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日頭如同一輪桔色的大圓盤一樣掛在正當空,天空萬裏無雲,這無意當中令這三伏天變得更加難耐了。
岑若秋手提一個包裹,背上背著百花神劍行走在鄉間。綠油油的莊稼地長勢喜人,但是這卻並沒有能夠讓她緊皺的眉頭得以舒展。
前麵不遠處就是一條彎彎的小河,河畔有一棵蓬鬆的垂柳,柳樹下有一個茶寮,此刻正有一群村人在柳樹下坐了吃茶聊天。
“老板,給我一塊西瓜。”岑若秋走的久了,覺得口渴,看到路旁有賣西瓜的農夫,地上擺著一溜紅壤黑子的沙瓤西瓜,看起來十分誘人,於是她便撿了一塊好的。
“一個銅子兒,姑娘。”賣瓜的農夫看起來有五十多歲,一臉的褶子,皮膚黝黑,應該是經常沐浴在陽光下的關係。
岑若秋遞上一個銅子兒,便捧著西瓜走到樹蔭下坐了專心去吃。這些年來她已經養成了一個好習慣,那就是無論做什麽事都要專心致誌,否則將一事無成。
俗話說的好,背靠大樹好乘涼,現在岑若秋算是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了。一走入樹蔭裏,她整個人立刻都清爽了許多,在她的背後,那群農人正圍著一個說書匠在聽說書。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那說書匠看樣子是剛剛起了個引子,他半眯著眼飲下一口茶,抹抹嘴巴之後,打著板子吟出兩句令人感到悲戚萬分的詩句,即便是這一圈坐的都是山野農夫,這些人聽後也都垂淚唏噓。
這說書匠看起來很年輕,隻有三十來歲樣子,身上穿的一件白色的長袍早已被漿洗的泛黃。他手裏執著兩片木板,輕輕顛碰幾下,發出清脆的響聲,說道:“這兩句詩是先古文人在國破之日所作的詩句,不成想用在百年之後的今日一樣適用。隻不過如今這破國破家的不是鄰國,卻是一群妖魔鬼怪。”
“唉!”那些農人聽的心裏頭難受,一個個卻又笨嘴拙舌說不出什麽道道來,隻能是你一聲我一聲的歎氣。
“剛才咱們說到那祖孫三人背井離鄉,逃離魔爪,這一日他們行走到一座城池跟前。”那說書匠又拍了兩下竹板,繼續說道,“這座城池位於江南江北交界地帶,說起來不算十分有名,各位父老鄉親或許都沒有聽說過,叫做撫州城。這撫州城的巡撫隸屬於萬劍山莊,十分有氣節,一直都不從魔族,帶領著整個撫州的百姓抗擊魔族,可列位也知道啊,人難勝天。”
“那萬惡魔族不知何時居然派人刺殺了巡撫,拿下撫州城。這祖孫三人本來就是個平頭老百姓,哪裏知道這些事呢?”說書匠神色凝重的說道,“他們本指望著進入撫州,再輾轉南下,能夠來到百花穀庇護之地或許就好些了,可誰料到他們來的這一天,剛好是撫州破城之日。”
“唉,這爺孫三個又要遭殃啦!”有位老農歎息道。
“是的是的,這年月這樣的事兒太多了,傷人心啊。”別人也附和道。
“這些魔族崽子也是狡猾,他們霸占了撫州城,並沒有把城內城外布置的猶如鐵桶一樣,反而是令原先那些士兵繼續當值,目的就是為了引更多的百姓上鉤。”說書匠道,“那祖孫三個進來之後,起先是十分的歡心,心下裏想:‘現在總算是有個落腳的地方了。’可誰曉得呢?他們剛進門沒多久,身後就傳來一陣馬蹄聲,那老爺爺一聽這聲音心裏頭就是一咯噔!”
“嘿,那魔族的馬匹跟咱們的可大不一樣,他們的馬匹馬蹄子粗大,腳掌上都釘著鐵錠子,踩在土路上一踩就是一個坑兒,比咱們的可是強多啦!”這時候有一個歪眼的邋遢漢隨口說道。
大家聽了這話都沒什麽異議,但是卻對邋遢漢說話的口氣很不喜歡,於是就有人駁斥他道:“我說三驢子,你小子要是喜歡魔族,就去找個魔族的姑娘過去啊,何苦還要跟著家裏的父老出來逃難呢?”
三驢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摸摸自己的癩痢頭哼哼著說道:“你當我不想啊?你們沒聽過一句話麽?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這年月,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可惜魔族軍隊裏沒有姑娘,不然老子一定去巴結一個做個上門女婿。”
“我呸!”眾人齊聲向他啐了口唾沫,不約而同的不再搭理他。
岑若秋坐在樹後,一塊西瓜啃了三遍還沒啃完,她耳朵裏聽著那說書匠的書,心裏頭卻悵然道:“魔族終於來了,師父已經精神崩潰,現在這武道忽然間就好像沒有人了一樣,血魔神教人間蒸發,萬劍山莊歸順魔族,隻剩下我們百花穀和遠在萬裏之外的須彌山還在堅持了。唉……”
“卻說那老爺子心裏咯噔一下,知道這城也破了,他頭一個反應就是左手護住獨生孫兒,右手護住小孫女。”那說書匠不去管那三驢子插科打諢,兀自繼續下去,“卻說那小孫女,年方十三,出落的卻是亭亭玉立花樣年華啊,真個是個美嬌·娘。那老爺子護住自己的兩個孫崽往路邊靠,給那些魔族馬隊讓出道來,眼看那馬隊就要過去,他們也打算離開撫州了,誰料到馬隊裏卻有個家夥十分好色,他是一天必要六女,早午晚各兩次,這一回剛好是下午,他就沿街一邊走一邊尋摸,這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小姑娘。”
“唉,遇到這樣的事,誰還有辦法呢?”有人歎息道。
“這老爺子和祖孫兩個,悲歡離合,經曆了多少的磨難這才重新聚首,因此這老爺子這一次也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兩個娃兒,再不讓他們經曆風雨飄零。”說書匠說到這裏,也是潸然淚下,“那魔族畜生看到小姑娘的花容月貌之後,便跳下馬來,你我皆知魔族身高力大,他那身形頓時就嚇的兩個孩子渾身直哆嗦,那男娃兒還可,女娃兒簡直是抖如篩糠。”
“來,過來讓大爺看看,嘿嘿!”說書匠道,“魔族出生伸出手掌就去拉扯那小姑娘,這個時候老爺子正打算出麵阻止,誰料懷裏的那個隻有十四歲,比妹妹大不了幾個月的孫兒卻掙脫出來,一腦袋撞了上去,口中怒斥道:‘你們這些畜生,殺了我爹,害死我娘,今番還要傷害我妹妹,我鄧旺兒絕不容許!’”
“好!”這個時候周圍聽書的人紛紛鼓起掌來,為那少年英雄的膽識喝彩,同時也在心中暗暗擔憂著他的生死,果然說書匠接下來所說的故事就讓人垂淚不已了。
“那畜生見有個不足自己身高一半的孩子出麵,便獰笑著說道:‘鄧旺兒?我看你是等亡兒吧!’說著他便倒提起那孩子,扯住他的兩條腿用力一撕,這一下可是淒慘,那老爺子眼睜睜地看著孫兒就這樣被劈成兩半,內髒肚兒掉了一地,他一口氣沒提上來,居然就這麽給氣死了。”說書匠道,“可憐那小姐兒,被那魔族抓住,要生不得,要死不得……”
“唉!”眾人紛紛歎氣,各自在心裏下定決心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家人。可是魔族力量強大,中原武道衰落,國已不國,家不成家,他們這些小老百姓還有什麽法子呢?
“諸位諸位,俗話說的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劉老三因魔族作亂流落至此,沒有別的本事,權會說個故事糊口,各位看看,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無論您給與不給,我都謝謝您了!”那說書匠說完便端著個破碗站起來,挨個的走到那些老農身邊。
這些農人有些是祖祖輩輩居住在此地的,也有些是十多年前行屍瘟疫之後遷居至此的,還有一部分是魔族入侵之後逃難至此的,但無論是哪一種,他們都是心底善良者,見不得別人受苦。因此那說書匠走到他們跟前,這些人便紛紛丟入銅板進去,不多時那人居然收入了二三十文,足足夠他吃上幾天了。
“咱們眼看活都活不成了,還要這些身外之物做啥呢?”有人搖頭歎息道。
“唉,走了,回家了。”一位老農帶頭站起來,於是聚在這裏的這些農人便懷著沉重的心情各自回家了。
人很快的散盡,茶寮的老板也收攤回家,賣瓜農人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岑若秋手裏攥著一塊西瓜皮,猶自沉浸在剛剛那個說書匠的故事裏。故事總歸是個故事,但是故事卻是源自生活中,岑若秋知道說書匠的故事一點都不誇張,因為她沿途走來,一路走一路看,已經知道這些老百姓在魔族的鐵蹄下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了。
“百姓受難,人間民不聊生,此時正該是我們武道中人出力的時候了。”岑若秋在心裏暗暗的說道,“此番回去,我一定要組織民勇,抗擊魔族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