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魎……九月初九?”

蘇陌的眉頭輕輕揚起。

方才跟魏紫衣在這裏看這筆記的時候,他恰巧隨手翻到了這裏。

隻是看到了那蛇頭劍的一瞬間,他就趕緊將這筆跡推開,跟魏紫衣岔開了話題。

雖然不免又得說一說關於兩個人之間的那點破事,不過總好過讓魏紫衣知道這蛇頭劍的事情。

縱然是想要借助落鳳盟的勢力,現如今卻也遠遠不到時候讓魏紫衣知道此事。

隻是現如今看著這一句話,蘇陌卻有些迷茫。

“魑魅魍魎……指的是什麽?

“九月初九又發生了什麽?

“這筆記是蘇天陽出事之前寫的,九月初九無論會發生什麽,應該都已經結束了。

“房間之內,地窖之下的那一柄半截的蛇頭劍,是否便出自於此?”

他將自己的身體靠在了椅子背上,手指在桌麵上輕輕的點了兩下。

最終卻搖了搖頭:“這還真的是老謎語人了,僅僅憑借這魑魅魍魎和九月初九……又能想到什麽呢?地點和日期?

“地點……地點?”

蘇陌忽然一愣:“魑魅魍魎……魑魅林?”

這地方算是幽泉教地界。

幽泉教落子西南,想要席卷西南勢力,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以至於被蘇陌斬斷了他探到西南的臂膀。

正道諸派趁此良機,直接將幽泉教,三旗令的勢力推到了魑魅林外,拿到了青秀山和雨寒穀兩處地界。

這些信息是當日蛟龍會水寨之內,那位名為青蛇盟主,實為三絕門人所說的。

目前可以確定這消息屬實,蘇陌進動東城以來,偶爾也會聽到有人討論這些事情。

隻是……這文中所寫的魑魅魍魎,當真是魑魅林?

魑魅林,又是一處什麽樣的地界?

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決定暫且不去思考。

等明天詢問一下段鬆就是。

隻是站起來之後,正要離去,微微猶豫,又將那一篇筆記中的最後一頁給撕了下來,收好藏入了袖口之中。

重新將這筆記整體翻看了一遍,確定沒有其他線索之後,這才將其重新藏在了書架下。

……

……

這一夜再無餘話。

次日清晨一早,段鬆就來到了院子裏。

“小陌,醒了沒有啊?”

人到了院子裏,就喊了起來。

蘇陌和魏紫衣各自從房間裏出來,抬眼看到他,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魏紫衣嘟了嘟嘴,蘇陌則笑了笑:

“段師叔,早就起了,正想著去拜見太師傅。”

“好,你們跟我來吧。”

段鬆看了魏紫衣一眼,神態之中仍舊是一派磊落氣度,隻是眸子深處隱隱有點心虛。

若是尋常時候,魏紫衣倒也很難察覺。

不過這會先入為主,怎麽看都覺得段鬆心裏有鬼。

心中不禁哼哼了兩聲,想到蘇陌昨天晚上說的要小心一下這段鬆,當即也提起了不小的警覺。

蘇陌本想將鏢局裏的其他人也叫來,畢竟來都來了,沒有理由不去見一下紫陽門掌門。

結果段鬆卻擺了擺手說道:

“你太師傅現在情況特殊,你們兩個跟我來就是了。”

蘇陌微微一愣,跟魏紫衣對視了一眼。

魏紫衣則有些猶豫:“倘若如此,我去拜見合適嗎?”

“合適。”

段鬆說道:“你是冷月宮的高徒,冷月紫陽淵源匪淺,你既然來了,沒理由不見。”

聽他這麽說,魏紫衣也隻能點頭。

當即一行三人離開了院子,跟著段鬆往後山走。

一邊走,段鬆一邊說道:

“幾個月之前,永夜穀想要把控沿河水路另有圖謀。

“這消息傳出之後,七大派聞風而動,立刻派遣弟子前往河道之上處理此事。

“然而這事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麽簡單,掌門當時尚且在閉關之中,聽聞這個消息之後就知道天衢城必然有亂。

“當即星夜兼程趕往天衢城……

“那會的事情不知道你們聽沒聽說過,時隔二十年,天衢城外,七大派掌門再一次聯手和夜君做過了一場。”

蘇陌當即點頭:“這件事情我有所耳聞。”

當時段鬆應該還在浩然書院那邊裝死人。

蘇陌跟楊易之他們分開之後,領著楊小雲和甄小小他們坐船返回三河灣,在船上聽說的這個消息。

“嗯,我也是回到了紫陽門後方才知道了這件事情。”

段鬆輕輕地出了口氣:“隻是沒想到,這夜君二十年不見,武功竟然更勝往昔。這一戰中,七派掌門固然是將夜君擊退,然而……掌門卻受了不輕的傷。

“如今正在純陽別府之內,借助純陽天池鎮壓體內傷勢。

“昨日你們也見到了那個魔道高手了……此人便是潛入宗門之中,打探掌門虛實的。

“隻是那會尚且有外人在場,此事我不好跟你們說的太明。

“哎,要我說,這些年來門中也有些懈怠了,竟然險些被此人摸到了純陽別府。

“倘若掌門的事情真的被此人傳出,那後患可就大了。

“好在這人命不好,竟然一頭紮進了你的手中。”

“原來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問道:“那太師傅傷勢如何?”

“如今卻是不太好說了。”

段鬆眉頭皺了皺:“夜君所修行的無晝天魔錄,其中所記載的種種詭譎手段,數不勝數。你太師傅應該是被【五鬼天魔氣】所傷,體內所存的異種真氣極多,千頭萬緒難以下手。

“倘若不是他老人家一身純陽內功護體,怕是當場就要被那五鬼天魔氣撕扯的經脈盡斷。

“如今借助純陽天池之內的純陽之氣,內外相交,嚐試將這五鬼天魔氣徹底化解……隻是依現在的情形來看,收效甚微。”

“這……”

蘇陌眉頭微微皺起,卻是想到了自己這隊伍之中,先前被人打入了不知道多少道異種真氣的那位疤臉怪客。

總感覺掌門所受的傷,似乎跟這疤臉怪客如出一轍呢?

段鬆見他愁眉不展,以為他在為掌門擔憂,當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

“你也不用過分憂愁,掌門早有言道,江湖弟子江湖老,倘若大限將至,切莫做兒女之態。

“我紫陽一門,傲立世間,自然是來也來得,去也去得!

“不過他老人家看到你,說不定一高興,那五鬼天魔氣反而不足為慮了。”

“……希望如此吧。”

蘇陌輕輕點頭,此後往前,蘇陌又隨口詢問了關於魑魅林的事情。

段鬆也就跟蘇陌簡單的說了說。

這魑魅林是幽泉教的一處天然屏障。

林內環境複雜多變,更有機關重重,凶險遍布。

另有幽泉教中的三旗令於其間布置陣法,貿然闖入其中,可以說是十死無生。

“自從拿下了青秀山和雨寒穀之後,我七大門派皆有高手坐鎮雨寒穀,跟三旗令幾次爭鋒,卻始終無法真正打入魍魎院。

“彼此之間隻能在魑魅林外,相互糾纏,又成了拉鋸之勢。”

蘇陌眉頭微微揚起:“魍魎院?”

魑魅魍魎,九月初九!

魑魅林,魍魎院?

倘若僅僅隻是一個魑魅林,蘇陌還能說這是巧合,但是再加上一個魍魎院,卻怎麽也不是巧合這麽簡單了。

“沒錯。”

段鬆點頭:“魍魎院便是魑魅林的核心所在,三旗令還有旗下的魔崽子,全都藏身其中。但有風吹草動,立時聞風而動。眨眼之間,呼嘯成群,演變林中陣法,凶險莫測。”

“原來如此……段師叔,你可知道那三旗令都是什麽人嗎?”

蘇陌又問。

“這個你還真的問著了。”

段鬆一笑:“七大門派跟三大魔教之間,爭鬥了不下千餘場。你師叔我也曾經率領弟子,於天衢城中跟他們作對。那會青秀山尚且還在幽泉教掌控之中,他們魔教大軍壓境,我卻是結結實實的跟這三旗令打過幾次交到。

“這三個人的性格倒是特異……

“一人喜好拳法,雖然所用的仍舊是從幽泉真經之中分支出來的武功,然而凝聚的拳勢卻極為厲害。

“不過此人嗜殺成性,茹毛飲血,可謂是窮凶極惡。

“惡饕一門吃人,乃是門中武功導致,他們可以從中汲取內力,修補傷勢。

“然而此人茹毛飲血,隻為了享受其中快感。

“我與此人交鋒數次,卻是一個不上不下之局,始終未曾將其斃於掌下,算是平生第一憾!”

魏紫衣偷眼瞥了段鬆一眼,心說你平生第一憾,不是沒能吃到我師傅這天鵝肉嗎?

當然,這會功夫,這話也就是在心裏想想就是,真說出來的話,都會很尷尬。

“另有一人,卻又酷愛劍法,常常以劍客自居。

“更是吟風弄月,好似濁世佳公子。

“可惜……此人甚至連平仄之分都不懂,牽強附會出來的東西,往往比他的武功還具有殺傷力。

“也由此導致,我每次與此人交手,都恨不能將他的嘴給捂上。

“至於他的劍法……倘若他用劍法與你交手,你盡管以雷霆之勢將此人擊斃就是,算是除了一害。

“隻可惜,我的深淺他已經全然摸清楚了,與我交手,他斷然不敢用劍。”

說到這裏,段鬆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至於最後一人,卻是最一本正經的一位。老老實實的使用幽泉真經之上的武功,不耍拳不弄劍,武功嘛……”

他微微沉吟,然後認真的說道:“此人武功,大拙若巧,大巧不工。說一句實在話,不怕你們笑話,我與此人交手三次,便險些三次喪命。”

“竟然如此了得?”

魏紫衣有些驚訝。

蘇陌則更驚訝的看了魏紫衣一眼:“你也不知道?”

“我雖然對幽泉教有所了解,不過所知道的,都是七大門派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我卻沒什麽機會去天衢城跟三大魔教交過手。

“好容易有一次機會,以為能夠找一個令主試試深淺,結果還被你給一劍戳死了。”

“……”

蘇陌一時啞然。

玄機穀內,三大令主和他們對持。

那會楊小雲也好,魏紫衣也罷,都想迎戰一位。

結果全都被蘇陌給搶走了,順勢一劍戳死三個人,稍微將這奪命十三劍演練了一下。

“不過三旗令真正厲害之處,絕非是他們各人所用的武功。”

段鬆等他們話音微微一頓,這才說道:“而是他們各自帶領魔崽子們所施展的陣法,這陣法在魑魅林中,另有奇效。平地之上,巷道之中也極難應付。

“而這三人倘若合一,天下間恐怕無人能夠攻入魑魅林。

“若是少了一人……這陣法威力減少,卻怕是不止一籌。

“小陌,你將來若是跟他們對上的話,切切不要給他們三人成陣的機會。”

“嗯,多謝段師叔提醒。”

蘇陌正色抱拳。

段鬆微微點頭,忽然伸手一指:“純陽別府到了。”

所謂的純陽別府,實則就是一處山洞。

山洞裝了大門,兩個紫陽門弟子在這裏守護。

當然,這是明麵上的,蘇陌過來之後,就感覺到了不下於十幾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稍微凝息,便聽到了很多隱藏在周圍之人的心跳脈搏的聲音。

見到段鬆過來,門前兩人趕緊起身行禮。

段鬆擺了擺手,來到了別府門前,抱拳拱手說道:

“弟子段鬆,領紫陽門三十二代傳人蘇陌,以及冷月宮魏紫衣,前來拜見掌門。”

蘇陌和魏紫衣則站在段鬆身後,蘇陌開口說道:

“不肖弟子蘇陌,拜見太師傅。”

而魏紫衣說的是:“冷月宮門下魏紫衣,拜見紫陽掌門。”

微微沉吟之間,那純陽別府大門忽然微微一頓,發出了一陣轟鳴之聲。

緊跟著一個仙風道骨的聲音從中傳出:

“冷月宮魏紫衣?可是三宮主雲九郢的弟子?”

“晚輩正是。”

魏紫衣一時之間有些受寵若驚。

“嗯,觀你氣息身形步法,已經得了雲丫頭的七成真傳,餘下三成,內藏而不漏。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數百年,好,冷月宮後繼有人。”

話音至此,大門忽然打開了一道縫隙,從中有一物飛出,直奔魏紫衣。

魏紫衣下意識的伸手接過,拿在掌中卻是一愣。

“摘星劍?”

下意識的抬頭看向了那大門。

便聽到紫陽門掌門的聲音再一次從中傳出:

“摘星劍是昔年冷月宮的一位故人所有,於老夫手中已經三十餘載。

“今日便將其轉增於你,望你好生珍惜。”

“多謝前輩。”

魏紫衣抱拳躬身。

“嗯……”

那聲音到了此時微微一頓,繼而純陽別府門戶打開:

“陌兒,你進來,老夫……想看看你。”

蘇陌略微沉吟,當即點頭:“是。”

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之後,蘇陌踏步進了這純陽別府。

身後的大門驟然關閉,別府之內卻是別無他物,隻有一處揮灑熱氣的水池。

白色霧氣繚繞之中,一位老人端坐,須發皆白,唇無顏色,有虛弱之態。

他翹首以盼,眸光之中都是希冀。

當看到蘇陌上前之後,他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仔細的打量他。

那眼神不像是一代掌門,看著門下弟子。

倒像是一位老人,看著離家許久方才歸來的子孫。

而在他看著蘇陌的時候,蘇陌也在看著他。

他雖然老態龍鍾,可筋骨卻仍舊強壯。

一雙眸子有光華暗藏,這會卻盡是和藹慈祥之意。

此人便是紫陽門當代掌門,李正元!

更是昨夜晚間,於畫像之中所看到的那個仙風道骨的老者。

“徒孫蘇陌,拜見太師傅。”

蘇陌微微沉吟之間,便要大禮參拜。

李正元卻是一擺手,純陽內息立刻四散而走,阻攔了蘇陌的動作。

隻是輕輕歎息一聲:“你爹離開紫陽門那會,正是意氣風發好少年,想要身入江湖,尋一處自在。

“嗯……他那會怕是還沒有你如今的年歲呢。”

蘇陌聞言靜默,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老夫一生,隻有一個弟子,便是你爹。

“天人相隔,不吝於白發送黑發。

“好在,世間尚存了蘇氏一門的一點血脈。

“那會,老夫本想將你帶回紫陽門撫養。

“隻是楊易之卻說,你不成器,縱然是進了紫陽門,又能有何作為?

“無端端卷入風雨之中,反而平白送了性命。

“這話,老夫其實是不服氣的。

“想你蘇氏一門,縱然是代代單傳,卻也是代代人傑。

“你是蘇家兒郎,又怎麽會不成器?

“哪怕潛龍在淵,也終究有騰飛九天之時。

“故此,便與其做了一場賭。

“賭你最終必然能龍躍於淵,飛騰九天之上。

“那會,你再想要回到宗門之中,他楊易之卻不得阻攔。

“沒成想,前幾年到還好,這兩年他卻在信中誆騙老夫。

“說你日日流連花叢,夜夜笙歌,武功早就已經全都扔了。

“一直到浩然書院之內,段鬆見你一麵,方才知道楊易之這小匹夫,著實是欺我太甚。”

說到這裏的時候,這老頭的情緒似乎調動了池內的水,一時之間浪波起伏,翻滾不休。

蘇陌連忙說道:“太師傅莫要著惱,楊伯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哎……老夫又何嚐不知?”

李正元聽他這麽說,怒火立刻平息下來,點了點頭說道:“他跟你爹是八拜之交,於此間之事卻是比老夫還要上心。

“所求所謀,卻是不愧他們的金蘭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