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者修真門派,都各有練功法門,但是無論哪個門派,無論門派大小,有一樣是特別重要的,那便是吃!

既然是超脫塵世的人,自然也就不好食用人間煙火。這人間煙火倒也不是吃不的,隻是但凡武者,若吃了人間煙火烤製的東西,會在體內淤積一些類似真氣但又不是真氣的東西,這東西便是凡夫俗子體內有的體氣。體氣包含了一呼一吸所產生的濁氣,也包含了腸道內淤積的食物消化後所產生的廢氣。

凡夫俗子食百穀,生百病,就算是體內有這些東西也都不能自察,但武者卻不同。

武者需要一個如鋼似鐵般強健的體魄,需要一個純淨的肉體,否則便無法修煉出純淨的真氣,更罔論以後的事了。正因如此,所有的武者門派都有自己的妙門法招,將這米麵等食物給加以淨化,通常都是用法術祛除米麵上所沾染的汙穢,但是這樣的做法比較耗費真氣,而且不能大規模的施行,並且淨化之後的食物還有一個缺點,那就是百食一味,否則若是像萬劍山莊這麽大的門派,要是用這樣的手段來淨化食物,隻怕所有的人真氣精力也就都耗費在這上麵了。

但凡武者,首先是一個凡夫俗子,在具備了一定的條件,並且有相當的決心之後,凡夫俗子才能成為武者。但是就算修煉成為武者,開拓了氣海穴,體內真氣也並非源源不斷的,就算是渡劫級別的神級人物也不能這樣永無止境的耗費真氣。真氣一旦被消耗,就需要時間來恢複,具體需要的時間,要看各人修煉程度、氣海強弱來定。

正因以上原因,那些用法力來淨化食物的,多半都是自行修煉的散人(無門無派的武者統稱散人)或者是人數比較少的小門派。像萬劍山莊這樣的大門派,自有妙招來淨化食物。

江寒夜在飯堂幫忙,他現在所做的事情就是淨化食物。

米麵等食材運到山上飯堂後廚,最先就要經過江寒夜等人的手。用來淨化食物的,是一道由天而降,看不到源頭的類似瀑布似的無根水,這無根水既不是雨水,又不是瀑布,憑空懸掛在一個池塘上麵。池塘不大,最多隻有兩步見方,若是不客氣的說,稱呼它為小水坑也不為過。

這道無根水就是用來淨化食物的工具。傳聞這無根水的源頭是一個法力源泉,隱在空中肉眼無法看見,其中的法力是曆代莊主在卸任前所灌注進去的真氣。雖然無根水被稱之為水,但是卻並不是真正的水,而是真氣流。

江寒夜站在這淨洗池前,就重複著一件同樣的事,把米袋打開,將米倒入,一盞茶功夫之後再將米取出,然後裝袋,接著再打開一袋米,倒入……如此往複,重複重複又重複。

萬劍山莊的夥食是很不錯的,廚子非常優秀,就算是一碟普通的鹹菜,他們都能調製成絕世美味。此次六十年一度的盛會,萬劍山莊輪做東道主,他們自然是要好好表現一番,為門派爭光了。

其實這一次來的人並不多,因為三大門派中,就隻有萬劍山莊人數最多,其他兩派都是少而精。須彌山連同帶頭和尚也隻來了三十個人,百花穀人更少,隻有二十人,但是由於是姬姓家族舉辦的盛會,因此山上山下所有的姬姓族人此次也都有幸前來觀戰,冰可以在飯堂吃飯,所以說飯堂一下子就壓力倍增,不得不到各處借調人手。

枯燥的工作做了一上午,江寒夜終於暫時可以休息了,他也不打算回去吃飯,現在師父師娘師兄們都在外忙碌著,內宅肯定也沒什麽人了,因此他決定這幾天就在飯堂解決兩餐問題。

還在後廚的時候,江寒夜就聞到了撲鼻的香氣,勾的他肚裏的饞蟲不住的往上攢動,腳下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進了飯堂的大門,江寒夜便去取了自己喜歡的飯菜,端著準備找地方坐下來吃,此時的飯堂簡直是人頭攢動,數千個座位簡直是座無虛席。

就在江寒夜四處尋找座位的時候,冷不防一個人撞到他身上來,江寒夜剛打的湯菜就全撒在那人身上。

“你!你是故意的吧!”那人怒道,竟然是個少女的聲音。

江寒夜定睛一看,居然就是早間百花穀的那個白衣少女,此刻正滿麵怒容的瞪著江寒夜,一副要將他吞進肚子裏的模樣。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其實江寒夜委屈的很,因為他根本就是被撞的那個,一直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他是被那白衣少女撞到的,盡管如此,他還是很有禮貌的道歉了。

“抱歉?兩次了,抱歉就能解決問題了嗎?”那白衣少女狠狠的瞪著他。

兩次?江寒夜愣住了,他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女,努力的回想著究竟是哪兩次,忽然他心裏一動,難道是那次在洛水城酒館裏遇到的那夥少年?這麽一想,江寒夜就禁不住仔細去打量她的五官,果然是越看越像。

江寒夜打量的很仔細,一時間忘記了對方是個女孩子,這在別人眼中是十分無力的目光,惹的那少女又怒道:“你們萬劍山莊的人原來就是這樣的?”

“抱歉,我兩次都不是故意,不過你也似乎脾氣太大了些,何至於為了一些湯飯就羞辱別人門派?”江寒夜也冷冷道,因為他記起上次那個店小二險些因此被解雇,而這群女孩子的囂張跋扈也讓他感覺很不爽,因此說話的口氣自然也不會多麽和善。

那少女見江寒夜嘴裏說著抱歉的話,但是口氣卻十分不友好,心裏更是不舒服了,兩次被江寒夜弄髒的衣服都是她最喜愛的,雖然身為武者,但是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對衣著打扮之類最為看重。

“你叫什麽?”那少女冷冷問道。

“做什麽?”江寒夜反問,他可不想跟這樣的人做朋友,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更沒必要記住彼此姓名。

“我遲早要你好看!”那少女說道。

江寒夜本來打算替那女孩子找件換洗的衣裳,然後幫她把弄髒的衣裳洗幹淨,可是那白衣少女卻繞過他,兀自走開了。江寒夜心中更悶了,無端端被人撞,最後還要被人罵一頓,他心裏十分不爽。

也不知是急火攻心還是被愁雨劍法給愁住了,總之江寒夜忽然間覺得有幾分天旋地轉頭暈目眩的味道,一時間整個飯堂都似乎在繞著他轉動,而體內更有一股無名業火騰地躥上頭頂,令他幾欲殺人。與此同時,江寒夜忽然覺得左眼發脹,似乎那裏潛伏著一條大動脈,在一鼓一鼓的跳動著,令他頭痛欲裂,而他也漸漸感覺,自己似乎離開身體越來越遠了,身邊嗡嗡的傳來嘈雜的聲音。

飯堂內溫度驟然間降低,有修為高些的人便狐疑道:“怪哉,哪裏來的一股凜冽寒氣?”

“不是寒氣,似乎是極強的戾氣……”

“冷靜!”洛日忽然開口道,“江寒夜!”

洛日的呼喚讓江寒夜頓時如夢初醒,他抖個激靈,一切也就都恢複常態,飯堂內的寒冷也消失了。

“你剛才那一瞬間是怎麽回事?”洛日問道。

“不知道……”江寒夜茫然的想道,“時間很久麽?”

“不,隻有一眨眼的功夫,可是你險些就暴露了……”洛日怒道,“怎麽如此不能自持呢?”

“暴露了?什麽意思?”江寒夜狐疑道。

“什麽意思?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洛日冷冷道,“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血魔神教教主的兒子,你身上有斷魂珠的碎片!也別忘了你現在已經十四歲了,再過一年,你就十五歲了,若是不能在十五歲之前將斷魂珠湊齊,你我都會灰飛煙滅。”

江寒夜默然不語,誠然,洛日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他卻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魔頭的兒子?江寒夜心裏頓時煩躁起來。

“我是名門正派弟子!”江寒夜在心裏呐喊著。

“嗤!”洛日嗤笑道,“別做夢了,你看看你現在,越來越把持不住你體內的戾氣了,長此以往,就算別人不會發現,你也會被體內蘊藏的戾氣反噬,到時候,你將會成為天下第一大魔頭。”

江寒夜現在是半點食欲都沒有了,他也不知是怎樣擠出人群,離開飯堂的,總之他就這樣失魂落魄的走著,也不知要走向何處,路上不斷有迎麵走來的師兄弟們跟他打招呼,江寒夜也是木然無應答。

不知走了多久,江寒夜似乎聽到潺潺流水聲,他失神的胡亂找塊石頭坐著,怔怔的望著水麵發呆,心裏想著洛日所說的一切,時間是越來越少了,他究竟該怎麽辦?尋找斷魂珠?可是如何尋找?去哪裏尋找?所有的問題都縈繞在江寒夜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令他頭痛欲裂。

“把持住!”洛日喊道,“每次你這樣失魂落魄的時候,就是你體內戾氣最凶的時候,這太容易被人發現了!”

江寒夜抱著腦袋,啊的一聲怒吼起來,他的吼聲穿過山林,驚起飛鳥,也驚動了溪水旁隱藏在一塊巨石後浣洗的人。

岑若秋的衣衫在飯堂又被那人給弄髒之後,她的心情也十分悵然,四處走走,就走到了這裏。此處溪水潺潺,岩石林立,十分幽靜避人,她決定就在這裏稍微洗一下,因此隻穿了褻衣躲在那岩石後。

也不知是由於岑若秋太過專心致誌,還是江寒夜摒氣凝神腳步太輕,總之在江寒夜發出那一聲怒吼之前,岑若秋完全沒發現岩石的另一邊竟然還有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少年。

“混蛋!”岑若秋被江寒夜驚到,便慌裏慌張將衣服穿上,提著劍就縱身躍上岩石,指著江寒夜就罵道,“沒想到你不但無禮,而且還是個登徒浪子!今天我定不饒你!”

江寒夜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被她這麽一嚇,也是嚇了一跳,頓時隻覺得腦袋一震,眼睛又開始脹痛起來。想起洛日的話,江寒夜竭力壓製著自己,結果眼睛處的脹痛現在轉移到頭顱中,他禁不住抱著腦袋,啊的又叫了一聲。

與此同時,岑若秋一挺手裏的百花神劍,抖出個流光就向江寒夜刺去,幾次三番被冒犯,她現在是下定決心要為自己討個公道了。

江寒夜抱頭的同時,他周身忽然也泛起一陣幽光,清冷而凜冽,在不由自主間,他竟激發了霜寒屏障,頓時在他周身形成一片片六角冰盾,密不透風的交織成蜂窩狀,將岑若秋的百花神劍劍氣流光擋在身前,彼此對峙著。

岑若秋是百花穀弟子,雖然年紀輕輕,修為卻已經突破了先天三層境界,是三大門派當代弟子中的出類拔萃者,而江寒夜雖然被姬尚軒收做入室弟子,但是實力平平,迄今為止也不過是個後天三層而已。

在武者當中,實力高者極易看透低等級武者的境界,反之則不然。岑若秋已經看穿了江寒夜,但是攻擊卻被他抵擋住了,這令她吃驚不已:“明明他不過是後天三層前期境界而已,怎麽能夠抵擋住百花流光?難道他身上另有玄機?”

如此一來,岑若秋對江寒夜禁不住就多了幾分好奇心,而少了幾分敵意。

此刻的江寒夜已經完全陷入了自我對抗中,他努力克製著幾欲令他身體爆裂的痛楚,身子縮成一團,蹲在地上,完全看都沒看岑若秋一眼。

“他究竟是怎麽了?”岑若秋此刻也冷靜下來,收了功法,看著江寒夜痛苦的模樣暗暗想道,“看他的樣子有幾分像是走火入魔,莫非他剛剛並非來偷看?”

江寒夜整個臉都憋成了豬肝色,雙目赤紅,左眼尤其是紅,血紅色,令岑若秋看了都感覺渾身發寒。

“好大的戾氣,看樣子他確實是走火入魔了,現在我該怎麽辦呢?”岑若秋有心丟下江寒夜一個人在這裏掙紮,卻又怕他出什麽意外,雖然她對江寒夜沒什麽好感,但是也不至於要了他性命,若不丟下,她又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岑若秋修為很高,但是卻沒有這方麵的經驗。

此刻江寒夜的體內有一冷一熱兩道真氣在遊走碰撞著,它們似乎把江寒夜的身體當作了戰場,也當作了互相爭奪的領土,為了主權在進行一場殊死搏鬥,而江寒夜則感覺從裏到外有一種撕裂感,便是洛日也有幾分吃不消了。

“一定是那個什麽愁雨劍法把你搞成這樣子的!”洛日怒道。

也不知過來多久,江寒夜的世界終於平靜下來了,兩道真氣也偃旗息鼓,停止了爭奪,他隻覺得氣喘籲籲,渾身黏糊糊的全是冷汗,而此刻他也吃驚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置身於一道霜寒屏障中了,在屏障外,那白衣少女正提著劍用複雜的目光看著自己。

江寒夜收了功法,緩緩站起來,步履艱難的往回走著,他甚至連自己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都不知道,更別提怎麽遇到那白衣少女的了。

九月初九就是三派會武的日子了,而初八的夜晚,有許多人都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想著明天的事。

江寒夜也是睡不著,卻沒有想明天的事,他隻是在想,為什麽今天會發生那樣的事,究竟自己什麽地方出問題了?

“一定跟愁雨劍法有關。”洛日篤定道。

“你憑什麽這麽肯定?”江寒夜反問。

“憑我在你身體裏生存著,憑我是你的前世,憑我先天境界的修為!”洛日一口氣說道,“這愁雨劍法的心法肯定和你體內的真氣有衝突,你必須找出這衝突所在,才能繼續下去,否則隻有死路一條。”

江寒夜鬱悶了,洛日最近來不來就用死路一條來嚇唬他,他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看洛日的樣子,似乎又十分真實,若真是這樣,他究竟該怎麽辦呢?

江寒夜坐在桌邊,垂頭喪氣的托著腮。

“還發什麽呆?不想死的話就去想問題症結所在。”洛日催促道,“順便告訴你,這愁雨劍法嚴格來講並不是萬劍山莊的劍法。”

“什麽?”江寒夜吃驚道,“你胡說!”

“切,我騙你有必要麽?”洛日一副鄙夷的口吻,“創這劍法的女人,是我們血魔神教的大掌教,也就是僅次於教主的人,不但如此,這人還是我祖父的妹妹……”

江寒夜被洛日的說法徹底弄糊塗了,難道說萬劍山莊的莊主娶了魔道之女為妻?這可能嗎?

“當日他們兩個真心相愛,卻受到百般阻撓,幾乎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反對他們兩個,但是最終他們還是走到一起,並引發了第二次所謂的正魔大戰,他們兩個也雙雙在大戰中死去。”洛日說道,“所以說,其實這愁雨劍法是我們血魔神教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