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明,時間眼看已經是清晨了。
山洞外麵有絲絲陽光照射下來,看得出,這又是一個豔陽天。
可是與外麵的陽光普照相比較,這山洞裏卻是一片狼藉。無可計數的烏鴉屍體堆積在山洞內的地麵上,整個山洞都充滿了那種腐敗的腥臭氣息,令人聞之欲嘔。
頭領死了,剩下的那多的數不清的烏鴉似乎也無心戀戰,再看外麵天光大作,它們也拍拍翅膀,重新凝成一團黑色雲霧,嘎嘎叫著往來處去了。
有人要去追擊,卻被悟法等攔住了:“窮寇莫追!我們還有正事要做。”
悟法此言既出,那些想要去追擊的人才刹住腳步。
江寒夜以及其他三大派弟子手裏各持法寶武器,氣喘籲籲的站定在那裏,在他們麵前,是一具龐大的烏鴉屍體——血鴉。
血鴉已經死了,險些被他們給剁成一堆碎肉,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濺上了或多或少的血汙和肉末。
“終於死了!”不知是誰悄悄嘀咕了一聲,這一聲使得眾人幡然驚醒:是了,血鴉已經死了,他們還傻站著做什麽呢?
“卻不知這血鴉過後還有什麽?”江寒夜怔怔的望著地上那血鴉的屍體,他幾乎不敢相信那是經他們的手殺死的。
小玉就站在距離江寒夜不遠處,此刻正拿著一張手帕皺著眉頭不停的擦拭著身上濺到的血汙,那張小嘴嘟嘟的,當真好似一個櫻桃一般。
江寒夜瞟了一眼小玉,看到她的動作之後,這才發現自己全身竟然也濺滿了鮮血,那雙握住戰天劍的手裏竟然全都是粘乎乎的鮮血,他試著動彈一下手指,卻發現手指頭幾乎快被粘稠腥臭的血液黏到一起了。
“阿彌陀佛!”悟法大師誦念一聲佛號,目光掃過眾人,並且有意無意間在江寒夜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對姬尚軒和白玉蟬說道,“姬莊主,白掌門,我們還是來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吧。”
“也好!”姬尚軒雙掌合十,向悟法大師頷首道。姬尚軒是萬劍山莊的莊主,富甲天下,身份尊貴,江寒夜極少會看到他對什麽人有這樣虔誠的模樣,可是在悟法麵前,姬尚軒卻好像是一個虔誠的佛門弟子一樣,畢恭畢敬,可見這位悟法大師在修真界中的地位有多尊崇。
姬尚軒、白玉蟬和悟法等三人在一旁商議邽山之行接下來的行動時,三大派弟子也三三兩兩聚攏在一起,討論著昨夜的事。
“奇怪,那個,究竟是什麽?”一位來自須彌山的小師傅用下巴努了努正盤臥在血鴉屍體旁邊靜靜地望著江寒夜的小白,問一位萬劍山莊的弟子。
那位萬劍山莊的弟子自然是見過江寒夜和小白的,但是他卻從未曾見過小白現在的模樣,因此麵帶難色的說道:“你是說小白麽?以前它很可愛的,好像一隻永遠都長不大的小狗,可是有時候我們又吃不準它是否會是一隻狼,不過今天看來,它既不是狼,也不是狗了。”
“哪有那樣子的狼和狗呢?”另一個萬劍山莊的弟子說道,“看看它的眼睛吧,火紅色的,看到它脖頸處的毛色了沒?桔色的毛發,繞著脖子一圈,再看它蓬鬆的尾巴,尾巴間斷那一團毛球就好像是一坨棉花一樣,也是桔色的,我看它這樣子,倒是真的四不像了。”
“噓,不要這麽說,被江師弟聽到了多不好……”有人小聲說道。
以江寒夜目前的聽力,自然是把這些人的話語都聽的一清二楚了,他聽到眾人的議論之後,禁不住抬腳走到小白跟前,伸手輕輕撫著小白背部的傷痕。
也難怪別人會去議論小白,就連江寒夜現在都吃不準小白的來曆了。看吧,之前兩尺不到的身軀,現在暴漲到四五尺,那四肢是如此的粗壯有力,牙齒也是那麽的尖銳,眼神凶戾,身上還散發著陣陣殺氣,小白究竟是什麽?
“嗚嗚嗚!”小白見江寒夜蹲下身子,便嗚嗚的衝他叫了幾聲,似乎是在跟江寒夜打招呼,又好像是在安撫他:“沒事了,血鴉已經被我咬死了。”
江寒夜撫摸著小白的時候,心裏忽然間有一種不安:“小白今天當中表現如此,以後我們若是回到萬劍山莊時,也不知那些同門能否容的下它?”
小白的腦袋往江寒夜的懷裏拱了拱,還想如以前那樣撒嬌,可是現在它的腦袋比以前大多了,江寒夜竟險些被它拱倒在地。雖然如此,可是江寒夜卻笑著抱住小白的腦袋,兩個就這麽溫馨的依偎在一起。
“小白,你放心,來日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丟下你的。”江寒夜抱著小白,在它耳畔低聲說道。
小白的尾巴愜意的在地上拍打著,喉嚨裏發出那種舒服的嗚咽聲,看得出,它跟江寒夜之間的感情是無可替代的。
“小白,還記得我嗎?”正當江寒夜和小白親昵的在一起的時候,他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和沙啞,但是卻依舊難掩其清麗和靈動。
一身白衣的岑若秋緩步走到小白跟前,低頭看著如今已經完全不一樣的小白,輕聲說道:“應該還記得我吧?”
徒兒岑若秋走到江寒夜身邊,並與那畜生說話,這一幕眉頭逃過白玉蟬的眼睛,雖然她正與其他兩派至尊討論問題,但是她眼角餘光卻把所有的徒弟都看住了。
百花穀隻有女人,這個門派是修真界的一朵奇葩。也不知是從哪一輩開始,百花穀多了一條規矩,那便是所有的女弟子一旦入門,就必須斷了一切兒女情長,從此不許再有七情六欲,除了可以喝酒吃肉之外,百花穀其實和尼姑庵也差不多了。
白玉蟬對徒弟們的管教尤其嚴格,而岑若秋作為她門下最受寵的弟子,自然也受到了白玉蟬更嚴格的看管。
白玉蟬心中怎麽想的,江寒夜自然是不知道了,此刻他的注意力都被岑若秋吸引了過去,他扭頭看著岑若秋,那一身白衣上也沾了不少的血,於是便掏出一個帕子來遞給岑若秋。
岑若秋和江寒夜兩人都是一言不發,但是卻似乎都對對方的下一步動作十分了解,默契十足。江寒夜的手伸到一半,岑若秋就已經伸手來接那帕子了。
“多謝。”岑若秋輕聲說道。
“別客氣。”江寒夜也低聲回答。
小白很難對別人親近,江寒夜養育小白以來,隻見過它喜歡一個人,那人便是岑若秋。自從上一次淒風林之行以來,小白已經很久沒見過岑若秋了,雖然他們一行昨日就已經匯合,但是由於種種原因,小白也一直沒能跟岑若秋這樣相處,此刻它見了岑若秋,開心不已,搖擺著尾巴,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衝岑若秋嗚嗚低哼了幾聲。
與小白喜歡自己一樣,岑若秋也十分喜歡小白,她摸著小白的毛發,眼神溫柔如水。當岑若秋看到小白背上的傷口時,眼睛裏竟然噙了晶瑩的淚光,她在自己身上翻找著,找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紅色瓷瓶遞給江寒夜說道:“這是止血散,你過會替它上藥吧。”
“多謝。”這一次卻是輪到江寒夜說謝謝了。
“它救了我們,這是應該的。”岑若秋說道。
雖然岑若秋和江寒夜說話了,但是江寒夜卻注意到她的口吻始終是冷漠的,除了對小白的時候,她對自己始終都是冷著一張臉。
“或許是因為我成親沒通知她吧?”江寒夜在潛意識裏已經把岑若秋當作了自己的朋友,所以才會這樣想。
“那好,我們就這麽定了。”姬尚軒說道。
“嗯,左中右三路,分別進山。血鴉既然已經死了,想必那窮奇也快出山了,我們必須趕在魔教之前找到它,最好是殺死它。”白玉蟬說道。
江寒夜從旁聽到了,禁不住看了那白玉蟬一眼。這位百花穀的穀主,身份自然也是非比尋常的,她的美貌自不用說,引得天下無數英雄競折腰,可惜的是這位冰雪美人從頭到尾都似乎隻鍾情於一個人,至於這人是誰,江湖屢有傳聞,卻都沒個靠譜的。
江寒夜不是那種喜歡打聽別人隱私的人,因此他對白玉蟬也自然就沒多少興趣,真正讓他覺得吃驚的是,這白玉蟬說話做事裏透著一種狠勁,在正道之中這是很難看到的。
“百花穀弟子何在?”白玉蟬高聲道。
“弟子們在!”百花穀的姑娘們齊聲應答。
“隨我走了!”白玉蟬說著,與姬尚軒和悟法大師兩個告別,然奇偶當先大步走出山洞,在其身後,那十幾個女孩子魚貫而出,岑若秋自然也不例外。
江寒夜帶著小白看著岑若秋的背影,心中忽然沒來由的有一陣失落感。
小白嗚咽著,似乎對剛剛重逢卻又別離的岑若秋萬分不舍,它拿腦袋不住的蹭著江寒夜,似乎是在催促他趕緊帶自己追上去一般。
這邽山進山的道路分了三條,左中右三路,以左路為最險峻,山魈鬼魅充斥其中,以右路為最平坦,方才離開的百花穀弟子們便是跟隨白玉蟬走了右路,這剩下的中路,自然而然就是萬劍山莊的選擇了。
眾人在這山洞門口一一別過,各自前行不提。
離開了那腥臭難耐的山洞,江寒夜等人心頭是大為舒暢。姬尚軒帶頭走在前麵,姬闊海和姬尚峰走在隊伍的最後,將一眾弟子夾在中間,這也是為了安全起見了。
眾人跟著姬尚軒徒步而行,沿途看到的都是黃褐色的巨石,樹木很少,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之後,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條潺潺的溪水。經過了昨夜的惡鬥,這溪水正是大家所需要的,因此姬尚軒左右觀察了一下環境之後,便對眾弟子說道:“都洗漱一下吧,不要走遠。”
“弟子謹尊師命!”江寒夜等人恭聲道。
有了姬尚軒的命令,眾人如同撒了歡的小馬駒一樣,奔跑向那條潺潺溪水,在溪邊清洗著身上的血漿汙漬,有那些不怕人的,索性就脫了衣服跳進溪水中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
江寒夜也彎腰洗了一把臉,然後將小白清洗了一下,說來也怪,離開那山洞之後不久,小白就變回了原狀,不消說,自然又是引得眾人議論紛紛了。
變回原狀的小白背部嫣紅一片,那是它受傷所致。在小白四爪亂踢的情況下,江寒夜好容易給它洗幹淨並上了藥,正要站起身來伸個懶腰時,就聽到小玉在他身後說道:“哎,你來一下。”
江寒夜下意識的認為小玉這是在對自己說話,他轉過身去,果真發現小玉正盯著他看。
“做什麽?”江寒夜走到小玉跟前,低聲問道。
說到底,江寒夜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十四歲的年紀,正是對男女之事懵懂羞澀的時候,這一路上姬遠帶著師兄們老是打趣他和小玉,已經讓他覺得十分難堪了,此時自然就不想再給他們更多的口實,因此他一言一行都特別拘謹謹慎。
“你怕什麽?”小玉瞪了他一眼,然後丟給他一包衣服,對他說道,“我要去洗澡,你來幫我把風吧。”
這一次姬尚軒帶出來的弟子中,隻有小玉一個是女兒身,因此路上有許多事自然也就隻能江寒夜替她去做了。
江寒夜懷裏抱著小玉那略帶體香的衣服,臉騰的就紅了,嘴裏喃喃說道:“好……”
“那我就去那邊,你來幫我守著。”小玉指著溪水下遊一塊巨石對江寒夜說道。
江寒夜看了看那塊巨石,大小剛剛合適,可以遮住小玉的身影,因此便點頭道:“好的。”
江寒夜是個很細心的人,他不但自己幫小玉守著,還帶上了小白,吩咐它跳到溪水對岸幫小玉把風。
小玉因為已經成親,嫁作人婦,雖然女兒身子還未曾破開,但是卻也必須得將頭發挽起了。江寒夜看著小玉的背影,喉嚨裏禁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那喉結隨著他的喘息上下遊動著,忽然之間,他覺得身上無比的燥熱。
“哎,接著!”已經走到岩石背麵的小玉依舊不忘吩咐江寒夜,江寒夜抬頭一看,發現小玉竟然丟了一個東西過來,他忙躍起身子去接住,這才發現那東西竟然是一把木梳子。
江寒夜跳起來是為了接小玉給他的東西,可他竟然忘記了,這樣高高躍起,剛好可以把下麵一目了然,他在落地的時候,無意間的那麽一低頭,經然看到了小玉赤裸的背影。
雖然那背影隻是半個身子,並且還是背對他的,但是江寒夜忽然間就覺得腦子裏衝了血,嗡的一聲什麽都記不住了,整個人在半空中竟然如同飛鳥墜落一般,撲通一聲掉進溪水裏。
所幸溪水不深,所以江寒夜連撲騰帶撲騰,總算沒把小玉的衣服給弄濕。
正背對著江寒夜的小玉自然是沒察覺到這個了,她聽到聲音之後隔著石頭問道:“怎麽了?”
“沒……”江寒夜臊紅了臉,結結巴巴的回答道,同時他也注意到,稍遠一點的地方,有兩個同門師兄正竊竊私語,並且偷笑著看向他。
江寒夜狼狽的爬上岸,連身上濺濕的衣服都來不及擰幹,就趕忙背對著岩石,坐下來直喘粗氣,心裏還想著剛剛在半空中所看到的那個背影,那背影是如此的潔白光滑,如白璧無瑕一般,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裏。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盞茶功夫,或者一炷香功夫,總之對江寒夜來說,就好像是白駒過隙一般,轉瞬即逝,他覺得自己才剛剛坐下,一轉眼小玉又道:“我好了,把衣服遞給我吧。”
江寒夜起初還沒聽清楚小玉說的是什麽,他張了張嘴剛想再問一次,忽然間恍然大悟:“哦,對了,衣服!”於是他將衣服拋到岩石頂部,並親眼看著小玉把衣服扯落,岩石後傳來小玉悉悉嗦嗦穿衣服的聲音,然後又是一陣在水裏走動的聲音,沒有片刻功夫,小玉竟然已經穿戴整齊,站在江寒夜跟前了。
江寒夜不敢抬頭去看小玉,他心裏發虛。盡管隻是用溪水清洗了身體,但是江寒夜還是聞到陣陣幽香,那是小玉身上的體香。
“你在幹嘛呢?”小玉一貫的大大咧咧,此刻更是無所忌諱,一屁股坐在江寒夜身旁,正如他們兩個小時後一樣肩並肩坐在悠悠穀裏。
江寒夜終於忍不住了,他扭頭看了小玉一眼。小玉如雲一般的墨色長發披散著,那頭發上還蘸著新鮮的水珠,水珠掛在黑絲上,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來,襯托的小玉越發的漂亮了。
再一次吞咽口水後,江寒夜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沒……沒在做什麽。”
“喲,看那小兩口嘿!”遠處傳來二師兄姬遠帶頭起哄的嬉鬧聲,這令江寒夜的臉更紅了。
姬尚軒遠遠的坐著休息,對於徒弟們的事,他一貫秉承隻要不太過分,就不要去幹涉的原則,此刻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小徒弟江寒夜身上,那目光沉沉,令人不知其中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