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紙條落入蘇陌的手中,已經很長時間了。

第一次遇到玉靈心之後,蘇陌在落霞城內被人刺殺。

這件事情,是落鳳盟內天羽城副城主左邱楊所為,當夜蘇陌殺了這左邱楊之後,順勢摸屍。

卻意外的捏碎了左邱楊的發簪。

紙條便是從中獲取。

當時蘇陌和楊小雲還研究了一下,發現無論怎麽讀,這些文字都毫無意義。

但是一個毫無意義的東西,怎麽會被左邱楊這樣的人,如此小心翼翼的珍藏?

所以楊小雲當時覺得,這東西有可能是一封密信,需要通過特殊的手段,才能夠從這雜亂無序的文字之中,找到真正的內容。

蘇陌因為這東西隱藏的挺深得,也就留下了。

隻不過這一路走來,都沒有遇到相關的線索。

如今看到了這秘言盒之後,卻是讓蘇陌想起了這東西。

此時此刻,稍微對比之後,還真的看出了一些門道。

秘言盒上的文字,是以十字為一行,六麵之中每一麵都有十行。

前後共計有六百個字。

蘇陌手裏的這紙條,卻也是以十個字為一行,他借著燭火數了一下,一共有六十行。

共計……也是六百個字。

蘇陌表情古怪的抬頭看了一眼段鬆,段鬆也滿眼迷茫的看了一眼蘇陌:

“哪來的?”

“我說撿來的你信不信?”

“……信。”

段鬆點了點頭:“你們父子倆說什麽我都信。”

蘇陌一時無語,輕輕搖頭:“該不會這麽巧吧?”

“難說得很。”

段鬆擺了擺手說道:“秘言盒流傳於世,真真假假的解本也有不少,你這個到底是真是假還未可知呢。”

“哦。”

蘇陌點了點頭,隨手將秘言盒扔到了段鬆的手裏。

“給我了?”

段鬆慌忙接過,有點發蒙。

“你不是奉命過來取回這東西的嗎?我爹那封信上也說了,讓你們過來取走。

“那不給你給誰?”

蘇陌反問。

段鬆仔細想了一下,發現確實是這麽回事,隻不過還是狐疑的看了蘇陌兩眼:

“真就這麽給我了?”

“……你要不想拿走的話,可以還給我。”

“誰說不想?”

段鬆連忙將秘言盒收進了懷裏,然後又看向了蘇陌手裏的那張紙條。

蘇陌對著段鬆晃了晃手裏的這紙條,然後慢條斯理的疊好,收入了袖子裏。

“……”

段鬆嘴角一抽:“我來這裏,就是為了這個,現在東西拿到了,我就走了……”

“好啊。”

蘇陌笑著說道:“我送送前輩。”

“留步……留步!”

段鬆連忙擺手,後退著來到了那出口邊上,伸手一拽繩索,腳尖一點,就已經跳了出去。

等到蘇陌出來的時候,段鬆正跟楊小雲大眼瞪小眼。

楊小雲見蘇陌出來,這才出了口氣。

段鬆在他們的臉上接連掃過,微微點頭:

“後生可畏……”

“前輩謬讚了。”

蘇陌說道:“我送送您吧。”

“不用了……”

段鬆搖了搖頭,正要往外走,隻是到了門口的時候,腳步微微一頓,回頭看了蘇陌一眼:

“什麽時候回紫陽門?”

“我已經修書一封,送往紫陽門,不日即將前往東城拜訪。”

“好。”

段鬆笑了笑:“那我在紫陽門等你過來……不知道掌門看到如今的你,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他的眸子裏這會卻是浮現出了一絲絲不一樣的光彩,多少有點初見蘇陌那會的風度和威嚴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硬裝高人風度。

卻聽他輕輕一歎之後,推開門戶,腳步一點就已經到了屋頂,隨手在臉上一抹,揭去了一張人皮麵具,身形一晃融入了夜色之中不見了蹤跡。

蘇陌站在門前靜靜的觀望了片刻之後,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那個地上的窟窿。

“發生了什麽?”

楊小雲低聲開口。

蘇陌簡單的將那密室之中的事情說了一遍。

楊小雲愣了愣:“秘言盒?按照這個說法,秘言盒內,藏著的東西怕是大有玄機。”

“確然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我倒是有些懷疑,這裏麵不知道是不是又藏了一枚玄機扣,或者是藏了什麽跟玄機扣有所牽連的東西。

“不過段鬆所知道的仍舊有限,與其糾纏於此,不如拜訪紫陽門的時候,直接詢問紫陽門掌門好了。”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表情又有些古怪。

因為那封信開頭的時候,寫的是‘師尊賜鑒’。

換言之……紫陽門掌門,是蘇天陽的師傅。

那對自己這邊來說,紫陽門掌門豈不就是自己的太師傅?

這一點,就算是楊易之都沒有跟他說過。

“小陌……”

楊小雲忽然開口,蘇陌扭頭看她:“怎麽了?”

“我不太明白。”

楊小雲眉頭微微蹙起:“左邱楊發簪之中的紙條,竟然跟一個秘言盒產生了關係。而這個秘言盒,卻是被蘇叔叔珍而重之的藏在了密室之中。

“從那封信中的言語來看,這秘言盒應該又跟紫陽門有極大的關聯。

“紫陽門卻又跟蘇家千絲萬結……

“這一切的一切,怎麽讓我有一種,全然不是巧合的感覺?”

蘇陌聽完之後表情卻有些古怪:“珍而重之?”

“嗯?”

楊小雲看了看他:“怎麽了?”

“你真的覺得,在房間裏挖了個坑,就算是珍而重之了?”

蘇陌的眉頭輕輕揚起:“你跟我來。”

楊小雲略帶疑惑的跟著蘇陌,重新跳進了那個洞裏。

燭火未熄,悠悠然籠罩整個密室之中。

楊小雲打量了一圈:“這房間倒是不大。”

“他一個人自己弄出來的,再大也沒可能了。”

蘇陌說完之後,來到了那石桌跟前,對楊小雲說道:“小雲姐來看看?”

“這桌子有什麽不對嗎?”

楊小雲隨手在桌子上按了按,又抬了抬,然後略帶困惑的看了看蘇陌。

“固定在地上的。”

蘇陌說道。

“……嗯?”

楊小雲重新試了試,發現這桌子確實是跟地麵連接在一處的,下半截深埋地下。

一時之間眉頭微微皺起:“石桌本就沉重,這地麵平穩,並無起伏,不至於專門嵌入地下……這桌子,有古怪?”

“沒錯。”

蘇陌點了點頭:“咱倆找找看?”

“何妨一試?”

楊小雲一笑,跟蘇陌一起圍繞著桌子仔細研究了一下。

桌子下麵漆黑,楊小雲還將燭台取了下來,最後在石桌下方一處,發現了一塊可以移動的浮雕。

蘇陌和楊小雲頓時對視了一眼,然後輕輕推動。

就聽到哢嚓一聲響……

然後,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

楊小雲一時之間有點鬱悶:“我爹一直說蘇叔叔是豪氣幹雲之輩,怎麽現在看來,似乎跟他所說的也有一些出入呢?”

“段鬆對我爹忌憚至極,說他總是虛虛實實,難以捉摸……

“我先前還覺得他言過其實,現在看來,倒也未必是假的。”

蘇陌嘴角抽了抽,看著眼前一幕,竟有點玩密室逃生的意思了。

蹲在地上,手按在桌麵上,輕輕一撐,正要站起……然而手掌微微滑動之間,忽然聽到有機擴彈動的聲音響起。

“嗯?”

蘇陌一愣,倒是不著急起來了,伸手輕輕一推,果然整個桌麵都可以轉動。

而隨著他手掌轉動桌麵,原本看上去隻是刻痕圖案的地方,忽然齊齊裂開,現出了一個四方四角的窟窿。

窟窿之下,逐漸升起一個平台,上麵……又是一個盒子。

蘇陌和楊小雲的目光靜靜的看著這個盒子,末了對視了一眼,蘇陌伸手將其拿了過來,順勢打開。

這一次,裏麵放著的赫然是三樣東西。

前麵兩件東西,蘇陌看了之後,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分別是一封信,和一本書。

但是最後那一件,卻讓蘇陌眉頭皺了起來。

那是一節斷劍,劍柄如蛇神蜿蜒而出,猙獰蛇首獠牙畢現,似欲擇人而噬。

“蛇頭劍!”

楊小雲臉色一變:“小陌……蘇叔叔後來果然追到了這幫人的線索!”

蘇陌輕輕點頭。

當日蒼風穀內,楊易之曾經說過。

蘇陌的爺爺臨死之前,曾經將一個印記交給了蘇天陽,蘇天陽持此物去了一趟紫陽門。

而那印記,便是一把蛇頭劍。

卻沒想到,其中半截,竟然會在蘇天陽一手打造的密室之中被蘇陌和楊小雲發現。

蘇陌小心的拿起這把斷劍,放在手中仔細查看。

劍刃斷裂之處,參差不齊,留存的劍刃卻鋒芒迫人,蛇口之處,有毒牙猙獰顯現,利齒尖銳,隱隱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蘇陌眉頭微微皺起:“他當年能夠調查到這蛇頭劍,我倒是並不意外。當年我爺爺去世之前,讓他將印記交到紫陽門,此事……紫陽門內或許曾經有過調查,借此線索,能夠找到卻也不算出奇。

“隻是,為什麽要將這把斷劍,留在這裏?”

楊小雲搖了搖頭,將那封信拿了起來:“這信封上,沒有字跡……”

“大概是不知道發現這地方的人會是誰吧。”

蘇陌微微搖頭,隨手打開了信封,將裏麵的信紙抽了出來,一抖手之間就給展開。

借著燭火光照,片刻之間就已經看了一遍,當即眉頭微微皺起,又逐字逐字的讀了一遍:

“江湖歲月輾轉,人間風雨飄零。

“餘蘇天陽,五歲之時被先父送往紫陽門,修習一身武功。

“今將遭逢大難,未免一身所學失傳,故此留字於此,以待有緣。

“後輩子弟見此信者,倘若非是我蘇氏一門後裔,亦可學我一身武藝,當為吾之弟子。

“然餘一生所學,皆得自本門所授,故此,得我傳承者,將來若見本門危難,當傾力相助。

“我尚且有一子,名曰蘇陌,無誌無才,後輩弟子得傳承時,若我兒尚存,煩請照顧一二,不枉師徒之緣。”

隨手翻開下一頁,繼續念道:

“若見信之人乃我兒蘇陌,則可見已今非昔比。

“我兒得此傳承之後,可尋你楊家伯伯詢問為父一生經曆。

“倘若皆已得悉,則可自行斟酌。

“為父一生,自幼得恩師指點,學有所成之後,行走江湖。

“為人做事,隻憑心中一口正氣,自問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

“然我一生卻有四大憾。

“一憾所負者眾。

“二憾未能與發妻百年。

“三憾不見我兒成家立業。

“四憾李族叛逆仍逃在西。

“若見信者為我兒,則說明家宅仍安,吾心尚存三分安慰。

“盼我兒盡孝於家中,少以江湖風雨為念。

“江湖風雨多詭譎變化,我兒如若行走,須得將謹慎二字長持心中。

“切記明槍易擋暗箭難防。

“本門於我蘇家恩深義重,謹記萬兀辜負。

“如遇大敵,可至本門求助。

“倘見不解之詭局,可尋紫陽門。

“蘇天陽絕筆!”

一封信念叨這裏,戛然而止。

楊小雲忍不住看向了蘇陌。

蘇陌卻是喃喃自語:“倘見不解之詭局,可尋紫陽門……”

“小陌,你沒事吧?”

楊小雲輕聲開口。

“哦,我沒事。”

蘇陌笑了笑:“我就說,他對我不可能一點念想都沒有,這不,果然是留下了一些東西。”

“蘇叔叔終究是事事以你為念。”

楊小雲歎了口氣說道:“隻可惜,他也未曾想到,嬸嬸待他恩深義重,見他離去,終究是憂思成疾,鬱鬱而終……”

蘇陌點了點頭,又將這封信重新看了一遍,眉頭卻又下意識的皺了起來。

“他說,李族叛逆……說的應該是當年李斯雲那一族中的叛徒之一,此人……仍逃在西?”

“……在西。”

楊小雲想了一下:“西邊太大,可能是西州,也可能是往西北,前往北川之地,僅僅隻是憑借這四個字,倒是難說的很了。”

“這倒是。”

蘇陌搖了搖頭:“不過,至少也知道了一個方向,江湖深遠,難說是否會遇上。

“他這一生的遺憾,前兩者我無能為力,後兩者,我倒是能夠略盡綿薄。”

楊小雲輕輕點頭,又拿起了那本書,交給了蘇陌:

“這上麵記錄的,應該就是蘇叔叔一身所學。”

蘇陌順手接了過來,隨意翻看,隻是看的第一眼,蘇陌的臉色就有些古怪。

“驚鴻分光手。”

“啊?”

楊小雲一愣,湊到了跟前。

果然見到秘籍之上所繪的,赫然便是那一門驚鴻分光手。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蘇叔叔……這是要嫁禍於人啊?”

楊小雲斟酌用詞。

蘇陌仔細的想了一下,卻是歎了口氣:“卻也難說,時移世易,終究不能一概而論。

“仔細想想,能夠尋到此處,得見這封信的人,其實也沒有多少。

“要麽是謀奪了蘇家的宅院,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了這封信和秘籍的。

“倘若此人手段來路皆屬正常,而那會楊伯伯也在人世,此人得了秘籍之後,說不得便會去尋找楊伯伯詢問究竟。

“畢竟信中所說,得此傳承之人,可以算是他的弟子。

“有這一句話他的來路隻要沒有問題,自然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而倘若此人手段卑劣,自然不敢見人,他偷偷摸摸練成武功反而給自己招惹禍患。

“再者,這地界如果一直深埋於地下,再發現卻又不知道是幾度春秋。

“如今不敢見人的驚鴻分光手,到了那會大概也隻是一門早就已經斷了傳承的絕學而已。”

“這倒也是。”

楊小雲湊在蘇陌的身邊,看著蘇陌往後翻書。

蘇天陽的秘籍之中,各處都有詳解,還有他練武時候的心得體會,倒是對兩個人啟發不小。

縱然是蘇陌如今有這一身武功打底,從中也可觸類旁通。

這東西本身跟你武功高低無關,各人見解皆有不同,很難說在某些地方,武功高的人就一定會比武功低的人更高明。

常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師,自以為自己已經站在絕顛,可以一覽天下,卻終究是小覷了天下人。

翻到驚鴻分光手的最後,卻見到蘇天陽鄭重留字:

“此門武功,幹係極大,切不可輕易動用。”

“……蘇叔叔終究是蘇叔叔。”

楊小雲見此長出了口氣:“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這莫不……也是虛中藏實?”

蘇陌表請有些古怪,繼續往後翻看,其中詳細記錄了紫陽門內的大開陽散手,三陽焚心掌,紫陽神掌等武功。

這裏麵有一些蘇陌自己都沒練過。

比如說三陽焚心掌,便是以一股純陽內力,催人心脈,掌法極為狠辣。

紫陽神掌卻走的是中正堂皇之道,大開大合,力有千鈞。

而隨著兩個人將這本秘籍翻到最後,得見的卻是移玄神功。

這門武功楊易之傳授給了楊小雲,楊小雲傳授給了蘇陌。

此時再看蘇天陽留下的,卻發現,在原本那區區五百字之後,竟然又多了百餘字。

“這是……”

楊小雲一驚非同小可:“移玄神功,第六重!?”

“這門武功,果然未到盡處……”

蘇陌的眉頭輕輕皺起:

“隻是,他當年既然是跟楊伯伯一起得傳這一門絕學,那守玄莫不是傳授的一多一少?

“按理來說,沒有這樣的可能。

“可若並非如此,他卻又是在何處,尋到的第六重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