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崖不死,古之皆然!”

蘇陌聽到胡三刀跌落山下,便知道這一趟不僅不死,反而還能另有奇遇。

徐鹿如此,胡三刀亦如此。

唯獨蘇陌,他自問自己作為穿越者,很是符合小說主角的身份。

卻偏偏沒有經過這種事情,不得不說,也是頗為有些遺憾。

但是轉念一想,他明白了,因為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夠把他打下山崖。

胡三刀聽得一愣,不解其意,卻還是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我那會沒死,順流而下,醒來之後就到了另外一處所在。

“那是一處山澗洞窟,我不知道是如何進去的,睜開眼睛的時候,卻已經是躺在了石壁之上。

“還沒等回過神來,就看到旁邊正坐著一個比鬼還嚇人的人。

“骨瘦如柴,發如枯草,眉目深陷其中,仿若骷髏。

“他的臉孔顯然被火燒過,形容模樣,讓人覺得一言難盡。

“我當時看到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否則的話,如何能夠白日裏見到鬼?

“而那人看到我醒來之後,卻問我姓名。

“我大感好奇,我曾聽人說過,地府有生死簿,可觀人前世今生。

“這地府惡鬼,怎麽會問我姓名?

“好奇之下我開口詢問,那人卻是勃然大怒,我這才知道自己尚在人世。

“此後跟那人講述了我的經曆,那人聽完之後,卻是接連歎息。

“說這是天意如此。”

胡三刀搖了搖頭:“我後來知道,他是被人關在那裏的。他一個人在那山洞之中,日夜呼號,卻是從未有一人能來救他。

“二十載獨麵四壁,雙手雙腳都被鐵鏈所束縛,不得解脫。

“所以,他其實沒幾年的功夫,就有些瘋瘋癲癲了。

“我若是去的早了,他瘋癲之下,說不定就一掌將我給打死了。

“我若是去的晚了,卻也沒有跟他這一麵的緣分。

“那會功夫,卻是正正好好,他說自己大限將至,如今正是短暫清醒。

“合該自己一身武功,不至於後繼無人。

“當即就想要將這一身功夫傳授給我。

“那會他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言傳身教,傳授了他的刀法給我。

“隻可惜,他刀法難成,越往後越是精妙。

“勉強練成了三招之後,第四招他卻沒有傳授,而是歎了口氣,讓我到了他的跟前,竟然是要將一身的內力傳給我。

“隻可惜……那會他真的已經是油盡燈枯。

“一身內力給了我不過兩三成,人就不成了,以至於未盡全功。

“此後他指點我出去的路徑,並且告訴我,將來我需要去一趟無生堂,去救一個人……

“將那人救了之後,餘下的刀法自然有那人傳授給我。

“而倘若我自認為武功不夠,去了無生堂隻能送死的話,那就憑借這三招刀法和這兩三成的內力,在江湖上慢慢打滾就是。”

一番話說到這裏,算是對他的武功有了個解釋。

確實是渾渾噩噩,莫名其妙。

隻不過,說到這裏,胡三刀其實還隱瞞了一件事情。

當時胡三刀還問了一句,既然知道如何出去,為何你不出去?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當時胡三刀問完這話之後,那人的眼睛裏似乎有點後悔……

一直到脫離險境之後,胡三刀才反應過來。

那人不能離去,不是因為不知道路徑,而是因為他身上的鎖鏈,將他徹底束縛在了這裏。

身體無法脫離,縱然是知道出去的路徑,又有什麽用?

此後他覓地修養療傷,又每日裏鑽研那三招刀法。

同時也想過要去無生堂,但是憑借他的武功,去了無生堂那必然是有死無生。

姑且隻能就此作罷。

傷勢好了之後,他偷偷的回了一趟村子,看父母親人仍舊如故,這才放下心來。

索性一路往西,去了東荒西陲。

那一片頗為混亂,他卻想借此磨礪自己的武功。

又找人鍛造了一把金絲大環刀,從而施展自己的刀法。

此後幾年,甚至打出了‘胡三刀’這個諢號。

而到了那會,他自問自己的武功也算是有所成就,便想著回去,帶走自己的家人,至少離開無生堂地界。

順勢,還想去找鍛刀幫報個仇。

隻是他終究是小看了鍛刀幫。

他這三招還是太少,而江湖爭鋒,又不僅僅隻是武功這麽簡單。

事實上,他甚至沒能踏上鍛刀幫,正式宣布複仇。

因為……在那之前,他先回了一趟村子。

而那會,村子正在被人屠戮。

屠戮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鍛刀幫。

“我本以為,隻要我不出現,村子就不會有危險。

“然而我終究是忘了,鍛刀幫從來都不是因為我而殺人。

“村子裏的火光衝天,慘嚎之聲讓我想起了那一夜,那些淒厲的慘叫。

“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

“我一怒之下,提刀就殺。

“僅以武功而論,我雖然不如蘇總鏢頭,但是比鍛刀幫那些人卻是強的多。

“隻是這幫人見我武功強,便不跟我短兵相接,而是以暗器偷襲。

“以村子裏的老幼作為要挾。

“當時那些被抓住的村中長輩,都主動扣在了刀刃之上,我這才放手施為。

“可縱然如此,也是打了個兩敗俱傷。

“一場鏖戰,我將他們最後一人殺完之後,這才回頭詢問鄉親們。

“事到如今,留在那裏已經是必死無疑,與其如此,不如隨我逃離無生堂地界。

“他們問我,離開了這一片生養之地,我們又該何去何從?

“我告訴他們,做村民,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既如此,不如上了山,做了賊,讓他們懼怕咱們,好過這般渾渾噩噩,死於非命!”

便是從那一夜開始,胡三刀就帶著村民落了草。

村民之中也是藏龍臥虎,胡三刀本來不會識文斷字,而那兩年裏,村子裏又正好去了一位教書先生。

他每日裏請教,倒是學了不少。

此後兜兜轉轉之間,幹過幾次打家劫舍的勾當,不過卻也淺嚐即止。

他雖然恨天不公,怨地不平,卻終究並非是真正的歹人。

下手不夠狠辣,出手也不夠果決。

多少次暗自決定要讓自己心狠手辣一點,結果每一次都做不到。

最後離開了無生堂地界,偷偷摸摸的在跟蘇陌初時之地安營紮寨。

本打算是從頭開始,要在綠林之上揚名立萬,結果第一場就遇到了蘇陌。

“我不服氣蘇總鏢頭的名聲,想要挑戰,結果如何你們也知道了……

“其後擔心蘇總鏢頭會來報複,索性帶著他們又來了東城。

“這一路波折,失散了不少人,藏頭縮尾的日子難捱,也有些人自己離開了。

“最後才在這途牛山又找到了一處落腳之地。

“沒想到,這地方鳥不拉屎,等了好幾天也沒有人路過。

“好容易遇到了路過的……結果,又是蘇總鏢頭……”

胡三刀一聲長歎:“如今想來,這是老天要跟我作對啊。”

一番話到了這裏,算是有了了局。

蘇陌聽完之後,也不知道是個什麽表情。

鍛刀幫狠辣無情,無生堂無有作為。

胡三刀,這算是被逼上梁山了。

隻不過幾次打家劫舍,卻三番兩次遇到自己。

好端端的一個山賊,最後廝混到了這種地步,也著實是有些淒涼。

倒是魏紫衣搖了搖頭:

“依我看,這不是老天跟你作對,是老天也不希望你就此走入綠林,想要給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嗯?”

胡三刀看了魏紫衣一眼:“這位姑娘,此言何意啊?”

“你這人本就不是做山賊的材料,幾次三番遇到了蘇總鏢頭,反倒是因此結識。

“何不求肯一番,在他的手下謀一個差事?”

魏紫衣對胡三刀使了個眼色。

胡三刀一愣,卻是恍然大悟,一時之間頗為心動。

隻是猶豫再三之後,卻又歎了口氣:“倘若隻有我一個人,那自然是跪地磕頭也想要拜入蘇總鏢頭這等人物的手下。

“可是……可是我這一寨子的老小又該如何是好?

“雖然有些青壯可以加入鏢局謀生。

“但還有不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

“這一點也不用操心。”

魏紫衣說道:“落霞城內自然有你們的容身之處,女子可以漿洗衣物,縫縫補補補貼家用。青壯加入鏢局,每月自有月錢供奉。至於落腳之處……”

她說到這裏看了蘇陌一眼:“我在你紫陽鏢局附近還有一處宅子,反正暫且之間我也不去居住,不如就讓他們暫時棲身吧,那宅院不小,容納他們也是綽綽有餘。等他們將來置辦家業,再還給我就是了。”

“姑娘此言當真!?”

胡三刀一時之間瞪大了雙眼。

“這是自然。”

魏紫衣一笑:“不過這一切還得看蘇總鏢頭的意思,他若是不願意讓你們加入鏢局,那你們索性就去我天羽城,終究會有一口飯吃。”

“天羽城?”

胡三刀自然不會對此陌生,隻是聽到這話,卻忍不住好奇:“敢問姑娘究竟是什麽人?”

魏紫衣神秘一笑,正打算賣個關子,就聽到蘇陌說道:

“這位是落鳳盟第八盟主,天羽城副城主,魏大盟主的親孫女……魏紫衣。”

“嘶!!”

胡三刀倒吸了一口冷氣:“竟然……竟然是魏大盟主的掌上明珠?”

魏紫衣狠狠地白了蘇陌一眼,卻也是點了點頭:“所以,你現在應該放心吧了?”

“這……有魏盟主這番話,我自然是放心的很了。”

他目光飄忽,落到了蘇陌的身上,深吸了口氣,這才雙手抱拳,單膝跪地:

“在下等弟兄願投蘇總鏢頭麾下,甘效犬馬,懇請蘇總鏢頭垂憐,賞咱們一口飯吃。”

他這話出口之後,一直都在邊上聽著的那些山賊們,也紛紛跪了下來。

一刹那烏泱泱的跪了一地。

蘇陌急忙擺了擺手:“諸位請起,莫要如此。”

胡三刀卻不起來,隻想等蘇陌一個準話。

蘇陌雖然能夠把他拽起來,不過架不住人家又跪了下去。

當即微微沉吟,這才開口說道:

“諸位,倘若是真心想要加入鏢局之中,在下也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隻是有一言在先,還請諸位銘記於心。

“諸位本初都是在這山上做活,閑散慣了。

“鏢局不比山寨,規矩繁多,蘇某有些時候言語輕重也未必能夠拿捏的妥當。

“若是加入了鏢局之中,可得明白,事事皆以規矩為準。

“倘若有不遵從者,吃下了嚴懲,可莫要怪蘇某言之不預啊。”

胡三刀的這一番來曆,蘇陌聽的是頗為動容。

雖然其人不太聰明,但是心中也有一杆秤,若是放任自流,確實是可惜了。

紫陽鏢局百廢待興,用人之處隻會越來越多。

收入鏢局之中,自然是有好處的。

隻是擔心這幫人做山賊做慣了,經不起管束,所以這番話得說在前麵。

胡三刀聽蘇陌這麽說,就知道這事情是準了,當即轉身喝道:

“從今日開始,蘇總鏢頭的話,對於咱們而言便是金科玉律,半點不得違抗。

“否則的話,我手裏的刀可不認人。”

“謹遵大當家的吩咐!”

胡三刀臉色一黑:“從今天開始,沒有大當家的了。隻有蘇總鏢頭!”

“是,謹遵蘇總鏢頭吩咐!”

蘇陌點了點頭:“諸位請起。”

這幫人這才站了起來,一個個麵麵相覷,多少都有點感慨這人生變幻無常。

山賊當不下去了,轉眼之間又被人給詔安了。

蘇陌則看了胡三刀一眼:“你們都是初入鏢局,暫且不給予高位。都從趟子手開始做起吧……胡兄意下如何?”

“這自然是聽從總鏢頭吩咐。”

胡三刀抱拳拱手,末了卻又忍不住撓了撓頭:“這感覺倒是頗為新奇,從今以後看到東西可不能亂搶了。”

“……什麽叫不能亂搶?是不能搶!”

蘇陌嘴角一抽。

“對對對,從今天開始,誰敢搶咱們護送的東西,得問過老胡手裏的這把刀!!”

胡三刀將自己手裏的金絲大環刀,搖晃的叮叮作響。

蘇陌則看著寨子裏的這些人有些發愁。

雖然說是收下了胡三刀這一群人,可是現如今他卻有鏢要送到冷月宮,此後還在走一趟紫陽門。

總不能如此拖家帶口的趕路吧?

他們本就辛苦奔波至此,若是再跟著走一趟,一些老弱怕是支撐不到回紫陽鏢局。

而若是將他們放在這山寨之中,卻也不太靠譜。

這地方人跡罕至,想要買點吃喝,得跋涉極遠。

倘若是有什麽路過的俠士,順勢再來個行俠仗義,將他們當成山賊給打了……

嗯,這放在過去倒是不算冤枉。

現在卻不能不管了。

蘇陌尋思,最好的辦法,應該是尋一處所在,給他們一些銀錢,暫且等待,讓老幼休養生息。

等自己這一趟從東城返回的時候,將他們帶上,一起回去紫陽鏢局也就差不多了。

心中正盤算之間,忽然眉頭一揚,看向了小司徒去的那一處屋子。

那裏氣機萌發,倏然之間,就聽到哎呦一聲驚呼。

小司徒忽然撞破了窗戶,整個飛了出去。

“公子,公子!!”

四道身影從窗口飛出,想要過去攙扶小司徒。

卻聽到小司徒大聲說道:“莫要管我,切勿功虧一簣。”

“好。”

四個人答應了一聲,卻是想都不想扭頭就回去了。

小司徒一愣,這說不管是真不管啊?

當即整個人跌在地上,卻沒有起來。

蘇陌微微一愣,到了小司徒跟前,小司徒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向蘇陌,頓時一笑:

“蘇總鏢頭,你快進去幫幫忙,那人受傷極重,卻因為所修的功法特殊,這才暫且護住了心脈。

“我施以銀針輔佐,本想以內力破開他淤塞經脈,可惜力有未逮。

“反而是被他體內的異種真氣擊飛。

“蘇總鏢頭內功深厚,正好可以幫忙。”

蘇陌卻沒著急進去,而是將小司徒攙扶起來。

卻發現,小司徒雖然勉強站起,然而雙腳軟綿綿的,全然沒有絲毫力道。

“……小司徒,你這?”

雖然小司徒一直來都坐在軟轎之上,不過隻以為是他的風格。

蘇陌還從未想過,原來這小司徒的雙腿竟然是廢的。

小司徒見此卻不以為意,隻是臉色隱隱有些不太自然,勉強笑著說道:

“我自小有三陰三陽六脈俱損,雖然勉強練成一身內功,然而雙腿卻從未能站起來過。蘇總鏢頭莫要以我為念,快快救人要緊。

“四位姐姐內功雖然不錯,不過也堅持不了太久。

“倘若再次中斷,那人怕是真的回天乏術了。”

蘇陌輕輕地出了口氣,點了點頭,將小司徒放在一塊石頭上暫且坐下。

自己則飛身進了房間之內。

床榻之上,一人正橫在半空之中,周身上下纏繞繃帶,有鮮血隱隱滲出。

雙手雙腳正各自有一掌籠罩,從四肢傳入內力,打通此人的經脈穴道。

然而此時這四位姑娘的臉色都不好看,滿臉赤紅,腦門之上隱隱有白色霧氣繚繞,顯然功行已經到了極致。

“四位暫且退下,讓我來。”

蘇陌一聲輕喝,四個人睜開雙眼,看了蘇陌一眼之後,當即飛身而退。

那被她們橫在半空之中的人,身形頓時跌落下來。

蘇陌抬手之間人就已經到了跟前,隨手一撥,那人頓時在半空之中呼啦啦轉了個圈,緊跟著蘇陌一掌按在了那人的背後之上。

一股內力湧入體內,那人下意識的一仰脖子,驟然吐出了一口氣。

蘇陌的眉頭卻是輕輕一挑,隻覺得這人體內盤踞數股內力,靈滑刁鑽如蛇,自己的內力探入其中,竟然呈群蛇環伺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