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陳王朝正和附近的幾個國家打的激烈,戰火四起,一時間邊境村莊多半都成了廢墟,每隔十幾裏,就能看到一個廢棄的村莊,以及滿地的枯骨,新立的墳墓比比皆是。

一個麵色蒼白,身穿白衣,臉龐像是仙女一般的女孩子靜靜地走在無人的田埂上,她正是死而複生的闞蒼月。

她此時神情茫然,意識模糊,腳踩著大地,卻感覺自己好像踩在棉花團上一樣,那種魂不附體,頭重腳輕的感覺從她醒來第一天就在折磨著她,是病又非病,卻還不如病。病了尚有藥能醫治,可是這樣的她卻無藥可醫。

如今的世界,在闞蒼月的眼睛裏完全是灰白色的,灰白色的天空,灰白色的大地,灰白色的磚瓦,灰白色的花草樹木,甚至連她自己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灰白色的。

“灰色的世界,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世界改變了顏色,所以闞蒼月竟無法知曉自己如今是在哪裏了,幾天來,她不斷的問自己這個問題,可是無論她怎麽問,都不能夠做出解答。

闞蒼月始終感覺似乎有一道清影圍著自己的頭部在盤旋,一度她認為這也許是錯覺,可是當有一天,她與一個修真武者打個照麵擦肩而過時,那家夥的眼神簡直就像是釘在她身上一般。

他瞠目結舌的指著闞蒼月的頭問道:“你,你究竟是什麽東西?”然後,這個其實已經是後天二層的武者居然嚇的哇呀一聲慘叫,落荒而逃。

從那以後闞蒼月就知道了,自己腦袋上確實是有一圈東西圍繞著,那東西清澈透明,但是卻又能被修煉過的人肉眼看見,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頭上頂著烈日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無所遁形。

闞蒼月記不清自己是誰,她隻是模模糊糊的記得一個名字:闞蒼月,既然她隻記得這個名字,索性便也就把這名字當作自己的名字了。

“已經多少天了?”闞蒼月停住了腳步,微微仰首看著天空,她殘存的一點意識告訴她,若想知道時間,那就抬頭看天空吧。可是天空是灰白色的,天空中所有的東西都是灰白色的,整個世界都好像是灰白色的,隻是有高有低,起伏不平罷了。

闞蒼月其實有些饑餓,可是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自己究竟該吃點什麽東西來打發這煎熬人的饑餓了。走在田野上的時候,無數隻野兔野鴨從她眼前躥過飛過,然而似乎這些都不是她所需要的,因為她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一點想要吃它們的欲望都沒有,就好象是看到一抔泥土一樣。

“我究竟是怎麽了?”闞蒼月皺著眉頭,她在原地轉身,四處張望著,那灰白色的世界似乎好像是一團濃霧將她包裹起來,它們圍繞著她,卻又排斥著她。

前方又是一個村莊了,一路上她已經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座這樣的村莊,可是那些村莊要麽就是一片斷壁殘垣,要麽就是靜悄悄的空無一人。闞蒼月皺了皺眉頭,房子雖然也是灰白色的,但是那形狀她還是記得的。這個村莊也許會有人吧?有人家就應該有吃的吧?闞蒼月也還記得這個。

咕嚕嚕!

不知是哪裏在發出這樣的輕響,引得她那絕美的麵龐頓時就有些尷尬,她略微定了定神,邁開步子向前走去,或許她能從那村子裏找到一些吃的,就算裏麵沒有人。

村子裏依舊是靜悄悄的,村口豎著一塊古老不知年代的石碑,石碑上用篆體字雕刻著幾個大字,這應該是村莊的名字,不過闞蒼月現在已經不太記得字應該怎麽念了,所以她也不知道這村莊叫什麽,她決定暫時稱呼這裏為:小村子。

小村子裏十分安靜,偶爾可以聽到一兩聲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狗叫聲,但是也很快就消失掉了。闞蒼月沿著小路往村子裏走去,一路上不斷的忍受那饑餓的折磨。她腹中空空如也,肚子好像被火燒一樣的難受。因為難受,所以她更握緊了月神弓,此刻之後用力抓住某物她才能稍稍排遣這難熬的饑餓。

空氣中漂浮著一絲腥甜的氣味。

那氣味其實是濃重的血腥味,因為這個村莊剛剛遭到一支軍隊的洗劫,整個村子的人都被殺死在村中央的空地上,全村老少一共一百七十五口人,無一幸免。軍隊殺死了這些村民,搶走了他們的雞鴨和糧食,這些軍隊雖然是皇上的人,可是他們跟土匪又有什麽區別?

當然了,闞蒼月是不懂得這些的,她現在就好像是一個木偶一般,或者用更確切的話語來形容的話,就是行屍走肉。

行屍走肉般的闞蒼月在這充滿血腥氣息的村子裏卻感覺興奮起來。她貪婪的嗅著空氣裏那腥甜的味道,就好象是餓了許久的人們看到一桌饕餮大餐一般,眼神中露出最原始的那種對食物的渴望的光芒。

闞蒼月急急走著,循著那氣味的來源。然而當她來到空地上,看到眼前這一幕時,禁不住驚呆了,地上滿是屍體,灰白色的屍體橫七豎八,地上還有許多灰白色的**,其實那是鮮血。

然而就在闞蒼月痛苦的看著這一切的時候,她頭上盤旋的那個透明的清影卻倏然離開她的身軀,往那些屍體上飛去了。清影繞著屍體轉了一圈,每轉一圈它的光芒就會強盛幾分,漸漸的那清影變得濃鬱而有形,就好象是一條盤旋在空中的蛟龍一樣,越來越粗,越來越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東西就停止了盤旋,轉頭向闞蒼月飛來,重新圍攏在她的額頭,轉啊轉,轉的她頭暈目眩。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在那清影轉動的同時,闞蒼月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進食一樣,腹內的那股因饑餓而引起的大火在變小,並消失掉了,她隻覺得一股甘甜凜冽的東西從那清影中源源不斷的輸入自己的體內,使得她又重新充滿力量。

當闞蒼月覺得飽腹之時,那清影膨脹的身軀也漸漸幹癟下去,重新變回普通模樣。

闞蒼月雖然記不得很多事,但是她不是傻瓜,她依舊記得自己所會的功法,記得她手裏的法寶。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它在抓取魂魄給我吃?難道現在我是以吞噬死人的魂魄為生?”闞蒼月跌跌撞撞的跑出村子,一路跑一路倉皇的想著。

“我竟然是以死人的魂魄為生……”也不知奔跑了多久,她終於被一塊灰白色的凸起的東西絆倒在地,其實那是一根枯樹樁。闞蒼月跪在地上,雙手死死的抓住地麵,她無限絕望的想道。

大概誰都無法體會闞蒼月此時的心情吧,那種悲傷,那種絕望,那種痛不欲生和痛恨自己。

闞蒼月的淚水滴落在地上便倏然鑽入土壤內,消失不見蹤跡。也不知這樣跪了多久,闞蒼月終於停止了悲傷,重新冷靜下來,她自言自語道:“若是這樣活著,我寧可死去。”

說完,闞蒼月便暗暗運功,她的右掌被一股灰白色的霧氣籠罩著,她靜靜地看著那手掌,忽然猛的就用右掌朝自己的額頭拍了下去,這樣會使得她的生命終結。

伴隨著一聲脆響,闞蒼月那一掌擊中了自己的額頭,她晃了晃身子,倒在地上。

“就讓我這樣死了吧。”她在失去意識之前這樣想道。

恍恍惚惚,不知又過了多久。幾個時辰?幾天?或者幾個月?總之闞蒼月又醒了過來,她失望的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死,不但沒死,反而精神更充沛了,身體也更舒服了,就好象剛剛睡飽起來一樣。

闞蒼月急忙搭上自己的脈搏,那手腕血脈湧動的地方安安靜靜,如幹涸的湖水一般,平靜無波。

“沒有脈搏,我是死了嗎?”在這一刹那,闞蒼月的心情十分複雜,她既開心,又有些難過,但是開心的成分要多一些,若是要靠吸食死人魂魄為生,在她眼裏就等於是在禍害蒼生,這樣的事她極不願意去做,寧可去死。

然而闞蒼月高興了還沒多久,她回頭看時,卻發現自己仍舊身處在來時的那條路上,這世界依舊是灰白色的,那清影依舊懸浮在她額頭處,盤旋著,飛舞著,與她形影不離。

在這之後,闞蒼月又用箭穿透過自己的喉嚨和心髒,還從一個看似是湖邊的地方跳入灰白色的水裏,沉浸在水裏快要昏睡過去的時候,她還看到有許多灰白色的魚兒擺動著尾巴開心的在她身旁遊動。

每一次自殺,都以昏睡結束,再以精神充沛醒來,漸漸的,闞蒼月開始失望了,她似乎已經感覺到自己無論如何都是死不了的。

“唉!”闞蒼月最後深深地歎了口氣,“死不了?難道我就隻能這樣生活著麽?行屍走肉……”

習慣是可怕的,闞蒼月最後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她以為已經過了很久,事實上隻不過才兩三天而已,兩三天的時間裏,她每天都要靠那清影吸食一些死靈魂魄,補充身體的能量。

漸漸的,闞蒼月已經對此習以為常。更多的時候她開始去想:“我生存在這世上,究竟是為了什麽?”

這就好像是一個魔咒一樣,死死的箍在她的心裏,她幾乎隻要是清醒的時候就在思慮著這個問題,終於有一天,她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對她低低的說了幾個字:“斷魂珠。”

斷魂珠!

闞蒼月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生存在這世上了,她活著就是為了斷魂珠。

“找到斷魂珠。”闞蒼月這樣對自己說道,可是其實斷魂珠是什麽,她根本就不知道,這天地間茫茫的一片,她要從何處去尋找呢?

江寒夜偷偷的將文福給他送來的大補湯吐掉,又把藥渣子保存起來,然後抽個機會帶到了桃伯那裏。

桃伯將鼻子湊在藥渣子上,仔細的看著嗅著,眉頭是越皺越深。江寒夜看到桃伯這樣子,心中也有幾分恐慌,他不由自主的問道:“桃伯,這究竟是什麽東西?有什麽作用?”

“你確定這是你師父給你吃的?”桃伯不答反問。

江寒夜遲疑著:“是文福送來的,不過他說是師父吩咐他為我熬製的。”

“哦……”桃伯重新躺回椅子上,仰著臉,翹著腿,不住的摸著自己的白胡子,他眼睛看著老桃樹的樹枝,似乎是在思索著。

“桃伯?”江寒夜又催問道,“究竟怎麽了?好還是不好?”

“你可有瘋病?”桃伯又問出這個奇怪的問題來。

“瘋病?”江寒夜一愣,他搖搖頭回答道,“我自然是沒有瘋病了。”

“不行!”桃伯搖頭道,“每個瘋子都不會承認自己是瘋子的,就好象是每個傻瓜都不會覺得自己是傻瓜一樣。我來問你,你平日裏生活,是否有那種登高而歌,見水而入,喜笑怒罵不絕於口的習慣?”

江寒夜茫然的看著桃伯,他根本就不知道桃伯說的是什麽,便回答道:“桃伯,我與您相識也是兩三年了,這期間您可見到我什麽時候這樣過呢?”

“哦,卻是沒有……”桃伯沉吟道,“那麽這就是有人蓄意想要害你了。”

“害我?”江寒夜雖然心中早已有懷疑,但是當這懷疑得到證實後,他還是覺得十分吃驚,“這是師父要我吃的,難不成他會害我?他可是我的師父啊!”

“哼,他還是你的嶽父呢!”桃伯哼道,“這世上啊,最難捉摸的就是人的心了。”

“桃伯,您還是告訴我,這藥到底是做什麽用的吧。”江寒夜皺起眉,他其實是極不願意去相信這話的。

“這裏不但有玄參,還有知母,半夏,石灰,麥冬和竹葉。”桃伯說道。

江寒夜雖然不通醫術,但是萬劍山莊對弟子的教育是十分全麵的,山莊上有舉世聞名的書舍,書舍裏有數百萬本古籍書冊,其內容涵蓋廣泛,供弟子們自由選閱。江寒夜恰恰好對醫術比較感興趣,因此平日裏也讀過幾本,不過都是些皮毛功夫,隻是粗略知道一些草藥作用罷了。

“知母,半夏?”江寒夜驚道,“這些不都是治療瘋病,安定神魂的藥物麽?我又沒有瘋病,師父幹嘛要給我吃藥?”

“哼,他要真是這麽好心就好了。”桃伯冷冷哼道,“這些藥雖然有這個作用,但是卻也要看各自分量是多少。原本知母甘草各一兩,可是這裏知母味道濃鬱,我看他放了一斤都還富裕,這分明不是想要治病,而是害病!”

“害病?”江寒夜又愣了一下。

“你這傻小子,害你生病啊!”桃伯沉下臉來,他看著江寒夜怒道,“這究竟是什麽師父?他竟然想要害自己的徒弟和女婿,這若是長期服用下去,隻怕不出三個月,你就會毒發,到時候瘋瘋癲癲,走火入魔,結果難以預料。”

江寒夜如遭五雷轟頂一般,他細細的回味著桃伯的每一句話,認真的看著桃伯的每個表情,企圖從中得到一些桃伯是在騙他的線索,可是桃伯分明是很認真的在跟他說話啊。

“怎麽會呢……”江寒夜踉踉蹌蹌,倒退幾步,什麽都說不出來。

“沒想到這萬劍山莊,千年基業,竟要毀於一旦!”桃伯重重地歎息道,“我那老兄啊,我對不住你啊。守住了你的墳墓,卻沒有守住你的子孫……”

“桃伯,您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江寒夜問道,“師父怎麽會害我……”

“難不成是你的仆人要害你?他不過是個普通武者而已,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打又打不過你,跑又跑不掉,他憑什麽害你?”桃伯說道。

“可是……”江寒夜還想替師父爭辯幾句,卻被桃伯打斷:“沒有什麽可是,你那師父是人是鬼,過不久自然就知道了。”

桃伯沒有再跟江寒夜說什麽,隻是吩咐他繼續練功,而自己卻旁若無人的打瞌睡去了。

江寒夜得了這消息,心中早已是恍惚一片,哪還有什麽心思去練功?一整個上午他都在自問:“師父究竟是怎麽了?他又為什麽要害我?桃伯說的是真的嗎?”

這是江寒夜唯一一次沒有信任桃伯。

當他回到住處,文福又一次端來那湯時,江寒夜問道:“文福,這是師父要你做的嗎?”

文福點了點頭:“正是。”

“哦,好了,我知道了。”江寒夜再次故技重施,他當麵將湯吞下,等文福走後便吐出,並保存了藥渣子。

萬劍山莊上除了桃伯之外,他最信任的就是二師叔姬尚峰以及四師兄了。現在四師兄死了,他隻有去找二師叔。

姬尚峰的脾氣還是那麽暴躁,他一看到江寒夜就劈頭蓋臉的罵道:“你這沒出息的家夥,一直到現在還徘徊在後天三層的境界,以後出去不要說你在我手上修煉過。”

江寒夜紅著臉,訕訕的說道:“二師叔,我有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