雖然萬藏心傳入永夜穀的天泉洗心劍中,藏有一十七處破綻。

可夜君和天泉老人又是何等樣人?

夜君與天泉老人交手所用的更不可能是天泉洗心劍。

這區區一十七處破綻,在此之間全然沒有意義。

“萬某人……是天罪之人。

“許是本不該降生於世,否則的話,也不會有這麽多人受我牽連。

“此事之後,我當即尋找夜君蹤跡,想要為恩師報仇。

“想要與他恩斷義絕!

“卻沒想到,途中遇到了五鬼天羅。

“他們假借托詞,騙我上當,最終被他們的五鬼天魔氣所傷。

“我這一身罪孽,萬死莫贖。

“可是,那會已經有傳言說我萬藏心挑戰玉柳劍心柳隨風!

“此事必然又是夜君陰謀,我若身死,必然叫其得逞。

“縱然是為了此事,那會我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死。

“然而無生令之下,總有人半途截殺。

“無可奈何,隻能自毀容貌,苟延殘喘。

“說來可笑……若非是途中被蘇總鏢頭所救。

“我卻是早就已經死了。

“輾轉之間,我一路裝傻,追隨在蘇總鏢頭身邊,來到了天衢城……

“我知道那假貨的天泉洗心劍由何而來,自然不能叫他得逞。

“這才夤夜襲殺,卻沒想到,殺了一個之後,竟然又冒出了另外一個。

“也是夜君昔年對我未曾加以防範,竟然真的將永夜穀的種種絕學相告,否則的話,萬某也隻會以為見鬼,卻是想不到,這竟然是人皮把戲,剝皮製衣的詭譎手段!

“而那會,萬某唯一的念想便是,將那假貨殺了,當著所有人的麵。

“如此一來,此局定然可破。

“可惜,第一次現身之後,他們便察覺到我尚在人間。

“華陽門曾權便是因此而死。

“殺他不是目的,以天泉洗心劍殺他,再將這一切推在早已亡故的大師兄身上,辱我師門,逼我出來,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他們料定,我不敢將這真實身份說出,否則,這一切終究隱藏不住。

“可是……萬某何懼!?”

他抬起頭來,看向了頭頂蒼天:

“恩師常說,男子立身於天地之間,須得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可惜,萬某滿身慚愧,終究是無法成為恩師心中所想之人。

“萬某一生為人戲弄,罪孽滔天,所作所為皆為笑柄。

“今日於這沐雲台上,將這事情說出,便是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言猶至此,他驟然調轉手中長劍,橫於胸徑之前。

蘇陌臉色一變:“你要作甚?”

縱然是東城七大派的主事之人,眼見於此,也連忙說道:

“你……你將劍放下,此事你雖然糊塗,卻也不能全然怪你!

“你莫要做傻事。”

眼看便有人想要搶上前來,萬藏心卻厲聲喝道:

“且住!幽泉教主在前,你們當真還敢阻我?便不擔心此人跑了嗎?”

一句話說的在場眾人都是一愣。

卻見到萬藏心仰天一笑,朗聲說道:

“萬某誤信歹人,執迷不悟,此罪一!

“恩師於我恩重如山,卻因我而死,此罪二!

“將師門秘傳,傳於邪魔手中,此後屠戮東城正道,為此每多流一滴血,皆為我萬藏心之罪,此罪三!

“如此大罪之人,又有何麵目活於人前!?

“今日萬某便一死以謝天下,不敢說贖己之罪,隻盼九泉之下,能夠得見恩師,讓他老人家……再殺我千百次!”

言盡於此,萬藏心手中長劍一轉,便要切開自己的咽喉。

可就在此時,鋒芒一點,眨眼即至。

更有勁氣破空,直點劍刃。

萬藏心猛然抬頭,就聽到叮的一聲響,他手中長劍已然斜開。

就見到柳隨風長身而立,回頭看了蘇陌偶一眼,輕輕點頭。

這才回頭看向了萬藏心。

萬藏心閉上了雙眼:

“柳莊主,邀請你於天衢城論劍,實非萬某所為。

“今日之局亦非萬某所願。

“如今萬某一心求死,更是無心比劍,還請柳莊主成全。”

柳隨風眉頭緊鎖,他不善言辭,隻覺得,萬藏心不應該就這麽死。

所以才出手阻止。

此時聞言,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下意識的求助於蘇陌。

方才那一縷勁風破空,正是蘇陌出手,顯然念頭想法與自己一樣。

他能言善辯,說不得能夠說動萬藏心回心轉意。

而蘇陌這會也確實是到了跟前。

看向了萬藏心:“你當真想死?”

“……萬某除了一死之外,別無所求!”

萬藏心靜靜地看著蘇陌。

蘇陌竟然輕輕點頭:“你我相交一場,我送你一程。”

萬藏心愣了一下,看向蘇陌輕輕一笑:

“有勞蘇總鏢頭,能夠與蘇總鏢頭相識一場,萬某也算是不枉此生。

“有勞了!”

他伸展雙臂,閉目等死。

柳隨風則不敢置信的看著蘇陌,蘇陌卻並未多言,單掌之上已經是一片紫光。

驟然擊出,直中萬藏心的前胸。

勁力自前胸而至,自後背而散。

轟然之間,狂風四掃,以至於沐雲台邊上圍觀之人,紛紛後退跌倒,威勢駭人聽聞。

萬藏心眸光泛起解脫光彩,繼而雙眼一閉,死屍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