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一塊丈許高,三尺來寬的巨型岩石被擊的粉碎。整塊石頭變成了碎末和灰塵,漫天飛舞著,等塵埃落定之後,江寒夜的身影緩緩的顯現。

“不過是隨意推出一掌而已,我甚至都沒用上兩成的功力,居然有此威力?”江寒夜詫異的看著自己的手掌自言自語道。

身後傳來拐杖拄地的沉悶聲音,他知道那是老烏龜來了。

“孩子。”老烏龜站在江寒夜身後,他把剛才那一幕也悄悄看在了眼裏,“我不能再留你了。”

“我知道。”江寒夜道,“我們也打算離開了,早些找到他,便能早些把這一切解決。”

“有一件事。”老烏龜先是點頭表示同意,而後道,“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一下。”

“什麽事?”江寒夜看著老烏龜。

“最近從一些朋友那裏聽到一個消息,我不知是好還是壞,但是總是覺得似乎該跟你說一聲。”老烏龜拄著拐杖緩緩往前走了兩步,他的一雙不大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地麵,地上原本有一塊碩大的岩石,可是現在那裏已經被夷為平地,江寒夜的掌風和真氣之強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期,大大的超過了。

江寒夜沒有說話,他耐心的等著老烏龜的下一句話,在這種時候,他寧願把自己的精神和心思都用在判斷上,判斷某一句話是真還是假,判斷某一件事背後的意義。

“我有一位遠避塵世修煉的老友,他最近正四處遊走,準備拯救一些已經瀕臨十八層地獄的靈魂,他告訴我一件很奇怪的事。”老烏龜背對著江寒夜站定,眼睛望著渺茫的前方,緩緩說道,“最近出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行屍,他們好象是有智慧的,會思考,而且還有組織,這群行屍正在與妖神的妖兵抗爭。哦,或許我不該再稱呼滅神做妖神了,因為整個妖界所有的幸存者都不願再接受他的領導,這當然不包括他的手下。”

“會思考的行屍……”江寒夜首先就是回想起闞蒼月在失蹤前跟自己說過的話,他記得闞蒼月就是發現了這個現象,所以才毅然不辭而別,也不知老烏龜說的這件事是否和她有關?

“孩子,我問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介意。”老烏龜道。

“老龜叔,你請說罷,我雖未必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是也會盡力的去回答。”江寒夜道。

“你那個失蹤了的朋友,她已經不是活的了吧?”老烏龜緩緩說出自己的疑問。

江寒夜略沉默了一下,其實對於闞蒼月的事,他輕易不願去說起,因為闞蒼月在他心裏已經處於一個很重要的位置。或許是近些時日與闞蒼月相處日久,又或許是他體內那本屬於洛日的靈魂漸漸的複蘇,總之他心底深處那種莫名的情愫正在滋長著。雖然不願意談及此事,但是在思量片刻之後江寒夜還是回答道:“實不相瞞,正是如此。其實這件事也和鬼命有關,我那朋友曾於數年前受鬼命陷害而死,而數年後又因鬼命複活。”

“嗯,我對此早有察覺,隻是她身上的死靈氣不算太重,或許是跟活人相處的關係吧,總感覺她還是活得,但是她的身上卻分明沒有活的氣息。”老烏龜說道,“請恕我直言,在我眼裏,她大概就是非常厲害的一隻行屍了。”

江寒夜皺了皺眉,他竭力忍耐了下來,因為老烏龜現在對他們來說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前輩長者,而且老烏龜說話也從來都是如此,隻依據事實。

“可能吧。”江寒夜模棱兩可的說道,“其實我們都不太願意去承認這件事,畢竟蒼月姑娘除了不吃東西之外,平日裏跟我們也沒什麽差別的。”

“因此,我懷疑那些可以自主思考的行屍,或許就跟她有關。”老烏龜道,“她可能在做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於人於己。我想你們在尋找滅神之餘,也應該留意她的下落,要知道這冥冥之中,都有神明在注視著,生者生,亡者亡,各有所歸,死人原本就不該繼續出現在這個活人的世界裏,她這樣做無疑是逆天而行,雖然始作俑者不是她,但是最終隻怕也會受到天譴。”

江寒夜點點頭:“我明白了,老龜叔。”

在與老烏龜談過之後,江寒夜一連兩天心情都是沉鬱的,他不願意開口,也不願意吃飯,更不願意離開墓室。整整兩天時間裏他都在夢修,而其實這兩天他夢修的效率也很低下。

暗醫的修煉總共分三個大的階段,這其中還不包括江寒夜如今所處的初級入門階段。在入門之後,總共有三個階段,分別是身心合一、光影相生、暗影相隨,而江寒夜在通過了夢修第一次考核,也就是那隻受傷生病的小羚羊之後,他現在已經是一位一階暗醫,往上還有二階、三階一直到九階,這一整個漫長的過程都被稱作是初界階段,甚至連一個像模像樣的名字都沒有。

按照魅宏手劄上所記載的,暗醫在除卻壺中世界不說的七界裏,算是十分古老十分隱蔽的一個職業,據說若是修煉到最後極致境界時,整個人會隨時變成那種暗影狀態:黑暗、模糊又透明,讓人防不勝防。然這樣一種古老職業修煉起來十分困難,其過程也是漫長的。正因如此,史上最厲害的暗醫也不過是到了身心合一階段而已,而魅宏本人修煉了幾千年,在死前也剛剛達到八階,按理說江寒夜道進度應該是很快的了,可惜這隻是對別人來說,而他自己則認為此進度過慢。

魅宏曾跟江寒夜提起過關於醫治行屍瘟疫的事,要想真正做到治病救人,至少要修煉到四階,可他現在還隻是一階,因此現階段對他來說夢修是特別重要的事,耽誤不得。可是這幾天由於闞蒼月的事,他的心思完全被打亂了,夢中的世界光怪陸離,光影晃動,十分不穩定,可想而知在那樣一個世界裏他會有怎樣的修煉了。

“醒醒!”岑若秋已經看著江寒夜將近半個時辰了,這半個時辰以來,江寒夜雖然是平躺在地上的,但是他的麵孔十分扭曲,臉上到處都是汗水,可見夢似乎不太好,因此她決定叫醒他。

“啊!”江寒夜驚叫一聲,翻身坐起,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猶自在噩夢中遊蕩著。

“你到底是怎麽了?”岑若秋皺眉看著他。

“沒什麽。”江寒夜爬起來,緩緩的搖了搖頭,靠牆站定,剛剛夢境裏不再是那美好的世界,而是到處橫屍,處處血泊,人吃人,妖食妖,殘忍而血腥,就在岑若秋把他從夢裏搖醒的時候,他正被兩個妖獸行屍捉住了大嚼特嚼。這夢更古怪的地方在於:江寒夜在夢境裏有各種真實的感受,開心,幸福,疼痛或者舒服,因此剛剛他一直沉浸在疼痛和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我們是夥伴,而且還是朋友,那麽多年的朋友了,你都不肯對我敞開心扉說一句實話麽?”岑若秋這下有些生氣了,她以前善解人意,而且不願意去強迫別人做什麽,可這一次似乎不同了,趁姬遠出去練功了,她索性問個明白:為什麽江寒夜這兩天都魂不守舍,到底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江寒夜沉默著,他不願意把不好的事情強加於別人,更多的時候他寧可自己來承擔某些痛苦。

“你倒是快說啊?”岑若秋真的有些惱火了,“你還是我認識的江寒夜嗎?為什麽有事寧可憋在心裏也不肯跟我們說?姬遠師兄曾經是你朝夕相處的二師兄,而我跟你算一算認識也有那麽多年了,難道我們兩個都還不值得你去信任嗎?”

“不是。”江寒夜忽然提高聲音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到底是怎樣?”岑若秋道。

“是啊,到底是怎樣?你倒是給我們一個痛快點的,別管是好是壞,早說總比晚說好。”姬遠這時候恰好回來了,他躲在門口偷偷把這兩個人的對話都聽到耳朵裏了,這家夥就有這麽一個壞毛病,特別八卦,以前在萬劍山莊的時候就愛傳小道消息,時常把一件很尋常的事弄的滿城風雨,不過那時候萬劍山莊人多,他有的去八卦,現在隻剩下三個人了,沒想到他還是那麽愛八卦。

“好,我告訴你們。”江寒夜歎息道,“我之所以不說,是因為這件事還不是一定的事,隻是個猜測而已,這兩天我也一直在考慮其可靠性。”江寒夜一五一十的把老烏龜所說的關於行屍的事告知他們。

一個兩個全都吃驚的張大嘴巴,他們眼睛裏複雜的眼神告訴江寒夜,無論是姬遠還是岑若秋,他們都相信那個掀起這反抗浪潮的人就是闞蒼月。

“你們也這麽認為嗎?”江寒夜盯著他們問道。

“說實話?”姬遠晃蕩著走進來,坐到自己的鋪子上,小巴隨即跳到他肩頭蹲著,“我覺得是。”

“你呢?”江寒夜又看著岑若秋問道。

岑若秋和闞蒼月的關係有點類似江寒夜和洛日的關係,不過她們之間少了洛行雲這個紐帶,所以顯得不是那麽親密。她思量一下,斷然道:“我不覺得是,我認為就是。”

她的答案比姬遠更為肯定和直接,這讓江寒夜原本想要找安慰的那點企圖完全的破滅了。

“唉!”江寒夜歎氣了。

“你歎什麽氣?”姬遠道,“我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如果闞姑娘真的能夠做到領導一群行屍去跟滅神打,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不是麽?你要知道她當初離開我們的目的是為了啥,不正是為了幫我們麽?”

“總覺得這是不對的。”江寒夜道。

“我也覺得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妥,隻是說不清哪裏不妥,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也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岑若秋道。

“我覺得我們在這墳墓裏呆太久了,是不是該離開了?”姬遠摸著脖子道,“好久沒洗澡沒曬太陽,身上都快長跳蚤了。我們該離開了啊……”

“是的。”江寒夜點頭,“本來我今晚也打算跟你們說起這件事,如果你們同意,我們就離開吧,不能老是龜縮在這裏,一方麵老龜叔他們的存糧並不太多,起初是沒有我們的預算的,再一個我們必須得早早的找到妖神,跟他清算一下帳目了。”

“對,是得好好算算,他娘的!”姬遠咬牙切齒道。最近他十分執著的認定滅神就是導致師父發瘋的最終原因,也把萬劍山莊的毀滅算在了滅神的頭上,這樣一來他要找滅神算賬的動力更足了。

“既然大家的看法都一致了,那麽我們明早就動身吧。”江寒夜道,“大家今晚要好好的休息。”

“嗯,你也是,不要再修煉了,好好的真正的睡一覺,你這幾天似乎都沒有睡覺,也很少吃東西,要知道這裏是妖界,不是人間,武者在妖界是沒有任何與眾不同之處的,非但如此,我們還屬於弱者呢,一日三餐是必不可少的。”岑若秋叮囑道。

“另外得跟那老烏龜說一聲吧?畢竟在這裏住了那麽久了。”姬遠一邊用小手指摳耳朵一邊懶洋洋的說道。

“不用了,我來了。”老烏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伴隨著咚咚咚的拐杖聲。

老烏龜一邊緩緩的走進來,一邊說道:“我知道大家可能要走了,所以特地為你們準備了一些吃的東西。”他一手拄著拐杖,另一手提著一個包袱,包袱裏全都是幹糧和肉幹。

“這些東西不多,或許根本不夠你們吃多少頓,但是多少都是我們主人的一點心意。”老烏龜聲音有些沙啞,他將那包袱放在墓室中間的桌子上。

“老龜叔,這些日子以來的收留和照顧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了,怎麽還好浪費你的存糧呢?這些你還是留著和雷天大哥一起用吧。”江寒夜有些歉疚的推辭道。

“既然你叫我一聲老龜叔,那就不要跟我客套了。”老烏龜道,“出了這裏,大概要很久你們才能找到一些可以吃的東西。瘟疫之後妖界一切全都變了,以前的青山綠水變成了沼澤和荒野,以前那些結出美味果實的植物全都枯萎了,而現在適應環境生長起來的東西又多半都是有毒的……”

大家都沉默了,出去之後的艱難可想而知,人生在世,衣食住行,而他們甚至連最基本的一樣——食都無法保障。

“也好。”江寒夜道,“大恩大德,容後再報!”

清晨很快就到了,話別沒有用太久的時間。

老烏龜孤獨的站在墓穴的門口,遠遠遙望著江寒夜他們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見為止。

“唉,空氣裏都是臭味。”姬遠吸了吸鼻子,有些懊喪的說道。

“到前麵就是傳送門了,我們該做好心理準備。”岑若秋道,最近她忽然變得堅強了很多,“據說那傳送門已經紊亂,不知道進去之後會發生什麽事。”

“總歸還是在妖界的。”江寒夜道,“我們三個需手拉手,誰都不能撒手。”

“嗯!”姬遠和岑若秋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他們都知道若是撒了手,或許就永遠都不能再見麵了。

從墓穴到傳送門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即便他們用最尋常的走路方式,也隻花了半個時辰左右就到達了。

傳送門還是那個傳送門,周圍的景物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到處都是枯黃和奇怪的蔓藤植物,到處都死氣沉沉的,就連那個傳送門也不例外。那傳送門裏散發著光芒,卻不是以前的白色光芒,而是各種光芒摻雜在一起的,卻又不像是彩虹,總之很是奇怪。

還沒靠近傳送門,江寒夜就感覺到一陣巨大的吸引力在吸引著他的身體,若不是他下盤功夫強,隻怕這會早就被吸進去了。

“小心!”岑若秋道,很明顯她也有同樣的感覺,至於姬遠麽,隻要看看他眼睛裏的淚光就知道了,因為就在岑若秋開口的同時,他肩頭的小巴已經嗖得一聲被傳送門內發散出來的強大力量給吸引進去了,無影無蹤。

江寒夜沒給姬遠機會去哭訴什麽,他伸出手,緊緊握著岑若秋的,又緊緊握住姬遠的,三個人就這麽手拉手形成一個環形向那傳送門毅然走去,剛靠近的時候,他們就感覺身子似乎要被外力弄的四分五裂了一樣,緊接著就覺得整個人一輕,陷入了混沌世界當中。傳送門內的世界確實是混沌世界,整個空間的吸力使得他們的身體如陀螺一樣被動的飛速的轉動著,不知過了多久,又嘭的一聲像是吐痰一樣把他們吐了出來。

嘭!

姬遠的腦袋撞到一棵樹上,他哎唷哎唷的慘叫著,捂著腦袋賴在地上不肯起來。江寒夜和岑若秋也沒好到哪裏去,他們疊羅漢一樣的被丟在了一塊岩石上,江寒夜臉朝下的趴在石頭上,而岑若秋則臉朝下趴在他身上,跟他形成一個交叉的十字。岑若秋還好一些,倒黴的是江寒夜——那塊石頭的尖端湊巧很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