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衢城為東城核心。

正邪交戰的根本所在。

所以,其實無論是在天衢城內,或者是天衢城外。

發現魔教中人的蹤跡,都不算是一件特別稀奇的事情。

城內還好一點,雖然經曆了重重的篩選之後,也難免還會有處心積慮隱藏進來的。

卻已經是極其少見。

但是城外……那就司空見慣了。

而今日之所以關鍵,卻是因為這天衢論劍導致整個天衢城內,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這其中是否有人心思變之輩?

是否有被魔教中人蠱惑,從而意圖不軌?

又或者幹脆就是隱藏身份,混入了天衢城內的魔教中人,在城內各處煽風點火,導致整個天衢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最終給了魔教中人可趁之機!?

這全都是需要思慮的事情。

而目前來說,七大派的人手已經將這一切的變數,全都考慮到了。

就算是城內真的有什麽問題,也可以瞬間鎮壓。

但是城外倘若有魔教中人,大舉來襲……

也終究不能視若無睹。

所以,洛長生如今一聽到天衢城外驚現魔教痕跡,便是心頭一緊。

當即問道:

“來人是誰?有多少人?”

跟前傳遞消息的那個遠山劍派弟子說道:

“人數不少……而除了極樂天宮的人沒來之外,永夜穀和幽泉教的人都在。

“似乎有大人物要來。”

“七派主事之人如今何在?”

“已經到了城頭之上。”

“我們也去。”

洛長生當即朝著東城門走去,隻是一邊走,又一邊問道:

“萬藏心那邊如何了?”

“今日焚香沐浴之後,正在客棧之中靜候。

“沐雲台上也已經準備好了,隻等著柳隨風一到,此戰便可開始了。”

“柳隨風距離天衢城還有多遠?”

“不到五十裏。”

“那些要去找麻煩的人,看來是沒有得手。”

“不僅僅沒有得手……”

身邊的弟子表情古怪。

“哦?還有變故?”

洛長生看了他一眼。

那人想了一下說道:“柳隨風從靜禪寺離開之後,一路往天衢城趕路。越是靠近天衢城,他周身上下的氣勢就越是高昂!

“有消息傳回,說有人在路上見過柳隨風。

“遠遠走來,似慢實快,雙眼迷茫,深藏於內。

“恍然間,不似人間之輩,宛如一把行走於天地之間的長劍!

“固然劍未出鞘,卻時常有劍鳴環繞周身。

“所過之處,半尺方圓的落葉,草木,盡數被劍氣所破!

“此等威勢讓那些想要半途攔截之人,根本不敢出手,隻是遠遠看上一眼,便已經神為之奪。

“便仿佛內心生出了一把劍,隻要那人稍微動念,自身便會被這把劍一分為二!”

“嘶!!”

洛長生隻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竟然達到了如此程度?”

“弟子也不敢相信,總感覺是有人誇大其實。

“不過,他這一路走來必然是越發的強盛,這一點毋庸置疑。

“埋伏他的那些人不過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麵的。

“縱然是有些本事,也奈何不了他。”

“嗯。”

洛長生輕輕點頭,不再多問,兩個人一路趕來,很快便已經到了東城門。

飛身踏足城門之上,果然七大門派除了他遠山劍派之外,其他各門各派的主事之人,都已經到了此地。

逍遙閣的副閣主,問情書生夏軒然,手持折扇,含笑而立。

真武堂的八臂遊龍尉遲猛,眉頭緊鎖,目光熾烈。

天心宗的軒轅小扇是個女子,輕紗蒙麵,探向天衢城外的眸子,多少有些好奇。

而靜禪寺的則是一個來小和尚。

看上去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身高與軒轅小扇相當,似乎還略微矮了一點。

手持一根齊眉棍,杵在一邊,卻是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此時此刻正裝的滿臉嚴肅的看著城外,承認不注意的時候,忍不住偷偷的撓了撓鼻子……似乎是軒轅小扇身上的清香味道,讓他頗不習慣。

至於冷月宮來人,自然是二宮主。

她眉目冷厲,滿身殺氣,隱隱間有些蠢蠢欲動的意思。

最後就是紫陽門的主事之人了。

此人是現如今的紫陽門副門主卓東明。

卓東明今年六十四歲,看上去是一個略顯清瘦的小老頭。

滿臉笑容,很是和善。

但是洛長生怎麽看,都覺得這人的笑容之中,帶著一點欠揍。

尤其是今天這老頭就是帶著這種笑容,告訴他,那千餘人是在來天衢城的路上迷了路……

這種騙鬼的理由都能夠說的出口。

頓時就讓洛長生覺得,這老頭號稱【霽月乾坤】是個天大的騙局。

而就在洛長生這麽想著的時候,卓東明的目光卻已經看向了他,當即一笑:

“小洛來啦。”

“……”

洛長生都不想搭理他,但還是掛上了笑容:

“卓前輩。”

然後抱拳拱手,看向了其他人:“見過諸位。”

“不敢不敢。”

夏軒然一笑,隨手扇了兩下扇子:“洛主事總算是來了,今日天衢論劍好大的一場熱鬧,倒是引的魔教也聞風而動了啊。

“如今諸事不決,正需要等洛主事過來鼎定乾坤。”

洛長生偷偷的在心裏暗罵了一句。

七大門派雖然在麵對魔教的事情上,從來都是統一戰線。

但是內部之間,卻也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傾軋。

逍遙閣名為逍遙,實則便是樂於搞這種內部爭端的戲碼。

尤其是這夏軒然,雖然是個讀書人,但是唇槍舌劍,明褒暗貶,陰陽怪氣的話,可從來都沒有少過。

相比之下,卓東明都沒有那麽麵目可憎了。

冷月宮的二宮主是個火爆脾氣,直來直往,好打交道。

真武堂的尉遲猛,看似莽夫一個,實則心有七竅玲瓏。

軒轅小扇跟靜禪寺的小和尚玄真,卻是相對來說有些不諳世事的。

軒轅小扇乃是天心宗的聖女,下一任宗主人選。

來天衢城也是為了曆練,天衢論劍算是恰逢其會。

至於玄真……這個小和尚的來曆,靜禪寺卻並沒有如何解釋。

不過雖然他年紀輕輕,卻是玄字輩的,終究不能等閑視之。

心中念頭湧起,又紛紛平定下來。

洛長生輕輕一笑:

“雖然天衢城如今是遠山劍派主事,不過也就是處理處理細細碎碎的小事,雜事而已。

“倘若真的有魔教妖人率眾來攻,且不說我洛長生。

“哪怕是遠山劍派也不敢於此擅專。

“夏兄這話,可是折煞在下了。”

夏軒然笑了笑,啪嗒一聲合上了扇子,倒是沒有再說。

洛長生便隨口問道:“現如今是什麽情況,幾位來的比我早一些,可有更多發現?”

“事情怕是不太妙啊。”

卓東明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子,看著天衢城外:

“雖然極樂天宮的人沒有到,但是幽泉教和永夜穀的人,卻是不少。

“不過,在這之中,主要是永夜穀的人……

“畢竟雨寒穀已經在咱們的掌中,幽泉教縱然是有人能夠穿過雨寒穀和青秀山,抵達這天衢城。

“來的人,也絕不會太多。”

洛長生點了點頭,隻是眉頭卻深深地皺了起來。

自從幽泉教在西南一地失利,青秀山和雨寒穀被東城諸派拿下之後。

七大門派一直都有人在這兩地駐紮。

隻是幽泉教自那之後,就退守魑魅林休養生息,並未嚐試奪回這兩處所在。

甚至先前夜君率眾來襲天衢城,青秀山和雨寒穀兩地駐紮的正道高手,也紛紛前往阻擊永夜穀的退路。

從而導致雨寒穀和青秀山的防禦略顯薄弱。

最終商議的結果是,集齊兩地殘餘守備於雨寒穀,抵禦東城魔教可能存在的聲東擊西之計。

結果……幽泉教仍舊是沒有動彈。

讓東城諸派守了個寂寞。

而這件事情之後,倒是讓東城諸派都對青秀山和雨寒穀這兩個所在稍微鬆了口氣。

開始考慮是否要奪取魑魅林。

隻是這一點,如今七大門派意見各有不同。

倒不是擔心引起三大魔教反彈。

三教所在,地行不同,方向不同,而且道路不通,各有阻礙。

這也導致搶占了青秀山和雨寒穀之後,永夜穀以及極樂天宮無法給幽泉教馳援。

倘若當真能夠拿下魑魅林,借由地勢之利,所需要對付的仍舊隻有一個幽泉教。

可是幾次攻伐,都被魑魅林中的三旗令給擋了回來。

而一旦殺入魑魅林中,更是舉步維艱。

魑魅林這一處地界,幽泉教經營了許多年歲月。

內中可謂步步驚險。

幾次之後七大派中不少人就已經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每一次衝入其中,損失的都是人命。

這種負擔,極難承受。

最終也隻好暫且固守雨寒穀,眺望魑魅林,等待時機,弄清楚其中細節之後,再決定是否出手了。

而在這樣的關口,一直龜縮在魑魅林之後的幽泉教高手,竟然也跟著穿過了雨寒穀和青秀山。

來到了這天衢城……

這讓洛長生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就在此時,往城外觀望的洛長生,忽然臉色一變:

“幽泉教主!?”

洛長生不是段鬆,這場合顯然也不適合開玩笑。

他話音剛落,眾人果然便見到一座白玉輦駕正遠遠而來。

不過片刻之間,就已經抵達了天衢城下。

黑色紗巾圍繞輦駕周圍,當中一個看不清楚麵目之人,一身血衣,正盤膝而坐。

洛長生等人一時之間如臨大敵。

縱然是那夏軒然也顧不上口頭上說些便宜話了,眉頭緊鎖,凝重至極。

而此時,幽泉教主忽然開口,所說的話更是讓人心驚:

“嗯?這就到了嗎?夜君何在啊?”

夜君也要來!?

在場眾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過是天衢論劍而已,何至於此?

不管是夜君,還是幽泉教主,那是何等人物?

何至於會被這天衢論劍所吸引,竟然聯袂而至?

尤其是眼下,永夜穀的人越湊越多,打眼看去,天衢城外黑壓壓的一片,都是永夜穀的弟子。

這等光景,卻是先前遠遠未曾想到的。

而就在此時,洛長生的耳邊卻傳來了一聲笑聲。

繼而這笑聲竟然越來越大,最終引得幽泉教主抬頭觀看:

“我道是誰在城牆之上傻笑,原來是你霽月乾坤卓東明。

“紫陽門龜縮於首陽山多年不出,莫不是養出了毛病?

“好端端的,你笑甚?”

“哈哈哈。”

卓東明哈哈大笑:“在下發笑,自然是因為遇到了高興的事情。”

“哦?”

幽泉教主抬頭,他的麵目之上配有麵具,麵具之側還有黑沙,卻是將麵目遮掩的結結實實。

聲音從麵具之下透出:“今日永夜穀大舉前來,尚且有本座親至,夜君倘若一到,卻不知道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教主的意思是,此後便要攻殺我天衢城了?”

卓東明嘴角泛起笑意,眼睛微微一眯:

“你敢嗎?”

此言一出,在場七大派的人不禁對卓東明肅然起敬。

幽泉教主橫行東荒多年,一身的幽泉真經可以說是打不死錘不爛,什麽時候有人敢這麽跟他說話?

果然,幽泉教主瞬時便沉默了下來。

半晌之後,拿手點指:“你必死!”

“你不敢。”

卓東明輕輕搖頭:“縱然是夜君,他也不敢!”

“哦?”

幽泉教主冷冷一笑:“為何不敢?今日你若說不出個理由來,你的這一身武勇氣血,本座便盡數收下。”

“這有什麽說不出來的?”

卓東明輕輕一笑:

“你們率眾而來,看似是勢力龐大,讓人難以拿捏。

“然而諸位若是要打天衢城,怕是選錯了時間!

“實則這數十年來,今日便是我天衢城俠義道力量最盛之時。

“天衢論劍將開,東城武人盡數集結於此。

“你們但凡有絲毫妄動,縱然一人撒一泡尿,都能將你們盡數淹死在當場。”

“沒錯!”

洛長生當即點頭,回頭看了看天衢城這龐大城池,如今人滿為患的模樣。

輕輕一笑:“雖然在下不知道諸位為何而來,隻不過若是想要妄動刀兵,怕是選錯了日子。”

雖然說天衢城內局勢緊張,稍有不慎便會釀成大禍。

然而包藏禍心之人終究是少,更多的隻是想要看看天衢論劍。

幽泉教和永夜穀這個時候想要打進來的話,那隻會讓在場眾人團結在一處,對抗魔教妖人。

再有人居中策應,統籌指揮。

最終的結果,未必便會讓這魔教高手全身而退。

心念至此,頓時覺得這幫人趁著這個時候來打天衢城的話,倒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哈哈哈哈!!”

幽泉教主一時之間哈哈大笑:

“不愧是你卓東明,老奸巨猾。”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也都鬆了口氣。

顯然是卓東明說道了點子上,天衢城內固然是風波緊迫,但是幽泉教也好,永夜穀也罷,終究是不能將這天衢城內的江湖高手視若無物。

“不敢當,不敢當。”

卓東明輕輕擺手:“如此,教主何不說明來意?”

“無他……觀劍而已。”

幽泉教主淡淡開口:“據聞今日比劍之人,乃是西南一地玉柳山莊柳隨風?此人斬我血海部之主,於本座淵源匪淺。

“今日既然到了東城地界,本座沒理由不來一盡地主之誼。”

“你想要進天衢城觀劍?”

洛長生表情微微一變。

“有何不可?”

幽泉教主抬眼所見,將七大派的主事之人,一一收入眼中。

言語之中,隱隱帶著譏諷。

卻忽然聽到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問道:

“你敢嗎?”

“……”

幽泉教主周身殺氣不禁沸騰。

眸光凝視,卻又有疑惑:“誰在說話?”

天衢城城高,說話的其實是靜禪寺的玄真小和尚。

但是他身材比較矮小,在城頭之上往下看,倒是能夠看到幽泉教主。

可幽泉教主往上看卻看不到他。

隻能看到半截露出城牆之外的棍子。

玄真聞言,便索性站在了城頭之上,又問了一遍:

“你敢嗎?”

“……”

幽泉教主半晌無言,最後竟然歎了口氣:

“東城諸派也是頗為不易,這些年來被我們聖教所殺之人,不計其數。如今就算是武功未成的孩子,也被拉出來充當人頭……

“當真是可悲可歎可憐啊。”

話說到這裏,玄真小和尚卻是伸手一指:“你少廢話,貧僧問你,你敢嗎?”

“……本座有何不敢?”

幽泉教主頓時勃然,霎時間血色滔滔從他背後奔湧而出,更有哭嚎之聲沸反盈天。

玄真一見如此,當即點了點頭:

“那你進來啊。”

說話之間,緊了緊手裏的齊眉棍。

大有幽泉教主敢往上跳,他就敢兜頭給他一棍子的意思。

“玄真住手。”

卓東明卻歎了口氣:“幽泉教主想要進來看天衢論劍,那隻管自便就是。”

“哼,若不自便,你能攔得住嗎?”

他說話之間,驟然長身而起,周身裹挾血海滔滔,霎時間就已經飛躍到了城頭之上。

身形稍微停頓,血色長袍一展,已經越過了在場東城諸派主事的高手,直奔沐雲台。

“追!”

在場眾人哪裏敢怠慢!?

當即飛身而起,追在了這幽泉教主的身後。

幾位高手施展身法,不過片刻之間,便已經到了沐雲台。

而沐雲台上,萬藏心早就已經抱劍而立。

高台一側,卻還有數人。

當中一人黑袍加身,縱然是這青天白日之下,也給人一種影影綽綽之感。

幽泉教主眼見此人,不禁哈哈大笑:

“本座便說你為何不在城外?原來是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