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師兄弟兩個人的話雖然不多。

然而透出來的信息卻不少。

從他們的話語之中不難判斷,原本他們的計劃是,展鳴借刀殺人。

若事情成了,那固然可喜。

可事實上,蘇陌既然有窄巷之間,連殺四個死士的本事,再加上同行的還有楊小雲。

他們這所謂的借刀殺人,成功的概率極小。

事實也是如此,楊小雲自己判斷,掌劍使的武功雖然不錯,然而單打獨鬥的情況下,怕是比她還要略遜一籌。

所以……他們這一招借刀殺人,殺的其實根本就不是蘇陌。

而是花前語!

事情但凡發生,必然會有消息傳回。

到了那會,花前語怎麽會不知道這件事情是朝著自己來的?

展鳴作為‘始作俑者’,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但是……

花前語怎麽回事,她自己知道,旁人卻不清楚。

這事情但凡發生,她縱然渾身是嘴卻也解釋不清楚。

最終的結果,必然是有人會將她和刺殺蘇陌這件事情聯係在一起。

那麽,挑撥吳道憂跟鐵血鏢局聯合的這件事情,就算是有了幕後黑手。

而到了那會,吳道憂又豈能與之幹休?

唯一能夠破解這一局的,便是展鳴!

他口中的消息,將會決定了所有一切。

但是……這談何容易?

展鳴既然跟左邱楊沆瀣一氣,而且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師兄弟關係。

在這個當口,他唯一要做的,便是緊閉自己的嘴巴,甚至於可以在花前語麵前胡亂攀咬。

花前語要麽破罐子破摔,忍了這一頭的屎盆子。

直接跟吳道憂爭鋒。

要麽就會跟其他的盟主產生糾葛,被各方聯手攻擊。

如此一來,這一池水必然會攪渾。

這就是左邱楊想要的結果。

本來這一切計劃其實都很順利。

可是關鍵的節點,卻出了問題。

他們本以為展鳴可以好端端的留在花前語的身邊,卻沒想到,明明是去見花前語,最後卻到了魏如寒的府上。

這戲法是怎麽變得?

不禁讓人細思極恐。

蘇陌和楊小雲在屋頂上聽到這裏,就同時將目光放在了魏紫衣的身上。

魏紫衣咧嘴笑了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意思是讓他們繼續看……

楊小雲掃了蘇陌一眼,蘇陌微微點頭,讓她稍安勿躁。

實則蘇陌對魏紫衣和花前語的關係,之前就產生了懷疑。

一則是展鳴落入魏紫衣手中這件事情,太過於巧合。

花前語傾盡全城之力都找不到人,怎麽莫名其妙的就落到了魏紫衣的手中?

另有一節……

魏紫衣稱呼吳道憂和左邱楊的時候,都是直呼其名。

唯獨對這花前語,始終都是花城主。

這兩者任意一條都不足以讓蘇陌產生聯想,然而湊在一起卻不免讓人生疑,故此今日靜觀方玉成等人換乘馬車的時候,才有了那一問。

如今看來,這懷疑果然沒錯。

……

……

廳堂之內,左邱楊麵沉如水。

“花前語將你直接送給了魏如寒?這……怎麽會這樣?”

“我,我也想不通啊。”

展鳴也是滿臉迷茫:“這段時間以來,我被囚龍指所困,始終在那魏如寒的府上。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你們……你們是如何知道我在落霞城城主府?”

“……外界已經傳的漫天風雨,說你被魏家小公主所擒,她雖未加入落鳳盟,卻不許落鳳盟內部傾軋傷及無辜。”

左邱楊這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卻忽然恍然大悟:

“混賬東西,本座起先以為他們是想要借你造勢,為這魏大小姐加入落鳳盟做準備。

“如今看來,他們所圖謀的,遠遠不止這一點。

“花前語跟魏如寒早就已經勾結在了一起……

“那她將你交給魏如寒……”

說到這裏,他猛然環顧四周,仿佛是魏如寒和花前語已經到了一般。

蘇陌三人屏息凝神,未曾有絲毫氣息透出,左邱楊找了片刻未曾發現破綻,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開口詢問:“你們這一路回來,可有被人盯梢?”

“沒有。”

說話的卻是剛剛從正門繞回來,這會剛進了大廳之內的方玉成。

他抱拳拱手跟左邱楊見了禮,這才說道:“咱們這一路,我都在小心觀察,沒有什麽人綴在咱們身後。”

“……如此便好。”

左邱楊聞言稍微鬆了口氣,隻是在看展鳴,卻已經滿眼都是複雜之色。

展鳴對左邱楊了解甚深,一看這眼神就知道不妙,當即臉色一變:

“師兄……你……你要做什麽?”

左邱楊歎了口氣:“原本以為,你留在花前語的身邊,縱然是承受了些折磨,至少也能留下一條性命。不過,花前語和魏如寒……嗬,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麽玄虛。然而,你的作用卻在這之間已經被忽略到了極致。

“吳道憂縱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絕不是他們兩個聯手的對手。

“為今之計,唯一翻盤的辦法,便是……讓你死。”

展鳴眸光之中頓時空洞一片,下意識的搖頭:“師兄……你,你不能啊……”

然而左邱楊卻根本不在意他說什麽,隻是喃喃自語一樣的說道:

“你死了,我便可以說,你是被花前語殺人滅口。

“花前語之所以殺你滅口,則是因為不希望你在魏如寒的麵前說出‘實情’!

“她身上的髒水,就再也洗不掉了。

“然而一個吳道憂,自然不是她和魏如寒的對手。

“好在,魏如寒和她之間雖然似乎存在某種聯係,卻也絕不會輕易將這關係暴露出來。

“這其中便有可以斡旋的餘地,我隻需要從中煽風點火,讓其他盟主對花前語產生忌憚,明裏暗裏推波助瀾,不難讓這一池水,再次渾濁起來。

“渾水摸魚,方才好方便咱們自己行事……師弟,你說對不對?”

他眸光看向展鳴的時候,已經是冷厲殺機一片。

“師兄……不可啊,你不能殺我!”

展鳴連忙搖頭:“我是你的師弟啊!我聽你的命令,隱藏在花前語的身邊,對你言聽計從,你……你怎麽可以殺我?”

“好師弟。”

左邱楊眸光深沉的看著展鳴:“再幫師兄一把,師兄答應你,你的身後事我一定會為你大操大辦,絕不讓你走的孤孤單單。你妻子早亡,不過我知道你尚且還有一個外室,別擔心,我會幫你照顧好她的,可惜你未曾留下子嗣,算是絕了後……不過沒關係,師兄的兒子多,你中意哪個告訴師兄,師兄讓他改姓展……就算是過繼給你如何?”

展鳴已經是聽的膽戰心驚,血為之涼。

一時之間怒從心中起:“左邱楊!你……你簡直可惡至極!陰謀暗殺那小鏢師,試圖挑起諸位盟主之間的猜忌,手段卑劣無恥。

“利用我幫你達成目的,如今,卻又棄之如敝履!

“我為你肝腦塗地,你,你便是如此對我的嗎?你也不怕,跟著你的這些人,兔死狐悲嗎?”

話說到這裏,左邱楊已經屈指一點。

指風不算淩厲,卻是直奔展鳴眉心而來。

左邱楊這一指點出之後,微微偏頭,卻似乎是不忍再看。

而就在此時,破風之聲驟然而起。

打著刺耳的呼嘯,倏然之間就已經到了左邱楊的跟前。

左邱楊猛然回頭:“誰!?”

原本點向展鳴的這一指,卻是對著半空之中點了過去。

半空之中飛過來的,卻是一節瓦片。

其中裹挾強大內力。

左邱楊一指點出,那瓦片頓時懸停在了他手指跟前三寸之地。

指力跟那瓦片之上所裹挾的內力,一時之間竟然僵持不休。

嗡嗡嗡!!!

虛空之中隱隱傳出嗡鳴之音,左邱楊單足一點地麵,吭哧一聲響,腳下的大理石地麵頓時寸寸龜裂。

內力運轉之間,那懸於半空之中的瓦片驟然浮現出了一縷裂痕。

下一個刹那,這裂痕就已經爬滿了整個瓦片之上。

轟然一聲響!

強烈的勁風以瓦片為中心席卷四周。

左邱楊哆哆哆哆向後連踏四步,每一步都在大理石地麵上留下一個深刻的腳印。

四步之後,方才站穩身形。

眸光一掃,展鳴所坐的那把椅子上,已經空空如也。

再回頭,卻見到四個人,有三個正好端端的站在廳堂之前。

三個年輕人是一男兩女,另外一個卻是展鳴。

展鳴被一個女子提在手中,便如同是提著一個破布包袱,那女子看了展鳴一眼,輕輕一笑:

“展大俠,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我城主府安歇的好,別的不說,至少還能夠保住你的一條性命不是?”

左邱楊臉色瞬時大變:

“你……你是?”

“冷月宮魏紫衣。”

魏紫衣輕輕一笑:“左盟主倒是好手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人佩服。”

“魏紫衣……”

左邱楊微微咀嚼這三個字,這才點了點頭:“原來是魏家的小公主到了。”

說到這裏,他忽然看了方玉成一眼。

方玉成眉頭緊鎖:“是屬下的疏忽。”

“無妨。”

左邱楊輕輕搖頭:“魏家的小公主是平日裏請都請不到的貴客,能夠跟在你們的身後,自己上門,卻是邀天之幸。左某亦感覺蓬蓽生輝,今日來了,可得多住幾日才好。”

“哈哈哈。”

魏紫衣忍不住朗笑一聲:“左盟主這是打算將我們留下了?卻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本事。”

左邱楊將左手負在背後,輕輕的抖了抖,微微搖頭:

“三位的武功,倒是讓人佩服,隻可惜,有勇無謀。單槍匹馬,就敢闖入左某府上,卻不知道,究竟是誰給了你們這樣的膽子。”

話音落下,就聽到齊刷刷的腳步聲眨眼而至。

不過片刻之間,這廳外已經是裏三層外三層的被包圍了起來。

魏紫衣眸光一抬,隨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塊令牌,抬手高舉:

“鳳鳴令在此,落鳳盟以下,見令如晤!我看你們,哪個敢動?”

“魏字鳳鳴令?”

左邱楊眉頭輕輕一揚,卻是笑了:“魏大小姐此舉怕是讓人失望的緊,拿魏字令在左某的地盤上撒野,是當左某不存在嗎?”

果然包圍他們的人,見到鳳鳴令之後,沒有一個後退的。

眸光冷厲,隻等左邱楊一聲令下,就要一擁而上。

魏紫衣見此倒是沒有覺得意外,看了蘇陌和楊小雲一眼,吐了吐舌頭:

“我就知道不管事。”

蘇陌搖頭:“到了這會,魏大小姐何必還賣關子?有什麽神通,盡管施展就是。否則的話就容我先出手報個仇。”

“稍等稍等……”

魏紫衣連忙說道:“應該就要來了才對。”

這聲音落下,不過幾個呼吸,就聽到有腳步聲匆匆而至。

來人分開人群,直接來到了大廳之中,單膝跪地,麵色惶然:“城主,花城主忽然帶領大批人手,來到了府外……揚言,揚言要咱們交出……”

他說到這裏,抬頭看了一眼被魏紫衣提在掌中的展鳴一眼,這才說道:

“要咱們交出展鳴!說是要給第三盟主吳道憂,一個交代!”

左邱楊豁然看向了魏紫衣:“是你?”

“正是。”

魏紫衣點了點頭:“咱們既然來了這天羽城,哪裏有不跟花城主打一聲招呼的道理?如今人贓並獲,左盟主怕是插翅難飛!”

“……好,好一個魏家的小公主,倒是讓左某開了眼界。”

左邱楊臉色一沉:“隻是,左某不明白,花前語憑什麽要聽你一個小丫頭的話,隻因為……她和魏如寒勾結?”

“勾結?這話說得可真夠難聽的。”

魏紫衣輕輕搖頭,忽然甩了甩手上的展鳴:“你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

“自然想活。”

展鳴到了這會哪裏還不知道,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是什麽。

“那就好。”

魏紫衣笑著說道:“一會花城主進來了之後,你就將你們的打算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就是。你這師兄不靠譜,殺了你,還想要強占了你的外室,這樣的人,對他忠心耿耿,著實是好大沒趣。

“此事你分說明白,回頭我在花城主的麵前給你美言幾句,至不濟也能讓你遠走江湖,好過在這旋渦之中折騰。”

“那……那就全賴魏大小姐。”

展鳴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感覺生死隻在這一次轉折之間。

魏紫衣滿意的點了點頭。

“罷了罷了……”

左邱楊此時卻是長出了口氣。

花前語帶人攻宅,破宅隻在轉眼之間。

本想殺了展鳴滅口,結果卻被魏紫衣三人所救。

此時此刻,要說大勢已去卻還不算,隻是這局勢已經到了及其凶險的地步。

他眸光之中寒光迸起,冷意森森:

“你們啊,這是在逼我,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

蘇陌聽到這裏,卻是忍不住笑了:“左盟主……你好大的口氣。”

“你又是何人?”

左邱楊問了一句,卻是搖了搖頭:“也罷,無論是誰都一樣,今日就都留下吧!”

此言一出,廳內廳外的眾人同時出手。

外層包圍之人,刀光盡皆出鞘,踏上一步就要亂刀殺人。

卻聽到龍吟之聲一起,楊小雲長槍一點,刹那間槍貫入喉,一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長槍點死當場。

緊跟著楊小雲長槍一帶,裹挾著那人的屍身驟然橫掃。

刀鋒出鞘的護衛們,霎時間倒了一地。

蒼龍八荒點雲槍,本就拙巧兼備,以一敵眾更是有萬夫不當之勇。

以此開局,縱身入人群,長槍化為驕天之龍,血色為雲,蒼龍隱現,每一點都讓這血色越發濃鬱。

魏紫衣則一隻手拿著展鳴,另外一隻手在腰間一抹,嘩啦啦一聲響,卻是從腰間拔出了一把軟劍。

三個黑衣人飛身而至之間,卻見到冷月光寒,長劍一點,便取走了一條人命。

劍光一抖,氣勁橫飛,另外兩個黑衣人知道厲害,隻能暫避鋒芒,卻見到魏紫衣縱身之間,一手提著展鳴,一手持劍,竟然是追殺上前。

唯獨方玉成奔向了蘇陌。

此人有名妙郎君,天賦異稟,資質非凡,任何武功他隻需要多看幾次,就能夠模仿個十之七八,此時雙掌騰空,施展的卻是看家本事,想要先殺了蘇陌,再給他人助拳。

卻沒想到,蘇陌看都沒看此人一眼,隻是隨手一拳打了過去。

“好膽!!”

方玉成臉色一沉,運轉十成內力,隻想讓蘇陌知道厲害。

卻沒想到,蘇陌這一拳看似平平無奇,卻瞬息而至,錯開他兩手掌風,一拳打在胸口。

方玉成頓時周身一震,血色從後心口轟然而出。

一拳斃命!

蘇陌反手抓住此人衣襟,甩手之間就扔向了左邱楊。

左邱楊卻是沒想到,方玉成生死竟然隻在眨眼之間,眼看屍體襲來,當即隻能伸手去攔。

雙掌剛剛落到那屍身之上,就隻覺得一股龐大力道碾壓而至。

與方才那一枚瓦片的力道,如出一轍。

噔噔噔!

左邱楊傾盡全力,腳步接連後退,仍舊無法將這屍體上的力道盡數卸開,最終屍體重重的撞在他的胸口之上。

整個人被撞的跌飛而起,在半空之中接連翻滾數次,這才落地。

不等開口,就先噴出了一口鮮血,麵色駭然至極:“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要債的。”

蘇陌踏步之間到了跟前:“蘇某有一條人命債,想要跟左盟主好好清算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