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隨便看看,我要回家一趟。”闞蒼月見江寒夜將祠堂打望的出神,便對他說道。

“哦,好的,你去忙,我也要找找鬼命的老巢了。”江寒夜點頭道,“隻是一會我們在什麽地方會合呢?”

“就在這裏吧,村子裏也就隻剩下這麽一處地方勉強能讓人落腳了。”闞蒼月說道。

兩個人商議定了見麵地點,便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闞蒼月回家去找東西,而江寒夜則開始在這村祠堂以及後麵的山上尋找那個山洞,因為據幽炎所說,她記得鬼命的老巢應該是在一處陰暗潮濕的洞穴裏,那裏有一張碩大的蜘蛛網。

祠堂不大,走兩圈就能逛遍了,江寒夜在闞蒼月離開之後,又仔仔細細的把這附近給逛了一遍,各個角落都沒落下,甚至以前放煉妖壺的那個小房子也是。

“看來我要找的地方跟這裏應該沒有什麽關係了,不如去山上看看。”江寒夜暗暗想道。

說做就做,江寒夜便離開祠堂,往後山走去。

這九裏村的後山很高,與臥牛山不同,這裏是真正險峻的大山。這樣的深山別說是人,就算是鳥兒都很難飛進一隻來,整個大山橫在村莊背後,就像是一道防守嚴密的屏障,將九裏村與世間給隔絕開來,也難怪世人多對此地不熟悉了。

山下多荊棘,山上多參天樹木。見路途難走,江寒夜便拔出軒轅劍,準備用來開道,誰知他剛剛拔出此劍,就感覺手裏的劍不老實,它居然好像被什麽東西吸引住一樣,在激烈的抖動著,更確切的說,是在扭動著。其實不獨這軒轅劍在扭動,江寒夜耳畔還充斥著一種嚶嚶的聲音,就好象有什麽金屬在嗡鳴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江寒夜此時正站在山腳下,在他背後不遠處就是村子,他正好奇著,闞蒼月忽然出現了。

“你在做什麽?”闞蒼月一臉的焦急與擔憂,她是在做事做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間被打斷的,原因也正是因為村子裏的聲音。

“我沒做什麽啊,正準備進山,誰曉得就出現這種事。”江寒夜有些無辜的回答道,他手裏依舊握著軒轅劍。

“那是什麽?”闞蒼月將目光凝聚到江寒夜手裏的軒轅劍上,她瞪著那劍問道。

“劍……”江寒夜道,倒不是他不信任闞蒼月,其實他是不願意更多的人知道軒轅劍在自己手裏,怕引起更大的風波。事實上江寒夜也早已打定主意,等這件事一擺平就把劍還給師娘,畢竟這是萬劍山莊的東西,應該屬於姬姓後人。

“我自然知道是劍!”闞蒼月見江寒夜居然還在遮遮掩掩,不由得惱怒了,“我問你那是什麽劍!”

“軒轅……”江寒夜道。

“什麽?你居然把軒轅劍帶到了九裏村?你知道這會產生什麽後果嗎?”闞蒼月聽江寒夜這麽說,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她的臉色變得更蒼白。

“蒼月姑娘,到底是怎麽回事?”江寒夜見闞蒼月神色嚴肅,也就有些吃驚了,“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聲音出現?為什麽軒轅劍在這裏會劇烈的扭動?”

“你握住它,千萬不要鬆手!”闞蒼月說道,“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來曆嗎?你知道九裏村為什麽叫九裏村?”

江寒夜這時候忽然恍然大悟:“是了,九裏村就是九黎村,你們是九黎族裔,是蚩尤後人……”

“虧你還是個聰明人,居然連這一點都想不到!”闞蒼月道,“此劍主人與我的先祖曾有過節,我們兩家是勢不兩立的,而現在你居然把這把劍帶到了這裏,豈能不引起我先祖憤怒呢?”

江寒夜歎了口氣,是了,這樣簡單的道理他稍微動腦子想一想就會明白了,可是居然就這麽輕易的犯錯,真是該死。

見江寒夜也在自責,闞蒼月的語氣便緩和了下來,她望著江寒夜說道:“算了,事已至此,罵你又有什麽用呢?你把劍收起來吧,免得一會再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嗯。”江寒夜奮力製住劍,將之往劍鞘裏塞去,然而那劍似乎憤怒極盛,見江寒夜要把自己關回劍鞘內,抖動更加距離,噗的一下居然割破了他的虎口,鮮血隨即流淌出來,滴落在地上,滴落在劍身。

按理說這樣一道小小的傷口應該不會很痛,可江寒夜就偏偏痛的握不住劍,那軒轅劍連鞘一起就往地上掉落,被他左手一抄在半空中接住了,但此刻他的麵色卻因疼痛而變得無比蒼白,比闞蒼月還要白,而且他的左眼也在一瞬間變得通紅。

闞蒼月看到他這副樣子,不由得有點吃驚,但是更多的是擔憂,她急忙走上前,把住江寒夜受傷的手看著:“沒事吧?”

“噝!”江寒夜原本是想說沒事,可是一開口卻因疼痛而不住的噝噝著,“沒事!”他勉強說道。

“怎麽會沒事?若是沒事你會痛成這樣?”闞蒼月怎麽會信他的‘鬼話’,徑自拉著他的胳膊往村裏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跟我回去,我們來找找看有什麽能醫你的。”

“這個沒關係,不需要醫治的。”江寒夜看著自己的虎口說道。

“如果真的沒關係,你會痛成這個樣子嗎?”闞蒼月抬頭看了他一眼。

江寒夜不說話了,不知何故,在闞蒼月麵前,他總覺得自己像是一絲不掛的初生嬰兒,像是什麽都不懂的孩童,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弱勢。他隻是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劍,心裏在奇怪,蚩尤與軒轅帝的仇怨是在洪荒時候的事了,是什麽怨氣能讓他們兩個就算隔了這麽久,就算是法寶相見,也會如此劍拔弩張呢?

跟著闞蒼月重新進入村莊,他們沿著那雜草叢生的路徑走進一條小巷子,拐進一個普通的人家。看這院子跟其他的人家也沒什麽區別,江寒夜當時就在想:“這裏會是蒼月的家嗎?”

“進來!”闞蒼月站在院子裏對他說道,“這裏是我家。”

“哦。”江寒夜抬腳入門,雖然院子已經破敗不堪,牆壁上到處都是黑乎乎的燒過的痕跡,但是若仔細去看,依舊能夠看到其原來的樣子。這應該是一個很有味道的小院子,院子的左側是一排房間,中間有三個青磚花圃,地上鋪著的是青石板地麵,在右側靠牆有一顆石榴樹,樹下有一張石桌四個石凳,桌子上刻著一副棋盤,想來彼時的院落主人很愛對弈。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整個村子當初都被一把火燒盡了,包括這個院子,可是那棵石榴樹卻依舊翠綠蔥鬱,就好象它什麽也沒經曆過一樣。現在已經是深秋,樹上還掛著幾顆果實,隻是由於久不曾被摘取,那些石榴都已經萎縮了。

闞蒼月徑自走到石榴樹下,拿手輕輕一指,一道輕盈月白的光芒射向那張桌子,桌子居然就分裂開來,中間露出個空檔,裏麵有一個黑色的包袱。她把包袱取出來,從裏麵拿出來許多的藥瓶,在挑挑揀揀過後,她拿著一瓶紅色的藥麵來到江寒夜跟前。

“把手給我。”闞蒼月說道。

“哦。”江寒夜老老實實的伸出手來。

闞蒼月拉著他的手,打開瓶子,往傷口上倒著藥麵,那是紅色的亮晶晶的粉末,落到已經幹掉的血汙上立刻就像是燃燒一樣發出吱吱的響聲,而且還有一股白煙從血上冒出,當藥麵觸及傷口的時候,江寒夜禁不住痛的大叫一聲:“啊!”

“忍住!”闞蒼月道。

藥麵糊在傷口上,散發著灼人的熱度,不過那隻是一瞬間的事,灼熱散盡就是清涼,清涼過後傷口居然就不痛了,而且很快的在愈合著,江寒夜甚至都能看到其愈合的過程。

“現在好多了,多謝。”江寒夜活動著受傷的手,對她說道。

“別謝我。”闞蒼月悶著頭把東西收拾好,放回桌子內部,又伸手在裏麵掏啊掏,掏出一本看起來十分古舊的小冊子,這種冊子一般都是大戶人家或者商鋪拿來記賬用的。

“這是什麽?”江寒夜好奇的問道。

“我父親寫的書,《九黎譜》。”闞蒼月回答道。

“九黎譜?”江寒夜更好奇了,他倒是真想知道,這書上究竟都寫了些什麽,軒轅劍很重,重的他單手提起的時候,過不了太久就會手酸,於是他便把劍往桌子上放去。

“不要!”闞蒼月在一旁看到了,立刻叫道,“你難道還沒長記性麽?不要讓這把劍跟這片土地有任何的接觸。”

江寒夜於是立刻將劍收起,放在乾坤袋裏,同時問道:“真的會有這麽邪門嗎?”

“你說呢?”闞蒼月反問。

“我倒是寧可希望沒有這麽邪門。”江寒夜如實道。

闞蒼月沒有說話,她隻是飛速的翻閱著手裏的九黎譜,看樣子她對這本書已經十分熟悉,而這本書上的舊痕也印證了它被翻閱的頻率。江寒夜靜靜的在一邊坐著,他知道現在還是不要去打攪闞蒼月為妙。

“有了!”闞蒼月有些驚喜的說道。

“是什麽?”江寒夜也被感染了,跟著驚喜的問道。

“關於行屍,關於七界。”闞蒼月道,她的手指著書中的一頁,江寒夜伸頭去看了一眼便皺起了眉頭,那書頁上的字體根本不似中土文字,勾勾畫畫就好像是蚯蚓蝌蚪一樣,根本無從辨認。

“嗬嗬,這是我們九黎一族的古老文字,史稱九黎文,又叫蚩尤字,不要小瞧了它,它的年代之久遠,可與這世界想媲美。”闞蒼月看出江寒夜心裏頭的疑慮,便笑了笑說道,這時候他才發現,她笑的時候真美。

“上麵說的是什麽?”江寒夜也不去探究九黎文字了,直接問道。

“行屍瘟疫是一種詛咒,並非疾病。”闞蒼月道,“當初我若是早點回想起這裏就好了……”說到這裏,她微微的歎了口氣,輕輕捶著自己的頭,好像是在自責。

“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江寒夜看的心疼,便開口勸道。

“詛咒!”闞蒼月的手指著那書頁對江寒夜重複道,“需要殺掉下咒的人。”

“下咒的人?”江寒夜皺眉,“誰?”

“我想不是滅神就是鬼命,現在看起來,多半就是滅神了。”闞蒼月道。

江寒夜沒有說話,他回想起那日在池州鬥獸場殺死鬼命的時候,那時候鬼命確實是死了吧?江寒夜在心裏問著自己,又那麽自言自語的回答著。

“隻是若是妖神,你跟我,我們實力都還差的遠呢。”闞蒼月微微歎息道。

“所以我們必須提升自己。”江寒夜道,“最近出的事太多,我都沒有好好的練過功,看來現在是時候了。”

“嗯。”闞蒼月點頭表示同意。頓了頓,她看向江寒夜手中的軒轅劍,於是說道:“不曾想到你居然能得到這寶物。”

“嗬嗬,其實是迫不得已收下的。”江寒夜並不願意解釋的太多。

“這劍內有個秘密。”闞蒼月道,“許多年來人們一直都以為軒轅劍對應的就是軒轅劍譜,其實不然。”

“難道不是麽?”江寒夜有些意外的問道。

“不是!”闞蒼月搖了搖頭,“這裏麵最大的秘密,乃是封印著我祖先的靈魂。”

“什麽?”這下江寒夜有些吃驚了。

“你也知道當年軒轅大戰蚩尤的事吧?”闞蒼月道。

“是聽聞過,不過說實話,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那不過是個傳說,就算是軒轅與蚩尤各有後代存在。”江寒夜道,“人們的口口相傳是十分厲害的。”

“這話不假,不過軒轅蚩尤大戰也是不假。”闞蒼月道,“這劍內的秘密我是知道,那是因為我們家族世世代代都有這樣一種說法,蚩尤死的時候,魂魄被拘,因此死不瞑目。”

“……”江寒夜聽後道,“我該怎麽辦?”

“你不需要怎麽辦,不要以為我跟你說這些就是為了讓你做什麽,事實上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就連我們自己的族人提起來這件事,都會當作一個故事來聽。”闞蒼月道,“我隻是告訴你蚩尤魂魄的存在,還有,他的性格暴烈,你要小心。”

江寒夜沒有說話,他隻是輕輕撫摸著軒轅劍的劍鞘,不知為何,他總是覺得手心裏有一種微涼的感覺自劍鞘上傳來。那種微涼並非是劍鞘本身所有的,倒好像是一陣涼風或者別的什麽。

是夜,他和闞蒼月兩個人就露宿在她家裏的院子裏,屋子都破敗不堪了,與其住在破屋裏,倒不如就在石榴樹下宿營的好。

九裏村的夜空很美,墨藍墨藍的,繁星閃爍,夜空靜寂,很適合清修之人在此隱居。

江寒夜躺在石榴樹的左邊,而闞蒼月則坐在石榴樹的右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兩個是背靠背的。江寒夜一直都睡不著,他曾在前半夜打瞌睡的時候,迷迷怔怔的做了幾個夢,夢都很短暫,支離破碎,因此當他醒來的時候,想要去回憶,卻怎麽都回憶不起來,隻有一張模糊的麵孔時時浮現在眼前:那是一個男人的臉孔,滿麵虯須,麵目猙獰,最可怕的是那張臉孔上居然長著四隻眼睛,眉毛就好象剛刷一樣的倒立著,頭上似乎還有兩隻角。

確切的說,江寒夜是被這個男人自夢中給嚇醒的,醒來時身邊靜悄悄的,石榴樹背後的闞蒼月已不知去向。對於闞蒼月的去向江寒夜一點都不懷疑,這裏是她的故鄉,她是自由的,有權利走到任何地方去做任何事,並且不知為何,自打進入祠堂之後,他心裏總是有一種集合了愧疚、悲傷與淒涼在內的複雜情感糾結著,他將之解讀為洛日的情緒在作怪。

自從知道洛日與鬼命和闞蒼月三個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之後,江寒夜就沒覺得洛日當初的做法是對的,他一直認為洛日不該垂涎於別人的寶物,那寶物再好也是別家的,除非擁有者昏庸作惡。

“唉!”一聲幽幽的歎息自空中傳來,近在耳畔。

這聲音可不是江寒夜的,更不會是闞蒼月的,因為那是一個男子的聲音,雄渾、悲愴並且充滿了不甘。

江寒夜倏地從地上翻身躍起,頓時就睡意全無,這石榴樹並不算太高大,雖然鬱鬱蔥蔥,但是枝葉間的事一眼便可望穿,因此這樹上絕不可能藏著什麽人。

“是誰?”江寒夜冷冷問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警惕和敵意,這是他這些年來在江湖上所養成的習慣,人心叵測,步步驚心。

沒有人回答,其實江寒夜自己也知道根本不會有人回答他,因為這裏除了他之外根本就沒有第二個人。

回想起之前闞蒼月所說的話,江寒夜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軒轅劍,劍平平靜靜的躺在地上,似乎沒有一點異樣,可江寒夜就是覺得它有古怪,非常有古怪。