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跟我一起進意中世界修煉。”江寒夜手裏拿著一隻烤雞腿,盤膝坐在石榴樹下,十分認真的對闞蒼月說道。

闞蒼月沒有說話,烤雞的香氣不斷的撲進她的鼻孔裏,自從活過來之後,她便會經常被這食物香氣的誘惑以及不能食用而折磨著,痛不欲生。這種痛苦若不是親身體會,根本就無法去想象。

“真沒出息!”江寒夜說那句話的時候,闞蒼月心裏這樣罵自己。有許多次她想幹脆死掉算了,可是似乎現在的她已經完全身不由己,她嚐試過饑餓,就像現在一樣,她已經許久沒有找到死靈來充饑了,饑腸轆轆的感覺每天都在折磨著她,她的體質也日漸虛弱,而神奇的是,她的生命居然沒有一點凋零的跡象,每天就這麽半死不活的活著。

其實對於闞蒼月的痛苦,江寒夜心裏是清楚的,因此每一次他都盡量活捉獵物,在這院子裏殺掉。他天真的認為,就算沒有死去的亡靈,至少這些野生動物的魂魄也能讓她充饑了,然而事情卻不是這樣的,現在才闞蒼月修為精進,所需要的食物必須十分純淨才行,那些野雞野鴨的魂魄根本就不足以果腹。

“我想請你跟我一起去意中世界修煉。”江寒夜見闞蒼月沒說話,以為她沒聽到,於是重複了一遍。

“哦。”闞蒼月這才回過神來,胡亂哦了一聲。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麽?”江寒夜見她麵色更蒼白,心中憂慮更甚,便放下手裏的吃食,關切的問道。

“沒有,你剛剛說什麽來著?”闞蒼月恢複了正常神色,看著江寒夜問道。

“我說想請你跟我一起去意中世界修煉,在那裏的感覺真的很好。”江寒夜道。

“哦,好。”闞蒼月就這麽點頭了。

……

從下午夕陽西下,一直到夜深人靜的子夜,岑若秋一直都坐在窗前看那本書,她如木雕一般一動不動。這本書已經被她從頭到尾翻了三遍,還是沒有從中看出什麽端倪。

由於坐得太久,她覺得下肢有些酸麻,便講書隨手放在窗下的條幾上,自己則準備站起來活動活動,誰料在站起來的過程中,她一個不留神碰翻了油燈。也不知為何,一向動作迅速手腳麻利的岑若秋居然沒能及時阻止住那油燈裏的燈油潑出來,燈油潑到紙上,再遇到火,便嘭的燃燒起來了。

“糟糕!”岑若秋一時情急,也顧不得其他,伸手揮出一掌,那流光閃過,瞬間就將火給撲滅了。岑若秋抓起那本書,書還是灼熱·燙手的,而且還有許多黑色灰燼在剩下的書頁上,手一拿就弄的滿手烏黑,但是她也顧不得這些了,此時此刻,她就隻想救回這本書。

嘩啦啦的翻動著殘破不堪的書頁,岑若秋徹底的歎氣了,這書十之八九已經被燒毀,完全沒法看了。她失魂落魄的把書放回原處,怔怔的站在那裏看著,心裏在暗暗的自責:“岑若秋啊岑若秋,你一向都是心細如發,那麽小心謹慎的一個人,為何今日如此粗心大意?”

她正歎息間,一陣微風吹過,把那書頁吹的嘩啦啦直翻動,灰燼飄揚在屋子裏,滿天都是。書頁最後終於不再翻動,而是定格在某一頁上,岑若秋有些驚訝的發現,這一頁的材質與其他書頁完全不同,居然還有一副畫。她快步走上前去,拿起那書。

在書的一半處,赫然間多了一頁與眾不同的書頁,這一頁與其說是書頁,倒不如說是地圖。那地圖的材質摸上去有一種柔軟的紗紗的感覺,不像是紙質的,但是與其他書頁一樣,與這本書嚴絲合縫的組合在一起。

“為什麽之前我沒看到這一頁呢?”岑若秋皺起眉頭來,她從得到這本書開始,就將它翻來覆去的翻看,迄今為止沒有十遍也有八遍,每次翻看的時候她都是小心翼翼十分細致,卻從沒看到過這樣一張地圖存在。

岑若秋小心翼翼的將地圖上因為火焰燃燒而變得有些褶皺的部分抹平,然後仔細的看著。這地圖應該是很古老的地圖了,雖然看起來山河形狀與百花穀客廳裏懸著的那幅地圖大致相近,但是地圖上的名稱卻是完全不一樣的,許多地名她甚至從未聽說過。

“白雲峰?”岑若秋的手指定格在一處,隻看這裏的地形地貌,似乎與百花穀附近一般無二,然而所有的地名都不一樣。比如百花穀在這地圖上叫做白雲穀,百花山在這裏卻叫白雲山。隻是有一點,百花山山頂是平的,而這地圖下方卻注解:白雲山山巔白雲峰,高聳入雲,如錐紮日。

“如錐紮日,是否就是說這山頂本來應該有一座十分陡峭的山峰呢?然而我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卻從未曾見過這樣一座山峰啊!”岑若秋狐疑道。

這一夜,她就這麽捧著這本殘缺不全的仙卷孜孜不倦的讀著,不知不覺居然天光大亮了。岑若秋伸個懶腰,肚子就開始咕嚕咕嚕叫喚起來,她站起來道:“還是先去吃點東西吧,順便問問看二師姐,看她知道不知道這裏以前有一座山峰。”

想到這裏,岑若秋也不磨蹭,她快速的收好這本書以及書內的地圖,正打算出門,又覺得不妥。

“這本書神奇萬分,原本並不存在的地圖憑空出現,萬一我回來之後地圖又不見了可怎麽辦?”想到這裏,她便回到屋裏,拿出書和筆墨紙硯,照著地圖開始描繪起來,不多時竟把那地圖以及上麵所有的小小字體都給臨摹下來了。

“咦?這是什麽?”岑若秋大功告成,正打算收好這書以及臨摹版本的地圖出去吃飯時,忽然看到書內的地圖有點點與眾不同,書裏有一個比小米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黑斑點。起初岑若秋以為這是自己在臨摹的時候不小心濺上去的墨滴,然而很快她就發現那根本不是墨滴,因為那黑色斑點居然在一閃一閃的閃動著,時間間隔很久,大概有兩個呼吸這麽長。

“為何我昨晚沒有看見?”岑若秋皺眉道,“這黑色斑點一定不是無意為之,肯定是桃花仙子刻意放上去的,不過看這地圖破舊程度,估計就算是桃花仙子也不一定有它的年歲久了。”

岑若秋歎了口氣,心中在感慨仙家之物就是不俗,她小心翼翼的抱起書本,準備拿走邊吃飯邊研究,然而就在她剛走出門之後,無意間低頭一看,卻吃驚的發現那黑色斑點居然也在緩緩的移動著。黑色斑點移動的幅度不大,如不是眼光毒辣,根本就無法察覺。而岑若秋因為從昨日開始就一直抱著這地圖在看,加之剛剛又盯了它好久,所以能夠察覺。

“黑點在動?”岑若秋詫異道,“這是怎麽回事?會動的地圖,說明它不是死物,可是……”岑若秋思來想去,心裏有了個主意,她認為既然這黑點會移動,何不實驗一下呢?

百花穀的清晨是美麗的,前穀和後穀卻又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景色。百花穀的前穀屬於百花穀門人弟子所居住修煉的處所,可謂到處鳥語花香,處處五彩斑斕,不時的能看到在空地上練劍的弟子,間或還有一個老婦人在清掃地麵。這個老婦人是百花穀多少年來的奴仆,沒人知道她的年紀有多大,隻知道她現在看起來有八九十歲模樣,彎腰駝背,走路都有些顫巍巍的。

百花穀的後穀當初在行屍瘟疫的時候就被這些善良的弟子們借給那些災民居住,現在那些災民已經在穀外的平原上開辟了新的土地用以耕種,這一百多人如今在後穀已經形成了一個村落,大家相互扶持,互相幫助,日子過的蒸蒸日上,他們與別處那些從行屍瘟疫中複蘇的人截然不同,在別人眼裏,他們是完全正常的,甚至當初江寒夜都有這樣一種感覺:這些人的體質似乎越來越好了。

清晨,一個農人牽著自己的耕牛正往田裏走,忽然間他感覺頭頂一股冷風颼颼的刮來,於是抬頭去看,卻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嗖得從他頭頂約莫兩丈左右的半空中一閃而過。

“嚇,這些仙子們,就愛這樣高來高去!沒事在地上走走多好呢!”他嘀咕著,話語間是濃濃的愛意,就像是父親在驕傲的提起自己的女兒一樣,除了這樣的感情,其他的就全是尊敬和崇拜了。事實上這種情感也正是後穀村民們對百花穀弟子的感情。

從那個農人頭頂飛過的正是岑若秋,她是想做個實驗,既然這黑點會動,她要試一試究竟它的規律是怎樣的,於是便施展功法在百花穀上空飛來飛去,飛了三四個來回,最終確定:這黑點的移動與她完全契合。

“這黑點的移動與我的飛動完全契合,我快它快,我慢它慢,我動它動,我停它停,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它就代表我!”岑若秋最終在一處岩石上停下腳步,有些興奮的暗暗想道。

“完全可以這麽認為吧。”岑若秋道,“這地圖倒也神奇的很……”

經過一天一夜的打熬,又經過剛才一番狂奔,當岑若秋最終得到令自己滿意的答案的時候,她的五髒廟已經完全不聽指揮了,咕嚕嚕的肚子叫折磨著她,雖然這裏四處無人,她還是羞紅了臉。

“一個姑娘家,讓人聽到可不好,我還是先去吃飯吧。”說罷岑若秋便施展功法,往百花穀趕去。

“嬤嬤,現在有吃的麽?”岑若秋停下來,落地處剛好是那老奴打掃之處。

老太太抬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可不怎麽可愛,陰著一張臉,就好象全世界都欠她二兩銀子一樣。不過岑若秋對這個可不在意,自打她能記事以來,這老太太就是這樣一副表情,不論春夏秋冬,不管有沒有事發生。

“有。”嬤嬤看了她一眼,回答道,說完她又低頭開始清掃院子。

“多謝嬤嬤。”岑若秋一向對這位老人家都十分尊敬,她看人隻看人品,不論出身。

謝過嬤嬤,岑若秋便轉身往她背後的廚房走去,剛走了兩步,那老太太開口了:“等一等。”

岑若秋訝異的停下腳步,這老太太說話,那可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因為她除了偶爾會回答一下白玉蟬的話之外,可從來沒跟任何人主動說過話。

“嬤嬤,您叫我麽?”岑若秋轉身看著她。

“當然!”嬤嬤大概是累了,將掃把當作拐杖來拄著,她看著岑若秋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給我看看。”

岑若秋有些吃驚,這位老嬤嬤可從來不會多管閑事的,今天這是怎麽了?她再低頭看看自己手裏的書,心裏也便釋然:這本書燒的東一塊黑色灰燼西一塊殘破書頁,也難怪老嬤嬤會好奇了。

“這是書啊。”岑若秋道,“今天早晨不小心被我燒壞了的書。”

其實岑若秋並不打算把這活動地圖的事告訴其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惹來什麽麻煩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自然知道那是書,我要看看是什麽書。”老嬤嬤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澈,一點都沒有以往那種渾濁感了。

岑若秋漸漸的提起了戒心,心裏暗道:“嬤嬤今日是怎麽了?怎麽忽然好象變了一個人?”雖然心裏有疑慮,但是出於對老人家的尊重,她還是不情不願的把書遞給了她。

老嬤嬤接過那本書胡亂翻看了一下(其實百花穀的弟子們一直都認為她是目不識丁的),便歎息道:“唉,竟然是那麽久以前的地圖?”

這幅畫是地圖,隻怕稍稍懂事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因此起初岑若秋也不對此事感到有多吃驚,但是嬤嬤後來說的話卻著實讓她大吃一驚。

“白雲峰……久違的名字了。”嬤嬤摩挲著那地圖,有些感慨的說道。

“嬤嬤,您……”岑若秋此時縱然有天大的耐性,也不由得被老嬤嬤給嚇住了,她這才發現,大家一直都忽略了的這位老人家,或許並不像她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至少她是認識字的,在這年頭,一個女人能夠識字,不是大家閨秀,就是名門弟子。

“我怎麽了?”嬤嬤翻起白眼珠看著她,“我怎麽認識字是嗎?小姑娘,不要隨隨便便就對一個人下定論……”

“抱歉。”岑若秋臉上一紅,被猜中了那樣的心思,她感到很羞愧。

“不用說什麽抱歉。”老嬤嬤不屑道,“我來問你,這幅山河圖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山河圖?”岑若秋一愣,原來那幅地圖有這麽好聽的名字啊。

“不錯,這幅地圖。”老嬤嬤指著那書頁中的地圖對岑若秋道。

岑若秋還沒回答呢,一個百花穀弟子恰好從此處路過,她先是跟岑若秋打了個招呼,然後用古怪的目光看著她倆,大概是覺得小師妹怎麽會跟一個下人如此近乎呢?

“此處不方便,你跟我來。”老嬤嬤也察覺到在這裏說這些話有些不妥,於是對岑若秋說道。

“哦。”在這位老太太跟前,岑若秋似乎是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她就這麽跟隨老嬤嬤往她的住處走去。

因為是下人的關係,老嬤嬤一直都住在柴院裏的那個偏房中,這裏雖然是柴院,但是也一樣被打掃的幹幹淨淨,所有的工具和柴禾都碼放的整整齊齊,沒有一點淩亂的感覺,就連老嬤嬤的臥室都是那麽幹淨樸素和整潔。

“坐!”老嬤嬤指著一張條凳對局促不安的岑若秋說道。

“哦。”岑若秋哦了一聲,她依言坐下之後,屁股下便傳來一陣冰涼。這裏是下人的房間,桌椅板凳床鋪相比她的臥室都是簡陋的,那條凳上冰涼刺骨,這一坐就驚的她心頭一跳,心裏也猛然間清醒過來,暗暗想道:“不對啊,為什麽她說什麽我就做什麽呢?這嬤嬤身上似乎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存在,她絕對不是普通人!”

想到這裏,岑若秋也就下定決心,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嬤嬤的底細摸清楚,順便也要摸清山河圖的底細。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嬤嬤盯著岑若秋,她隨手把書放在自己身旁的箱子上。

“為什麽會這樣?”岑若秋此時實在不知該如何應答,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什麽為什麽?你這句話很有歧義,你是在問我,還是在問它?”嬤嬤指著箱子上的那本書說道。

“兩者都是,您一定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可是這件事師父知道嗎?”岑若秋盯著老嬤嬤問道。

“她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如今她已經變成那樣的人了,就算恢複了神魂,隻怕修為也會大減。”老嬤嬤說這話的時候,口氣不太友好,似乎她跟白玉蟬之間有什麽私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