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一滴,兩滴……血從江寒夜的嘴邊滴落下來,從透著黑氣的暗紅色,到紅色,從紅色到鮮紅色……慢慢的,江寒夜體表皮膚下所產生的奇怪現象也開始減弱直至消失,那些凹凸不平好像腫塊又像是被人用拳頭打過一樣的現象漸漸消失了。
江寒夜猛的睜開眼睛,一道黑光從他額頭處倏地鑽回他的左眼,瞬間就消失在他那如星一般閃耀著的黑眸中。
“嗬……”江寒夜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從床上下來,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子。此時此刻他隻覺得意氣風發,如鳳凰涅磐重生一般的感覺,在經曆了極大的痛苦之後,忽然間就一身輕鬆了。
此刻江寒夜的體內,原本亂騰騰奔湧的真氣現在已經徹底寧靜下來,折騰了幾個時辰的左眼也沒有那種幾乎快要壓裂眼球的壓迫感了。
窗外,那顆桔色的火紅夕陽正緩緩墜落首蒼山,餘輝鋪撒在大地上,發出耀眼的金燦燦的光芒,正是收獲的季節了。
“還不錯,你悟性很高,居然能把那個老怪物的真氣給消化掉。”洛日也露出了難得的讚許的口吻。
“嗬嗬,人若被逼到那個份上,就不得不能幹了。”江寒夜苦笑道,“隻是我並不知那珠子碎片是否被洗幹淨。”
“幹淨沒幹淨我也不知道,畢竟那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大凶之物,神秘莫測,不過現在倒是老實多了。”洛日道。
“暫時也隻能如此了,我盡力了。”江寒夜歎了口氣,他最近時常會歎息,卻又說不上是為什麽,心裏頭似乎有一種莫名的惆悵纏繞著他。
“你反正一切小心行事,不要被發現了,你看看你師兄就知道了,不過他怎麽會跟那洛行雲那老頭有勾搭呢……”洛日奇怪的自言自語道。
外頭空氣不錯,樓下那個小院子裏有一棵參天白楊,樹下還有一個小花圃,花圃裏開著一些鮮豔的秋菊,這使得江寒夜想要下去走走了。
從樓梯上走下去,江寒夜就遠遠看到有個婀娜身姿剛剛閃過後門,貌似是去後院了。
這臥牛鎮雖然是個小鎮,但是依山傍水,頗有首蒼江南的美譽。這從這座小小客棧就可以看得出來,青磚灰瓦,滿園綠色,涼風習習,花香便撲麵而來。
嗅到這清爽的風中花香,江寒夜禁不住心馳神蕩,渾身覺得更加舒適了。現在他的腳步輕盈如行雲,踏在地上不曾發出半點聲音,就連呼吸都那麽沉穩,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已經比以前慢了許多,血管也寬闊許多,咚咚的心跳聲表示他很健康,或許太健康了。
江寒夜下了樓梯,來到後門處,忽然就聽到一陣舞劍的聲音。
“可憐今夕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盡頭?”一個吟哦聲伴隨著烈烈劍氣傳到江寒夜的耳畔,竟然是岑若秋。
他透過樹影,看到那邊身穿一襲白衣的岑若秋正手持流光劍,一邊吟哦著,一邊伴隨著那詩詞舞動身軀,劍光流轉處,灑下滿空的七彩光芒。白色的身姿,七彩的光芒,相交輝映,別有一番風韻。
“謂經海底問無由,恍惚……使人愁……”岑若秋的聲音恍恍惚惚,帶著幾分悲傷,伴隨這一句詩詞出口,她倏然間停止舞劍,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江寒夜的腳步停在那邊,他一時間竟不知究竟該不該邁出這一步去。
一夜的時間轉瞬即逝,第二天一早,江寒夜就隨著二師兄姬遠辭別百花穀和須彌山眾人,兩個人十二匹馬,日夜不停的回到了萬劍山莊。
山莊內的人早已知道此行之事,並有二師叔姬尚峰帶了幾名弟子下山迎接他們。
“二師叔!”江寒夜和姬遠遠遠的看到眾人身影,便跳下馬來,迎著姬尚峰走過去。
“嗯!”姬尚峰依舊是一副嚴肅的表情,那眉毛須發越發的濃密烏黑了,看樣子武者修真確實是有駐顏的功效了。他看了看姬遠,又將目光移向江寒夜,說道:“回來便好,你們的師父在萬機堂等著你們呢。”
萬機堂?江寒夜不由得一愣,不過想想也是,雖然他和姬遠都是入室弟子,但是畢竟此次曆練是整個萬劍山莊的事,是要在萬機堂這樣的地方來畫個句號的。
回到首陽峰,略微收拾了一下行裝,江寒夜和姬遠就匆匆趕往萬機堂。來到萬機堂前,早有個通傳弟子等候在那裏,見了江寒夜與姬遠二人,便拱手道:“師父命我在此等候,請兩位跟我來。”
姬遠和江寒夜交換了一個眼神,便是入門百餘年的姬遠都覺得有幾分奇怪,以往他出門曆練也已經有許多次了,可卻沒有一次回來之後是這樣的,通常都是向大執事報備,然後去見內宅見師父稟明情況即可。
那通傳弟子帶著姬遠和江寒夜兩人繞過大殿,徑直穿過殿牆和院牆之間的那道幽靜小路往殿後走去。
江寒夜還是第一次到這裏來,原來這萬機堂後麵,竟然有一座山洞,洞門敞開著,洞口滿是蔓藤盤繞。整個石洞門口光滑可鑒,看起來是經常使用的地方,洞門上懸著一塊匾額,上書萬機洞。
“師父便在此等候著您二位,請進吧。”那通傳弟子擎掌道。
“多謝!”姬遠和江寒夜還禮,那弟子於是退身離開這裏,他們二人抬頭看了看四處的環境,便大步向萬機洞內走進去。
雖然這萬機洞與那血蝠洞一般都是洞,可是進入之後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那血蝠洞內殺氣凜凜,寒氣逼人,而這萬機洞內則青煙繚繞,瑞靄盤旋,人進入之後就感覺到通體舒暢。
“二師兄,這裏是什麽地方?”江寒夜好奇的問道。
“這裏是曆代莊主閉關修煉的地方,平日都是隱匿在結界當中,普通弟子是沒機會進來的。”姬遠回答道。
江寒夜聽後立刻覺得此處有幾分肅穆了,便也不說話,隨著師兄徑直往裏走去。
這萬機洞內寬敞高挑,橫有一丈左右,高達兩丈,兩壁每隔不遠就有一處鑲嵌在牆壁裏的銅鍋,鍋內滿是燈油,燈光跳躍著,將此處照耀的明亮非凡,因此江寒夜走在這裏並不感覺到陰暗壓抑。
這條通道方方正正,長約一裏多路,盡頭是一間石室,室門是兩塊半圓形的光滑岩石,此刻門正閉攏著,嚴絲合縫。
“來了?”正當江寒夜和姬遠站在門口,準備開腔時,門內傳來姬尚軒的聲音,雖然隔著這厚厚的石門,但是聲音依舊那麽雄渾,顯得中氣十足。
“正是,弟子姬遠、江寒夜參見師父!”姬遠和江寒夜兩個忙躬身道。
“進來吧。”這聲音還未落,江寒夜就看到眼前那兩道半圓室門悄然打開,竟然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他走進去的時候,還特地看了看那室門厚度,足足有一尺多厚,這更令他吃驚不已了。
姬遠和江寒夜剛剛進門,那石門就在他們身後悄無聲息的再度關閉了。
這間屋子應該有二十步見方,很是寬敞,屋頂正中央垂下一個鐵鏈,拴住了一個鐵環,鐵環上遍布八個燈座,八盞油燈正在燃燒著,燈火跳躍,將那特殊的燈影投射下來。
石室內四周全是書櫃,書櫃裏滿是線裝書籍,中央是一張寬闊的玉石床榻,整張榻上光滑圓潤,什麽東西都沒有,而姬尚軒正盤膝坐在榻上。
幾日不見,江寒夜覺得眼前的姬尚軒似乎又變了點模樣,可是他依舊穿著那身洗的有些發白的長袍,依舊是那樣的須發,真要讓江寒夜說他究竟有什麽不同之處,他反倒是說不上來了。
此刻姬尚軒的眼睛正微微閉著,雙手捏訣,似乎是在靜修。
江寒夜和姬遠就這麽靜靜地站著,不敢出言打攪他。
“唉!”不知過了多久,姬尚軒睜開眼,鬆了手,左手搭在膝蓋上,右手撫著胡須,歎息道,“真沒想到,此次出去竟然是如此慘烈……”
“弟子有負眾望,沒能把師弟們帶回來!”姬遠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裏噙著淚說道。
江寒夜平日隻覺得這個二師兄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似乎從沒有什麽事能令他覺得發愁,姬遠這副樣子,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可見這一次那些師兄們出事,姬遠心裏有多難過。
雖然江寒夜與那些師兄們都是點頭之交,但是心中想起已經陰陽兩隔的他們,也是十分難過,他便隨著二師兄一同跪下。
“罷了,這也不是你們的錯。”姬尚軒沉默片刻之後說道。
姬遠和江寒夜皆低頭不語,姬尚軒的目光緩緩落在兩個徒弟身上,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他輕輕下床,走到姬遠和江寒夜跟前,拿手撫摸著兩個人的頭頂,嘴唇動了動說道:“遠兒,夜兒……”
“師父!”兩人應道。
江寒夜對這個師父,目前心中充滿了非常複雜的感覺,早在那天早晨聽到他和師娘吵架爭執時,到後來四師兄出事,一直到現在,他覺得師父反反複複,好不奇怪,有些時候他覺得師父可以完全信任,有時候又覺得不得不對他提防小心。此刻他見師父這麽落寞的樣子,心中便有些不忍了。
“遠兒,你的修為又有精進,不錯。”姬尚軒撫著姬遠的頭說道。
“師父……”姬遠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夜兒,幾日不見,你似是長高了。”姬尚軒摸了摸江寒夜的腦袋笑道。
“師父,您……”江寒夜忽然間發現姬尚軒有什麽不同了,以前他總是一頭烏發黑須,現在須發間竟然摻雜著些許銀絲。
“都起來說話。”姬尚軒伸手一掃,江寒夜和姬遠隻覺得手臂處一陣強大的向上的力量將他們兩個硬生生從地上給拖了起來。
“事情,昨夜我就知曉了。”姬尚軒道,“遠兒你飛鴿傳書十分及時。”
“弟子慚愧至極。”姬遠滿臉羞愧的說道。
“血蝠王四十年前已死,這件事我是知道的,他忽然間又複活,並禍害百姓,此事確實非比尋常,需要徹查。”姬尚軒道,“我已經聯絡須彌山和百花穀的兩位掌門至尊,不日將拿出個對策來。”
姬遠和江寒夜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尤其是對於江寒夜來說,他覺得此事對他來說是如此的遙遠。
“當然,這件事是為師的要負責的事,與你們二人並無關係,現在卻另有一件事要同你們說,尤其是你,夜兒。”姬尚軒說道。
“師父,弟子謹憑師父教誨……”江寒夜說道。
“這件事說來卻是一件喜事。”姬尚軒的神情也略有緩和,“你的師姐小玉,也便是我的女兒,她已經十六歲了,正待字閨中,是時候出嫁了。”
聽到姬尚軒這樣講,江寒夜和姬遠兩個暗中互相看了一眼,心裏都覺得奇怪,這樣的事,按理說應該是師父的家務事,怎麽會拿來跟弟子們說呢?就算是入室弟子也不行啊,除非……
“遠兒,我知道你素來跟你師姑門下的萍兒要好,所以此事便不考慮你了。”姬尚軒道,“夜兒,你雖是外姓弟子,但是入門之後勤勤懇懇,進步也是諸人有目共睹的,所以此次,為師的決定選你做個東床快婿,未知你可願意?”
江寒夜聽後大吃一驚,他千想萬想,怎麽都沒想到師父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話來,驚訝使得他的嘴巴張開,久久不能合攏,更別提說話了。
“小師弟!”姬遠輕輕搗了江寒夜一下,輕聲說道,“恭喜啊!”
“夜兒?”姬尚軒也微笑著看著江寒夜,“你可願意?”
這一瞬間,江寒夜幾乎要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衝昏頭腦了,他怎麽能不願意?多少個午夜夢回時,他在夢中輕輕呼喚著小玉的名字……可是,想到大師兄宋青雲,江寒夜的心便很快的冷卻下來。
“師父,弟子多謝師父厚恩,可是小玉她……”江寒夜猶豫著,“她不是早已情有獨鍾了麽?”
“誰?”姬尚軒神色一凜,身上的老態頓時消失,目光也變得如鷹隼一般,這讓姬遠和江寒夜都為之一驚。
“是……”江寒夜心裏暗暗說道:“遭了,原來師父竟不知道小玉的心事,此番若是經我的口說了出來,豈不是壞了小玉的事?”因此他一時間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是不是大師兄?”姬遠這時恰恰問道。
江寒夜便趁機點了點頭,同時感激的看了姬遠一眼,姬遠則遞給他一個鬼臉。
“什麽?”姬尚軒手緊緊攥起,“這忤逆的女兒,原來竟是戀上那個叛徒!”隻見他咬牙切齒一番,眉心間隱隱有股肉眼難辨的黑氣遊走著,江寒夜看後心中大感訝異,可是看看姬遠,他臉上神色寧靜如常,竟然好似沒看到這黑氣一般,江寒夜也隻好暗暗隱下這訝異,不表露出來。
“自古都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我是她爹,她的婚事自然是由我做主的,夜兒,你隻管告訴我,你是否願意娶她為妻,說出你的真心話!”暗中憤怒片刻之後,姬尚軒便盯著江寒夜問道。
江寒夜豈會不願意?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事啊!
“師父!”江寒夜拱手道,“弟子怎能不願意,可是這件事事關重大,不單單是弟子一個願意即可的,我想,小玉的心願也許更重要一些。”
“你願意就好!”姬尚軒道,“小玉那裏我自會安排,如此,這件事便這麽定下來,你們將在今年的十一月初六成親!”
從萬機洞走出來後,姬遠攬著江寒夜的肩膀打趣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小師弟你竟然小登科在愚兄前麵,以後若是再有類似那淒風林毒瘴的事,你的尿也便不管用了哈哈哈……”
江寒夜此刻心中感想複雜,他其實一點都笑不出來,因此盡管姬遠在他耳畔喋喋不休,可他竟然半個字都沒聽進去,反而一直在想著師父眉宇間的那股黑氣。
“二師兄,剛才你有沒有注意到師父的額頭?”江寒夜皺眉問道。
“注意到了。”姬遠聽到這話,也笑不出聲了,“他竟然老了,也不知這一次我們失手,死去了那麽多弟子,他心中該有多麽難過,還有就是老四的死,和老大的叛……”
原來姬遠竟然真的沒有注意到姬尚軒眉宇間的異樣,江寒夜聽姬遠說了半天,無非就是說姬尚軒看起來有幾分蒼老的事,這回住處的一路上,江寒夜心裏沉甸甸的。他一方麵擔心著師父,一方麵又擔憂小玉,不知若是小玉知道他們即將成婚的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從萬機堂到內宅,路途不近,他們卻走了沒多久就到了,姬遠和江寒夜剛要進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小夜!”
是小玉!
姬遠笑著拍拍江寒夜:“快去團圓吧,我回去睡一覺去!”說罷便閃身進門,丟江寒夜和小玉兩個互相尷尬的望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