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呃!”

“哦哦哦!”

“啊!”

一聲聲奇特的沙啞的難聽的聲音從村子裏傳遞出來,那是一個個小行屍,男孩或者女孩,由於他們都是妖獸,所以闞蒼月無法辨識他們的年紀。在她眼裏,這些小行屍在或者的時候大概也就是人類小孩的十三四歲年紀吧,正是最燦爛的年紀,可是他們沒有能夠享受這些陽光和燦爛,而是變成了這樣的行屍走肉,更可悲的是,他們似乎還擁有一些殘存的心智。

“好的,就放在那邊。”闞蒼月笑容可掬的指揮著這些皮膚已經變成灰白色的小家夥們,在她眼裏這些妖獸也不過是孩子而已,而且還是一群很可憐的孩子。現在她正帶著這幫孩子在重建這個村落,無論如何她得先有個落腳處。

行屍們兩個一組,抬著木頭或者別的材料,笨拙的行走在枯草地上,他們正在把這些皮革和木頭組合起來,搭建成新的村莊。

妖神已經組建起一隻行屍妖兵大軍,這一點闞蒼月已經打聽到了。其實這些難道還需要打聽麽?幾乎每天她在田野裏都能遠遠看到一隊隊的妖獸騎著各式坐騎狂奔而去,有一天她特地抓住了走在最後的一個妖獸,這原來是身披鎧甲全副武裝的一個行屍,他的目光裏全無意義,這行屍沒有任何屬於他自己的思想了。

這些都是妖神的軍隊,他要指揮這些軍隊攻打其他六界,這一點闞蒼月已經確認無疑了。然而有一點她沒想到的是,妖神要對付的除了他要攻打的世界之外,還有另外一批人,或者妖獸——那些雖然已經變成行屍,但是卻依舊還有自己的思想的妖獸們,換言之,也就是她身邊的這些孩子這樣的行屍們。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闞蒼月道,“我必須保護他們!”

這些還是孩子,這是第一點,這些孩子跟她有著共通點,這是她要保護他們的第二個原因。闞蒼月後來從那些妖兵手裏救回了七八個小行屍,現在她把這些孩子籠絡到一起,在這遠離大路的荒原裏組建了一個小小的村子。其實究竟為什麽要組建這個村子闞蒼月自己也說不清,她隻是下意識的不想讓這些本來就已經很可憐的孩子們再繼續可憐下去。

“呃呃!”一個小行屍被同伴欺負了,他一瘸一拐的跑到闞蒼月跟前哭訴,闞蒼月則愛憐的撫摸著他的長耳朵,這是個可愛的小兔子妖獸,身上有恐怖的傷口,由於他的弱小,就算是變成了行屍他也依舊時時遭受同伴的欺負。

“沒事的,我去罵他們!”闞蒼月微笑著對他說道。

小行屍破涕為笑,轉過身去又一瘸一拐的幹活了。

“我到底要做什麽?”一直到現在闞蒼月心裏還是迷茫的,糊塗的,她不清楚自己現在做的事其實際意義究竟在哪裏,可是就是要這麽做,這是她心底的一個聲音告訴她的。

這荒原裏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包,村子就建在山坳處,進可攻退可守,地理位置十分優越。闞蒼月深深吐出一口氣,一口壓抑在她心裏折磨的她很難受的氣,暫時丟下這些可憐的妖獸小孩,緩步往村口走去。

“就叫九黎村吧。”闞蒼月在走出去的時候暗暗的想道,村子已經快要建好了,可是名字卻還沒想好,就在剛剛那一刹那,一個名字忽然就閃過她的腦海。

來到村口的那條並不明顯的路口,闞蒼月極目四望。如果沒有瘟疫,這裏以前的環境應該是很不錯的,茵茵碧草,湛藍的天空,不冷不熱的氣候,再加上滿地奔跑的動物,一個很美的草原地帶,可是現在除了死寂就是死寂。

“也不知道江寒夜現在在做什麽。”不經意間,這個念頭就從她心裏蹦出來,起初闞蒼月很反感去想念江寒夜,自從她和洛日相互殘殺的真相被鬼命告知她之後,她心裏就拒絕去想這些兒女情長的事,然而世間的事往往就是如此,你想做的偏偏做不成,你不想做的死活都避不開,有人將這稱之為天意弄人,闞蒼月卻不信這個。

闞蒼月不信天命,既然甩不脫那思念,她索性就任由自己去痛快的思念,思念個夠或許就不會再去想了。然而事與願違,這思念如洪水一般湧來,卻沒有像洪水那樣很快退去,反而變得綿延細長,每天都要來折磨她幾次。

正在想心事的時候,闞蒼月忽然看到前麵不遠處有一個蹣跚的身影,看那身形應該不是個孩子,如果是孩子的話,那一定就是個龐大的孩子了。

闞蒼月頓時就凝神,收起了散漫的思緒,開始認真的觀察起那個身影來。從那蹣跚的腳步她可斷定,那一定是個行屍。與其坐等,不如前進。闞蒼月的性子一直就是這樣,不願意去被動,於是她縱身往前迂回過去,從側麵向那個行屍靠近。

靠近了,闞蒼月發現那個行屍好象是一隻凶悍的妖獸,生前是。那行屍有著長長的兩隻獠牙,身形非常大,至少有闞蒼月的兩倍那麽高,沒有尾巴,腳掌厚實,爪子鋒利,身上穿著已經破爛不堪的皮衣,腰後還別著一隻長矛。

“奇怪,妖界居然也有別致的武器。”闞蒼月道,她還記得在妖界中界的時候所看到的鋪天蓋地的魔杖,有些慣常使用格鬥術攻擊的妖獸也不過是在魔杖頂部鑲嵌一個鋒利的尖端而已。

這行屍已經完全死透了,他的腳步踉蹌著,原本應該輕盈無聲的腳步現在變得很沉重,每走一步身子都要橫過來劃拉一下地麵,發出沙拉拉的聲音。

“呃!”那行屍喉嚨裏發出這聲音,他忽然間停下腳步,似乎察覺到周圍有人在偷窺著自己,心裏很不開心的樣子。

“奇怪,他居然還會不開心?”闞蒼月暗暗驚道。

那妖獸雖然隻呃呃了兩聲,而且臉上也都是憤怒的表情。見此情景,闞蒼月索性從隱蔽的草叢裏走出來,與那妖獸麵對麵站著。

這行屍在生前一定是一條好漢,雖然不知道他的性情怎樣,但是闞蒼月寧願這樣認為。

“呃呃!”行屍又低吼了兩聲,緩緩的轉過身正對著闞蒼月,又將已經僵硬的右手伸到背後,艱難的抽出了長矛。

長矛不錯,在散漫的陽光下泛著幽寒的光芒,矛體也泛著黑色的光芒,可見不是木質,而是金屬打造的,總而言之,這杆長矛價值不菲。

行屍拔出長矛,緊緊捏在手裏,其實他的手指早已經僵硬無比,握都握不住了,期間長矛甚至還掉落一次,他還緩緩的彎腰去撿起來。等行屍再站直身子的時候,他發現闞蒼月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沒有動,她沒有要出招襲擊自己的意思。

行屍有些愕然了,也有些猶豫,他歪著腦袋看著那個小小的奇怪的‘妖獸’,或許是在想這個家夥到底想做什麽。

“你還聽的懂我說話麽?”闞蒼月緩緩道。

行屍的腦袋又歪了一下,他的頭幾乎快要和肩膀平行了,這讓人禁不住要擔憂,再這麽歪下去,他的腦袋會不會從脖子上掉下來。

行屍的反應讓闞蒼月略微有些失望,她正想進一步去印證一下,卻聽到遠處路上傳來一陣急速的馬蹄聲,那馬蹄聲正朝著他們的方向奔來。

闞蒼月知道這是妖神又在四處搜羅部下,抓到已經沒有自己的思維意識的行屍就會拉去做妖兵,抓到村子裏孩子們那樣的行屍就會就地處決。

那行屍的腦袋擺回正位,闞蒼月看到他的眼睛朝官道上看了一眼,就隻這一個細微的東西就讓她的心禁不住有些驚喜了:“這個行屍還是有屬於他自己的思維的。”

馬匹很快就來到了闞蒼月他們身邊,一共三匹馬,為首的一個是一個正常的妖獸,可見他應該是妖神身邊比較親近的人,否則也不會一直到現在依舊還活著。在那妖獸身後是兩個凶神惡煞似的行屍妖兵,他們下馬之後,看到闞蒼月先是愣了愣,而後就繞過她,徑自撲向那個手持長矛的行屍。

闞蒼月本欲幫他一把,然而她忽然心生一個想法:“我若不幫他,看看他會怎麽應付這個場麵呢?”於是她便悄悄的後退了兩步,站到一個比較合適的位置,在這個位置上她可以做到防禦自身又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對那個行屍做出援助。

行屍手持長矛,揚起腦袋向那三個不斷靠近的家夥示威,那個還活著的妖獸冷笑兩聲,一揮手,身後的兩個行屍便忽地撲了出去。

那兩個行屍雖然穿著鎧甲,但是從他們的臉部可辨他們曾是狼妖,換言之他們曾是妖神的本家,而現在他們似乎也成了妖神野心的犧牲品。

這兩個行屍十分迅猛,一左一右將先前那個行屍包圍起來,而另一個妖獸則似乎對兩個手下十分有信心,他既沒有去關注闞蒼月,也沒有加入戰局,而是袖手做壁上觀,一副等著吃現成的樣子。

戰鬥就在那麽一瞬間開始了,也在那麽一瞬間結束了,當戰鬥開始的時候,周圍揚起了接天連地的一片塵土,那黃色的沙塵彌漫了這一處的空間,嗆人喉嚨而且遮蔽了人的視線。

當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闞蒼月發現那兩個行屍妖兵已經被打翻在地,他們的腦袋被挑開,已經快要幹涸的腦子從腦殼裏流了出來,而勝者則握緊長矛,準備衝向闞蒼月。

“你找錯目標了。”闞蒼月道。

那行屍很聰明,他立刻又轉過身去,對準了那個軍官模樣的妖獸。

“哼!”那妖獸冷冷哼了一聲,大模大樣的上前一步,拔出腰間的武器,闞蒼月注意到他的武器也不是魔杖,而是一把刀。

那妖獸揮舞著寒光閃閃的刀怪叫著向行屍撲去,他嘴裏說道:“兩個還有思維意識的行屍?按照妖神大人的吩咐,你們必死無疑。”

行屍吼叫著,端起長矛也衝上前去。一個回合下來,闞蒼月就發現這行屍根本就不是那妖獸的對手,他們兩個之間其實原本實力差不多的,但是由於行屍行動沒有那個妖獸利索,所以在敏捷度上吃了個很大的虧,漸漸的就要落敗了。

眼看那行屍的腦袋就要被那鋒利的刀砍下來,就在這時,那行屍忽然發現妖獸的動作停滯了,他的喉嚨裏多了一隻鋒利的箭,他瞪著眼,呃呃的呻吟一聲,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他該死。”闞蒼月道,她緩緩放下手裏的弓,看著那個行屍,“我知道你其實還活著,對不對?”

行屍的眼睛裏透出一絲悲哀的神色,他有些羞愧的轉過頭,拿彎曲的手遮住了自己的麵孔。

“跟我來吧。”闞蒼月徑直走過他身邊,輕聲說道,“來了你或許就會釋然。”

行屍猶豫著,他在思考是否要跟上去,然而最終還是追了上去。

闞蒼月知道行屍跟在自己身後了,不知為何她心裏感覺很輕鬆,這是她這麽多天以來頭一次救下一個成年的行屍,而直覺告訴她,這個行屍在未來或許會幫她很多很多。

村子裏的孩子們砍倉闞蒼月回來了,一個個蹦蹦跳跳的迎了出來,當他們看到她身後的那個大行屍之後,便都駐足不前,麵露害怕神情。

“沒事的,他跟我們是一樣的。”闞蒼月道。

聽到闞蒼月這麽說,那些孩子才又放鬆了心情,圍著闞蒼月呃呃的說個不停。

行屍也有屬於行屍的語言,這是闞蒼月最近才發現的。行屍的語言與妖界人間的語言各不相同,然而闞蒼月卻在無意中發現她說的話行屍們能聽懂,而行屍們說的話她也能聽懂,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卻越來越覺得這是件好事。

那個行屍看到這些小行屍對闞蒼月如此信任,他眼睛裏那警惕和不信任也就逐漸的淡去了。

晚上勞動過後,大家圍坐在一起,闞蒼月打算要好好的跟大家談一談。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都是一樣的。”闞蒼月先開口道。

所有的行屍都沉默著,這是個沉痛的話題,懂得的不願說,不懂得的還不知道怎麽說。

“你們的妖神背叛了你們。”闞蒼月繼續道,“他把這妖界變成了煉獄,把原本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你們變成了如此的行屍走肉,從此你們不能再吃人間和妖界的美味,不能再呼吸新鮮空氣,不能自由自在的奔跑在這藍天白雲下……”

幾個孩子低下了頭,闞蒼月甚至聽到了輕聲的啜泣聲。

“他把所有已經死亡了的行屍搜羅到自己門下做了妖兵,而你們則是他捕殺的對象。”闞蒼月道,“你們也是行屍,但是卻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隻要求能夠行屍走肉,卻不想你們的腦袋裏還有東西可想。”

“呃呃!”那個大行屍終於開腔呃了一聲,他的意思是:“你怎麽知道這麽多,你是誰?”

闞蒼月道:“我來自人間,但是我和你們一樣,我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經死去,後來卻又重新複活,複活之後的感覺一度很好,一直到我發現自己其實也不過是行屍走肉。”

“我覺得妖界像我們這樣的人應該還有很多。”闞蒼月道,“與其分散開來坐以待斃,倒不如趁早就團結在一起,尋找未來的出路。”

“呃呃呃!”行屍們紛紛呃呃著。

闞蒼月笑了:“我們當然可以團結起來,至少可以讓自己不用再死第二次。”

行屍們開始議論紛紛,他們的議論也僅限於未來,絲毫沒有想到現在。

“好了,我明白你們的意思,經曆過這麽多,換成誰都不敢再去輕易相信其他人了。”闞蒼月道,“不過你們可以相信我,其實你們早就相信我了對不對?”她望著那幾個孩子說道。

小行屍們點了點頭,另外一個大行屍卻不說話了,他甚至連吭都沒吭一聲。

“我們將會成為新的一家人,別管我們都來自哪裏,各自是什麽,我希望大家能夠做到團結,隻有團結我們才能對抗妖神。”闞蒼月道,“我們是不死的亡靈,這一點請你們要記住,我們不是行屍,是亡靈。”

“呃呃……”闞蒼月的話似乎說到大家心坎裏去了,那些行屍們紛紛站起來,衝闞蒼月做了一些表示感激的動作。

“不必這樣客套,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豈能說兩家話?”闞蒼月道,“我們會慢慢壯大起來,並且形成一股龐大的勢力,最終與妖神對壘。”

說起妖神,這些行屍們就激憤不已,他們拍桌子的拍桌子,罵爹娘的罵爹娘,總之一個個是恨的咬牙切齒。

“既然已經在一起來,就要把彼此當作自家人,就好象你們還活著的時候的家人。”闞蒼月道,“而我也會盡量保護你們的。”

行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