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放在別人的身上,在自己聽來就是一個故事。

但若是真的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就會感覺,這事情真的還是挺為難的。

劉默為難的點,在於自身的良知跟孝道的衝突。

蘇陌砸了咂嘴:“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無論如何,找到童雲。”

劉默說道:“不管生死,至少得有一個了結。”

“嗯。”

蘇陌點了點頭,表示能夠理解。

劉默到了此時,又苦笑了一聲:“我那天夜裏,實在是神思不屬,做事欠了考慮,我應該提前跟蘇總鏢頭打個招呼,就不至於累的蘇總鏢頭為此跑這一趟了。”

“無妨。”

蘇陌說道:“來都來了,不提這個了。回頭我跟護衛隊那邊,該怎麽說?”

劉默想了一下說道:“蘇總鏢頭隻需告訴他們,劉某有要事在身,就先不跟大家夥一起回去了。而這件事情,我也會給大掌櫃的說明,山高水長,終歸是有再見之期。我一會修書一封,煩請蘇總鏢頭返回落霞城後轉交給大掌櫃的。”

“好。”

蘇陌點了點頭,他要的交代已經有了。

正尋思說去找文房四寶,讓劉默寫信呢,房間的大門則已經打開。

以莫問刀風梓恒為首的一幹天刀門高手,從門內魚貫而出。

其他人先是跟蘇陌等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各自奔走,顯然另有要事。

唯獨風梓恒留了下來,滿身冷肅,眸光如刀鋒閃爍,雙手抱拳:

“多謝三位今日義助之恩!

“蘇總鏢頭大恩,更是銘感五內,天刀門上下絕不敢忘!”

哪怕是到了現在,蘇陌還是無法習慣這天刀門的風格。

你這話不開口之前,光看表情跟氣氛,都以為你打算要刀了我呢……

而且,你到底是怎麽把‘銘感五內,天刀門上下絕不敢忘’這一句話,說得好像隨時都想上門尋仇一樣的?

蘇陌心中偷偷的吐槽了兩句之後,就笑著說道:

“客氣了,南宮掌門如何了?”

“嗯……”

風梓恒點了點頭:“差點讓人打死。”

差點讓人打死你點個屁的頭啊!

“那……那現在呢?”

蘇陌問。

“現在無礙,正在休息。”

風梓恒說道:“掌門凝聚五年刀意,盡數封存刀鞘之中,連帶著自己的精氣神在內,這一刀若是出鞘,必然石破天驚。結果,卻因為救我而的空耗。奸人趁此機會出手襲殺掌門,手段卑劣,讓人不齒。”

蘇陌點了點頭:“這傅寒淵似乎跟這幫人是一夥的,似乎目的正是為了要讓南宮掌門出這一刀。”

風梓恒眸光之中鋒芒湧動,當即點了點頭:“我已經讓人將此人帶來,正好一問究竟。蘇總鏢頭江湖聞名,今日在場正好做個見證。”

話都說道這份上了,蘇陌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果然,不過片刻之間,那傅寒淵就已經被帶了過來。

一邊走,嘴裏還一邊叫罵不休:

“堂堂天刀門,好大的名頭,好卑劣的手段。

“傅某單槍匹馬,上門挑戰,本是要跟天刀門印證武學,你們便是如此以眾淩寡的嗎?

“有本事解開我的穴道,跟我單打獨鬥一番,不過看你們天刀門上下全都是軟蛋,怕是沒有一個硬氣的東西吧?

“不過你們不敢倒也不怪你們,畢竟天刀門武功都是雕蟲小技,欺世盜名而已。

“你們隻需要說,天刀門上下全都是無膽匪類,傅某也不至於對你們趕盡殺絕……哎呦!”

最後一聲,卻是那天刀門弟子將其狠狠扔在地上,腦袋磕了地麵,發出了砰的一聲響,疼的齜牙咧嘴。

爬起來之後,還忍不住怒道:“果然,天刀門之人,隻敢用這種下作的手段,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穴道被製之人,很厲害嗎?”

“都說北地之人豪邁果決,但是行動多餘唇舌。”

楊小雲看了蘇陌一眼:“這人舌戰蓮花,倒是一把好手。”

蘇陌笑了笑:“許是他挑戰北地,打無可打,用的正是這三寸不爛之舌?”

那傅寒淵聞言,猛然看向了蘇陌和楊小雲。

心頭頓時一顫,蘇陌這一腳他記憶尤深……當然,這不能怪他記仇。

主要鼻子還是斷的呢。

剛剛才發生的事情,總不至於扭頭就忘。

隻是這一腳確實是深刻無比,他行走江湖,卻還未曾見過如此大力道的一腳。

“你到底是誰?”

他看著蘇陌:“年紀輕輕有如此武功,料想絕不是尋常人物,可敢留下名號?”

“這有何不敢?”

蘇陌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落霞城紫陽鏢局……蘇陌!”

“蘇……”

傅寒淵的瞳孔猛然收縮:“玄機穀大破幽泉教的蘇陌?”

“你這消息倒是靈通。”

楊小雲嘿然一笑。

“……”

傅寒淵卻是嘴角一抽:“這消息傳遍西南,更是已經傳入了北地。我縱然是耳聾眼瞎,卻也不至於對此都沒有絲毫耳聞。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言語之間,盡是悔恨之意:“早知如此,我就換個窗戶了。”

“廢話少說。”

劉默看了風梓恒一眼:“問?”

風梓恒點了點頭,眸光淩冽的看向了傅寒淵:

“你是怎麽知道我的破綻的?”

“你師父跟我說的。”

“???”

風梓恒似乎有些迷茫:“家師已仙去多年……”

“他托夢告訴我的,就是為了讓我教訓你這個不孝之徒!”

說完之後,哈哈大笑。

風梓恒呆在當場,哪裏還不知道是被人給耍了,他輕輕搖頭,拔出刀刃:“既然問不出什麽東西,那就送你上路。”

他說話之間,就要上前殺人。

這一瞬,且不說傅寒淵傻了眼,蘇陌三人更是瞠目結舌。

這哪跟哪就問不出什麽了?

你才問了一句啊大哥!!!

眼看著鋒芒落下,就要斬去這人的腦袋,就聽到叮的一聲響,刀刃卻是碰在了紫金鐧上。

風梓恒有些意外的看向了劉默:“何意?”

“要不,再問問?”

劉默試探著問道。

“好。”

風梓恒竟然從善如流:“隻是,我不擅長此道。”

“天刀門中,可有擅長之人?”

“沒。”

“……”

蘇陌眼見於此,忽然覺得,劉默之所以沒有受到嚴刑拷打,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

劉默對天刀門沒有惡意,這一點跟傅寒淵不一樣。

前後牽連的因果糾纏在一起,傅寒淵跟這事脫不了幹係。

但是劉默卻對天刀門沒有絲毫敵意,他隻是想要找到童雲而已。

天刀門從劉默這裏問不出什麽東西,又見他沒有敵意,就打算放他走。

但是傅寒淵這邊問不出東西,敵意又很明顯,那就幹脆殺了?

這從某些方麵來說,邏輯竟然是通的啊!

蘇陌感覺自己仿佛是發現新大陸。

他在這邊滿腦子跑火車,劉默這邊卻陷入了糾結之中。

他自己也不會審訊的手段,看了看這傅寒淵,又看了看風梓恒,末了還在天刀門弟子身上一一掃過。

結果,天刀門這些人的眼神,遠遠比傅寒淵還要凶惡的多。

忽然,他回頭看向了蘇陌:“蘇總鏢頭……”

蘇陌眨了眨眼睛:“咋?”

“您懂拷問之道嗎?救咱們一救?”

劉默滿臉無奈。

而天刀門眾人也都看向了蘇陌,冷森森的目光投來,仿佛蘇陌是想要對付他們一樣。

蘇陌擺了擺手:“我倒確實是有個法子……”

他站了起來,走到了傅寒淵的跟前。

傅寒淵對他倒是忌憚的很,眉頭緊鎖:“蘇總鏢頭,今日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你,被你教訓是理所當然,算是傅某活該。不過,你若說是有什麽手段,想要在傅某的身上施展……嘿,實不相瞞,傅某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有本事的話,諸位盡管殺剮隨心,傅某皺一下眉頭,都不算是英雄好漢。”

“真的不說?”

蘇陌歎了口氣:“他們問你什麽,你隻要說了,就免受皮肉之苦,何必一定得讓我出手?”

“盡管出手就是,傅某發出一聲慘叫就算我……啊!!!!”

後麵的話沒說出來,就已經轉化成了慘叫。

隻因為蘇陌這一刹那在他的掌緣神門穴上掃了一下。

這一指名為一日痛!

取自痛人經,專打掌緣神門穴,指力落下,痛入骨髓,沿經脈上行,慣透整條手臂。

一瞬間,方才還自詡英雄好漢的傅寒淵,就已經疼的滿地打滾,慘叫不止,腦門上青筋凸顯,想要在這劇痛之中咬牙堅持,然而牙齒都無法咬緊,隻能不斷搖頭,一張臉憋的醬紫,也絲毫無法緩解半點痛楚。

蘇陌這還是第一次施展這痛人經上的手段,看看這傅寒淵的反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頭,輕輕點頭:

“紅雲大師果然誠不欺我,這手段用來教訓人,實在是再好也沒有了。”

話音落下,隨手又在傅寒淵腿間的風市穴點了一下。

這是兩日痛!

打腿上的風市穴,貫穿經脈,整條腿都在這痛苦之下不住的顫抖抽筋。

這痛苦若是無人理會,須得持續足足兩日,方才算是罷休。

傅寒淵已經疼的動彈不得,隻能一聲比一聲淒厲的慘叫,豆大的汗珠子從腦門上不斷的滾落。

痛苦這種東西,實則隨著時間推移,會讓人逐漸產生習慣,麻木一類的感覺。

逐漸的就會感覺,沒有原先那麽痛。

但是這痛人經別出機樞,手法高明詭譎,落在身上不僅僅讓人頭痛苦無比,更會讓人保持精神上的清醒,不會有絲毫麻木的感覺。

隻會越來越痛!

傅寒淵做夢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痛的如此慘叫連連。

眼眶裏都蓄滿了淚水,眼瞅著就要哭出來。

楊小雲站在蘇陌的身邊,看的都頭皮發麻。

她知道這是紅雲大師送給蘇陌的三日痛,名字聽上去平平無奇,卻沒想到這手段施展出來,竟然如此凶殘。

天刀門眾人也是忍不住看向了蘇陌。

眸子固然仍舊刀光湧動,不過有些人的刀光波瀾明顯更快,說明內心並不平靜。

蘇陌卻有些納悶:“怎麽還不說?我這手法有三指,最弱的便是神門穴這一指,其次便是風市穴。如今兩個穴道盡數點了,你還不開口……看來,我隻能嚐試一下你的玉堂穴了。”

傅寒淵雙目圓瞪!

恨不能咬舌自盡。

我是不說嗎?

我這是疼的說不出話來了!!

眼看著蘇陌伸出手來,修長白皙的手指,已經到了自己的胸前,就要在玉堂穴上落下。

傅寒淵兩隻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來阻攔蘇陌,然而隨著蘇陌指尖的臨近,傅寒淵終究是唯有淚兩行……

這是真的淚兩行,他感覺自己怕是得活活疼死在這天刀門。

卻沒想到,就在此時,蘇陌忽然問道:“你們說,他是不是疼的說不出來話了?”

眾人麵麵相覷,劉默哼了一聲:“說不出來話,慘叫倒是不休。”

風梓恒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房間門,點頭表示讚同。

並且覺得自己先前的決定有些草率了,在這掌門人門前詢問這傅寒淵,多少有點不太合適。

畢竟誰也想不到,這傅寒淵會叫成這樣……

蘇陌點了點頭:“有道理。”

如果說剛才蘇陌的那番話,讓傅寒淵從地獄到了天堂的話,那現如今的這話,毫無疑問是將他從天堂重新扔進了地獄。

眸子裏的光一刹那就黯淡了下來。

“不過我還是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蘇陌一笑,伸手又在他的掌緣和腿上點了一下。

手臂上和腿上的痛苦,一刹那就好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樣,刹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傅寒淵躺在地上,卻發現自己竟然連動彈一根小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蘇陌湊過了腦袋,傅寒淵隻是看樂他的臉一眼,就渾身哆嗦。

“嗯……說不說?”

蘇陌笑著問道。

“說!!!!!”

誰不說誰是孫子!!

傅寒淵努力的點頭:“你們問什麽,我都說!!!”

蘇陌滿意的笑了笑:“好了,你們問吧。”

風梓恒等人麵麵相覷,對這蘇總鏢頭不禁更加高看一眼。

楊小雲到了蘇陌的身邊,低聲說道:“這手段竟然如此酷烈?”

“小雲姐是於心不忍了?”

蘇陌笑著問道。

“這倒不是。”

楊小雲哼了一聲:“這江湖上的惡人數不勝數,麵對這些人手段如何酷烈都不為過。隻是想到紅雲大師贈送了這樣的東西,我們該如何選擇回禮。”

“嗯……要不送他幾套佛經?”

“倒也相得益彰。”

兩個人商量了兩句的功夫,那邊的傅寒淵也真的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這會也有了力氣,從地上翻身而起,擦了一把眼淚和鼻涕:“你們要問什麽,問就是了。哦,破綻是吧,有個人告訴我的……他跟我說,天刀門中的高手,就算是掌門南宮羽的身上也有自己的破綻。

“南宮羽的破綻,就在於他的封刀養意。這一刀自然是天下絕強的一刀。

“但是……隻要牽扯到了天刀門弟子的性命,再無可奈何之下,這一刀南宮羽必會出手。

“而一旦出手,他的一身內力,將會十去其七八,精氣神為之一泄,體內賊去樓空,想要恢複,非得三個月的時間靜養不過,正是趁虛而入的最好良機。

“不僅僅是南宮羽,你們天刀門上下,但凡是叫的出名頭的高手,破綻都已經被此人點破,而且讓我務必牢記於心,滾瓜爛熟。

“比如說,那風百川的破綻就在……”

此人的話剛說到這裏,就見到蘇陌抬眼看了他一眼。

嘴角笑意輕輕勾起。

傅寒淵整個就打了一個冷顫,頓時不敢再說了。

蘇陌哼了一聲,當真天刀門的麵,將這些高手的破綻一一挑明,自己若是沒聽到也就算了,聽到了如何能夠置身事外?

就算天刀門真的一個個都是外冷內熱,麵對這種情況也不好讓他們就這麽離開吧?

卻沒想到風梓恒忽然說道:“破綻都在哪裏?全都說出來。”

一邊說,他一邊招手,讓人取來了文房四寶。

傅寒淵呆了呆,下意識的看向了蘇陌。

蘇陌也是有點無言,就看了風梓恒一眼:“這個,要不我們先行回避?”

“為何?”

風梓恒眸光仍舊冰冷,但是這疑問似乎頗深,他好像真的不明白,蘇陌為什麽要回避。

蘇陌隻好說道:“這……貴門弟子的破綻,我們外人聽了去,總歸是不好的。”

“武功練不到家,自然是有破綻的,蘇總鏢頭無論聽不聽,這破綻也不會消失,但聽無妨。”

風梓恒說完之後也不管蘇陌,就讓那傅寒淵開口說。

可傅寒淵哪裏敢?

蘇陌這會倒是明白了風梓恒的意思,忽然一笑:“那就說吧。”

傅寒淵聽到蘇陌首肯,這才開口。

一五一十的將天刀門高手的破綻盡數說出。

而這些破綻,有些時候是會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出現。

其中有些人知道自己存在這樣的破綻,也有些人對此茫然不知。

風梓恒手持筆墨,將這些名字和破綻一一記錄下來,片刻之後,等傅寒淵說完了,他這才讓門下弟子將這份單子分出去。

“破綻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不能改,便以此為鞭策,砥礪而行,教我門中弟子,不可一日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