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鎮的勝利讓所有的人都歡欣鼓舞,但是也有人盛怒難遏,那人就是徐晨。

爐子上坐著一口直徑在一掌左右的帶蓋銅鍋,鍋裏煮著魔都郊區生產的麥酒,麥酒裏還放了魔界獨有的大枸杞以及魔皇花瓣,陣陣的酒香和著枸杞的清香以及花瓣獨特的香味從鍋蓋縫隙裏飄散出來,很快就溢滿整間屋子。

徐晨是喜歡喝煮熟的麥酒的,他認為隻有這樣才能體味到麥芽的香味,那些就著馬肉喝生冷麥酒的,都隻能是些販夫走卒。

煮酒的鍋子已經沸騰了,一個勤務兵聽到聲音後慌裏慌張的從外麵跑進來想要把酒倒進壺裏,因為徐晨對酒的醇香以及熱度要求都非常高,一旦有個閃失,肩膀上扛著的吃飯的家夥什可就不夠看的了。

徐晨背負著手站在假窗前一聲不吭,在勤務兵進來之前他正在思考東海鎮的事,在想自己或許把對手看的太簡單了,並且正在考慮該如何進行報複。東海鎮一役是在徐晨沒有任何防範的情況下發生的,在這場戰鬥中他損失了一百多號人和幾十匹馬,部隊與部隊之間的聯縱防禦在敵人的偷襲下顯得那麽弱不經風,這讓徐晨很惱火。

徐晨惱火的時候外表是什麽都看不出來的,屋子裏甚至有個樂者正在給他拉三弦,那曲子悠揚的回蕩在這屋子裏,若是不熟悉徐晨的人一定認為這個時候他的心情大好,而事實卻遠非如此。

徐晨的思考被那勤務兵已經刻意放緩放輕的腳步聲打亂了,他轉過頭去,麵無表情的走到火爐旁。此刻勤務兵正低頭準備揭開鍋蓋,然而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鍋蓋居然會把自己的性命葬送掉。

鍋蓋剛剛被掀開,勤務兵就忽然感覺到一股不可抗力從自己的脖頸處傳來,那強悍的力量壓著他的頭顱迅速的往鍋子裏奔去。

“不,不,將軍!啊……”勤務兵連聲哀求,可他話還沒說完哀求就變成了哀嚎,而他的腦袋已經被徐晨按到沸騰的麥酒鍋裏,很快就沒了聲息。

徐晨的怒氣說來就來,發泄過後又很快消散,因此做他的勤務兵是一件很恐怖的事,這個勤務兵的死法據說已經算很溫柔了。屋子裏在說話間就死了一個人,可那個樂者卻依舊淡定的在拉三弦,他的眼睛是瞎得,耳朵卻不是聾的,可他卻對哀嚎聲充耳不聞,因為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了,他必須得淡定,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會是他自己。

很快就有士兵進來將屍體和鍋子端出去,而後很快又來了一個新的勤務兵。這個新的勤務兵戰戰兢兢的重新煮酒,並且一刻也不敢離開爐火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鍋子,額頭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生怕自己重蹈前輩覆轍。

“江寒夜……”徐晨握緊拳頭,低頭盯著書桌上的那張宣紙。宣紙上寫著‘江寒夜’三個字,這是姬明宇剛剛上報上來的名字,據說就是這個人‘洗·劫’了他的東海鎮,那個供給的橋頭堡。

“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徐晨在心裏暗暗的說道。在魔界,當徐晨在心裏這樣咒罵一個人的時候,那通常就表示那人的死期將至了。

……

“阿嚏!”江寒夜打了個噴嚏,將擦臉的毛巾遞還給岑若秋。

“怎麽了?”岑若秋見狀忙問道,“出去幾日,別生病了。”

“怎麽會?”江寒夜溫柔的一笑,“我好賴也是個武者,不會那麽輕易的生病的。”

“今時不同往日,你忘記了十幾年前的行屍瘟疫了?誰曉得那些魔界來的家夥會帶來什麽新的疾病呢?總之一切還是小心為妙,我去給你熬薑湯,你喝了就快些睡吧,這大熱天的若是得了傷寒可更加了不得。”岑若秋說完也不由江寒夜反駁推脫,自己就先離開屋子往廚房走去了。

“主人,請換衣衫。”一直等岑若秋走了,在一旁拿著江寒夜寢衣的靈兒才走上前來,如往昔一樣幫江寒夜穿衣。

“嗬嗬,靈兒,還是我自己來吧。”江寒夜笑了笑,接過衣服自己穿上,上衣還沒穿好,他卻聽到靈兒的低聲啜泣。

“……靈兒,你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麽?”江寒夜見狀忙問道。靈兒單純,但是長大之後卻不脆弱,相反她還很堅強,臉上總是掛著燦爛的笑容,因此江寒夜看到她哭時心裏就很是吃驚。

“不,沒有。”靈兒抹去淚水輕輕搖頭,可雖然她嘴上這麽說,臉上的表情卻分明告訴別人她有心事。

“到底是怎麽了?”江寒夜皺眉,因為上一次百花穀汙蔑靈兒殺死她們十六姐的緣故,江寒夜出門在外的時候始終都不放心靈兒在這裏的日子,現在看到靈兒這個樣子,更加不放心了。

“主人,您是不是不需要靈兒了?”靈兒鼓足勇氣問道。

“這是什麽話?”江寒夜啞然。

“現在有了主母,靈兒感覺您不需要我了。”靈兒幽幽道,她現在依舊在江寒夜屋裏聽候差遣,可是多數時候她就像是個假人一樣一動不動的站著,一言不發。江寒夜夫妻兩個太過親密,很多時候她都插不上話。

江寒夜皺眉,他正要說話,門被推開,岑若秋進來了。

“怎麽了?”岑若秋是女人,女人總是敏感的,她一進門就察覺到屋子裏氣氛似乎有異,再看靈兒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剛哭過一樣,因此心裏就是一沉。

“沒怎麽,主母,靈兒有些不舒服,就先告退了!”靈兒見岑若秋回來了,便匆匆欠身行禮,而後奪門而出。

靈兒的種種異常表現都在這夫妻倆心裏印上了痕跡,不過他們誰都沒多說什麽。不多時有人送來了薑湯,江寒夜在岑若秋的監視下喝了下去,然後兩人便熄燈上床了。

雖然夜已深沉,但是這兩個人誰都睡不著,黑暗中江寒夜瞪著床頂在想著魔族的事,不知不覺間,他的手被岑若秋牽起並且輕輕的放在自己胸口。

“寒夜。”岑若秋道。

江寒夜翻轉過來,側身對著妻子:“嗯。”

“你不覺得靈兒已經長大了麽?”岑若秋道。

“是的,時間過的真快,靈兒、小宇,不知不覺他麽就已經長大了。”江寒夜輕聲說道,“我麽是否也在一天天變老呢?”

“噗,老?老還早的很呢。”岑若秋笑道,“我是說,靈兒是個大姑娘了,你不能總是這樣把她留在身邊,會耽誤了她終身的。”

“我也有考慮過這件事。”江寒夜無奈道,“空你還記得啊?就是那個蒼狼王。他還很喜歡靈兒,已經十多年了,可惜靈兒一直不點頭……”

“虧你想得出來。”岑若秋嗔道,“我知道你和空是好兄弟,但是他畢竟是蒼狼,跟靈兒有緣無分的。我覺得你還是該給靈兒擇一個好的夫婿才是……”

“但是靈兒一直不願意啊,她總是說要在我身邊服侍我。”江寒夜道,“再加上這些年一直狀況不斷,我就把這事給耽擱下來了,不知不覺她居然也都這麽大了……”

“她是這麽說的麽?”岑若秋聽到丈夫的話便愣了愣,隔了一會才問道。

“什麽?”江寒夜道。

“說要一直在你身邊服侍你。”岑若秋道。

江寒夜點點頭:“是的,每次都這麽說。”

“哦。”岑若秋哦了一聲,在黑暗中向丈夫靠近了一些,把頭枕在丈夫的胸口,那胸膛是那麽溫暖厚實,心跳聲咚咚作響,顯示出心髒是那麽強壯,這就是她的丈夫,她等了許久才等來的丈夫。

“你突然問起這個做什麽?”江寒夜後知後覺的問道。

“沒什麽,就隨便問問。”岑若秋輕輕拍了拍他笑道。

江寒夜一把執起她的手,忽然間覺得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起了反應,懷中的人兒軟玉溫香而且是他的妻子和心上人,他又是個正常的男子,在這良辰美景時,怎會讓人不心馳神蕩呢?

江寒夜撐起身子,隔著夜看向懷裏的岑若秋,他們兩個的呼吸漸漸的變得沉重起來……

‘啾啾啾’!

一大清早,斑鳩就在樹枝上跳啊叫啊,似乎生怕起晚了找不到蟲子吃。

靈兒坐在這樹下呆愣愣的,她的發絲上滿是露珠,昨晚從江寒夜的房間裏衝出來之後她居然就在這裏坐了一夜。

“靈兒……靈兒你在哪裏?”遠處傳來空的聲音。

靈兒下意識的要躲,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躲開——空是誰啊,那是狼,鼻子靈的很。

“嘿,終於找到你了。”空三蹦兩跳,瞬間就從幾十丈外來到靈兒身畔坐下,並轉頭瞅著她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昨晚沒睡好?兩個眼睛就好像被誰打了一拳一樣……”

“要你管!”靈兒沒好氣的說道。

空愣了愣,雖然他跟靈兒之間始終沒什麽進展,但是靈兒卻一直對他蠻好,彼此至今像是兄妹一樣親密,像今天這樣搶白他還是第一次。

“你心情不好麽?”空訕訕的問道。

“心情好不好都不要你管!”不知為何,今天靈兒特別不願意看到空,因此口氣就特別衝,雖然她說完之後心裏就立刻感到愧疚了,不管怎樣,空對她是非常非常好的。

“誰?誰惹了你?老子去扒了他的皮!”空炸毛了,他蹭的從地上跳起來,爪子根根伸出,在晨光下閃著寒芒,“誰敢欺負你,老子第一個不答應!”

“沒有誰,你快忙你的去吧!”靈兒道,“你們不是負責偵查麽?怎麽會有閑功夫在家裏呆著呢?”

“那也得休息不是麽?再說了,偵查的都是我小弟,我好歹是個狼王!”空嘿嘿的笑了起來。

“那你也走,走吧!”靈兒站起來把空往山穀裏推,而空就這麽被靈兒推著往回走,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那我真的走了啊,你要是有事就喊我……”空一邊走一邊戀戀不舍的對靈兒說道,同時心裏頹喪的想道:“唉,真是的,好容易逮住個機會可以和女神單獨相處,誰料她心情卻又不好,罷了罷了,我還是去找老東西喝茶聊天去吧……”

靈兒一直看著空的身影消失在濃鬱的綠色中,這才又悵然的坐回原處,可她剛剛坐定,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她:“靈兒。”

“主母?”靈兒站起來,看到了岑若秋,她正從樹後走出來。

“靈兒,這裏沒有外人,你就不要叫我主母了,你比我也小不了幾歲,我就托個大,叫你一聲靈兒妹妹如何?”岑若秋走上前來,拉著靈兒的手笑問道。

靈兒紅著臉點點頭,嘴上卻說道:“靈兒怎敢……”

“有什麽敢不敢的,你跟你主人之間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上不也一直如兄妹一般麽?”岑若秋笑了,她拉著靈兒挨著大樹坐下。

“嗯。”靈兒不知該怎麽回答,隻好這樣嗯了一聲,她自己也覺得這樣做實在是沒禮貌,可是現在她的心情卻又不允許她講禮貌。

“靈兒,我來問你一件事。”岑若秋看著靈兒問道。

“什麽事?”靈兒亦回看著岑若秋,可不知為何她卻不敢看岑若秋的眼睛。

“你有二十幾歲了吧?”岑若秋問道。

靈兒點點頭,女孩兒家的年紀被問起來,總是讓人感到羞澀的,更何況這年紀也不小了。

“其實無論是作為普通人還是作為武者,二十幾歲都不小了,心智也都成熟,是時候找一門親事了。”岑若秋道,“我們兩個都是女人,你也不要不好意思,告訴我,心裏有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靈兒怔了怔,她沒想到岑若秋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於是說道:“主母……姐姐,您這是……”

“你放心,我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隻是單純的想要替你做主罷了。你主人他是男子,不懂女兒的心事,有些事你若埋在心裏,隻怕過一萬年還是那個心事。”岑若秋道,“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想個辦法。”

岑若秋的這番話說的靈兒頓時麵紅耳赤心跳加速,她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於是迷惑的看著岑若秋,可看了看那又覺得害羞,於是便把目光移開,恨不得眼前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

“姐姐,對不起……”隔了很久,靈兒才喃喃道,“真的對不起。”

“怎麽了?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啊。”岑若秋道。

“我……”靈兒忽然覺得有些心慌,她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我……我沒照顧好主人……”最後她這樣說道,硬是把自己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嗬嗬。”岑若秋笑了,她拉著靈兒的手說道,“靈兒,我看你很聰明,若是好好的修煉,將來肯定能幫上你主人的大忙不是麽?所以你現在最該做的事就是一門心思修煉,同時最好也把終身大事解決了,畢竟女人年輕的時候就那麽幾年,往後可就……”

“嗯。”靈兒慌亂中隻顧點頭。

“你覺得空如何?”岑若秋問道。

“他?”靈兒一愣,“姐姐,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昨晚聽你主人說起,說空一直都對你有愛慕之心……”岑若秋道。

“不……”靈兒搖頭,“我對他不是那種感覺,我不喜歡他。”

“那你就要早早的告訴他,不要讓他再泥足深陷了。”岑若秋道,“還有,最好想好理由。”

“嗯。”靈兒點頭,她低頭卡著岑若秋的腳,那雙腳真好看,好看的都不像是真的,仿佛是畫裏畫的一樣,小巧玲瓏,而這雙腳的主人則是她的主母,想到這裏她又不由得有些痛苦。

“靈兒……”岑若秋盯著她,她覺得現在或許把事情說穿才是最好的選擇,“我問你一件事,你要如實回答我。”

“好。”靈兒下意識的回答道。

“你心裏其實一直都有個人吧?”岑若秋問道。

靈兒渾身抖了個機靈,仿佛是被霹靂擊中一樣,她抬頭看著岑若秋:“您……您這是什麽意思?”

“不要緊張。”岑若秋笑眯眯的看著靈兒,“我都說啦,我們都是女人,又是這麽親密的關係,沒有必要瞞著我。再說了,你從小無父無母,你主人和金丹子他們又都是男人,我想你一直都有心事而無從訴說吧?其實你現在就可以跟我說了。”

岑若秋的一席話讓靈兒聽了心頭暖暖的,她大著膽子看著主母,猶豫片刻之後這樣說道:“姐姐,其實我是有一個心上人的,不過我不能告訴你他是誰,還有,你能替我保密麽?”

“當然!”岑若秋笑著向靈兒伸出小手指,兩個女孩子在樹下悄悄的勾了手指頭,約定這將是她們兩個之間的秘密。

“我喜歡的這個男人,他很優秀。”靈兒說起這話,眼神便開始放光了,而看到靈兒的眼睛,岑若秋已經能夠證實自己的猜測了,同時她在心裏也暗暗的開始犯愁:“我到底該怎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