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哢!

隻是輕輕的兩聲,然後江寒夜便聽到咕咚一聲,似乎是那巨獸將嘴裏咀嚼的‘食物’吞入腹中了。

“呼哧,呼哧!”那巨獸腹下的少年因恐懼而急速的喘息著,他的雙目頓時模糊起來,那是被淚水充塞了。

也許是這呼吸聲過於沉重,引得那巨獸緩緩低頭查看。巨獸的頭顱雖然巨大,但是與它更龐大的身軀比起來,這頭就顯得太小了。當那巨大而醜陋的頭垂下來向後張望時,江寒夜看到那白森森的利刃般的牙齒上,正有鮮血順著牙齒流淌下來,那巨獸的齒縫間似乎還有殘存的‘食物’。

“嘔!”江寒夜畢竟隻是個孩子,他看到這血腥的一幕之後,哇的一聲便吐了一地。恐懼,顫抖,瑟縮,嘔吐,所有的這一切讓他變成個木偶人。

那巨獸似乎對身下的江寒夜不太感興趣,也許他太小了,而它又對比較肥的成年人感興趣,所以在看了江寒夜一眼之後,它又緩緩的轉過頭,緩緩的抬起腳,向村口聚集的那群同樣被嚇呆的人一口咬去。

“不!”江寒夜忽然想起,他的家人們此刻也正在村口,正在人群中,而那些村人中有許多是他平時的玩伴,也有許多是他的同族長輩,他們都不曾介意過他的出身,都對他跟對別的孩子一樣的好。臥牛村的村人們是善良的,想到這曾經撫育自己長大的村莊即將遭受毀滅性的災難,江寒夜身上也不知哪裏湧出一股力量,他咬牙忍痛從地上爬起,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拚命向前跑去。

終於趕在那食人巨獸再次吃人之前攔在了它麵前,盡管在巨獸和他身後的那群成年人跟前,江寒夜單薄的身影顯得太過瘦弱矮小,可是他毅然決然的展開雙臂,定定地攔在那巨獸前麵,冷冷說道:“不允許你傷害我的親人們!”

江寒夜的舉動讓那龐然大物竟是一愣,愣過之後又是仰頭嘶吼:“吼!”似乎是在嘲笑江寒夜螳臂擋車。

巨獸噴著熱騰騰的鼻息,將頭湊近江寒夜,那瘦弱的少年甚至還沒有那巨獸的最小的一顆牙齒那麽長。巨獸忽閃著大眼睛,拿鼻子嗅了嗅江寒夜,又噴了個鼻息,這一次的鼻息裏含著粘液,含著腥風,再一次將那少年給撲到,這一次他跌的更遠,傷的更重了。

“夜娃子!”一聲熟悉的,溫柔又焦急的呼喊,正是來自江劉氏,江寒夜的養母,她對江寒夜最是疼愛。

“吼!”那巨獸將頭顱湊近江劉氏,嚇的那婦人連連驚叫躲閃,既害怕巨獸,又擔心兒子,好不狼狽。

“娘!”江寒夜躺在地上,吃力的抬起頭看著親人們,他的嘴角滲出一絲鮮血,這一次他隻覺得全身的骨頭似乎都已經碎裂了,哪怕是動一動眼珠子都是疼痛難耐。

巨獸似乎明白了江劉氏對江寒夜的重要性,似乎它生來就是要為難江寒夜,令他難過的,在看了看江劉氏之後,忽然張開血盆大口,向她咬去。

“不!”看到這一幕,江寒夜淒厲的嘶吼一聲,再度掙紮著,用盡全身力氣撲到巨獸與江劉氏之間,用自己瘦弱的血肉之軀擋住了那巨獸的利齒,也將自己葬送在了獸口之中。

“夜娃子!”江劉氏和江父哭喊著,叫著兒子的乳名,他們眼看著江寒夜的身軀被那巨獸的牙齒一點點撕成碎片,吞入腹中。

痛楚,痛楚……痛楚過後是黑暗,雖然死的淒慘,但是江寒夜死而無憾,因為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捍衛了養母的生命。

天潭邊,幾乎所有的人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眾人動容,便是那冷酷無情的姬闊天臉上的肌肉也牽動了一下。

“這些受測者所遭遇到的一切,都來自他們的觀想,越是在乎什麽,便越是會出現什麽,沒想到這孩子居然……”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道。

這其中,姬豐麵色最為凝重,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天潭上半空中的那一幕,雖然不過是幻象,但是依舊是讓人駭然動容,他萬沒想到,自己隻為報恩所薦舉的一個孩子,內心居然如此強大。

黑暗,疼痛,撕裂……江寒夜就這樣昏昏沉沉死過去,但是卻又有知覺,他覺得自己是漂浮在莫名的虛空之中,直到……直到他聽到一聲溫柔的呼喊。

“孩兒!”那是一個充滿磁性的女人的聲音,那聲音溫柔,充滿愛意。

江寒夜緩緩的睜開眼睛,他驚訝的發現自己沒有死,不但沒有死,而且還身著華服,置身於一間燈火通明的華美大屋之中。

“孩兒,你醒了?”一張美麗絕倫的女人的麵孔出現在江寒夜身邊,這張麵孔他太熟悉了,那便是無數個夜晚出現在他夢境中的生母的麵孔。

“娘……”江寒夜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隻這一個字便將他的喉嚨給堵住了,他的眼淚頓時湧出來,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孩兒,你受苦了!”那女人輕輕將江寒夜擁入懷中,拿柔軟的女性的手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如同在哄一個嬰兒一般。

“娘,你為什麽不要我?”過了許久,江寒夜才從娘親懷裏抬起頭來,仰著臉問她。曾幾何時,江寒夜無數次從夢境中哭醒,他總是在夢裏夢到親娘,夢到自己問她為何要丟棄自己,可是夢裏的那個女人總是不能夠給他答案,總是來不及給他答案便伴隨著晨雞司鳴而消失在夢境裏。

娘親依舊沒有回答江寒夜的問題,隻是愛憐的拂去他臉頰上的淚水,笑了笑說道:“孩兒,你父親馬上就要回來了,快起來洗漱一下,我們去大門口等他,一會便要開飯了。”

娘親話音剛落,便有兩個丫鬟走上前來,從她懷裏接過江寒夜,給他洗漱換衣穿鞋,伺候的舒舒服服,然後又領著他跟著那女人出了門。江寒夜這才發現,這實在是一座豪門宅院,院子裏有假山水塘,亭台樓榭,整座院子要比整個臥牛村還要大上許多倍,甚至比之萬劍山莊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怎麽我是一個豪門大戶人家的公子麽?”江寒夜如夢遊般的跟隨著眾人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這是夢麽?”

雖然以前他也經常做夢,卻從沒有今天這般真實,更沒有在夢裏夢到自己是這樣大戶人家的公子過。江寒夜習慣性的掐了掐自己腮幫子,很痛,不是夢。

不是夢就好,江寒夜臉上露出個滿足的微笑,能夠找到親生爹娘,還能夠過上這樣衣食無憂地位崇高的生活,對於一個凡人來講,已經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這一生還有什麽可祈求的呢?

在那個可以匹敵萬劍山莊山門的大門前,江寒夜和他的娘親率領著丫鬟家丁乳娘站在門口迎接他的父親,他急不可待的想要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又是怎樣一個模樣。

大門上掛著八盞明亮碩大的燈籠,將這附近照耀的如同白晝。門前是一條筆直寬敞的大理石道路,整潔的路麵上沒有一絲塵土,稍遠一點的地方被蒙蒙霧靄彌漫住了,無法看清楚。再看附近的房屋,幢幢座座也都是高牆大屋,看得出這是在城裏大戶人家聚居的地方。江寒夜忽然間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我姓什麽?”

是的,這十多年來,江寒夜心裏一直都渴望知道自己本宗姓氏。

“門樓上一定有匾額,上麵一定會有我家的姓氏。”江寒夜聰明的想道,然後他就抬起頭向上看去。

門樓上確實有匾額,匾額上也確實有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他甚至看到後麵那個字是‘府’,可是前麵一個字,無論他如何努力去看卻始終都看不清,不知是那字上蒙了一層霧蒙蒙的水汽,還是他的眼睛有問題。

嗒嗒嗒嗒!遠處傳來一陣不急不徐的馬蹄聲,頓時門口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紛紛翹首看過去。江寒夜於是知道,這是他的父親要歸來了。

先是兩匹馬,載著兩個兵丁模樣的人來到門前,下馬之後向江寒夜和他的娘親跪下拱手道:“啟稟王妃、小王子,王爺回來了!”

王妃?小王子?

江寒夜有點懵了。

“原來我竟然是個小王子?”江寒夜不無欣喜的想道。

前後身份的巨大差別頓時給他帶來排山倒海一般的喜悅,孩子的頭腦瞬間就被這巨大的喜悅給擊昏了。江寒夜木木呆呆的看著前麵,那路麵上的霧靄處出現了幾個身影,當頭的那人是一個身材偉岸相貌英俊的男子,他身穿華服,氣宇軒昂,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直覺告訴江寒夜,那人便是他的父親。

果然,那男子騎馬來到門前,下了馬,來到江寒夜母子跟前,伸手將他娘親攬入懷裏,又將他攬入懷裏,寵愛的問道:“愛妃,吾兒,一日不見,你們都做了些什麽?”

父親的聲音洪亮且充滿磁性,慈愛又不失威嚴,江寒夜仰頭看著相貌英俊的父親,心中頓時充滿了自豪感。

父親回來之後,一家人便轉身進門,來到了燈火輝煌的飯廳,這間飯廳都比江寒夜在臥牛村的家還要大,飯廳外有數十名丫鬟垂首相候,隨時等候著主人們的吩咐。晚餐也極為豐盛,色香味俱全不說,還都是些龍肝鳳髓,山珍海味,這些東西,是身為農夫養子的江寒夜以前連做夢都沒敢夢到過的。

父慈母愛子孝,這真的是一個完美的無法再完美的家庭,江寒夜似乎有些迷失在這幸福裏了,就算是夢,他也願意在這夢裏過一輩子。

不幸的日子總是慢似蝸牛,而幸福的時光總是一晃而過,不知不覺江寒夜長大成人了,在父母的操持下,他迎娶了當今皇帝的掌上明珠,舉國無雙的美公主,日子似乎更幸福了……

江寒夜的身軀平躺在深深的潭水裏,不時的上下漂浮著,而他的嘴角卻時不時的泛起陣陣笑容,那是甜蜜幸福的微笑。

“江寒夜,你以為那些幸福是真的麽?那根本不屬於你!”

就在江寒夜沉浸在幸福之中時,忽然先前那個冷而戲謔的聲音再度傳來,由於當頭棒喝,將他敲醒。

江寒夜極不情願的睜開眼,失落的發現自己依舊身處黝黑冰冷的潭水中,而不遠處則是那個巨獸。

“你究竟是誰?為什麽要搶走我的爹娘?”江寒夜憤怒的拍打著身邊的潭水,怒喝著。

“我是誰?”那聲音冷笑著,“我是誰需要你自己去發現,若是我現在就告訴你了,便沒有意思了……”

“你騙人!你這混蛋!”江寒夜就像個沒有得到心愛玩具的普通男孩,出離的憤怒著,根本就聽不進那聲音。

“噓!”那聲音忽然壓低,“你仔細聽聽看,我的聲音是不是來自你的體內?”

江寒夜半信半疑的垂頭傾聽,頃刻間便露出駭然的表情,似乎那聲音確實是從自己體內方向傳來的。

“你究竟是誰?是人還是鬼?”江寒夜駭然問道。

“你別管我是誰,當務之急,你要進入萬劍山莊,努力的提高自己,當有朝一日你足夠強悍了,自然會知道我是誰!”那聲音越來越飄渺,最後竟消失在這潭水中。

江寒夜左顧右盼,還想尋找聲音來源時,那水中巨獸卻忽然間猛的向他竄來,江寒夜躲避不及,被結結實實的撞到了。

一陣頭暈目眩,當他再次睜開眼後,卻吃驚的發現自己竟然站在天潭邊,眼前是那些姬姓弟子和姬闊天。

“江寒夜,通過!”姬闊天麵無表情的宣布道。

“什麽?通過?”江寒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通過了麽?可是姬豐從人群中投來的那一瞥讚許的目光卻又明白無誤的告訴他,現在的他已經是萬劍山莊的外姓弟子了,而他這一屆,隻有他、衛長平以及另外一個孩子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